第81章 第八十一章酒水新政
后厨的单子摞得老厚,一整日卖了不知道多少份毛血旺,温苒苒整个人都被毛血旺腌制入味了。
一家子往马车上一瘫,仅有霍行一个能直立行走的全乎人。
孙氏懒怠地垂了眼皮,长叹口气:“到底是年纪大了,昨儿累了一天,一晚上都歇不来乏。”
“苒苒啊,要是银钱充裕的话还是再招几个吧,不然你三婶婶我怕是活不到过年。”
温俊良嗤笑着讽了一句:“前些日子我说忙不过来要招人,你不是说刚开店银子不够得紧着些用;就是说我奸懒馋滑不干活,等你觉着累了就嚷着要招工。”
他指着孙氏看向温苒苒:“三丫头你听听,你三婶婶是不是不像话!”
孙氏瞬间也不觉着累了,斗鸡似的支棱着坐起,薅住他的耳朵冷笑道:“我说的哪句是冤了你的?前儿夜里捉鬼,说好了每人守一个时辰,你倒好,自己睡了大半宿呼噜打得震天响,累的人家阿行为咱们守了半夜,
说出来我都替你觉着臊得慌!”
温俊良听这段自觉理亏,连辩白都无处辩白。他梗着脖子,看不惯孙氏那得理不饶人的猖狂样,扯着喉咙嘴硬道:“那是因为阿行没叫我,这可怨不着我!”
“你还强词夺理!我夜里打你那巴掌真是打轻了,等会儿我去回了老太太,看她惩不惩治你!”孙氏啐了一口,看向温正良,“大哥您瞧他,长进了没几日又开始耍赖了!”
温正良板着面孔:“三弟,此事确是你不对。阿行那孩子心眼好,定是见你睡得香不好打扰,才一直自己守着。我且问你一句若是阿行那孩子没守住睡了过去,那杨管事入了院真做出什么事情来你后不后悔?咱家两个女眷可就在后院的屋子里睡着呢。”
温俊良听见这话羞愧地低下头,嘟哝了半晌才道:“我知道自己错出大了,可她总是揪着我的错处不放,还每每在孩子面前提,我还想给自己留点脸呢!”
温正良又转头对着孙氏劝道:“他已经知错了,今日在店里半点不偷闲,连歇都没歇上一歇,腿肚子都站肿起来了。弟妹你也别总抓着他,有什么错处私下无人时再规劝,任他平时再嬉皮笑脸、没心没肺的,总是个爷们儿,要面子的。”
“腿肿了?”孙氏讶异,伸手去捏了捏,果真是梆梆硬的。她撇撇嘴,为他按摩捶打,还不忘剜了温苒苒一眼,“你三叔多疼你,你也不让他歇歇!”
温苒苒一愣,旋即笑出声来:“我可真冤枉!你们夫妻俩吵架还要搭上我,这可真是殃及池鱼了!”
“就是!”温茹茹把温苒苒护在怀里,“娘亲好不讲道理,做什么要欺负三妹妹!”
孙氏被气得忍不住笑,抬手点点她脑门儿笑骂道:“瞧瞧这丫头,现下只要三妹妹,我竟是白疼她了!”
“谁有理我帮谁!”温茹茹娇声,温苒苒只管趴在姐姐怀里,乐呵呵地瞧着他们。
一车人哈哈大笑,为雪夜添了许多热闹。
驾车的齐衍听着里头的没大没小的笑声,围着的凛冽寒风竟忽的有了股暖意。
乘着月色到家,齐衍远远就见着了温逸良夫妇二人在刺骨夜风中等着。
自他来后,他们每晚都是这样等着女儿回家的,雨雪之日也是如此,没落过一日。
“阿行他们回来了!”沈氏望见那辆马车,听着马蹄车轮声,面上笑意都多了许多自豪。
满胡同巷子再没有人家有这样神气的马车,这可是她家苒苒自己赚的!她家苒苒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娘子,却要比许多男人强呢!
温逸良捧着热滚滚的烤红薯,先是往霍行手里塞了一个:“刚从炭盆里扒拉出来的,你拿着捂捂手暖暖身子,这么冷的天可辛苦呢!”
他说着,去接自己女儿。
温逸良挑出最大的一个递给苒苒,疼爱地道:“这个烤得流蜜了,是你最喜欢的。”
温俊良幽幽凑过来:“二哥我可都听见了,你怎么还偏心呢,我这个最小……”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孙氏拉着往屋里走,边走边道:“多大的人了还跟孩子们抢零嘴儿,快进屋来,我给你烧水泡泡脚,消消肿,晚上睡得也香。”
温俊良把侄女儿扶下来,塞给她一个与自家女儿一样大小的烤红薯,都是留着蜜的,金灿灿的瓤,闻着十分香甜:“茹茹定是饿了,快趁热吃!”
温茹茹本想说最近跟着阿叶瘦身,戒了夜里这顿夜宵,但见二伯伯刻意拿着烤红薯在风口里等着,就是为了让他们吃上一口热乎的,动了动唇还是没说出口。
她剥开皮咬了口香香软软的红薯,甜丝丝的热气直往脸上扑,发冷的手掌心被滚烫的红薯熥得暖乎乎的,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谢谢二伯伯。”温茹茹对温逸良笑着,“红薯真甜!”
温苒苒也掰开烤红薯啃了一口,软软甜甜的,香得很!
温逸良将最后一个烤红薯递给沈氏,声音温和,眼中含着笑意:“这个是给你留的,跟两个闺女一般大,都是流着蜜的。”
沈氏面上一红,推开他的手别开头:“去!当着孩子们的面呢。”
温苒苒笑嘻嘻地凑过去:“爹爹把娘亲当女儿疼呢!”
沈氏面颊更红,羞得怒瞪了眼苒苒,捏着她的脸嗔道:“你一个小孩子家家说的什么浑话!”
温苒苒嬉笑着躲到爹爹身后:“爹爹连红薯都不让娘亲拿,怕你烫着累着,这般仔细可不就是当女儿照看呵护嘛!”
沈氏羞臊得满脸通红,眉眼间却满是柔和笑意。
温苒苒一手拉着爹爹、一手拉着娘亲,左看笑笑,又看还是笑笑。
她穿越到这来,遇见最好的事情就是能有这样好的父母。
车棚边的齐衍凝视着笑笑闹闹的一家三口,眸中也不自觉多了几分笑意与向往。
他虽是父母双全,还有祖父祖母照拂教导,但这样欢快的日子他却是从没有过。
大屋内,梁氏侧耳听着外头的动静,将窗户开了条小缝往外望。瞧着他们热热闹闹、有说有笑的,觉着自己见天儿地窝在屋里头好没意思。
“娘!您干什么呢!”温荣出去看了三妹妹,回来就见着娘亲扒着窗户朝外头看,“风这么凉,您的病才刚好。您要是想三妹妹他们了我去给您叫过来说会话。我方才听着三妹妹今日做了炸鸡架还有道叫毛血旺的菜,很受追捧呢!今日赚了不少银子!”
梁氏瞪了他两眼,“啪”的一声关上窗,别别扭扭地转过头去冷哼道:“谁想他们了?想他们做什么,不够我操心的了。我不过是待得闷了,想开窗透透气,一屋子的药味儿,闻久了,人也不清爽。”
“那我明日带您出去转一圈!”
梁氏神情微动,下意识的还是往窗外望。
这么久了,她还没见过二房的店面呢,也不知是个什么样……
*
清早严风刺骨,一家人缩在车上往店里赶。
车内虽是点了炭盆,但寒风顺着帘子直往车里钻,还是觉着冷。
今日是温俊良赶车,温苒苒在里头听他哆哆嗦嗦地骂天骂了一路,被他逗得止不住笑。
又不是他对着天与人拜把子的时候了,那时候又是磕又是跪的,现下倒好,骂了一路没一句是重样的。
“若不是苒苒买了马车,咱们指不定要怎么熬呢!”孙氏边烤火边笑着道。
温苒苒握住孙氏的手:“近日一天比一天冷了,最难过的就是三婶婶您。外面天寒地冻的,您还得帮我守着摊子……我都很程叔说好了,您要是受不住了就去他那,后院里有屋子,您尽管歇着。”
“那哪行?”孙氏大喇喇地摆摆手,“咱们摊子上每日流水有不少银子呢!我不亲自看着可不放心。再说,也没冷到那份上,我穿得多,汤婆子换得也勤,不冷。再北边我都去过,这会算不得什么!”
“三丫头!你三婶婶皮厚着呢,抗冻!你有这功夫不如关心关心你三叔我!”
外头传来一个颤抖声音,上牙磕下牙的咯咯声响清晰可闻,一车人都是忍俊不禁。
已经能听见街上的喧嚣热闹,马车却忽然停了下来。
“三叔怎么了?”温苒苒掀开帘子问。
温俊良往手里哈气,搓了两下指指前头:“三丫头你瞧,那好像张贴了什么告示,咱们要不要也去看看?”
温苒苒顺着他的指尖看去,甚至还瞧见了程老板。大家围着指指点点,个个都是愁眉苦脸。
“大伯伯,你们在这等等我,我去看看,马上回来!”她说完,跳下马车小跑着过去,“程叔?这是怎么了?”
程老板叹了口气,指指上头盖着官印的告示忧心忡忡道:“说是从后日起实行太子殿下提议的酒水新政,往后不让自家酿酒了,若是咱们这些开店的想酿酒卖,必得到官府去买酒曲,否则就不让卖!”
“自家也不许酿酒,那若是家里有个红白喜事、年节什么的还要去店里买,那么贵的价,得花费多少银子啊!”
温苒苒看着那告示,越看越觉得这政策实在是有些离谱。
这新政确是利于朝廷税收,只要在官府那买了酒曲,酒曲入账有了定数,上头知晓每家店买了多少酒曲,根据酒曲数量就能大致推测出每家酿了多少酒、营业额又有多少。这些都有个大概数目,自然能算出每家每年应交多少酒水税钱。
账目清晰,各家便是想偷漏些都是不行。
本是好的,可坏就坏在没有具体细则,方方面面都没考虑明白。
无论大店小店都要去官府买酒曲才准酿酒
、卖酒,上头下头都是繁琐忙乱。
一是店子太多,官府压根就管不过来;二是商户百姓都要多走好几道程序才能卖酒、喝酒,买酒曲时少不得要给官府几个孝敬钱……实在是费钱又麻烦。
这新政当真是坑了上下两头人!
温苒苒皱着眉回了车上,大家见她回来,纷纷开口问发生了什么。
她将告示上的酒水新政复述了一遍,一旁的齐衍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温苒苒摇摇头:“那位太子殿下当真是坑人不浅!”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口嫌体直
孙氏忙捂了她的嘴:“这可不是在家中!”
温苒苒抿抿唇,自觉失言。
齐衍薄唇紧抿,淡如水的眼眸闪过一丝愠怒。
这是他才写了一半的,不知被哪个糊涂的翻了出来竟施行了。
不过想想也是,现下宫里找不到他,为了隐瞒此事安抚臣心,只得做出他还在宫中的假象。
温正良皱着眉道:“这听着像是利于朝廷税收的好事,怎的苒苒觉得不妥?”
温苒苒张张唇想说什么,但思量许久怕说的话让旁人听了去连累家里,只是轻声道:“不用我说什么,大伯伯您等过阵子自己看看就知晓了。”
大伯父从前是陵阳伯,久居庙堂高位,所思所想都是从上位者思维出发,自是不大懂下面的那些事。
“幸而咱家不卖酒。”孙氏拍拍温苒苒的手。
“也是。”温苒苒点点头,心中道了句“阿弥陀佛”,只盼着那位尊贵的太子殿下别再出什么幺蛾子。
旁的她管不着,只求别耽误她做买卖赚银子!
到了店里,大家忙活着准备一番,就有客人上门了。
手里提着她家摊子上的卷饼,还要再来碗麻辣烫。
这客人眼熟,温苒苒总能见着他买了卷饼还来吃麻辣烫,许是惦记着早上不能吃太辛辣刺激的,还要清汤呢。
她走过去笑着劝道:“一个卷饼尽够吃了,再要碗麻辣烫怕是撑肚子。”
“我就是想这个味!”客人嚼着卷饼,口中酸豇豆脆嫩爆汁,酸辣味道让人胃口大开,“我这干的都是力气活,不吃饱些可扛不住!再加上天冷,我更得吃碗热腾腾的麻辣烫暖透了身子,不然待会怎么干活?”
温苒苒听他这般说笑着应下:“好嘞,那您去夹菜,我待会儿多给您放些面。”
“那可多谢温小娘子了!”
温苒苒交代给厨房,转头去将毛血旺的食材备上。
昨日卖得热火,备下的食材不够用,今日索性多备些。不过也不敢备太多,若是剩了可不好办。
还有一则,瓷盆不大够用还得再买些来,昨晚饭口时人多,瓷盆险些不够用。到了后来,伙计们都是挨桌搜罗吃完的现洗现用,一整晚急急忙忙的,人也焦灼。
等晌午时候川子带着窑里的兄弟们过来吃饭,到时候问问他再说。
温苒苒手上脑子都忙着,这边把百叶毛肚等都处理好了,等会客人来点直接就能用。
“三妹妹!”
“说是带我出来逛逛,拉我来这做什么?这许多人……”
温苒苒听着外面熟悉的声音一愣:嗯?大哥哥来了,听着好像大伯母也来了?
她想着,立刻放下手里的活出去:“大哥哥?大伯母也来啦?”
温荣笑得憨直:“整日待在那满是酸苦药味的房里也是闷得慌,就带着我娘出来透透气。”
温苒苒笑道:“大哥哥这话说得不错,外头才下了雪,把浊气都埋下去了,正清爽着呢。”
梁氏见她出来,矜持高傲地挪开眼去,却是忍不住打量起面前这铺子来。开阔敞亮,竟不是她想象中逼仄矮梁的粗陋屋子。
店内充盈飘散着热辣辣的香气,生意也红火得很,客人们都吃得消颇香,没口子地夸温苒苒。又是手艺好、又是为人实在,直把人夸到天上去了。
她甚少来这种市井食店,看着店内三教九流的客人,有的身着富贵锦缎、有的粗布摞补丁、有的身上还带着泥浆子……开口就是东家长西家短,言谈粗鲁的令她不禁皱起眉。
梁氏看着看着又有些哀戚,她家金尊玉贵的荣哥儿现下就混在这里头……
有熟客见着温荣,笑着同他打招呼:“温家大哥儿来啦?好像有阵子没见着你了。”
温荣想过去招呼,但他娘也不知怎么就是拉着他不撒手,他没办法,就站在原地笑着回道:“我娘病了两日,在家侍奉汤药来着。”
“大哥儿真是孝敬!”那客人笑道,想起前两日灵动生动的山海经竹杯来,神色中满是欣赏敬佩,“你那杯子我见了,当真是妙!只恨我没买着!”
“我也见着了!那瑞兽个个都像是活了似的,可好看呢!”
“我都不知道山海经竟有这么多瑞兽,都是我没听的,温家哥儿这头脑真活!”
“原来是这位公子刻的!我那日凑巧排在前头得了一个,回去给我家父亲看,我父亲赞不绝口,现已经被他老放在博古架上了。”
“你竟这般命好!我等自知道有山海经杯子的时候就盼着,盼了这么些日子竟是连根毛都没捞着!”
“可不!那晚摊子上红火的,当真比过年元宵时都热闹!”
“过年和元宵也没这么多人啊!”
“我还瞧见不少官宦人家的公子小姐去呢。”
说起那些栩栩如生的瑞兽和当晚摊子前的盛况,众人的话匣子都打了开,个个都夸,将温荣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一旁的梁氏起初还嫌弃这鱼龙混杂的地界,但现在听得倒也乐呵。满店子的人都争先恐后地捧着她家荣哥儿,她也是与有荣焉,唇角弧度怎么压都压不住,心中尽是欢喜自豪,与方才的悲戚心境竟是完全两个样。
温苒苒悄悄打量着梁氏的神色不禁弯弯唇,笑呵呵地请人坐下:“大伯母快坐下。”
梁氏回过神来,对上温苒苒时浑身都不自在。往日的事情走马灯似的在眼前过,若不是荣哥儿诓了她,她也不好意思来。
实在是没那个脸!
温苒苒看着梁氏别扭局促的模样,笑着去灌了个汤婆子往梁氏手里塞:“大伯母一路过来想必是冷了,快拿着暖暖手。昨日新上了道菜品忙得厉害,也没顾上去问一句,大伯母的病可好了?”
上回薛家来提亲一事全靠大伯母周旋,她又给她补衣裳绣花的,这些情她也记着。只要日后不再找麻烦,她也愿意敬着些。毕竟是大哥哥的母亲,不看僧面看佛面嘛!
梁氏看着面前笑眉笑眼的温苒苒,眼眶又是一酸。她捧着滚热的汤婆子,连心底都暖和了起来:“都好了,所以想着出来透透气。”
“街上热闹着呢!”温苒苒拍拍身边的温荣道,“待会让大哥哥带着您再逛逛,纾解纾解心肠,扫扫前些日子病中的烦闷。”
温荣一双眼睛直往厨房里头盯:“不逛了不逛了!我昨儿听父亲说你又琢磨新花样了,我今儿可得尝尝,就是奔着这个来的!”
“瞧你那饿死鬼托生的样子!”梁氏骂了一句,眼梢却带着些笑意,“这么些客人,你三妹妹哪里忙得过来?”
“忙得过来。”温苒苒笑着道,“捎带脚的事,店里什么东西都是现成的。正好快晌午了,大伯母和大哥哥留下用了晌午饭再回。”
“大哥哥你带着你娘去后院屋子里坐坐,饭菜等会就好。”
梁氏听了又些惊奇:“竟还有院子和屋子?”
“那可不!”温荣拉着娘亲往后院走,“这店面可是三妹妹亲自挑的,哪哪都好呢!”
温俊良和温茹茹从后院摘了菜出来就见着温荣和梁氏,刚想翻个白眼就走,却恍然想起她前些时候帮着苒苒将薛家从里到外狠狠贬斥了一顿,就连那媒人婆子都不大敢从温家门前过,很是出了口恶气!
父女俩将翻了一半的
白眼收回,别扭着扯起唇角面皮打了招呼:“大嫂、大伯母。”
见着人进去,温俊良压低声音对女儿道:“茹茹你说你大伯母是不是病中虚弱被什么邪祟附了身?不然她怎么会帮着三丫头?”
温茹茹听见这话不大乐意,扁着唇道:“三妹妹那般招人喜欢的小女娘,哪里有人舍得看她受欺负?大伯母就是一时看不清,相处久了自然就知道三妹妹的好处了!爹爹您不也是嘛?”
“我家三妹妹可是全汴京最能干、最可爱、最貌美的小女娘!”
温俊良听着撇撇嘴,想了想却又是无从反驳。
三丫头确实能干,许多自负学富五车的男人都比不上她;
可爱嘛……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也确实可爱;
至于美貌……上到宫廷、下至乡莽草野,他就没见过比三丫头更好看的小娘子!
温俊良越想越美,提了一篮子沉甸甸的芋头都憋不住想笑:有我这样的叔叔,三丫头自然是千好万好,大家都是一脉相承嘛!
温荣安顿好梁氏后很是自觉地去前头帮忙。他去厨房取热水泡茶,见着温苒苒笑着道:“三妹妹你不知道,我昨晚看见我娘扒着窗户缝看你们呢!”
温苒苒听了觉得惊奇:“看我们?”
“是呀!她嘴上不说,但心里羡慕着呢,八成是也想跟咱们一块!”温荣随手抓了把花生米塞进嘴里,“我今日拉她出门逛逛,她话里话外都是你店面的事,我就琢磨着把人带来了。”
“临近门口发现我带她到你这来了还不高兴呢,假模假式地要走,我留了两句就见着她立马迈进来了!”
温苒苒听了憋不住笑。
口嫌体直的典型代表!
温荣说笑着,哈哈笑了一会神色突然正经起来:“三妹妹,我娘亲以前做过许多不着调的事,素日里也没个长辈的样子……这些日子我瞧着她都改了,梁家派人来她也是一概不见的。三妹妹,多谢你肚量大,从不跟她计较,我也该再替我娘亲跟你赔个不是。”
“都是过去的事了,提这些做什么?”温苒苒笑着将做好的玉米甜汤往他手里一送,“快送去后院给你娘趁热喝些,别的菜一会就好。”
这玉米还是秋天时收来存在程老板家冰窖里的,现下拿出来吃倒是十分新鲜。
“好嘞!”温荣端着汤乐颠颠地往后头走了。
梁氏正在屋中坐着,忽地闻见一股玉米的甜香味,下一刻见着温荣端了盆汤进来。
她看着盆底那些金灿灿的玉米粒,心中很是感动。玉米不是这个时节的东西,现下指不定多金贵的价,苒苒定是费了许多心思寻来的。
“娘您快尝尝!”
梁氏抬头看向温荣:“再等等苒苒他们吧。”
“您不用等,若是等她来,这汤都得冻成冰坨子。”温荣尝了一口,玉米粒糯糯的,汤底清新满是甜香,“这时候正是饭口,三妹妹有的忙呢!”
梁氏闻言皱眉:“这么说,你三妹妹日日都吃不上晌午饭?”
“也不是吃不上,就是没个正经时辰,有时候忙起来,要到下午才能吃上饭呢。”
梁氏听了有些急:“小孩子家家的,这么下去身子不都熬完了?你跟你父亲以前在这也这样?”
温荣想了想道:“我们不这样,我们就是干些杂活,能换着班轮流吃。但是三妹妹不行,厨房里没她可转不动。不过厨房里放了点心,三妹妹饿了还能吃点心垫垫。”
他放下勺子起身:“娘您先喝点汤,我去前头帮帮忙,等会三妹妹把菜做好了我再端来!”
梁氏看着面前那盆热气腾腾的汤,垂着眼睛却是吃不下。
她从前只认为温苒苒是讨巧赚了银子,可不成想竟这般辛苦……才十来岁的年纪,平日里也是金尊玉贵养着的娇弱小姐,现下却能端起锅铲撑起一个家了。
梁氏想起自己从前对温苒苒的刻薄话语,更是无地自容。
也不知如何能弥补一二……
她想着,兀地想起今日在街上一路走来风格颜色各异的招子。店门口有那样鲜亮的招子,客人自会被吸引进去。
不然……给苒苒的店绣个招子?
梁氏回忆着方才进店,客人桌上那一碗碗满是红油的麻辣烫,里头有各色菜蔬十分丰富。若是能把这照样绣出来做招子,定能引来更多客人!
她细细琢磨的功夫,面前桌上已摆了四五道菜。荤素都有,很是清淡,适合她这样初愈之人。
苒苒对她这么用心,她也定要将招子绣好!
温苒苒从厨房出来想要口茶喝,却听见外面一阵吵嚷,一伙人忙慌慌的,来来回回搬着东西。
温苒苒看见出去看了两眼,见是街对过的糕饼店关门了,像是要换地方或是不干了的样子,连牌匾都摘了。
她见着糕饼店的祁老板,走过去打听了两句:“祁老板这是要搬地方?”
祁老板叹口气:“若是搬地方还好喽!我是要关门不干啦!如今买卖难做,开着赚不着钱,不如早点关门大吉,省的把自己棺材本都赔进去!”
温苒苒看看他的店面,眼睛里忽地迸发出一道亮闪闪的光。
也不知他的店卖不卖……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倔狗
“祁老板,您这铺子卖嘛?”
“卖!不卖了它,我一家老小怎么过年呢?只是这个位置,怕是也没人愿意买……诶?温小娘子您想买?”祁老板先是耷拉着脑袋叹口气,再看看面前白生生的小娘子忽的眼前一亮,“温小娘子您虽搬来不久,但咱们也算是街坊邻居了,您要是诚心想买,我便宜给您!”
温苒苒思量许久觉得有些不妥当,现下手里虽还有几百两银子,但若是花销干净了,抵御风险能力就约等于无,到时店面摊子都盘不活,稍有不慎就会倾家荡产,她可没有再重开一局的闲情逸致,可得谨慎些。
“这个店面我才买不久,手里头也没那么多银子。”温苒苒心动,但是奈何没钱。
这是个糕饼铺子,后头烤炉是现成的,不用费心再重新垒炉子,拿来做个蛋糕甜品店最合适不过了!
祁老板客气笑道:“以温小娘子这么红火的生意,还愁赚不到几百两银子?左右这店一时半会儿也卖不出去,等有人来问我就知会您一声,到时您手里有了银子,我自是优先卖给您的。”
他说着,不舍地看了看自己的糕饼铺子满面愁绪:“温小娘子您是个有本事的,店开在这鸟不拉屎的地界儿,门前都日日排着长龙,我若是有您一半本事就好咯!我不至于现在灰溜溜地关了店。”
温苒苒见他伤心,温声开口劝慰道:“许是祁老板的财在别处呢,大抵是这个地方不合您的八字命格,若换个地方定是能财源广进、生意兴隆的!”
祁老板听了心情也晴朗几分,笑着朝温苒苒拱拱手:“那就多谢温小娘子吉言了!”
温苒苒进店前又巴巴地回头望了一眼:想买,但没钱呜呜呜!
“对面那家糕饼铺不干了?”温正良见她回来立刻上前问了一句。
温苒苒点点头:“对,说是买卖不好做 ,就关了。”
温俊良和温茹茹父女两个也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背着人悄声道:“上回你买店面没用上的银子还在家呢,你想用就随时开口。”
温正良也道:“对,苒苒你有需要尽管开口,咱们是一家人,理应互相扶持。”
温苒苒听了不禁笑着挑了下眉尾:“你们怎么知道我想买那家铺面?”
温俊良斜眼看她轻哼一声:“你那眼珠子都冒光了,谁能看不出来?”
温茹茹忍俊不禁:“我家三妹妹只要想到买卖、银子,眼睛就放光,满汴京城的人加起来都没我三妹妹上进!”
她弯着眉眼笑,拉上妹妹要进屋,刚一转身却迎面撞上一人。温茹茹揉着撞得酸痛的鼻子,痛得眼睛也是一酸掉下泪来。
“你……”她娇娇小姐脾气上来就要发作,但刚一抬眸见跟前之人竟是这几日天天来的那个白净秀气的公子,火气又被她吞了回去。
这是店里的大主顾,若是自己把人得罪走了,那三妹妹就少了一笔进项,长年累月算下来那可是损失了一大笔银子。
“对不住。”温茹茹轻声,尾音微微发颤,“是不是撞疼你了?”
容晏看着跟前眼泪汪汪、一声不吭的温茹茹慌了手脚:“都是我不好,可伤着哪了?”
温苒苒赶忙把她手拉下:“疼得厉害嘛?让三叔带你去医馆看看吧?”
温茹茹摇摇头:“现下好多了。”
温俊良拉着女儿,神色满是紧张:“咱们还是去看看吧,万一磕坏了可不得了!”
温茹茹轻轻动动鼻子,方才刚撞上那下确是疼得厉害,但此刻已经几乎不疼了。
她抬起眸子看了看面前的男子有些想不通,这般软和好脾气的白净公子怎么硬得像铁板似的?
“没事,不疼了!”温茹茹弯起眼眸,眼眶子里盛着的泪珠也跟着滚下。
容晏低眸看着那双湿润可怜的眸子,面前的小女娘明明委屈得很,起初也是气呼呼的。但见着他之后却是生生把气憋了回去,像是怕得罪他一般。
他凝视着她腮边的泪珠子,眉头也跟着皱紧。
一家人见温茹茹无事都松了口气,温苒苒看着还有些红,把人带去后院取了药膏来给她涂。也不知道管不管用,但是也聊胜于无。
店里又忙了起来,温苒苒嘱咐她几句:“二姐姐,若还是觉着疼定要说出来,医馆就在前头。”
“好好好,你快进去忙。我要是还疼就让爹爹带我去医馆。”温茹茹笑着把人推进去,“怎么愈发啰嗦了!”
温苒苒捏了她一把,转身进了厨房。
温茹茹看着妹妹钻进厨房变立刻卷起袖子干活,围着锅灶忙着转圈,上下全由她打点,忙忙碌碌没有空闲。
她踌躇片刻,拿起茶具亲泡了壶好茶送去给那位秀气公子。
容晏抬眸看她,只见温茹茹捧上一碗茶客客气气放置他面前,垂头屈膝行了一礼:“方才是我冒失,还望公子别怪罪。”
他连忙起身回了一礼,声音温和:“都是我的不是,挡着了你的路。”
温茹茹听了这话微怔,唇角不自觉地翘起笑了出来。
她本以为他会回句类似“没关系”、“人多,难免磕碰”这种话,却不想是这么回的,听起来实诚老实,那张俊秀面孔都变得憨傻起来。
温茹茹抿抿唇,犹豫半晌轻轻开口:“那、那你日后还来嘛?”
他虽是没怪罪,但她心中还是有些不安的。这么个大主顾,可别被她给撞跑了!
“来……”容晏下意识开口答复,话刚落忽觉得这话说得不成样子。但温茹茹却是没发觉那丝微妙,得了他这一个字后就欢欢喜喜地跑开了。
身后跟着的持砚见状低下头小声道:“爷怎么不趁机把那几个磨喝乐送给温二姑娘?就当作赔罪之礼了。”
他家爷这阵子什么都不干,除了远远地瞧瞧温二娘子就是到处去搜寻磨喝乐。前儿老太太见了来问,他险些没反应过来。
容晏摇摇头:“现在太过刻意,像是我早就买了来似的。”
“明日吧。”
下午时候客人少了些许,温苒苒有了空闲出去晃了晃。
冬日里的空气清冽好闻,尤其是雪后,更显得洁净。
她抱着胳膊望向对面关得严严实实的糕饼店,觉着手冷就大剌剌地将手抄进袖子里。
齐衍站在她身侧,见她这般不雅微微绽开唇角:“想买?”
温苒苒偏头看看他,点了下头:“想买,只是手头太紧。”
齐衍望了望那边微有些破败的巷子,轻声道:“尽早买,手头总会宽裕的。”
温苒苒也点点头:“是啊,早买早赚钱!不过还是得缓缓,最近银子支得太多,等下月吧。下月程叔那边至少能分我个百八十两,再加上店里和摊子上赚的,凑凑想必是够的。”
她垂下眼眸,开始肉痛。
温苒苒正惦记着自己的银子,眸光一晃瞥见霍行垂在身侧冻得微红的手。
她懒得把手从袖中拿出来,就笑着用胳膊肘碰了他两下。
齐衍低头看着笑嘻嘻的小女娘:“嗯?”
“像我这样就不冻手了。”温苒苒乐呵呵地抬抬抄在一块的小臂。
齐衍皱起眉,嫌弃地抿抿唇:“实在不雅。”
温苒苒撇嘴道:“管什么雅不雅的,不冷就成了!”
她用下巴指指街上把手揣在袖子里的过往路人:“大家都这样的。”
齐衍没说话,满脸抗拒。
温苒苒又用手肘碰碰他:“你试试嘛!”
齐衍低眸看了她一眼,对上那双清凌凌的笑眼时也不知自己中了什么邪祟,学着她的模样将手插在袖口里,被寒风吹得刺痛的手立刻暖和舒适了许多。
周围行人见这家店门口立着的两个像是画上的公子、女娘如他们一般把手揣在袖中,忍不住放慢脚步多看了两眼。
啧啧……长得好看真是干什么都不俗,就是揣着手看起来都是金贵的,瞧着跟神君仙女儿似的!
温苒苒见他没有立刻把手拿出来不禁笑道:“暖和吧!”
齐衍神色微凝,偏过头后将手抽出。刚暖了几分的手再度暴露在冷风中,明明是一样的天气,他却觉得比适才更冷了些。
温苒苒看他那副宁死不屈的模样觉得好笑,低下头咯咯笑出声来。
他这样子,倒让她想起前世师兄家的那条倔狗。
冷着一张脸的齐衍听见那脆甜的笑声,眸中闪过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但想起那还未想全就颁出来的酒水新政,齐衍眉头皱得极紧。
他遭遇刺杀不久,身边之人的一举一动定是被盯着的,现下也不是联络的时候。
东宫怕是也不干净了。
*
一日忙忙碌碌过去,翌日太阳初升时又要开始忙乱。
温苒苒到店时见着川子已经在店门口等着了,身旁停了辆板车,上边摞了几摞瓷盆,正是她昨日同川子说起的大小模样。
她欢喜地向前几步:“竟这么快!”
川子笑呵呵地搓搓手:“这种普通式样的碗盆窑里备了些存货,就为着客人管我们要时能尽快交货,这样不耽误事!”
温苒苒乐不可支地开了店门,指挥温家的男人们往里搬。
“快进来暖暖!”她笑着把人迎了进去,看着那一摞摞的大碗心里很是高兴。
这几日用得紧巴,现下总算能敞开手用了!
到时候水煮鱼、水煮肉片、酸菜鱼也都能上了!
“总共多少银子?”温苒苒点上炭盆,就要去拿账本和钱袋子。
川子朗声道:“大碗每个三十文,中碗每个二十文,小碗每个十二文。大、中两样您每样各订了三十个,加起来是一千五百文。”
“小碗您要了四十个,这就是四百八十文。三样算在一块共是一千九百八十文。温小娘子您给个整数,一千九百文就行!”
温苒苒听了直笑:“您这让得也太多了。”
川子要价本来就不高,市面上像他这质量的碗盆要足足贵上三五文钱。这样低的价格还让了个零,怕是赚不到多少银子。
“不多不多。”川子憨厚地笑笑,“我家幺儿每回来您都给她丸子、卤蛋吃。我跟窑里的兄弟过来时,您对我们也多有照顾,便宜两个钱是应当的。”
“给小孩子吃点零嘴能花多少银钱?”温苒苒笑道,“幺儿乖巧,我也喜欢呢!”
“只是怕你折了本。”
川子听了连忙道:“折不了折不了,只盼着温小娘子用着好了以后,帮我往出宣扬宣扬,若是熟人好友中要买碗盆盘子碟子什么的,您也帮着牵个线,我感激不尽。”
“这个好说!”温苒苒称了银子给他看,“您复称吧。”
“不用不用,满街上谁不知道温小娘子您心眼实又厚道,断不会占这两个钱的便宜。”川子痛快地把银子收了,也没看称是多少。
温小娘子的为人,他信得过!
温苒苒在账上记了两笔,转身将东西收好放好。
“既都送到了,那我也回窑子里。”川子拿着银两满面喜色,起身就要走。
温苒苒赶忙开口:“再坐会吧?等暖透了再走!”
“不坐了不坐了,窑里头好多活要忙呢!”川子边往外走边道,“温小娘子别送了。”
温苒苒仍是一直把人送出去,见他推着板车走远了才进屋。
一家子喜气洋洋地往厨房里搬碗盆,温茹茹和
月生重新洗刷了一遍放在碗架子上,就等着一会用了!
日头逐渐高升,店里的客人也多了起来。听着外面吵嚷热闹的声音,温苒苒把家里做的大宽粉拿出来泡上,打算给毛血旺再添些新鲜感。
赶明儿还能再加些鱼丸鸡肉丸和牛肉丸,毛血旺是道神菜,不拘用什么食材,都是自己喜欢什么就加什么,主打的就是一个万物皆可加!
她正备着菜,忽觉得好像听见了程老板的声音。
温苒苒探头往外瞧瞧,见真是程老板过来连忙擦擦手出去:“程叔怎么有空过来?”
程老板满面愁容,见着温苒苒才有了些笑意:“就是闲来无事过来瞧瞧。”
他看着店内要有客满的趋势,眼中满是羡慕:“当真是羡慕你这,无需操心那酒水新政一事,不用卖酒还能有这么多客人。”
温苒苒找了个空地让他坐下,命人端了热茶来。她见程老板眉宇间满是愁绪,低声开口问道:“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那酒水新政闹的?”程老板抿了口热茶,“我今日去官府买酒曲,前前后后孝敬了四五十两银子才算拿着酒曲。这还是我有门路,钱也有处给,好歹使些银子就行,还有好多没门路的都在外头等着呢!”
“要是一直这么下去,这酒怕是要卖不起了,谁能经得住这个啊!”
温苒苒听了皱眉,孝敬给官府的那笔银子八成是会算在酒水成本里的,如此一来,那可真要成“金樽清酒斗十千”了。
长此下去,怕是普通平民百姓以后都喝不起酒了……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虎皮麻薯芋泥肉松卷
自入冬以来,连绵不断地下了好几日雪,今日总算是晴了。
街上瓦檐积了厚厚一层雪,各户店家让人爬梯子上去扫雪,孩童们嘻嘻哈哈地站在檐下等着雪落,再大喊一声“下雪啦下雪啦”笑闹着躲闪跑开,给这冷清的早晨添了许多欢声笑语。
前头伙计忙着擦地擦桌,后头小工准备着今日要用的食材。
毛血旺已经卖了有一阵子,后厨里的人都学会了,现下温苒苒可以放手交由他们去做。
手上轻松有了空闲,温苒苒琢磨着做个虎皮麻薯芋泥肉松卷。
麻薯和芋泥都是做惯的,只虎皮部分得试试。
自从手里有了闲钱后,温苒苒画了样子送去铁匠铺打了几个蛋抽用,茶筅总算能本本分分地做它自己的老本行了。
她取了蛋黄加入白砂糖用蛋抽一直搅打,直至挑起部分蛋液淋下时能在表面留下纹路,再筛入淀粉翻拌均匀后再搅打片刻,旋即把蛋液放入铺了油纸的方形烤盘中震出气泡,最后放入烤炉。
温苒苒拍拍手,转身去做肉松。
她将来时就放在锅中闷煮的肉捞出放在案板上盖上油纸用擀面杖反复捶打,肉块逐渐变得松散,肉丝也散了开来。
温苒苒叫来两个小工帮着把肉撕成细丝,要越细越好。
这边撕着肉丝,那边烤炉里已经飘出了浓郁的蛋香味,甜丝丝的,闻着就让人心情愉悦。
温苒苒算着时间去把虎皮蛋糕从烤炉中取出,蛋糕体表面被烤成焦糖色,夹杂着淡黄色的纹路,乍一看像虎皮般,黄灿灿的很是好看。
她仔细瞧了瞧见没有开裂很是高兴,趁热把蛋糕下头的油纸撕下,放在干爽洁净的大托盘上,再盖好油纸放在一旁晾着,又去做肉松。
两个小工干活麻利细致,温苒苒回来时已经把肉全撕成了肉丝。
她用糖、盐、酱油调了个味,在锅中刷了层薄油把肉松放入锅中不停地翻炒。
湿润的肉松逐渐变得干爽松散,颜色也变得焦黄,一股浓重的肉香味飘出,咸鲜中透着些许甜味,莫说旁人,就连温苒苒自己也咽了咽口水。
她将锅离火,手上套了油纸袋子取了肉松反复揉搓,待微微干爽的肉丝周边变成绒毛状后再上火翻炒,等变得更松散些时再离火揉搓一遍。
反复几次后,肉丝变成了带着浅黄色的棉絮状,蓬松的模样十分喜人。
旁边的小工们看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这一盆黄澄澄的“棉花”是肉做的。
“现下把这端出去让人猜,保准没人猜得到这是肉!”
“这谁能猜得到啊!换了我娘,没准都得当成棉花塞进冬袄里呢!”
温苒苒笑着每人分了些:“这是肉松,你们尝尝味儿。”
站在前面那圆头圆脑的周李子一股脑儿全塞进嘴里,立刻就被那鲜甜可口的肉松惊艳得瞪大眼睛。
这玩意儿可真香!
东西都备齐全了,温苒苒将蛋糕放在案上,均匀地抹了层芋泥、再铺上麻薯、又放了些蛋黄酱,最后撒上肉松卷起。
她用油纸包好封口搁在院子里放了约摸一刻钟后拿回,去掉头尾两端不整齐的,再切成段。
金黄的蛋糕配上淡紫色的芋泥、白色的麻薯,颜色丰富,股股甜香诱人。
温苒苒刚把切好的小块试吃端出来,就见正在擦桌子的温俊良跑出了残影。
“三丫头你之前做的都是让我先尝,但是那什么芋泥毛巾卷和毛血旺都不是我先尝的!”
温苒苒看着委屈巴巴好像备受冷落的温俊良,笑着对他道:“厨房里有切好的,比这个块儿大,三叔您去吃那个。”
“哎!”
温俊良得到这么几句话,颠颠地往厨房里跑。
温苒苒看他这副馋鬼样子有些不放心,扬着声音叮嘱道:“三叔您别全吃了!还有二姐姐大伯伯他们的份呢!”
“知道啦!”
她听了着含混不清的几个字,就知道他已经吃上了,转身去将试吃分给客人们,边分边介绍。
厨房里头的温俊良嚼了两下,眼珠子立刻瞪得滚圆,被这从没吃过的神仙点心惊艳得魂飞天外。
外头那层金黄色的糕体湿润绵软,有浓浓的蛋香味,里头有微甜细腻的芋泥、满是奶香味的软滑麻薯以及浓稠香甜的蛋黄酱,口感层次十分丰富。
最妙的是里面还夹着些焦黄色的絮状馅料,咸香可口,给这点心增色不少!
若都是甜口的馅料未免显得普通些,但一加上那丝咸津津的鲜味,味道更多样繁复,种种口感味道融合在一块,妙得宛若天上仙品,不似凡间物。
温俊良的惊叹一声接着一声,倒有些舍不得吃手里的点心了。
温苒苒将试吃发完,店内惊叹赞美声连绵不绝,小孩子们吃得眼睛放光,人小还没什么词,只哇哇地惊叹。
这就是听取“哇”声一片啊!
她笑着,瞧见幺儿又多给了她半块。
幺儿吃得小嘴鼓鼓的,还不忘用捧着虎皮卷的小手拜拜。
英娘疼爱地擦擦女儿唇角的奶酱,抬眸看向温苒苒:“我家幺儿方才说里面的丝丝好吃,咸咸甜甜的,不知是怎么做……”
她话还没说完就觉得不妥,这是人家拿来卖的,怎好随意打听吃食方子?平日里温小娘子待她们十分亲热,每次来总觉着自己是到亲戚家串门子,适才见幺儿喜欢,想着问了回去也做给幺儿吃,一时没反应过来温小娘子是店里东家。
这不把人得罪了!
英娘懊恼地跺跺脚,一时半刻也说不出什么,正手足无措时就听见温小娘子笑着开口。
“这东西简单,但是很费功夫。选块里脊肉去掉筋膜,若是里脊价贵还能换成鸡胸。将里脊肉或是鸡胸切成块,配上葱姜黄酒煮熟捞出,用擀面杖锤散,然后撕成肉丝……”
有人听见温苒苒说着点心里头肉松的制法纷纷围了过来,有些是好奇、有些是想学着些也回去做来吃吃。
温苒苒说得累了,顿下歇歇笑着继续道:“……再这么反复翻炒、揉搓几次,那肉丝起了绒变得松散干爽,肉松也就成了!”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先头想学去回家自己坐着吃的那些人立马歇了这个心思。
“天爷啊,这么麻烦还真不如买些来吃!”
“一个小小肉松都要费这么多功夫,温小娘子这点心就是卖锭金子都值了!”
“乖乖,也不知温小娘子这脑袋瓜是如何长的,那么粗笨的肉都能制成这般精细模样。”
“要不说这银子就该人家温小娘子挣呢!”
“可不?温小娘子就是赚多少银子我都不眼热!”
“人家啊,有那个本事!”
大家伙凑一起捧着人夸,英娘仔细瞧瞧温苒苒神色,见她笑得眉眼弯弯,丝毫没有快。
她拉住温苒苒的手朝她使了个眼色:“温小娘子,这可是你赚钱的方子,怎么这般轻易地讲出来了?”
川子平日里烧陶遇上涉及偏秘手法之时都不让让人在场,藏得死死的生怕别人知晓,怎么偏偏温小娘子竟这么大喇喇地说出来了!
“无妨,不过就是个小玩意儿,没什么要紧的。”温苒苒笑眯眯地看向周围道,“在场的不是熟客就是街坊邻居,都是自家人,学了去做给家里的娃娃们哄个高兴嘛!”
大家伙儿都是有眼力见的,也不会真的问她什么配方,这么说无非是哄人开心,让人听着心里舒坦。
反正上嘴唇碰下嘴唇又不费什么事,得个印象分,他们日后更爱到她这来。
果然,她这么一说,客人们啧了两声,直夸温苒苒古道热肠,看向她的目光里多了几分赞扬。
“娘亲,给我做!”
被蛋黄酱糊了一嘴的幺儿拉拉英娘,童声脆嫩,惹得众人忍不住发笑。
店里热热闹闹的,一边谈论着那道虎皮麻薯芋泥肉松卷、一边兴致勃勃地说起肉松,本来歇了的心思又活了起来。再有段日子就过年了,做些这种精细吃食过年吃也不错!
温苒苒拿着托盘要放回去,一转身就瞧见了乐得眯上眼睛的温荣和抬着下巴十分矜傲的梁氏。
“大哥哥和大伯母来啦?快坐。”
她去端了热茶来,温荣却看都不看一眼,喜气洋洋地将手中的招子往妹妹面前一抖搂:“三妹妹你瞧这是什么?”
温苒苒被眼前哗啦啦垂下的白布一晃,下一刻见着上头绣着的东西时不禁屏住呼吸。
只见那白色招子上绣了硕大一碗栩栩如生的麻辣烫,红通通的辣子汤底配上各式各样的菜蔬粉面,好似能闻见辣味似的。
最绝的是这闪着莹润光泽的绣线,将那碗里红亮亮的辣油诠释得淋漓尽致。看着这招子,就仿若将真的麻辣烫放在上头一般!
“大伯母!”温苒苒端详着这招子都舍不得抬起眼,“这是给我店里绣的?”
“嗯。”梁氏应了一声,瞥了眼温苒苒的惊喜神色,自己也舒心了许多。
就知道苒苒会喜欢,不枉她黑天白天的绣了这么多日子!
“大伯伯!三叔!二姐姐你们快来看!”温苒苒捧着招子去给大家伙儿看,高兴得不知怎样好了。
“哟!瞧着像真的!”温俊良伸手想摸摸,却被自己闺女拦住。
“爹爹您可别碰,再给碰坏了!”
温俊良听了直瞪她:“我手里长钉子了不成?还能给摸怀了!”
温正良看着那幅精美的绣,抬头去看梁氏,赞赏地朝她颔首。
“大哥哥!咱们去把招子挂上吧!”温苒苒兴冲冲地招呼,一家人都往外跑,像是要出去放炮仗般。
温苒苒边比划着挂哪,边回头对温茹茹叮嘱道:“二姐姐你留在店里,外头冷,再把你冻坏了!”
温茹茹搓搓手,还没出门就感受到刺骨冷风,她抿抿唇又退了回去。
一家子乐乐呵呵地挂招子,街对面马车上的容晏捧着几个装了磨喝乐的盒子却是愁容满面。
他觉着哪个都好,一时半会儿倒挑不出来了。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卫国公世子
店外热热闹闹的挂招子,好似过年时贴门神对联般喜庆,引来不少人来看。
齐衍利落地将招子挂上,招子迎风展开,上头绣着的栩栩如生的麻辣烫立时出现在大家眼前。
围观众人见了眼睛瞬间瞪大,惊得周围说不出话,鸦雀无声。
半晌,才又如锅中滚水般沸腾起来。
“嚯!这绣工如此了得!”
“瞧瞧那麻辣烫上的红油,哎哟!看得我都馋了!”
“可不?好像都闻着香味了!”
“我今天本不想吃麻辣烫,想着回家对付一顿就去上工,这么一看又想这口了!”
“莫不是天上织女下凡了?”
“温小娘子,您是从哪请的师傅,手艺竟如此精妙!”
温小娘子拉过梁氏笑道:“不是什么师傅,是我家大伯母绣的,她心疼我,特意亲自送了来。”
“呀!竟是温夫人亲自绣的,失敬失敬。”
“果真是大家出身的,咱们这群竟没见过这样好看的绣!”
“怕是圣上用的也不过如此了罢!”
“别说是圣上,就是神仙老爷也配得起!”
梁氏被这般亲热地拉着,听着众人的夸赞也堆起笑脸来,当下也不觉得别扭,主动拍拍小侄女挎着她胳膊的手,轻轻握了握。
冷风一过,吹热了她的眼眶。
温苒苒朝她笑笑,一家子和和气气地站在店门前看着那精美非常的招子。
她乐呵呵地瞧着,四处张望一番恍然发觉自家店铺是街上最靓的仔!
店里的温茹茹在店门口看了会儿,忽听得店里有人叫,赶忙走了过去。
坐着喊人的是个肥硕黑面的男人,满面油光、眼皮浮肿,脸颊两侧黑黢黢的,见一个清丽如春花般的小娘子出现在自己面前,眼睛瞬间迸发出一道光来。
好标志水灵的小娘子!比他在暗门子里见过的都好看!
一双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了好几遍,越看越是兴奋。
温茹茹被那目光看得浑身不舒服,后脊梁寒森森的。她本能地觉得害怕,忍不住抬手拢拢衣领就要走去让伙计过来招呼。
却不想刚走了没两步手就被一个潮湿黏腻的大手握住揉搓了两下又撒开。
温茹茹脑子“轰”的一下,身上温度从头“唰”地降到脚。她惨白着一张脸回头看那肥壮男人,只见他像个没事人似的,一本正经地喝着茶,好像方才不是他干的般。
她恶心得浑身发抖,眼眶都红了一圈,手足无措地立在那。
温茹茹强忍着委屈不敢发作,一是这种事争执起来可能会让她闹个没脸,二是怕搅了妹妹店里的生意。
她死死咬着唇,强自憋着泪转头要去净手。
温茹茹闷头走得飞快,视线前方兀地出现一道洁白如玉的衣摆。
那衣摆
随着来人脚步微微晃动,直到在她跟前站定。
“温二娘子。”
温茹茹听着这温和声音微怔,好像是那位面容白净秀气的公子。
她咬着唇没说话,只见那公子双手呈着个格外精致的木头盒子送到她面前。
容晏个子高挑,对着温茹茹身子微微前倾了些许:“昨日是我站得不好伤着了温二娘子,这是我搜寻来的一个小玩意,聊表歉意,还望温二娘子收下。”
温茹茹背过身去抹了抹泪,屈膝行礼强忍着眼泪哭腔:“一点小事不足挂齿,公子还是将东西拿回去罢。”
“二姐姐?”
温苒苒从外头进来,瞧着温茹茹神色有些不对开口唤了一句。
“我有些累了,去后面歇会。”温茹茹不敢看她,生怕被她瞧出不对来急匆匆地转头跑到后面的院子里。
温苒苒担忧地皱起眉,见她没说也不好上前追问。
容晏捧着盒子的手停在半空,他垂眸瞧着盖子上的一点泪渍出神,缓缓抬头看向那桌臃肿肥硕的男人。
方才情境,他刚进门就看得一清二楚却是来不及阻止。只恨自己在车上挑了那许久,若是能早个一时半刻定能拦下,温茹茹也不会受这个委屈。
那男人轻薄无礼,温茹茹定是顾及着自己的名声和妹妹的生意才不敢声张发作。
容晏看她这样小心委屈,忽然就生出了想将她护在羽翼下的想法。他家世尚可,足够为她撑腰,让她可以笑可以骂,不必再过现在这种忍气吞声的日子。
温苒苒看向容晏,想了想走过去放轻声音道:“这位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容晏点头,随她往旁挪了几步。
“我家二姐姐是怎么了?公子您可知道?”温苒苒有些急切,方才看着她那样子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容晏踌躇片刻,思量许久将方才一事叙述一遍。
温苒苒听了心底怒火登时窜了起来,她撸了袖子回身从后厨将温俊良打牛肉丸的铁棍薅了出来。
不把那死猪给开了瓢我就不姓温!
容晏见着温苒苒眼睛里都窜起了火苗赶忙把人拦下:“温三娘子你先别急,你这么一闹,想必你二姐姐脸面上更过不去。”
温苒苒听见这话动作一顿,恍然清醒了许多。
她此刻可是在古代,虽然这个朝代男女大防没那么严重,但这事若是闹出来,被那些爱嚼舌根子的人听了去往外一宣扬,二姐姐以后怕是也没脸见人的。
温苒苒一阵后怕,连忙对容晏道谢:“多谢公子提醒。”
她看了看那个猪头油面的男人冷哼一声,有贼心没贼胆的东西,只敢背着人悄悄摸上一把,遇见人就立马装成一副正经样,当真是阴沟里的臭虫老鼠,见不得天日的蛆!
这辈子都吃不上四个菜!
刚进门的齐衍看着温苒苒与那白面秀气的男子站在一块,不禁微微皱眉。
温苒苒定定瞧着那正吃炸串的男人,吃相极为难看。粉料食屑掉了满身,手上沾了酱料也只管往腿上蹭,吃上两口就用袖口擦擦嘴,大腿前和袖口的布料乌黑中透着油亮,吧唧的声音在二里地外都能听见。
说他是猪都侮辱了粉红白嫩的猪!
容晏忖度片刻,见食客们皆忙着吃麻辣烫和毛血旺,四周无人注意他们。
他解下身上玉佩交给持砚:“去侍卫里挑个身手好的,神不知鬼不觉地藏在那男人身上。”
温苒苒微愣,旋即也反应过来。
既不能当场发作,便给他制造个别的错处,也算是出口气,左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看了看面前白生生的公子不禁挑眉:还是个黑芝麻包子!
温苒苒想着,眸光不经意间落在持砚手中的玉佩上,忍不住惊讶:这水头雕工放在现代都能进国家级的博物馆了!
见他神情,这玉佩在他眼里好像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不知他究竟是什么身份,竟能用得起这个。
三人对视一眼,温苒苒也回过神来,佯装着与他们说笑几句就各自散了。
容晏见侍卫得手后立刻在那男人桌边走了一趟,为吸引旁人注意还刻意同邻桌着着蓝衫的年轻公子笑着说了几句话。
持砚看着自家主子的神色,在心里默默给那轻狂放浪的男人上了柱香。
他侍奉着容晏坐下,得了个眼色就拔高声音装作很是惊讶:“呀!爷的玉佩呢?方才还在呢,怎么这会子就没了!”
听见别人丢了东西,食客们纷纷停了筷子往这边看过来。
容晏皱眉,开口斥责:“还不快去找?这是我去年生辰时祖母送的,足花了三千两。”
众人一听都惊讶得很,麻辣烫和毛血旺都不吃了,就想瞧瞧几千两的玉佩长什么模样。
持砚立即出去将外头候着的侍从唤进来一块找。
温苒苒见了也让伙计们停下跟着找。
那肥实男人不管这些,只顾着吃。
持砚装模作样在地上寻了半晌,走到那吃得满嘴油的男人跟前道:“还请您起身让让地方,我给我们家爷找玉佩。”
“去去去,别耽误我吃东西!”
持砚冷笑:“别的客人都很是配合帮着找,您莫不是心虚?”
那男人听见这话“啪”地拍桌子站起身来:“你放的什么……”屁。
他话还没说完,刚起身就听见脚边响起道清脆声响。
“好啊!果真是你!”持砚将玉佩拾起,对着侍卫道,“来人,将这贼人捉了送去官府!”
男人看着那从自己身上掉下的玉佩一慌,拼命挣扎高声道:“我不知道这东西从哪来的!”
“大家伙都看见了,你竟还敢狡辩!”持砚掷地有声,“方才只你不肯让地方,我就知道有古怪,果真是做贼心虚!”
旁边那蓝衫公子也道:“我方才见着这位公子从你身旁过了,东西也在你身上,不是你还能有谁?”
众人都纷纷点头,随后伸长了脖子去看那块几千两的玉佩。
“真不是我……”那男人死命挣扎,眼睛都冒着红血丝。
持砚见自家主子脸色不好,赶紧开口:“快将他的嘴堵上拖出去,免得吵着爷心烦!”
“是!”侍卫们手上动作麻利着,立刻就把人五花大绑、堵上嘴拖了出去。
持砚跟上去,与为首侍卫耳语几句:“别送官,拉到荒郊野地里揍上一顿。”
侍卫会意,立刻去做。
温苒苒适时吩咐道:“以后再见着这人不许他进店门,我这容不下脏东西!”
人已被拖走,店里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温苒苒走到他身边,正欲问他姓名,忽地听见三婶婶的声音。
她一时顾不上问,转身去迎孙氏。
孙氏见着她乐呵呵地道:“听说你又出新花样了?”
温苒苒一愣:“三婶婶怎会知道?”
“这还用问?”孙氏笑道,“但凡是咱们这有点动静,那客人们就全知道了!”
“方才我那许多人问呢!”
孙氏正高兴,忽地瞥见那秀气公子心中不由得一震,她惊得瞪眼,下意识握住温苒苒的手:这不是卫国公世子吗!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磨喝乐
“诶?三婶婶怎么了?”温苒苒见三婶婶这个反应,不由得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竟是落在方才那位帮二姐姐出气的公子身上。
孙氏回过神来,拉过温苒苒覆在她耳边悄声道:“看见那清秀俊美的公子没有?那是卫国公家的世子爷,满汴京除了宫里的太子皇子以及几位王爷家的世子们,就属他金贵!”
温苒苒不由得看了眼那“黑芝麻馅包子”,像是看到了一个硕大的金元宝。
孙氏许久未说起名门贵胄之事,此刻拉着温苒苒说得颇有兴致:“卫国公满门忠心、战功赫赫。老国公历经三朝,德高望重;国公夫人乃是谢氏女;六个儿子和几个孙子也个个出息,身怀将帅之才,婚配的也都是名门贵女,这是真正的钟鸣鼎食之家。只是可惜,家中儿郎都死在了战场上。卫家男儿们去了,与其鹣鲽情深的女人们也都悲痛殉情……到了这一脉,就只剩下了卫国公世子容晏这么一个小孙儿。”
温苒苒听到这不禁叹口气,战场上刀剑无眼,偌大家族竟就这么凋零了。
“容晏父母双双离世时,他尚在襁褓之中,是由老祖父祖母精心照顾大的。家中仅这么一个孩子,国公及国公夫人都拿他当眼珠子看,拨给他的使唤人就有二三十,生怕有个闪失。”
“国公和国公夫人疼孙儿疼得厉害,要什么给什么,但凡只要他张口,那都是无有不依的。”孙氏顿了顿,继续道,“照理说,他们这般娇惯孩子,孩子八成会长成个无法无天的霸王纨绔,但容晏那孩子竟十分乖巧懂事,守礼孝顺也上进,读书武功都不错,在汴京城内也是数一数二的,不知多少家盯着想结亲呢!”
“老国公明事理、国公夫人更是个神仙人,生就一副慈悲心肠。若不是咱们家家室够不上,我也想要个这样人品端庄、身份又贵重的郎君做女婿的!”孙氏说着说着叹口气,“且不论能不能攀得上卫国公府,就是想想都觉得高兴!”
温苒苒想起方才的事,这卫国公世子处处为她家二姐姐考虑,不光考虑,还主动帮着给她出气……他对二姐姐想必是存了些心思的。
喜不喜
欢的倒不好说,但肯定是对二姐姐有好感的。
三婶婶这“江湖百晓生”似的人物,她说这容晏好,那定是好的。
想到这,温苒苒忍不住笑着打趣道:“三婶婶今年过年好好拜拜神仙佛祖们,说不准就心想事成了呢!”
“算了吧,可不敢想。”孙氏笑道,“咱家从前都高攀不起,更别说是现在了。对了,茹茹呢?”
“二姐姐有些累了,在后院屋里歇着呢。”
温苒苒没同三婶婶说方才的事,想来二姐姐也不愿意让父母知道跟着动气忧心的。
“我去瞧瞧。”孙氏笑着,就要抬步往里走。
“诶?三婶婶你等等,我还有事呢!”温苒苒把人拦住,皱起眉头一本正经道,“现下入冬天气冷了,穿着厚衣裳感觉也迟钝了许多,小偷扒手比夏日时候要多,摊子那边可得当心。”
“方才店里还闹了贼,被偷的苦主正是那位金尊玉贵的卫国公世子。”温苒苒做出紧张后怕的模样,“所幸是虚惊一场,已经将贼人捉住了,不然不知要得罪多少贵客呢!”
孙氏一听这话,也不说要去看闺女了,急匆匆就往外走:“那我现在就回去,对了,晚上给我派两个小工来,我怕忙不过来!”
这事可马虎不得,遇见讲理的倒也还好,最怕遇见蛮横的,自己丢了东西要摊主赔、也有认为小偷和摊主是一伙的……这样一闹可坏生意呢,她得赶快回去交代一番。
温苒苒见孙氏走了往后院去,想着去陪她说说话。
“温三姑娘。”容晏叫住温苒苒走至她跟前,将那木盒子递给她,“这是我为昨日之事准备的赔罪礼,还请你将东西交给你家二姐姐,发生方才之事,她应该是不想见人的。”
温苒苒抬眸看了他一眼,他这样娇贵养大的人能有这份细心体贴和尊重也算是难得了。
她将盒子接过,道了谢就往后院走去。
容晏看向后院方向,也没心思用饭。只要了份毛血旺带回去给祖父祖母尝尝。两位老人家自上次吃过一回后就时常想着,还说想亲到店里瞧瞧,看看是什么样的人能有这样妙的手艺。
温苒苒轻手轻脚地走到后院,见地上几大摊水渍就知晓温茹茹定是反复洗了许多次手。
她抿抿唇,轻敲敲门唤了一声:“二姐姐?”
门内没人回应,温苒苒正欲再敲忽地见门被人从里推开。
“三妹妹这个时候怎么有空?不是应当正忙吗?”
温苒苒看着温茹茹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朝她挤出抹笑来。但那双眼睛却是红肿得像桃子,湿漉漉的还含着泪。
她瞧着心疼,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笑呵呵地往里进:“这是外面那位玉面秀容的公子叫我拿给二姐姐的,说是赔罪礼。”
温茹茹不动声色地背过身去擦擦泪,拿过那木盒子放在桌上:他倒是执着……
只是眼下她没心情看这些,只推到一边,恹恹地低头看着手指。
她方才净手净了七八遍,却总觉得洗不干净,鼻尖好似还有那股酸臭的汗味。
温茹茹抬眸看向温苒苒,见她满面关切缓缓咬了下唇,揪着手指头踌躇开口:“三妹妹你都知道了……”
说着,又掉下两颗眼泪来。
温苒苒忙坐过去握住她的手,却被温茹茹慢吞吞地挣开:“脏……”
“脏的是那些龌龊小人,不是二姐姐!”温苒苒不由分说握住她的手,把人抱在怀里安抚,“以后再遇见这种臭虫老鼠,就该把发作起来,扇他几个嘴巴,叫他分不清东西南北才好!”
“可是、可是……太丢人了。”温茹茹抹着眼泪,哭得凄惨悲戚,“更何况,”
温苒苒用帕子给她擦着泪,放轻声音温和道:“二姐姐,你说小偷偷东西被当场抓包,觉得丢人害怕的是小偷还是还是被偷的苦主?”
“自然是小偷了。”温茹茹哽咽道,“苦主怎会慌张?”
她说着不由得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我才是苦主,最应该觉得丢人恐慌的应该是那男人,而不是我……
“可是……”温茹茹咬咬唇,还是摇头,“可是当场闹起来,实在是影响店里的生意。”
温苒苒听了更加心疼温茹茹,思索片刻后看着她一本正经道:“二姐姐,你我是一家人,这生意我宁可不做了,也不想让你受委屈。下次再碰见这种事,尽管去厨房端了热水往他面上泼,万事有我和三叔三婶呢!”
“三妹妹……”温茹茹听见这话感动得热泪盈眶,抱着妹妹又哭了一场,边哭边道,“下次我定舍出张脸来好好教训这起子流氓混蛋,不然他们定以为我好欺负,下次还敢来!”
“对!”温苒苒重重地点头。
身旁的少女哭得满面泪痕,温苒苒起身:“二姐姐,我去打盆水给你洗洗脸,再去厨房拿两个鸡蛋滚滚眼睛消消肿,不然三叔定能瞧出来。”
温茹茹点点头,哽咽道:“好。”
温苒苒正要出去打水,眸光一转兀地瞥见桌上放着的木头盒子。
“对了二姐姐。”她想起什么又折返回来,“方才的事情,那位公子也瞧见了,还设计狠狠帮你出了一口气。”
“什么?”温茹茹微愣。
温苒苒将适才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遍,事无巨细,连他将盒子交给她让她代为转交时说的话都几乎一字不差地复述一遍。
温茹茹脸上一热,不由自主地看向那个木盒。
身为男子能这样体贴,也算是少有了。
温苒苒将事情说完边自顾去了,温茹茹拿过那盒子缓缓打开,待看清楚盒子里装的是什么物件后眼眸陡然亮起。
是磨喝乐!
那娃娃笑得憨态可掬,身着彩衣头戴金冠,十分精致华美,胳膊腿还能摆成各式各样的姿势。
最难得的是,盒子里还放了许多钗环衣裳,每样都是配成套的,够她摆弄许久。
温茹茹一件件小衣裳看过去,件件都是精美异常。
她弯起眼眸笑着,腮边还挂着两行泪,娇怜模样与这磨喝乐倒有几分相似。
温茹茹想起那玉面鲜唇的郎君,面上立即布满粉红。
她往日里搜寻磨喝乐本也不是什么秘密,但自从家里败落后,往日的亲朋好友纷纷避而远之,也就没什么人提起她喜欢磨喝乐这件事了,知道的人也少了。
那位公子打听这些琐事定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温茹茹捧着那金银堆出来的磨喝乐,忍不住低下头绽开唇角。
*
安抚好了温茹茹,温苒苒又去前头干活,刚一迈进去就见着梁氏奔前忙后地上菜、收拾桌碗。
“大伯母!”温苒苒没想到她会主动干这个,不禁惊得愣在原地。
梁氏连忙收手拍拍衣袖,偏头看向她儿子支支吾吾道:“荣哥儿说这是饭口,客人多忙不过来,就叫我帮帮忙。”
温荣撇了下嘴:“我可没说这话,是娘亲您自己见人手不够,主动抢着要干的!”
梁氏狠狠剜了他一眼:“别听他胡说!”
温苒苒摸摸鼻尖笑着道:“是是是,都是大哥哥胡说。”
说话时,正逢有客人进来。
“魏伯伯来啦?”温苒苒迎了他两步,十分有眼力见地去帮他拿手里的东西,竟是两坛子酒。
“呀!魏伯伯怎的买这么多酒?”
魏伯伯皱眉叹气:“如今酒价一天高过一天,我此刻不买些存着,等过年时再买怕是就买不起咯!”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没有提要TuT
提起酒价,店内有一半的人都长叹口气,有干些酒水买卖的食客更是眉头都皱成一团,两波人大吐苦水。
“酒一天贵过一天,以前下了工还能买上一两酒水痛快一番,以后怕是再也买不起了!”
“往年除夕前酒价最高时一斤酒也才五六十文,现下可好,最差的酒买上半斤都要五六十文!”
“买酒贵,酿酒也更贵啊!”
旁的不清楚门道的好奇开口:“不是说酒曲的价钱都是一样的吗?”
“酒曲的价钱是一回事,给官府官爷们的孝敬又是另一
回事。”
“是这么个理儿,一层层打点下来,我们也不少花银子,但奈何各项成本在这,我们也值得涨价。”
“更要命的是大家伙儿觉着贵,我们也没赚多少。”
“唉!近来涨得厉害,买酒的客人也少了,算来算去还不如从前呢!”
“今年难啊!”
满店的人齐齐叹口气,愁云惨淡。
齐衍眉头皱起,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
温苒苒也不由得叹气,每当上头有个什么动作,最先受影响的都是老百姓们。只盼着那个糊涂鬼太子早早地完善这个酒水新政。
可是……他身居庙堂高处,不曾到民间中来,怎知百姓疾苦?
温苒苒摇摇头,钻进厨房里去了。
梁氏帮忙招呼客人,以前在家闲着时常觉得愁苦,看着一家十口窝在两间房里穷困潦倒,就会不自觉想起从前陵阳伯府的体面富贵。
都说从奢入俭难,那样花团锦簇、门庭若市的日子叫人怎能忘怀?
可眼下看着市井中的繁华热闹,与人闲谈话些家常也觉得有趣起来。
恰逢门外有辆马车经过,上头的车夫见着店内的梁氏都惊得掉了下巴。
夜里马车疾驰,孙氏揉着酸痛的肩膀长舒一口气:“一晚上没闲着,可算是活了过来。”
“以前有苒苒在时我还不觉着,每日最多也就是身上疲乏了些。现下我才是真的体会到了苒苒的不易,每日不光做着活,脑子也得转,小工要看、客人也要顾、银子更是得仔仔细细盯着……也不知苒苒刚开始那阵是如何熬过来的!”
温苒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自然是想着银子过来的!每日那么多银子呢,想想都是开心的。”
她说着,殷勤地帮孙氏揉揉肩膀:“三婶婶您想,每日早晨醒来想起今日摊子上的那些进项时高不高兴!”
孙氏立时就支棱起来,一扫方才垂头耷脑的疲惫模样,变得神采奕奕:“那自然是高兴的!”她揽住身侧的乖乖女儿笑道,“甚至觉着一年三百六十来天不够赚呢!这可都是我家茹茹将来的底气,嫁不嫁人手里都有银子。”
“不错。”温正良捋捋胡须,“从前只觉得黄白之物庸俗不堪,可恰恰是这些庸俗的阿堵物才是人安身立命的底气。没有它们,连活着都是奢望,何谈抱负理想?”
齐衍静静听着,光影在他面上转换,看不清他的神色。
“对了。”孙氏胳膊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闺女从上车时就抱在怀中的那个木盒,“这是什么东西,竟当成宝贝了似的,一刻没撒手。”
温茹茹面色一红,将盒子往身侧推了推,声音轻轻:“哪有不撒手……”
温苒苒会意一笑,看来那位卫国公世子送的东西很和二姐姐的心意。
孙氏觉出她的羞赧神色,心中立刻警惕起来。
市井中鱼龙混杂,茹茹又是从小被娇宠着长大的,虽是娇气蛮横了些但却是个单纯没心机的孩子。若是被人三言两语哄骗了去,那她就是哭都没处哭去!
姑娘家脸皮薄,她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询问。
孙氏忧心忡忡,皱起眉头又看向温苒苒,两相对比下,她又叹了口气。
若是茹茹能有苒苒这般会盘算,她也不会如此放心不下了。
借着映入车内的月光,孙氏眼瞧着温茹茹盯着那木头盒子若有所思,眸中温柔似水带着笑意,那张脸也是越来越红。
老天爷!但愿不是个轻浮浪荡子!
眨眼的功夫,马车晃晃到了家。
温苒苒欢欢喜喜地捧着今日新做的虎皮卷下了车,塞给爹爹和娘亲两块就兴冲冲地跑进大屋内去孝敬祖母。
沈氏笑着指指女儿的背影:“瞧这孩子,每次有了什么好吃的都定要先去给祖母一份。”
“温老太太也疼苒苒呢!”梁氏笑道,“昨儿夜里我还听见老太太说梦话要打死那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薛家呢!”
梁氏如今也能舍下脸跟着取笑逗趣了,一家人亲亲热热地围在一块,卸马车的卸马车、搬东西的搬东西,齐心协力的模样瞧着倒是比从前在陵阳伯府的时候更和气。
屋里的温老太太被笑得年画娃娃似的小孙女哄得眉开眼笑,直将她搂在怀里不让走:“今晚跟祖母睡好不好?”
“好呀!”温苒苒伸手摸摸炕,很是利索地脱了鞋盘腿坐了上去。
温老太太放下手中的点心一把搂过小孙女,从怀里掏出个绒布袋子神秘兮兮地递给她。
“这是什么呀?”温苒苒接过打开瞧了瞧,竟是些银票和散碎银子。
温老太太谨慎地张望着门外,小声道:“这是这阵子你大伯伯和你三叔两家孝敬给我的,我半截子入土了也花费不了什么,苒苒你拿去花!”
温苒苒凝视着面前脸上皱纹刻得极深的老人,眼眶“唰”的就泛起丝酸意:“祖母……”
“快收起来!”
温苒苒紧紧地捏着那枣红色的绒布包,借着屋内烛火依稀能看清上头密密麻麻的针孔,这上头从前好似绣了什么图案似的。
温老太太见她满面好奇,轻轻叹了口气:“这是我的嫁妆,那上头原先用金线绣了从牡丹,后来家败,拆下买米面去了。”
温苒苒捏着绒布包的手一紧,指尖微微泛白。
她看着老太太垂头悄悄抹泪,心里难受得厉害。
老人家上了岁数本应颐养天年,却家逢巨变,能撑到现在已是实属不易。
温苒苒将那绒布包揣进怀里,依偎在祖母怀里轻轻握住她的手。
攒钱!定要将这金绣完完整整地绣回去交给祖母!
*
店里忙得厉害,梁氏也偶尔过来帮帮忙。她如今再来温苒苒的店里就像是鱼儿入了水、豹鸟归了林,就仿佛是回了家般自在。
温苒苒看着梁氏在桌边团团转的模样缓缓弯了弯眸。
温家人全部策反成功!
到底算是自家生意,家里人一个比一个卖力,比外头雇来的要省心。
温苒苒正要进厨房,就看见孙氏推门进来。她抿抿唇觉得十分好笑。
自那天二姐姐收了磨喝乐后,三婶婶就日日来盯着,今日已经是第六天了。不过巧的是,她竟一次没碰见过容晏。
温苒苒有些不明白为何三婶婶将容晏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还要日日过来盯着。那架势,仿佛是守着自己的瓜田不让野猪来犯,一旦发现野猪立马就能把猪狠狠地叉出去。
她瞧了那凶神恶煞的模样都觉得腿软。
孙氏谨慎地张望一圈,没见着茹茹跟谁多说了两句话这才放下心来,可也觉着疑惑:今日竟也没抓住人!赶明儿还得换个时辰过来。
她想着,睨了眼正跟别人谈天说地要拜把子的温俊良叹气摇头。
徒有其表,就是个长得好看些的狗屁!什么都指望不上他,还要累得她来回奔波。
孙氏想想就气,转头去找梁氏。苒苒跟茹茹感情好,她要是问了什么,苒苒转头就得告诉茹茹,不然问苒苒是最清晰明白的。
“大嫂,您来了也有两日了。”孙氏压低声音道,“您可瞧见
有没有什么人向咱家茹茹献殷勤?”
梁氏仔细想了想,隐约想起来了什么:“前日我来时看见茹茹跟一个仙容红唇的公子说话,瞧着热络……”
孙氏一听,心道怪不得,茹茹就喜欢生得好看的。
她从前曾带着她相看过忠勇侯的孙儿,却不料茹茹嫌他其貌不扬,回家就摔了茶具哭,说什么“娘亲都知道寻个模样好的做夫君,却偏偏给我找了头猪!将来生了儿女,身边躺着个丑夫君,怀里抱着个丑孩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孙氏当时都无从反驳,她当初嫁给温俊良确实是看中了他那谪仙般的样貌。再一想想女儿后头说的那几句话当即就面容扭曲,觉得颇有道理。
梁氏眼珠一转,挑眉笑道:“可是茹茹的亲事有什么动静了?”
“哪有什么动静,我是怕……”
孙氏话还没说完,就见有波小厮仆妇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梁氏见着打头的几个仆妇面色一寒,是她母亲身边的人。
果然,下一刻就见着她的父母兄嫂走了进来,个个面若寒霜。
卢氏嫌弃地用帕子掩住口鼻,鄙夷地看向梁氏:“小姑,你若是缺钱就跟家里说,何苦这么丢人现眼的。父亲母亲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温苒苒听见声音赶忙过来,不禁担忧地看着梁氏。
梁氏早已看透了他们,当即咧唇笑道:“确实是缺钱,不知父亲母亲能接济女儿多少?”
温苒苒听她这么说就放下心来,大伯母不光没心软,还舍得戳他们心窝子。
卢氏没想到她会这般说,涨红脸磕巴起来:“你、你……你怎么只知道钱!”
梁老太太狠狠瞪着面色淡如水的梁氏怒斥道:“你怎可跟长嫂这么说话?从前当真是白教你了!”
“您教我什么了?”梁氏想起她口中的“从前”都忍不住轻笑两声,“是教我家中女儿都是不值钱的赔钱货,还是教我女儿生来就是给兄弟侄儿铺路的?”
好奇望过来的食客们听到这也算是听明白了,看向那群梁家人时目光满是鄙夷。
他们这些小门户的尚且将女儿视作珍宝,这梁家书香门第,竟还如此迂腐!
梁适任见梁氏撕破脸也不再唱白脸,怒声道:“快快回家去!在这丢人现眼像什么话!是短了你银子不成?白眼狼的东西!枉你母亲日夜惦记你,派人来请你回家一趟都不肯,不孝!不孝!!!”
梁氏冷笑道:“我病得起不来床时,你们可有来看我一眼?派人来请也不过是让我求我家苒苒见着王爷为你那不成器的儿子说几句好话,谋个差事罢了。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的事,竟还要遮掩?当谁是傻的看不出来不成!”
“你、你!”梁老太太怒极,指着她道,“自古以来女子就不如男子金贵,我说的那些可有错!你哥哥就是再不成器也比你强!”
众人听见这话不以为然地嗤笑几声,尤其是那些有女儿的人家,更是听不得这些,纷纷出口反驳:
“放屁!没有你娘哪来的你?”
“你们家把闺女当草,看不起闺女怎么不一生下来就掐死她啊!”
“那还用说?女儿能联姻结亲啊,他们才舍不得这助力呢!”
“迂腐!竟还不如咱们这些人!”
“自古以来有多少比男子还要强上许多的女子?平阳昭公主带兵出征不输男儿呢!”
“就是就是!”
众人嘲讽言语格外刺耳,梁家人没想到小小庶民竟也敢如此讽刺他们,恼羞成怒道:“能来这么个腌臜地界用饭能有什么好东西!快快闭嘴才是正理!冒犯我们,当心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梁家人气焰嚣张,旁边立着的小厮撸了袖子正等着主人家一声令下动手,就听见门口处传来道沉沉老迈的声音:
“听说有人说我不是什么好东西?还说要让我吃不了兜着走?”
温苒苒见了赶忙笑呵呵地迎了上去:“舒王殿下您好久没来了!”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大难临头各自飞
舒、舒王殿下?
梁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嚣张气焰登时就如同被浇了冷水的炮仗,萎靡不堪,个个都软塌塌的,惶恐不已。
舒王负手往里走,梁家人惊恐地伏首拜倒,大气不敢出。
梁适任踌躇半晌,跪行上前几步诚惶诚恐道:“殿下,下官不是有意冒犯您,还请殿下恕罪。”
舒王不置一词,径直坐下。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那群跪趴在自己面人的狂妄小人冷笑一声,在街市上都敢如此赤裸裸地欺压威胁百姓,背地里还不知是如何搜刮民脂民膏、草菅人命的。
舒王一直没开口,温苒苒见此立刻伶俐地端上碗热茶汤:“外头冷,您喝些茶汤暖暖身子。”
舒王笑呵呵地接过,看看跟前那喜眉笑眼的小娘子心中就觉得舒坦。往常无论是去酒楼还是食店小摊,只要老板得知他是王爷便战战兢兢的,见他皱眉就慌忙下跪,仿若他是什么豺狼虎豹般,好没意思。是以他经常游历在外,不大爱留在京中,外头认识他的人少,没人动不动下跪哭喊饶命的。
他细细品着茶,眉尾舒展,眼睛都眯了眯:“天寒地冻的时节,进屋就能喝上一碗热腾腾的茶汤,当真是舒坦。”
“是呢!”温苒苒瞥了眼瑟瑟发抖的梁家人,见舒王刻意冷落他们不提,也会意笑着道,“您老今日想吃些什么?您好日子没来了,我前些时候琢磨了一道毛血旺可要尝尝?”
“毛血旺?”舒王放下茶碗,颇有兴致地点点头,“那就这个罢,你的手艺我信得过。”
“有大碗中碗小碗,您要多大的?”
舒王缓缓道:“要大碗。”
温苒苒又慢悠悠问着要不要加牛肚、百叶、丸子……
钝刀子割肉疼,梁家人这会也够煎熬难耐的了,头顶悬刀的滋味就如同将五脏肺腑放在锅上煎炸般。
舒王瞧着慈眉善目的,可整治起人的法子却是妙,这要比直接开口将他们发落更折磨人。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浑不管地上那群抖得筛糠似的梁家人。
周围食客看着他们的狼狈模样都忍不住发笑,方才还是高高在上,现下就成了软脚虾,瞧着当真是解气!
舒王这会儿才指了指地上那群,看向温苒苒道:“来你这闹事的这些是什么人家的?”
温苒苒缓缓答道:“是民女大伯母的娘家,姓梁。”
“梁家?”舒王疑惑,“哪个梁家?”
舒王身后跟着的长随笑道:“总之不是王爷您认识的那几个梁家。”
此话一出,温苒苒就低头笑了出来:夺笋啊!
梁家人如坐针毡,脸上都臊得慌。
他们虽自诩读书人家,一门清流,但知道底细的都清楚,梁家从梁适任往上数几代还在务农,到了他父亲那辈才考取了功名,建下一番基业。但是这一番基业跟那些累世官宦人家相比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梁适任这一辈算是有些出息,还得了个还算过得去的女儿,想尽法子让她在京中闺秀们博了个贤良淑德的名声,这才能高嫁到陵阳伯府。靠着女儿,梁家才有了今天这
样的富贵日子,但他们这样的人家仍然是入不得皇亲国戚们的眼,怕是人家连听都没听说过。
一直注意这边动静的食客们听着舒王长随的话,再瞧瞧梁家人那青白交加的神色,瞬间哄堂大笑,纷纷阴阳怪气起来。
“还以为是多了不得的人家,原来竟是个默默无闻的无名小卒!”
“方才那气势,还以为是什么皇亲国戚呢,可把我吓得够呛!”
“可不?还真叫他们唬住了,我以为今日要命丧黄泉了!”
“朝廷官宦,竟敢对着平民百姓们喊打喊杀,活该他们被王爷抓个正着!”
“如此嚣张妄为,手里不知有没有人名官司呢……”
梁尚听见这话登时火冒三丈:“你放屁!”
卢氏拼命拉着梁尚,心中暗道夫君都被公爹与婆母二人惯坏了,竟也不看看眼下是什么情形,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吵闹叫嚷,当真是嫌命长了,要阎王爷收他走呢!
梁适任觑了眼舒王的脸色,慌慌张张起身抬腿就朝梁尚心口踢了一脚,旋即跪在舒王面前叩拜:“犬子糊涂不懂事,只是听见有人说些子虚乌有的事毁家中清白,不想受冤蒙屈这才一时没管住自己的脾气,请殿下明鉴。”
舒王瞄了眼那疼得满面满地打滚、哀嚎不止的梁尚不禁挑挑眉:“令郎都四十多了吧?还不懂事呢?”
温苒苒刚抬起头想看看那梁尚的惨样,又被舒王的话逗得一乐。
梁老太太见自己的心尖子受苦自是难受,抱着儿子也不管不顾地闹将起来:“今日我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梁适任面上挂不住,气得面色黑红,回身就甩了梁老太太一巴掌:“不用你跟我三长两短,等会殿下怪罪下来,咱们全家老小的命都没了,我看你还拿什么跟我没完!”
卢氏怕得紧,死死掐着梁尚想让他闭嘴。她当真是后悔嫁入这家。一个个是有些小聪明,心里算盘都打得噼里啪啦响,用女儿养儿子,平日靠着女儿占尽陵阳伯府的便宜。
她从前是直接受益人,是以也没开口言语,只跟着占便宜、得好处。但卢氏万万没想到,这家人苛责女儿,却也蠢得厉害,竟直接在王爷面前放狠话、逞威风,更是为了护儿子当场打了起来。
这不是找死吗!
卢氏只恨不能让梁尚当场一纸休书休了她,从此跟梁家划清界限,不用陪着他们一道去死!
“啊!”卢氏满脸忿忿,面上却突然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意。她被打得发懵,满脸不敢置信地看向面容扭曲的梁老太太。
“你这个赔钱货!做什么这样死掐着他?胳膊都掐得青紫了,你就是这样侍奉夫君的?你父母是如何教你的!”梁老太太甩了卢氏一巴掌,指着她鼻子训斥,唾沫星子尽数喷在她面上。
她尤觉得不解气,揪着卢氏的头发打。卢氏也不是任由人打的软面团,当即就跟梁老太太撕打起来,边打边骂。
“你说谁是赔钱货?”
“说你是赔钱货!没教养的东西,竟敢如此对待你夫君!”
“你有教养!你有教养会如此亏待女儿?但凡是有脸面的人家,家中女儿那可是娇客,捧着供着都来不及。只有你们梁家这种根基浅、没什么远见的破落户才会如此!”
“少拿你那套哄我!”
一室混乱,梁老太太和卢氏对打、两老太爷怒不可遏地阻拦、梁尚痛呼不止……店里就跟摆了戏台子似的,一场热热闹闹的大戏看得店里店外的客人们津津有味,甚至于忘了自己是来吃麻辣烫和毛血旺的。
温苒苒也看得眼花缭乱,一时间不知该看谁好,忘了自家店里还欠了七、八份毛血旺没上。
不过……她望了眼四周,见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打得热闹的梁家人身上,早就将什么毛血旺、麻辣烫、炸串忘在脑后了。
一生爱看热闹的中国人啊!
梁氏静静在一旁看着他们在王爷面前撒泼吵骂,觉得甚是离谱荒唐,可又清楚地知道这确实是他们能做出来的事。
梁适任无奈,气得跺脚,转头又看向梁氏。他实在没别的法子,走过去抹抹眼泪哭求道:“乖女,你快求求你侄女,叫她跟王爷帮忙说些好话。”
温苒苒和温俊良他们看向梁氏,见她面容平静无波,下一刻就听她开了口:“父亲,请恕女儿无能为力。”
梁适任没了指望,气得倒退数步:“你、你……”
梁老太太啐了一口:“你求那白眼狼做什么!”
温苒苒想起往日娘亲、三婶婶以及祖母说过的话,梁家若是不靠着陵阳伯府,可没如今的富贵日子过!
她看着那梁老太太与卢氏头上嵌着宝石的头面冷笑,这些东西里头不知有多少是来自温家的。
孙氏本看热闹看得入神,听见这话当即反驳道:“大嫂一片丹心都是为着你们梁家的,如今竟还说她白眼狼?你们身上穿的戴的哪样不是从我们温家得来的!你们既这么不满足,那就将东西还了来!”
梁老太太与卢氏听见这话十分默契地停了手,纷纷护住头上的首饰。
店内终于安静些许,舒王轻咳了一声旋即开口:“本王也不以权势压迫你们,不然本王岂不是成了跟你们一样的无耻小人?”
他朝身后招手,有一侍卫立刻上前来。
舒王点头:“将梁家暂且押回梁府,待我下午入宫秉了圣上,将他们从头到脚都查一查!”
梁氏垂眸看着脚尖,她知晓些梁家背地里干的勾当,梁家这次怕是完了。
梁家人听见这话呆滞片刻,旋即开口喊冤。
舒王充耳不闻,侍卫直接将人捆了起来。
梁尚此刻也缓过劲儿来,一听要查梁家,立刻连滚带爬地爬到舒王面前痛哭流涕道:“殿下、殿下明鉴,那些事都是我爹娘干的,不关我事啊!求求殿下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舒王闻言嫌恶地闭上眼:果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梁尚哭喊着,朝温苒苒和梁氏又去磕头:“温小娘子,快帮我说说话!”
温苒苒后退几步笑道:“我一个丫头片子,如何有本事跟王爷求情?”
梁老太太见自己宠大的儿子竟就这么将事抖了出来,还把事情都推到他们身上,气得直接呼吸一颤,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卢氏也嚷嚷着要梁尚写休书,不然就和离。
梁氏冷眼瞧着她那所谓的骨肉至亲们闹成一团,笑叹口气。
还以为他们能有多亲厚,到头来还不是各自飞?
梁家人被侍卫拖了下去,店内又清净了许多。
温正良拍拍梁氏的手,梁氏抬头看看他,又望着父母兄嫂被拖走的狼狈背影。
到底是从小敬爱的人,梁氏忍不住红了眼眶。
不过他们也是罪有应得,怨不得旁人。
一场闹剧散场,店内又恢复了往常的红火模样。温苒苒环视四周,却是没见着霍行的身影。
她去后院看了一眼,霍行正将几张纸放入怀中。
他抬眸向温苒苒,想了片刻开口道:“昨晚听温二伯父说过几日要去拜访宋山长?”
宫中定是被人盯得死死的,外头的叔公舒王身边估计也不干净。他想来想去,只有明面上与皇家没什么干系的宋山长能用。
温苒苒听他问起,笑着点点头:“是啊,怎么了?”
齐衍起身,沉声道:“能否带我同去?”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芋泥千层
“自是能的。”温苒苒笑道,也不疑有他。毕竟宋山长圣贤名声在外,哪能有人不好奇想见上一见的?
齐衍点头:“多谢。”
一晃过了数日,夜色如水,天边飘着些许清雪。
路上马车疾驰,温苒苒也不嫌冷了,时不时便掀开帘子往外瞧瞧到了何处,只盼着能快些到家。
孙氏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笑着道:“瞧瞧给苒苒急的,只恨不能立即就飞回去。”
温茹茹亲昵地抱着妹妹的胳膊也跟着笑:“今日二伯伯书院大考放榜,三妹妹能不急吗!”
“三丫头下午都心不在焉的,魂早就飞回去了!”温俊良睨着她那急切样子翻了个白眼,“瞧这没出息的样,一点都不像我,看我多坐得定。”
孙氏瞥了他一眼:“算了吧,你今日从早到晚就在店里转圈,急得冬日里都出了一身的汗。我们可都瞧见了,你竟还敢夸口,当真是笑掉大牙。”
“你懂个屁!我那是形乱心不乱!”温俊良瞪了她好几眼,抱着臂膀偏过头去不爱理她。
温茹茹抿着唇笑出声来,以前爹爹不常在家,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夫妻两人就会为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斗得乌眼鸡似的,就连院中水仙哪年朝阳都会吵个不停。
他
们如今虽也常吵几句,整日里不是拌嘴就是互不搭理,可她莫名地觉得俩人感情比从前要好上许多。
温苒苒期盼又焦急,越想越后悔:“就应该关了店早些回的。”
温正良笑着安抚:“你爹爹才富五车,定不会差。”
温苒苒放下车帘坐正,笑着点点头。她知晓爹爹学问才华在书院里向来是数一数二的,但她此刻心境就像是去学校开期末家长会的家长般,尤是知道自家“孩子”的成绩向来不错,但也控制不住的焦急紧张。
车轮滚滚,好不容易到了家,温苒苒就立刻跳下车子。
温逸良与沈氏照旧等在院门,梁氏扶着温老太太,满面喜气。
温苒苒见全家都是喜滋滋的模样,心中也有些激动:“爹爹如何?”
温逸良见着女儿迎风雪归来,鼻子已然酸楚,哽咽不能言。
沈氏拉住女儿的手喜极而泣:“你爹爹拿了榜首。”
温苒苒听了,眸子瞬间放大。
好家伙!好大爹真争气!考了个全校第一啊!!!
院中贺喜之声此起彼伏,全家都高兴得合不拢嘴。
“整个汴京城的青年才俊都在青阳书院了,二哥能在青阳书院得个榜首,这跟考中会元有什么区别!”孙氏乐呵呵的,是打从心眼里为他高兴。
温俊良乐得直蹦高,恨不能骑上马痛痛快快地去跑上几圈,如同是自己考得似的:“会元算什么?二哥殿试时没准能得个状元呢!”
温正良睨了他一眼,温俊良立刻闭了嘴。
“院试将至,二弟莫要有压力。”温正良拍拍他的肩膀,想起什么忽地惋惜轻叹,“从前你被耽误了几年,眼下得从头考起,不然开春就能考会试了。”
温逸良看看欢喜不已的女儿笑着道:“能读书已是我幸运,从头考不算什么难事。”
温正良点头:“最大的难关都挺过来了,眼下这些确实也不算什么,不过是早几年晚几年而已,大哥相信你。”
哥三个对视一眼,忽就红了眼眶。
这一年实在是不易。
温老太太激动地握住温苒苒,泪水浸入面上沟壑纹路中,苍老声音哽咽不止:“苒苒啊,咱家真是越来越好了、越来越好了……”
温苒苒替老太太擦擦泪,笑着哄道:“祖母先别哭,这眼泪留给来日爹爹考取了功名再流!”
温逸良拭去眼中潮湿热泪也道:“不过是一次书院大考,母亲快别哭了。”
温老太太颤巍巍地握住二儿子的手,心中愧疚不已:“都怪母亲当年糊涂,害得你如今这个年岁还要从头考……”
温逸良笑着安抚:“这也是一场历练。”
温老太太抹着眼泪说不出话。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进屋去,商量着明日关店停业一日。
一是歇歇乏,全家人忙了几个月,总要松松弦;二是要去拜访宋山长,感谢他的知遇之恩。
温苒苒伸了个懒腰,面上笑容格外灿烂。
能睡个饱觉了!
*
翌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温苒苒打着哈欠出来时,温俊良已把院子扫得干干净净,墙角还立着个歪七扭八的雪人,雪人旁还有两团奇形怪状的东西。她立那站了良久,还是没认出这是什么。
“三叔?”温苒苒指了指那两团雪,“这也是您堆的?”
温俊良满面得意,下巴就快扬上天了:“这是我那两只心肝儿,怎么样?像不像!”
温苒苒:“……”
什么?!这是鸡???
她看着那两团支棱着的雪,左看右看,像棒槌、像狼牙棒、像化了一半的雪人……可就是不像鸡!
也不知那两只鸡见着这两堆东西会是什么反应,怕是当场就给啄毁。
温苒苒直摇头,但还是昧着良心说了句“像”。
温俊良颇受鼓励,乐颠颠地跑去墙边又堆了起来。
温苒苒怕他还问,赶忙带着爹爹和阿行出门。
书院已停课,相当于开始放寒假。
温苒苒三人到宋府时,宋笈明已在院中等着了。
他见着温苒苒就想起她做的那些吃食,忍不住咽咽口水。
书院众多学子们都递了帖子,宋笈明就只回了温逸良的帖子。此人才华出众,他想收他做关门弟子。
宋笈明想着,远远见她手中提了两个食盒眼前一亮,还没等高兴忽地瞥见她身侧那明珠般的男子。
太子殿下?!
他直起身子再度看了两眼,确认自己没花眼。
宋笈明怔愣之时,三人已到了近前。
温苒苒笑眯眯地放下食盒,规规矩矩朝宋笈明行了一礼:“宋山长。”
齐衍不动声色地朝宋笈明微微摇头,宋笈明会意,立时笑着道:“快坐。”
他探究地看向齐衍,忽地嗅到股诱人的奶香味。
温苒苒见宋笈明的神情,笑着将食盒打开:“都是我做的些点心,您尝尝。”
她说着看向身旁的阿行:“阿行,把那包芋泥千层打开给宋山长配茶。”
齐衍挑出芋泥千层打开绳结,往宋笈明面前一推。
宋笈明见着尊贵的太子殿下此刻身着布衣,小厮般任由温苒苒使唤,惊得挑眉。
这可是件新鲜事!
宋笈明收回目光,看向面前层层叠叠的点心:“怪不得叫千层!”
他品了一口,立即被那绵密细腻的口感惊艳得说不出话,瞬间将什么太子都抛在脑后。
甜而不腻,入口是蛋香味配着芋头香气,馅料湿润、饼皮微微有点韧劲,当真是好吃!
宋笈明又尝了几口,享受得微微眯了眼。
温苒苒见他喜欢盈盈笑道:“宋山长若是喜欢,往后日日做了给您送来。”
宋笈明捋着胡子笑道:“怎可如此麻烦?”
“不麻烦,捎带手的事。”温苒苒笑道,“还有几样别的点心,我换着给您送。”
“您对我父亲有大恩,做些点心孝敬您是应当的。”
宋笈明笑道:“这算不得什么大恩,温小娘子莫放在心上。”
他说着,不禁看向齐衍。齐衍此番跟着温苒苒前来应当是有事与他相商。
宋笈明思量片刻开口道:“我准备了些东西给你们,还请这位小友跟我走一趟去拿。”
温苒苒笑呵呵地点点头:“阿行你跟宋山长去吧!”
齐衍颔首,起身跟着宋笈明离开去了书房。
宋笈明命人守在外头不许人靠近,对着齐衍一拜:“参见太子殿下。”
“先生不必多礼。”齐衍伸手去扶。
宋笈明忖度片刻道:“殿下怎会来此?”
齐衍沉声:“我前段时日遭人刺杀,幸被温家三娘温苒苒所救,现藏身于温家,还不曾回宫。”
宋笈明震惊不已:“殿下可知是谁下手?”
齐衍摇头,从袖口掏出几页纸递给他:“宫中为掩盖我失踪的消息,颁布了一则我未想全的酒水新政,官府盘剥酒商,致使酒水价贵,百姓们如今已买不起酒了。”
“还望宋先生将这补全的新政以您的名义呈上,劝父皇尽快施行,以解百姓之苦。切不可向任何人暴露我的行踪,包括父皇母后与皇祖母。”
宋笈明对前段时日的酒水新政有所耳闻:“短时间内改政,这般朝令夕改恐会有损圣上颜面。”
“颜面怎可与百姓相比?”齐衍缓缓道,“父皇也不会在意这些,还望宋先生尽早呈上,百姓们或许还赶得及买些酒水过个好年。”
宋笈明嘴唇嗡动,伏首一拜:“殿下仁心仁德,实乃百姓之福。”
齐衍抿唇,良久后才道:“如今身处市井,看到的倒是比从前身居高位时看到的多。”
*
从宋府离开时已接近晌午,温苒苒看着车里堆的笔墨纸砚书籍等物欢喜得紧。
但最令人欢喜的不是这些,而是临走时宋山长说要收爹爹为关门弟子!
连拜师礼都不用,只跪下向宋笈明磕了个头便成了,很是简单干脆。
从明日起,爹爹要每日去宋府温书学习。在温苒苒眼里,这就相当于行业大佬给爹爹开了个寒假班小灶,还不花钱!
最重要是“宋大儒关门弟子”这个头衔,走到哪都是香饽饽,人人都会高看爹爹一眼,背后的便利更是数不胜数。
实在是太香了!
温苒苒心里美得很,迫不及待地想回家告诉娘亲与祖母他们。
马车飞驰,好容易回了家,温苒苒刚进屋就看见了个熟人:“祁老板?”
祁老板见着温苒苒回来立刻起身,笑着道:“温小娘子,我想跟你谈谈我那个铺面。”
第90章 第九十章装修
温苒苒一听铺面立刻来了兴致,但面容倒是平静得看不出她的心思:“祁老板您请坐下细说。”
祁老板笑着,态度十分谦卑和顺,自家那店面挂牌挂了甚久,却无一人来打听,唯有这位温小娘子当日露了些想买的念头。若是他不将这位买家把握住,那店面可就砸手里了。
“咱们都是老街坊,我也不哄你,店面位置不好,这些日子几乎没什么人来。”祁老板如实交代道。
两家对门,有没有人来看铺面温小娘子定是一清二楚,在这上做文章那是把人当傻子糊弄了。倒不如一开始就摆正心思,还能给人留个老实本分的好印象。
温苒苒也点头:“市尾位置不好,确实少有人会买市尾的铺面。事关一家老小的生计,自然是要谨慎些。”
毕竟做生意不易,一不小心就会赔个倾家荡产。
祁老板点点头,叹口气道:“正是如此。天头冷,生意也难做。”他看向温苒苒,咬咬牙开口道,“我那糕饼店小了些,但也尽够用了。温小娘子你若是诚心买,三百两就给你了!包括后头的烤炉、前面的货架子等物,如何?”
三百两???还赠送一些零碎物品,这个价算是天上掉馅饼了!
祁老板的那家店面她瞧过几眼,虽没她现在的麻辣烫店宽阔敞亮,但也算是宽敞的。后面烤炉都是现成的,不用再费银子。
等她把铺面盘过来,再摆上些桌椅,就专卖甜点奶茶,妥妥的一个下午茶餐厅!这边名头打响了,攒攒银子就去西市开个分店,那银子还不是流水似的往她钱袋子里涌?
温苒苒虽是满意这个价钱,但面上却是没什么表情。
赚钱不易,总要砍砍价。
她思索片刻,为难开口:“三百两属实不是一笔小数目……”
祁老板见她这般说,心中有些焦急:“三百两已是底价了,温小娘子你知道我那铺面的情况,三百两划算着呢!”
孙氏也觉着很是划算,但还是应该还还价,能降些也是能省些银钱。
温苒苒抿唇笑笑:“我也知晓是我捡便宜了,但手头实在是有些紧,不然祁老板您让些?”
她愁眉苦脸地叹气:“大家出来讨生活都不容易,我体谅您要拿钱周转,家中孩子都等您回去过年,但您也得体谅体谅我,我这也有一家老小,过得也不容易。”
温老太太适时咳嗽几声,端出一副老无力的模样。
温俊良也跟着开口:“您瞧瞧我们这一家子,老的老、弱的弱、废的废……过得苦哟!”
祁老板一一看过去,十来口人挤在两间房,确实也难过。
温苒苒见他纠结,思索片刻开口:“依着最近的形式,我本不急着买店面,祁老板您也清楚眼下也确实不是开店的好时候,最快也要等到年后再说。我前些日子还托了程记酒楼的程老板先帮我慢慢寻着……若非祁老板您亲自上门来,我也不会现在就买店面。”
“说到底,我也算是帮您一个忙。”
“是是是,温小娘子你也是为了帮我,不然也不会连别家店面都不看,买棵白菜还得货比三家呢,更何况是铺面?这个情我都记得。”祁老板赶忙陪笑道。
他捋捋胡子,想着趁现在能卖就赶快卖,不然错过了这一个买主不知以后要等到什么时候。
祁老板思量许久,狠狠心咬着牙道:“二百九十两如何?”
温苒苒垂眸忖度片刻,沉声开口:“二百七十两,您要是准备好文书,我现在就能画押签字交银子。”
祁老板眼前一亮,这般痛快,倒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他垂眸思索,良久后终于心一横、牙一咬:“那便二百七十两,我这就回去准备文书。”
祁老板也是个执行能力超强的爽利人,当即就起身告辞:“还望温小娘子明日早晨辛苦一趟,过来签字画押。”
“好,定会准时过去。”温苒苒见事已敲定,笑着将人送了出去。
待人走远后,她便忍不住笑出声。
今日当真是个好日子,喜事一桩一桩地紧接着来!
先有爹爹被名满天下的宋大儒宋笈明收为关门弟子;后有二百七十两买了个大白菜铺面。
单是一件喜事也就罢了,偏偏还一块来了!
温苒苒如今算是理解了范进中举。遇见这大好事谁能不疯啊!!!
她喜滋滋地回了屋,屋里已是一片热闹。
温老太太搂着温逸良喜得直抹眼泪:“好好好,我儿真是出息了!咱家今年……总算有了桩喜事!”
孙氏满脸惊喜不敢置信:“老天爷!我没听错吧?二哥竟拜入宋大儒名下,成了他的关门弟子!”
温俊良也高兴得很,乐得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转圈:“老天爷!以后咱们就有靠山了!”
沈氏先是怔愣,旋即喜极而泣。她转过身擦着眼中热泪,很是为温逸良高兴。
古板稳重的温正良笑得开怀:“二弟总算为咱们家扬眉吐气了!”
梁氏也笑着点点头。虽不是他们大房的人出风头,但无论是大房二房还是三房,终归都是姓温的,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温字。
她也是真心为温逸良感到高兴。
温荣看着二叔只知道咯咯笑,温茹茹拉着温苒苒的手,噙笑在她耳边道:“三妹妹,你将来可又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了!”
温苒苒抱着她笑道:“二姐姐也一样啊!”
温茹茹扁扁唇:“这不一样……”她想着将来许是会分家分府,眉间有些惆怅,“二伯伯来日做了官,你们定是要单独立府出去住的。”
温茹茹如今才体会到了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好处,很是舍不得离开妹妹。
温苒苒点点她脑门儿:“想什么呢!一家人好好的,做什么要单独立府?祖母还健在呢!”
她想到什么,笑着道:“二姐姐若实在不放心,等我将来攒够了银子换座大院子,我租给你一间屋,怎么样?”
“你、你当真是掉钱眼里了!”温茹茹笑骂,与温苒苒闹了好一会才轻声道,“不过能不能便宜些,我怕我租不起……”
“我还能真收你银子不成?”温苒苒被逗得直笑,拉住温茹茹的手片刻不松开。
齐衍静静看着笑闹成一团的温家人,眸中闪过一丝渴望。
“阿行!”温苒苒笑着唤他,“你站在那做什么?门虽严实,也挂了帘子,但还是有些透风,你快过来暖和暖和!”
温老太太见那孩子孤零零一个人立在那,立刻心疼起来:这孩子性子冷,想必是还没从家中变故走出来,也是个可怜人……
她朝阿行招招手,笑得尤为慈爱:“快坐到祖母身边来,这暖和。”
齐衍依言过去,只稍稍坐了个炕沿,脊背挺得笔直,坐相十分端正。
温老太太笑着把人往里拉,拍拍他的手:“在家里还绷这么紧做什么?快歇歇,也不嫌累得慌!”
齐衍垂眸,目光落在牵着他的那只苍老年迈的手上。
他本想将手抽回,但那掌心的温暖却让他生起一丝舍不得。
温老太太拍拍他的手,乐呵呵道:“怎么舒服便怎么坐,自家人面前不拘这个。”
“在我眼里你们都是孩子,就是打滚都使得!”
温老太太说着,往他手里塞了好些点心糖果:“快吃,孩子们都爱吃这个 !”
齐衍往里坐了些,垂下眼帘遮住眸中情绪。
他早已忘了被皇祖母牵着是什么感觉,也忘了当孩子是什么滋味。
温苒苒抬眸看了一眼,将那块枣花酥拿了过来,对着温老太太笑道:“阿行不爱吃枣,我爱吃,祖母将这块点心给我吧!”
温老太太被撒娇卖乖的小孙女逗得直笑,将那碟枣花酥都挪到她跟前:“都给你都给你!”她捏捏温苒苒的脸,又转头看向阿行,“阿行你来的时候不长,祖母摸不准你的口味,若给了你什么不喜欢的定要说出来,可别难为自己了!”
齐衍点点头,抬头看向正吃着枣花酥的温苒苒。
小娘子眉眼弯弯,午后阳光透过窗子落了她满身,很是好看。
*
一晃临近年关,街上挂着灯笼彩幡,处处都透着喜气。
温苒苒一边忙活着麻辣烫店,一边看雇着对面兑来的铺面。
她刻意交代给工匠们,要将店面粉刷个干净透亮又明快的颜色。这般,就是夏日太阳毒辣的时候,客人们见了也觉清新,能心静不少。
桌子也要弄成精致可爱的小方桌,大小错落着摆开。
温苒苒还将原有的窗户扩大了些,在外堆上三层台阶。等暖和时挑些清新好看的花买来摆上,路过行人瞧见也会被吸引来多看几眼。到时临窗再摆上张小桌,客人们也可以看看外面风景。
伴随清风鲜花这样的清雅事物,想必文人墨客、清雅小姐们定会喜欢!
就到了晌午,温苒苒招呼着匠人师傅们去对面店里用饭。师傅们乐乐呵呵地放下手里的活,洗洗手就跟着去了对面。
他们能找着这么个活当真是祖坟冒青烟了!这温小娘子是个好说话的,只要能将分内之事做完、做好,那便是坐着歇会、或是躺着睡大觉都行。
可不像前一个雇主,将他们当磨上的驴使唤,一刻不停歇最好。说是包吃,但包来的都是他自家吃剩的吃食,给他们吃时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说这些都是他们平日里没吃过的金贵物,一副施舍态度,仿佛施了什么天大的恩德!
哪像这位温小娘子,手艺好、说话做事也周到,让人如沐春风,很是乐意为她卖力气干活。
温苒苒让温荣把人带去后院,别占了前头的桌椅。她回身将新店铺锁上,刚要回去就见不远处的一家酒行也关了门。
温苒苒停下张望一会儿,就见那酒行老板朝着自己走过来:
“温小娘子,这铺面你买不买?你若是要买,二百两银子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