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看宅子2

    “不愧是温小娘子,竟有这份胆识!”

    陈牙子嘴上说着奉承的漂亮话,但心里却不是这么想。他打量着面前莹白秀嫩的小娘子,心底轻笑两声。

    别看她眼下豪言壮语什么都不怕,等真进去了还不吓得哭鼻子跑?

    陈牙子抬头望了望左右方向,开口提议道:“那这么着,杨老板的住处离这也不远,我带着您过去找杨老板。”

    “好!”温苒苒痛快地点头,身旁的温荣却是直扯她衣袖。

    她抬眸看向温荣,下一刻就被他拉着走到墙根底下。

    温荣紧张恐惧地咽咽口水:“三妹妹,咱真要去啊?”

    “去啊,万一宅子好呢!”温苒苒眯着眼睛笑,“三进大宅子,才七百两!这便宜还不紧着占?”

    “便宜没好货啊!”温荣赶忙劝道,“没听那陈牙子说闹鬼吗?”

    温苒苒看向跟前足比自己高了大半头的温荣瑟瑟缩缩的慌张模样不禁挑挑眉毛,眼眸微微半眯:“大哥哥你怕鬼?”

    温荣看着面露些许嫌弃的妹妹轻咳了两声,梗着脖子扭过脸:“谁不怕鬼啊!”

    “我就不怕。”温苒苒朝温荣笑笑,出声安抚,“我倒觉得这世上,人比鬼要可怕得多。人害人的事咱们没少听说,可大哥哥你有听说过鬼害得谁家破人亡的?”

    “这倒没有……”温荣摇摇头,心中安定不少。

    “放心去吧!”温苒苒笑着推他上了马车,“再啰嗦下去,天就黑了!”

    温荣被这句吓得腿脚一软,踩空凳子险些滑下去。他手脚并用扑腾了两下,堪堪爬上去就瘫在车上长舒一口气。

    温苒苒给他倒了杯茶水压惊:“大哥哥你瞧瞧人家阿行,半

    点不慌的!”

    “我能跟他比吗!”温荣不满地嘟哝两句,仰头将茶水喝了个一干二净。

    一股沁凉划过喉咙,温荣只觉得身上更凉,好似有缕缕阴风在他身旁呼呼打转。

    程老板见了,关切开口:“苒苒,你随便看看可以,但是若要真的想买,可得考虑清楚了。”

    “我晓得。”温苒苒笑着点点头

    杨老板现今住的宅子就在两条街外,温苒苒刚下马车正碰上杨老板往府里走。

    “杨老板!”温苒苒赶忙扬声唤了一句,小跑几步到了门前。

    “哟!温小娘子怎的过来了?”杨老板乐呵呵地站定,“是没瞧见合适的宅子,还想再看看我那套?那我现在就带你们去!”

    “不是不是。”温苒苒笑着摆摆手,“是我听陈牙子说您还有处宅子想卖,不知您方不方便带我们过去看看?”

    杨老板神情一顿,方才还极为热情的人后退两步,满面恐慌。

    温苒苒看着跟前那情不自禁抖了两抖的古铜色大汉,倒是对那宅子愈发好奇起来。

    “温小娘子你听我一句劝,你活得好好的,实在没必要犯那个险。”杨老板想起那深更半夜的凄厉哭声浑身一颤,神经兮兮地左右看看,八尺高的人此刻都矮了半头,“我晌午去时都觉得阴气森森的,这时候……”

    他拨浪鼓似的摇摇头,不肯去。

    温荣见这魁梧得像铁塔似的男人都怕成这副模样,心里也跟着不安紧张起来:“苒苒,不然咱还是听杨老板的吧?”

    “天还没黑呢。”温苒苒弯起眉眼笑笑,“况且天黑了我也不怕。”

    杨老板看着跟前扬眉笑眼、半点不怕的小娘子微愣:“你真不怕?”

    “不怕。”温苒苒斩钉截铁道。

    “你这小娘子……”杨老板啧了两声,指着她笑着摇摇头,“我还没见过你这般大胆的!”

    他说着,命人取了钥匙来交给温苒苒:“这样,你拿着钥匙过去随便看,我就不去了。”

    “不过……”杨老板想了想,开口提醒道,“不过温小娘子,看归看,若是真想买的话可要慎重考虑。看宅子和真的搬进去住可是两码事,万一……你没法再住下去,这宅子可不好脱手!”

    陈牙子也开口劝了一句:“杨老板这话是正理儿,温小娘子您可定要仔细斟酌。”

    温苒苒看着神色真挚的杨老板,心中对他印象更好,这般肯为买家着想、分析利弊的实在人可不多了。

    陈牙子也是个实诚人,若是换了旁的庄宅牙子,定会费尽心思地隐瞒实情,忽悠着你将这闹鬼的宅子给买了去。他们只管将银子赚到手,哪里会管旁人死活?

    说来还是得感谢程叔,他为着她的事可没少费心思,事无巨细、面面俱到,连庄宅牙人都是挑的厚道人。

    温苒苒琢磨着等宅子的事完了再教给他一道点心放在酒楼里卖,不收分成银子,算是给程叔的谢礼。

    “温小娘子?”杨老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可是改主意了?”

    “哪能呢?”温苒苒回过神来笑道,“我先去瞧瞧看,一切还未可知呢。”

    “你是真不怕啊!”杨老板啧啧称奇,被这小娘子的好胆量激起了几分赌兴,“温小娘子,不然咱们赌一把?”

    “赌什么?”

    杨老板饶有兴致道:“你若是敢在那宅子里住一晚上,那宅子我六百两就卖你!”

    温苒苒听了不由得一喜:“真的?”

    还有这种好事呢!老天爷都直接把大馅饼喂她嘴里了!

    杨老板定定瞧了瞧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惊讶于她的胆量,同时痛痛快快地点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还请程老板和陈牙子一同做个见证,我说话算话!”

    程老板与陈牙子对视一眼,看温苒苒正乐呵着,可见她是真不怕这些怪力乱神之事,也乐于做个见证帮她得个实惠。

    温苒苒与杨老板说定,也不耽搁,转身就上了马车。

    温荣怔怔地看着自家最小的妹妹兴高采烈的模样有些傻眼。

    没事吧?方才还说只是去看看,这会儿竟要住进去了?

    “大哥哥!”温苒苒掀开车帘催促,“快些啊!六百两的三进大宅子,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这么好的事!”

    温荣满脸怨念地瞪着一旁的杨老板,忍不住腹诽:好个屁!

    他不情不愿地上了马车,又长长叹了口气。

    *

    到了传说中的“鬼宅”时,天刚刚擦黑。

    陈牙子哆哆嗦嗦地拿着钥匙开门锁,手都不大利索。

    温苒苒立在门前张望四周,忽地开口:“诶?这宅子离青阳书院好像也挺近的。”

    “是,这宅子位置不错,离青阳书院就三四条街,很是方便。若不是因为那些……这宅子也是紧俏货,不至于这时候还卖不出去。”

    陈牙子边说边推开门,宅子里漆黑一片,他大着胆子往里望了望,只觉得后脊骨一凉,好似有什么东西再暗中死死盯着他般。

    陈牙子腿上像灌了铅,怎么也迈不动,下意识回头看了看温苒苒:“要不咱还是别看了……”

    “来都来了。”温苒苒倒是丝毫不怕,提了灯笼就往里进,脚步十分雀跃轻松。

    齐衍毫不犹豫地跟上,顺手将沿路的灯笼点上,没有光亮的宅子立刻变得亮堂起来。

    程老板犹豫片刻也迈了进去,陈牙子和温荣见街上没人,心头一颤,赶忙都跟了进去。

    温苒苒经过前院,走过抄手游廊,看过东西厢房、正房、二房后立在正院中,越看越高兴。

    不愧是三进的宅子,比她白日里看的都宽敞。

    正院的园子里零星种着几棵果树,有樱桃、有杏子、有桃子、有柿子……东厢房前的梨树生得极为繁茂,梨花开了满树,满园飘香。

    正房后头还有个不小的院子,正适合开出来给三叔种地,省得他老念叨舍不得现在的小院。

    温苒苒是越看越满意,这宅子位置好,离青阳书院也近,还有好几棵果树,春夏秋冬的水果都不用愁。

    砖瓦都是崭新的,估摸着是杨老板搬进来之前重新粉刷修葺过。也没住多久便被吓跑了,倒是便宜别人了。

    这宅子简直就是集所有优点于一身的梦中情房!

    要不是闹鬼,她想都不敢想!

    温苒苒乐得合不拢嘴,甚至都想给鬼磕一个道声谢。

    温荣方才只闷头跟着陈牙子往里走,不敢仔细看,现下跟在温苒苒与阿行身边倒是敢抬起眼皮打量了。

    他起初很是抗拒这宅子,现在细细看来也是越来越喜欢,将闹鬼的事都抛在了脑后:“这宅子不错,祖母见了定会喜欢。”

    程老板仔细看了看不禁点点头;“是不错,而且瞧着也不像闹鬼的唔……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陈牙子捂住嘴。

    只见陈牙子惊恐万分地“嘘”了一声:“小声些,说曹操曹操到的道理你还不懂?”

    程老板后怕地点点头,这东西确实不能念叨。

    温苒苒笑眯眯地打量着正院,转眸看向阿行:“你觉得这宅子怎么样?”

    齐衍微微点头,淡淡开口:“不错。”

    “我也觉得不错,宽敞整洁……”温苒苒说着不禁顿了顿,下意识抬眸与阿行对视一眼,两人皆察觉出些许不对劲来。

    温苒苒想了想,开口问向陈牙子:“杨老板经常派人过来拾掇院子?”

    “没有。”陈牙子摆摆手,“杨老板躲都躲不急,哪还会有那闲情逸致派人来修整院子?”

    温苒苒听了这话微微抿了抿唇。杨老板从没派人前来修整,可这院子却是干干净净的连落叶都没有半片。这么看来,这宅子确是透着些古怪。

    她想着,忽然觉得有趣没忍住笑出声来。

    这鬼还怪勤快的,建议人手一只!

    “三妹妹你笑什么呢?”温荣见她止不住地笑,正开口问,余光忽地瞥见东侧廊上好似立着个什么东西。

    那东西生着张白惨惨的面皮,在森冷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平滑齐整。

    温荣心头一颤,衣裳瞬间被冷汗浸湿:这、这……这东西竟没有五官!

    他心脏狂跳不止,抬手指着那白影的方向正要叫人,就见那道白影飞速飘过,消失得无影无踪。

    温荣遍体生寒,颤着嘴唇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三妹妹!有鬼啊!”

    第112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油泼面

    温荣一声惨叫,陈牙子吓得跌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往后退,额上豆大的汗珠唰唰往下落,面白如纸。

    程老板也是心头一跳,赶忙双手合十拜天拜地拜菩萨,口中念念有词,慌得直往外跑。

    温苒苒安抚着抖得像筛糠似的温荣:“哪呢?没看见呀!”

    “跑了、它它它它它跑了!”温荣颤颤巍巍地指着方才那白影出现的方向,别过脸来不敢再看向那头,眼中满是惊惧,声音都透着哭腔,“嗖的一下就不见了!”

    温苒苒下意识看向身旁的阿

    行:“阿行,你瞧见什么没有?”

    齐衍刚一摇头,程老板就慌慌张张地拉着温苒苒往出跑:“哎哟喂!都什么时候了还问得这么仔细,快些跑吧!等会那东西再出来……咱一个都跑不了!”

    “对对对!”陈牙子将钥匙扔给温苒苒,撂下一句话就马不停蹄地往外逃,飞似的就没了人影儿,“温小娘子,我家中还有急事,先回了啊!”

    温荣缩在温苒苒身边:“对对对,咱也回吧!”

    温苒苒看了眼吓得满头大汗的温荣抿抿唇,默不作声地跟着温荣与程老板往出走。

    齐衍意外地看着温苒苒的背影,缓缓跟了上去。

    温苒苒将温荣和程老板送出宅子,笑吟吟道:“大哥哥你跟程叔先回去,我跟阿行留下。”

    “什么!”刚喘上一口气的温荣面色一变,“三妹妹你留这做什么?这里头可闹鬼呢,咱犯不着为了一百两银子把小命儿搭里头啊!人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程老板也开口劝道:“苒苒,你家大哥哥方才可是亲眼看见了。你若是不信,那陈牙子也说附近有不少人见过了,还是先回去,跟家里商量商量再说!”

    “那么多人都见过,还不是活得好好的?”温苒苒笑道,“可见即使真的有鬼,也不是会害人的厉鬼。”

    “这……”程老板有些为难,但又觉着温苒苒的话颇有道理。

    “程叔您放心。”温苒苒笑得眼眸弯弯,一如夜空中挂着的月牙,“大哥哥你送程叔回去,随后回家知会祖母他们一声,就说我带着阿行去西郊办点事,可千万别提这宅子闹鬼的事,省得她老人家惦记。”

    温荣踌躇着不答应,看看自家妹妹,又转眸看向她身边立着的阿行,想了许久才松口:“阿行,你可得保护好我家三妹妹!”

    “放心。”

    温荣回头指了指门口的马车:“我跟程叔雇辆马车回去,这马车还是给你们留下,万一有个什么也好跑得快些。”

    “噗——”温苒苒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行了,快回去吧,等会天都黑透了。”

    温荣一步三回头,看着站在宅院门前的妹妹心中难安。

    温苒苒见温荣与程老板走远了,抬眸看向身边的阿行弯弯眼睛:“阿行你饿不饿?我去厨房做些吃食吧!”

    她边说,边将车上剩下的饼子拿下来两人分了分:“先垫垫肚子。”

    温苒苒咬了口带着丝丝甜味的玉米面饼子,笑呵呵地往厨房里走。

    她方才看宅子时最先瞧的就是厨房,这宅子的厨房位于西侧角门边上,两面有窗,还有前后门,十分宽敞明亮。

    温苒苒方才只是看了个囫囵大概,并未仔细察看,眼下要做些吃食填肚子,她这才细细翻找了一圈。

    然而除了一缸水和几根干柴外却是什么都没有。

    她环顾这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厨房,心中愈发觉得奇怪起来。

    按理说杨老板一家走得匆匆忙忙,应当顾不上厨房里的那些食材,这么久过去了应当多多少少有些残迹,但这厨房却是干净整洁得像是有人时常打扫。

    就好像、好像是有人住在这般。

    温苒苒脑海中闪过许多偷偷住进别人家的电影,不禁有些发愣。

    齐衍偏头看向温苒苒:“要不要将宅子彻底搜一遍?”

    “嗯……”温苒苒将最后一口饼子塞进嘴里,拍拍手提着灯笼出去,“咱们今天晚上吃油泼面吧?”

    奔波了一整日,晌午都是随意垫补了几口,她眼下饿得饥肠辘辘,脑子里只想赶快做些吃食填饱肚子!

    她话题转得飞快,齐衍望着脚步急促的小娘子不禁微微愣神,旋即摇头轻笑。

    温苒苒拿下一包点心,敲响对街宅院的门。片刻后,她就听见一连串的脚步声。

    “谁啊!”

    门内的声音透着些许防备惊慌,想来是被那闹鬼的传言给吓得。

    温苒苒赶忙笑着道:“我是附近新搬来的,忙活了小半日也没顾上买米买面,想跟您借些面粉和调料。”

    “诶?我怎么觉着这声音有些耳熟?”

    门内的人小声嘟哝了一句,门随后就被打开了一条小缝。里头的人举起灯笼借着光一瞧,面上松了口气有了几分喜色。

    他谨慎地将门微微敞开:“原来是温小娘子!您搬到这来了?快快快,快进来。”

    男人紧张地望望外头,见温苒苒与霍行两人全进来后,眼疾手快地关上门。

    温苒苒被跟前挺着肚子的男人这一连串的动作弄得一愣,回过神来不禁笑出声:“可真是巧了,赵掌柜您住这啊!”

    这位赵掌柜是做香料生意的,温苒苒常在他这买香料,是个老相识。

    她原本还想着手上香料不齐,只能做碗简易版的油泼面对付吃吃。现下可好了,竟遇见赵掌柜了,他家里定是会存着些香料。

    老天爷当真是格外照顾她,什么都给她放在眼前了!

    这跟刚落地就捡了个三级头有什么区别!

    赵掌柜警惕地看看四周,见没什么异常才带着温苒苒往里走,边走边低声道:“卖你宅子的牙人没跟你说?在这啊……晚上还是少出门得好!”

    “还有这说道?”

    “可不是!”赵掌柜带着温苒苒与霍行往厨房走,“对面那宅子邪门儿得很!闹鬼闹了有一年多了,请了多少和尚道士来念经超度做法事,还是没用!杨老板可是倒了血霉了,好好的宅子就砸他手里了,也不知将来会不会有个不开眼的收了那宅子。”

    “您见过?”温苒苒听到这不由得开口。

    “我倒是没见过……”赵掌柜怕她不信,急忙补上一句,“可是有不少人晚上都见过,所以才叫你夜里少出门!”

    赵掌柜说着,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大晚上的,不说了不说了!”

    他说得心惊肉跳、遍体生寒,忙转移开话题:“我还真没想过温小娘子你会搬过来!你来了,咱们以后邻里街坊地住着,我还能三不五时蹭顿饭,想想都觉着美!”

    “那我以后到您那买香料,您可得再给我便宜些。”温苒苒将手里的点心递给他,笑吟吟道。

    “瞧瞧!真是一点亏都不吃!”赵掌柜哈哈笑着,“你是老程介绍来的,给你的都是底价,再便宜我可就要折本了!”

    “罢了罢了,看在咱们以后是街坊邻居的份上,我再给你让点。”赵掌柜说着,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道,“不过,可不准说出去!”

    “好嘞!”温苒苒乐呵呵地跟着赵掌柜到了他家厨房,装了一盆面,又顺手捎带着拿走些酱油醋,见着有用得着的香料也拿了一小点。

    “这点玩意儿够干嘛使的?再拿些!”赵掌柜热情地取了食盒来,将家里的烧鸡、卤蛋也装上些,顺带着又给拿了几把新鲜菜蔬。

    “对了,温小娘子你搬到了哪户?”赵掌柜帮着提起食盒亲自送她。

    “呃……”温苒苒干笑了两声,“若是不出意外,我应当就是那个不开眼的。  ”

    赵掌柜一愣,笑意瞬时僵在面上:“温小娘子你、你说什么?”

    温苒苒将与杨老板的赌约同赵掌柜说了一遍,赵掌柜痛心疾首地跺脚:“温小娘子,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呢!”

    “我不信鬼神之说。”温苒苒笑着将食盒与菜蔬拿过来,迈出大门朝赵掌柜挥挥手道别,“赵掌柜,您说话可得算话,往后我再去买香料可得给我算便宜些!”

    “嘿!”赵掌柜看着温苒苒乐颠颠地跑远迈进对面的宅子,不禁一乐,“这小娘子,胆子忒大!我跟她说闹鬼,她还惦记着还价!”

    温苒苒带着阿行将东西放回到厨房,撸起袖子净了手就开始和面。

    趁着饧面的功夫,温苒苒将灶堂烧热,把刷干净的锅放在灶上旋即倒入凉油。

    待油温差不多了,她把从赵掌柜那拿来的八角桂皮草果等香料下进去煸香,待香味窜起来,锅中正热时,温苒苒抬手将香醋顺着锅边倒进去。

    只听得“滋啦”一声,香醋的酸香味顺着锅气蒸腾而起,哗的一下四散开来。

    被炝熟的香醋味道更加纯粹,再混着各味香料,这股醋味愈发香醇起来。

    温苒苒闻着这股酸香味,肚子叽里咕噜叫个不停。

    完蛋!更饿了!

    她手上动作越快,见火候差不多就将刚打上来的井水倒入锅中继续熬煮。

    各种香料的味道随着温度逐渐融入醋汤里,待汤煮得沸起,约摸滚了三五分钟后,温苒苒将香料渣捞出放入酱油、适量的盐。再熬煮片刻,待得所有香气融合在一起后,她把锅离火,最后放了些白糖。

    温苒苒将拌面汤盛出放在一旁,转身把从赵掌柜那拿来的几样辣椒面与芝麻混合好备用。

    此刻的面饧得正好,温苒苒将面团揉了片刻,原本凹凸不平的面团变得光滑白净,看着十分喜人。

    她把面团均匀分成小面剂,揉圆后擀成巴掌大小的椭圆形面饼,裹上油封好再放在一旁饧。

    温苒苒数了数面饼,转眸看向阿行扯开唇角笑笑:“阿行,再等会就好了!”

    齐衍微微点头,一双眼眸紧紧盯着门外,下意识挡在温苒苒身前。

    温苒苒见了不禁皱眉,本能地护住自己的面饼:“怎么了?”

    “有脚步声。”齐衍淡淡开口,温苒苒放轻呼吸也支棱起耳朵。

    灶堂内的柴禾烧得噼里啪啦,有风幽幽灌进来,吹得火苗急促晃动发出闷响。

    温苒苒仔细听着,她起初什么都听不见,片刻后陡然听见一阵匆匆脚步声,逐渐变得清晰。

    伴随着粗重的喘气声,在黑夜里逐渐逼近。

    温苒苒屏住呼吸,不由得有些紧张。

    齐衍听着那声音微一挑眉,回头看了眼乖巧站在自己身后的温苒苒。

    朝气明媚的小娘子捧着面盆,一双圆溜溜的杏眼直直地盯着外头,不见半点恐惧。

    他几不可察地提了提唇角,觉得她实在是可爱。

    若是别的小娘子,怕是早就怕得缩在墙角动弹不得。她可倒好,都这时候了,还护着她的饭呢!

    外头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温苒苒一眨不眨地盯着外面,只觉得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倒不是怕,就是觉得好奇又有些紧张。

    正当温苒苒最紧张时,就见有道身影破开夜色,直愣愣地闯了进来。

    她看着来人,怔怔地眨了两下眼,顿觉得索然无味起来:“大哥哥?你怎么又回来了?”

    温荣累得半死,瘫坐在门槛上呼哧带喘地缓了一会才开口:“我想了想,还是放心不下你,就又赶回来了。”

    “那家那边怎么办?”温苒苒递给他一碗刚晾了一会的温水。

    温荣端着碗,仰头将整碗水干了个一滴不剩,擦擦嘴道:“我叫程叔帮忙去店里知会他们一声,没事!”

    温苒苒蹲下身子,看着满头大汗的温荣弯起唇笑笑:“大哥哥不是害怕嘛?怎么敢回来的?”

    温荣听见这话,扯着脖子坐直了,高昂起头颅大声道:“谁说我怕了?我才不怕!”

    温苒苒很是配合地点点头,做出一脸崇拜的模样拍了拍巴掌:“大哥哥最棒了!”

    温荣看着自家妹妹笑眯眯的模样,摸摸鼻子塌下肩膀,忽地有些心虚。

    自小一起长大的,他什么德性,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我怕是怕……”温荣说着实话,自觉脸红尴尬轻咳了两声,旋即正色道,“可是为着三妹妹,我就是怕也必须得回来陪你。”

    “我是做哥哥的,理应保护妹妹!”

    温苒苒定定看着跟前满面通红、说着肺腑之言的温荣,感动得眼眶一酸,一股潮湿之意瞬间涌了上来。

    “大哥哥最好了……”

    她翘着唇角,声音却透着些哭腔。

    温苒苒转过身去悄悄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笑着拉起温荣走到案板边上:“大哥哥还没吃饭吧?我做油泼面给你吃!”

    “油泼面?”温荣再踏进这宅子本还是有些害怕,但一听见有吃的立刻就将闹鬼这件事抛在脑后。

    鬼来了都被他家三妹妹的手艺给香迷糊!

    温苒苒见面饧得差不多了,支使温荣烧上一锅水,扭头又叫阿行出去再捡些柴回来。

    她拿起筷子在上头压出道痕迹,旋即扯着两头抻开。温苒苒扯着面,上下甩着将面拍在案上又弹起,发出阵阵啪啪声。

    此时的面剂饧得极其柔软又有韧劲,怎么扯都不会断。

    温苒苒将抻好的面顺着中间的印记撕开,椭圆的面剂眨眼的功夫就成了一圈长长的宽面条,看得温荣目瞪口呆。

    她把抻完的面条下入滚水中,取了三个干净的碗依次排开,舀入几勺拌面汤。

    白面随着沸水翻腾游动,好似白龙入水。一股小麦香气逐渐飘出,温苒苒喜滋滋地看着锅里的面条,忽地听见外头传来一道轻微的“咔嚓”声,好似有人踩断了树枝。

    “阿行?”

    温苒苒下意识地唤了一声,院中却是静悄悄的,再无声响。

    她转头看向温荣:“大哥哥?你听没听见什么声音?”

    温荣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三个盛了拌面汁的碗,茫然地摇摇头。

    脑海中突然浮现起那道无脸鬼影,温荣吓得浑身一颤:“该不会是、是……”

    “许是我听错了。”温苒苒笑着安抚他。

    她说着,好奇地走到窗边往外看,温荣怕得紧,慌忙跟了上去。

    温苒苒立在窗边,见院子里空空如也,没有半个人影。

    温荣松了一口气,温苒苒看了片刻没瞧见什么特别的,转头刚要往回走,就见有个小小的影子从灶台旁飞速闪过,蹿过后门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看了眼身旁的温荣,见他没瞧见也没声张,生怕吓着他。温苒苒若无其事地回到灶台旁,暗自看了一会没发现什么,这才把面条捞出来放至碗中。

    她起锅烧油,趁着空档将调好的辣椒面放在面上,又码了些葱花。

    油锅冒着白烟,温苒苒见油温正好,端起油锅将热油泼在红通通的辣椒粉上。

    一阵激烈的刺啦声响起,屋内瞬间飘满了油辣椒的香气,混合着葱香味,惹得人唾液横生,忍不住咽口水。

    “咕咚——”

    “咕噜噜——”

    温苒苒听着这声音,看着温荣忍不住笑:“大哥哥你……”

    她正要说话,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那咽口水和肚子叫的声音好像不是温荣发出来的。

    温苒苒看向温荣,见他面色惨白,嘴唇都颤颤发抖。

    她垂着眸略略思索片刻,拉着温荣往出走,边走边道:“大哥哥,咱们去找阿行回来吃饭。”

    温荣正乐不得地想离开,却不料刚跟着温苒苒走出去没几步就被按在一旁的灌木丛里。

    “三妹妹,躲在这做什么?”温荣慌张地看看四周,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捉鬼。”温苒苒示意他低些头,忽觉得头顶一暗。

    她本能地抬头,赶忙拉着阿行蹲下,伸手

    指了指厨房里头。

    齐衍皱眉看着这灌木丛,再看看陷进泥巴里的鞋,只觉得全身好似有虫蚁啃咬,极为不舒服。

    温苒苒带着两人蹲了没一会,兀地见一个刚比桌案高上半寸的孩子偷偷摸摸迈进厨房,双手扒着案边,仰起头贪婪地嗅着那股酸酸辣辣的味道。

    “原来是你这个小贼装神弄鬼!”温荣见那孩子穿的衣裳跟自己今晚看见的一模一样,再也忍不住突然开口,猛地起身冲了过去。

    他今日被吓得屁滚尿流,丢了大面子,他非得好好治治这小王八羔子,将自己的尊严挽回来!

    “大哥哥!”温苒苒赶忙起身去拦。

    那孩子吓得呆愣在原地,瑟缩着本能地跪下磕头求饶:“我不是贼,没偷、没偷……”

    “还说没偷!”温荣想起自己被吓成那副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我及时开口,这面就进你肚子里了!”

    温苒苒走近,看着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孩子不禁一顿。

    这孩子约摸六七岁,生得极瘦,皮包骨头没有半点肉,脸上没什么血色,嘴唇干涸得裂了几个小口。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单衣,光着脚,脚丫冻得青紫,那个小小一个的娃娃跪在地上不停地求饶。

    她眸光微深,恍惚间像是瞧见了当年的自己。

    她所在的福利院处在城乡交界,几乎每月都有人偷偷将重病、残疾的孩子扔在福利院门口。院长妈妈心软,把孩子们都捡了回来精心照料,最多的一个月,园长妈妈收了二十四个孩子。

    福利院条件本就不好,园长妈妈也不大会钻营,所有的款项大多都用在了给孩子们治病,吃穿上自然差了许多。

    她在被师父领养回去前,日子大多是饥一顿或是饥三顿,师娘看见她的第一眼就忍不住掉眼泪。

    温苒苒眨眨眼睛,驱散眼眶中的潮湿,端起一碗油泼面蹲下身子递给那孩子。

    那小姑娘求饶的动作一顿,不敢相信地抬头看向温苒苒。

    温苒苒看着那双怯怯的眼眸,温和地朝她笑笑:“快吃吧。”

    小姑娘巴巴地看了看那碗红亮亮、油香香的面,忍不住咽咽口水,大着胆子试探着接过,见面前的姐姐仍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才放下心。

    她捧着碗,馋得舔舔嘴巴却是没动筷子。

    “怎么了?”温苒苒抬手轻轻将她额前的碎发别在耳后。

    小姑娘抿抿唇:“我、我能带回去跟妹妹一起吃吗?”

    “你还有个妹妹?”温苒苒有些惊讶,想了想指着身旁的阿行,“你告诉姐姐,你妹妹在哪,我让这个哥哥把你妹妹接过来一块吃,这还有好多呢!”

    “真的?”小姑娘瑟瑟可怜的眸子闪过一丝亮光。

    “真的!”温苒苒笑呵呵地拉着她起来坐在凳子上。

    “我妹妹在后院的枯井里。”

    齐衍闻言立刻去寻。

    “你们就住在枯井里?”温苒苒见她舍不得吃面,递给她一碗温水。

    小姑娘咕咚咕咚喝了两口,轻轻点点头:“我跟我妹妹找不到娘,那群乞丐还欺负我们,不叫我们住破庙里,所以我就带着妹妹躲到这来了……”

    温荣听了内心愧疚不已,抬手给了自己一嘴巴。

    多可怜的孩子啊!

    不多会功夫,温苒苒就见阿行领着个小女孩回来。

    这孩子更是瘦弱,见着姐姐忙跑到她身边:“阿姐,咱们没地方住了是不是?”

    姐姐见妹妹泪眼汪汪,忙将手里的面条塞给她哄道:“看看这是什么好东西?”

    “哇!是面面!”

    妹妹捧着比自己脸还大的面碗,也是一口不动,稚声稚气地推给姐姐:“阿姐你先吃。”

    “阿姐不饿,你先吃,吃饱了阿姐再吃。”

    温荣看着可怜兮兮的两棵小豆芽菜,红着眼睛又给了自己一嘴巴:我真该死啊!

    温苒苒赶忙又端了一碗油泼面递给大些的小姑娘:“都有都有。”

    姐姐看了眼温苒苒,眸子都是亮闪闪的。她拍拍妹妹的手轻声道:“快谢谢姐姐。”

    妹妹十分乖巧,怯怯地开口:“谢谢姐姐。”

    “快吃吧。”温苒苒捏捏她的小脸,刚想说要不要将辣椒挑出去些,就见姐妹两个拿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像是许久都没吃上一顿正经饭了般。

    “慢慢吃。”她将赵掌柜给的烧鸡卤蛋拿出来,将鸡腿鸡翅撕下来塞进她们碗里。

    妹妹吃得小脸脏兮兮的,边吃边碎碎念:“阿姐!这面条真好吃,又酸又香!”

    “阿姐,这个嫩嫩香香的是什么呀?我从来没吃过!”

    “这个是烧鸡。”

    “哇!原来这个就是阿姐说的烧鸡啊,好香!”

    “阿姐,我想每天吃烧鸡!”

    温苒苒听得红了眼眶,这小娃娃长这么大了,竟是第一次吃烧鸡。

    温荣眼含热泪,抽抽搭搭地背过身去抹眼泪。

    温苒苒见这姐妹俩不一会就吃完了两碗面,又起身给她们下了两碗。

    她就坐在跟前看着她们吃面,时不时塞给她们一个卤蛋。

    “你们几岁了?叫什么名字?以前家住在哪?说出来我帮你们找找。”

    姐姐看了看吃得喷香的妹妹,放下碗给温苒苒磕了个头,妹妹见状也跟着磕头。

    “快起来。”温苒苒赶忙扶着她们坐回去,拍拍两人膝盖上的灰土。

    “我今年十岁,妹妹六岁。”

    温苒苒听了又是一惊,方才第一眼瞧她看这身形还以为是个六七岁的孩子,没想到竟是十岁了。

    “我叫招娣,妹妹叫盼娣,家住在很远的地方,我记不得是哪了,只记得都是黄土。”她顿了顿,垂下头去,“姐姐不用帮我们找家,我们是被娘带出来不要的孩子。家里生了小弟弟,爹说养不起这么多孩子。”

    短短几句话,震得温苒苒眼睛红了又红。她想安慰,却又无从开口。

    任她如何说、说什么,她都觉得轻飘飘的不顶用。

    “姐姐,我们不是故意装鬼吓唬人的。那天我妹妹饿得厉害,我本来是想偷个馒头给妹妹吃,但是半路遇见了人,我怕被人抓走关起来,就扮鬼吓唬他们别过来……”

    温苒苒听了不禁笑笑:“这一扮就是一年多?你也真是厉害。”

    “可是你都已经把人吓跑了,为什么还带着妹妹住在枯井里呢?”

    “这不是我们的房子,我们不能住,能有个枯井就很好啦!”小姑娘此刻胆子也大了起来,弯起眼睛朝温苒苒笑笑。

    温苒苒抿抿唇,摸摸她的头叹口气:“那怎么还把院子和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

    “我、我……”小姑娘内疚地低下头,“我把他们都吓跑了,都是我的错……我还借住了枯井,应该帮他们干点活的。”

    温苒苒看看姐妹两个,想了片刻抬头看向温荣和阿行。

    她现在有钱有店是个小富婆,养两个小姑娘还是绰绰有余的,总不能看着她们在外面流浪。

    齐衍对上那双澄澈分明的眼眸时便知晓了她的意思。

    她想把这两个孩子带在身边。

    温荣也明白,抹着眼泪哽咽道:“三妹妹你自己做主便是,祖母知道了也定会同意的。”

    温苒苒想了片刻,开口道:“大哥哥,你去将车上的披风拿下来。”

    温荣闻言,立刻小跑着去取。

    温苒苒摸摸两个孩子的小手,小孩子的手本应是滑滑嫩嫩的,可她们的却是被冻得粗糙红肿还生着冻疮。

    “你们愿不愿意跟着我?不说大富大贵,温饱肯定是不愁的。”

    两个孩子怔怔地对视一眼,小的还不大明白是怎么回事,怯生生地开口:“是、我们是有住的地方了嘛?”

    大的红着眼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砰砰磕了三个响头,豆大的泪珠子吧嗒吧嗒地往下落,哽咽地说不出话。

    小的见姐姐磕头,也像模像样地跪下磕头。

    温苒苒哭笑不得再次伸手将两个孩子扶回去坐下,转头乐呵呵地看向阿行:“阿行,帮我给她们取个名字吧,原先的实在是……”

    过于恶臭!

    第113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成交(修)

    翌日清晨,天气晴好。天空放眼望去一片湛蓝,云卷云舒,霎是惬意。

    街上一处十分阔气的大宅院门前零星立着几人,仅用眼神打了个招呼,相对无言、面面相觑。

    几人大眼瞪小眼,陈牙子看了眼杨老板,想着总这么僵持着也不行,再三犹豫后哆嗦着堆起张笑脸打破这沉默局面:“杨老板,这是您家宅子,不然您先进?”

    杨老板瞪了他一眼:“我雇你给我卖宅子,你还支使起我来了?”

    “没有没有……”陈牙子赶忙赔笑道,“我这、我这不是胆儿小吗!杨老板您是武曲星下凡,满身正气,自有神明保佑您……”

    “得了吧你!”杨老板没好气地冷笑一声。

    陈牙子见他面色不悦,赶忙闭了嘴。他默默看了看跟前的这座宅子,眼珠子提溜溜转了两圈转开话题:“杨老板,您说里头这么久都没动静,温小娘子他们是不是……凶多吉少了?”

    杨老板吓了一跳:“胡说什么呢!”

    赵掌柜啐了一口:“快将你的乌鸦嘴给我闭上!”

    温小娘子可是他的财神爷,吉人自有天相!几个小鬼而已,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程老板远远就在马车上望见这仨人在外头站着一动不动,下了车匆匆几步上前:“你们站这做什么?怎么不进去?是不是……”

    他暗道不好,赶忙小跑着上门,刚要抬手叩门就见面前的大门被人从里头推开,下一刻就见着温苒苒毫发无伤地立在门前,笑眯眯地朝自己打招呼:“程叔来啦!杨老板、陈牙子也都到啦!”

    杨老板和陈牙子看着来人俱是一愣,怔怔地对视半晌。

    杨老板定定盯着神清气爽的温苒苒看了半晌,见她面色红润、气色上佳,没有半点劫后逢生的庆幸与后怕。

    他行至温苒苒身旁,恐惧地望望四周极力把声音压低:“温小娘子,你昨晚就没碰上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倒是遇见了……”

    温苒苒话只说了半句,就见身旁的杨老板面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惊惶地后退数步,像是遇见了什么洪水猛兽般,恨不能立刻就离这远远的。

    “杨老板!”温苒苒赶忙追上去,“没有鬼!”

    “什么?”杨老板一愣,满脸诧异地看着温苒苒,“不是……你方才不是还说遇上了什么吗?”

    “是遇上了,但却不是鬼。”温苒苒笑着解释道,“一句半句的也说不清楚,您随我进去就明白了。”

    杨老板面色稍安,拍拍胸口松口气:“温小娘子见怪了,我实在是怕了。”

    温苒苒带着杨老板边往里走边道:“我昨儿去对面赵掌柜家借面,听他说杨老板您心善,时常施粥接济穷苦百姓。”

    “举手之劳罢了。”杨老板摆摆手,“大家日子过得不容易,我不过是力所能及地伸伸手。”

    “您的举手之劳可救了不少性命呢!”温苒苒笑吟吟地奉承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像杨老板这样的‘达者’若是能多上几位,天下百姓可就有福了!”

    只管先将高帽子给杨老板戴上,待会他也不会过于苛责那两个小姑娘。

    杨老板听了果真乐呵呵的:“温小娘子能说会道,你这后浪可是要将我们这群人拍在沙滩上了。”

    “哪能呢?”温苒苒弯唇笑笑,“我还年轻,资历尚浅,跟您可是没法儿比。您一句良言,胜过千金,是我学都学不来的!”

    一旁的陈牙子战战兢兢地跟在后头,扭头对着程老板嘀咕:“程老板,您说这温小娘子是不是被邪祟附了身,将咱们骗进去索命啊?”

    程老板转脸看了眼哆哆嗦嗦的陈牙子抬抬眉毛:“我看你像邪祟!”

    温苒苒看了看杨老板,思索着笑吟吟开口:“您这宅子真好!”

    “这宅子确实不错,我当初也是精挑细选过的。”杨老板笑着打量宅子,忽地发觉有些不对。

    他方才进来时有些紧张,并未注意这宅子的现况,是经温苒苒说起宅子才陡然惊觉院子房屋到处都是干干净净的,不见半点儿枯枝落叶,砖石上连泥土都没有。

    他早已搬离,平日里也不曾派人过来打扫,一年多过去,这宅子竟还是崭新的。

    想来是温小娘子昨晚连夜干的。

    “这都是温小娘子帮忙打扫的?”杨老板反应过来,心中十分感激,“费了不少事吧?”

    “我没费事。”温苒苒见他注意到了宅院的干净整洁,笑着道,“这压根就不是我干的。”

    说话的功夫,一行人就到了正厅。

    杨老板刚一迈进去就看见两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小乞丐。

    稍大些的那个见了他连忙跪下磕头,小一些的也学着跪下。

    温苒苒指了指地上的两个小姑娘:“都是她们干的。您这宅子多亏了她们俩平日里照顾。”

    “这……”杨老板见两个稚嫩孩童眼泪巴巴地砰砰磕头,冻得红肿的小胳膊小腿露在短了半截的衣衫外头,身上一点肉都没有,心里实在不落忍,“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伯伯,都是我们不好,我们实在是饿急了,偷偷溜进您家想偷点吃的……可是遇见了人,我们怕被捉了打死,才装鬼吓唬人的……”

    他怔愣片刻回头看向温苒苒:“这是……难不成就是她们一直在这装神弄鬼?”

    温苒苒点点头,将她们的身世遭遇同杨老板几人说了一遍。

    杨老板看着瘦得皮包骨似的两个娃娃忽地就松口气,抬手连连拍着胸口觉得心中畅快不少:“搞了半天原来是人,不是鬼就好、不是鬼就好。”

    多大点事啊!不过就是两个小孩子吓唬人而已,没鬼就成!

    温苒苒见杨老板没有半点责怪她们两个的意思十分高兴,但看着两个小可怜仍是忍不住轻轻一叹:“这两个孩子可怜,一直靠捡泔水生活,昨晚才吃了顿新鲜的饱饭。杨老板您是没瞧见,一碗面条而已,两个小娃娃还当什么好东西似的推来让去,谁都舍不得先吃。”

    “哎……”杨老板看着瑟瑟缩缩的两个孩子叹口气,上前把她们扶起来抬手比量比量又是一叹,“十岁的孩子,还没桌子高呢!当真是造孽啊……”

    温苒苒见杨老板抹了把泪,就知道他是个心软的,不会难为她们。

    她摸摸她们的头,对着杨老板道:“这两个孩子说借住了你家枯井,想着帮忙做点什么。您瞧瞧,院子里的果树长得也好。”

    杨老板张望着院子里的果树,梨树开得正盛,旁的树也都抽了新芽,枝条旺盛,瞧着就是有人精心照看的。

    他转过头来再看着两个缩在温苒苒身边的孩童,只觉着鼻酸:“孩子可怜,知道自个儿错了就行,更何况这么大点的孩子懂什么?她们也不过是想活下去。”

    “唉……”程老板摇摇头,“都是做父母的造孽哟!”

    赵掌柜也是有孩子的人,最是见不得这个,巴巴地跑回去取两件小闺女的衣裳给孩子。

    温苒苒见杨老板竟如此宽宏大度,面上笑意盛了几分。

    “虽然已到了春日,但天还是凉。”赵掌柜气喘吁吁跑回来,满脸心疼地张罗着,“快去把这厚衣裳换上,瞧瞧,身上的都小成什么样了!”

    姐妹两个看着那两身新衣服,高兴得眼睛都是亮晶晶的,却是迟迟不敢伸手。

    “怎么了?不喜欢这个颜色?”

    姐姐赶紧摇摇头:“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衣裳,不敢要。而且、而且……”

    她走到赵掌柜跟前,仰起头望着他:“伯伯,这衣裳颜色太浅了不耐脏,我们穿自己的就行,这个给我们太浪费了。”

    在场的人听了都觉得眼眶一酸。

    “这有什么浪费的?”温苒苒笑着接过衣裳塞给她们,“快进去换上,脏了不怕,洗干净就是了。”

    两个小姑娘对视一眼,又要跪在地上磕头,赵掌柜连忙把俩人拎了起来。

    温苒苒看着她们进去换衣裳,赵掌柜瞧了瞧自己的手直摇头:“这两个娃娃轻的,猫崽子似的!”

    “对了,要不要给她们另取个名字?”视女儿为心尖儿肉的程老板可听不得这名。

    “取了!”温苒苒转头弯起眼睛看向阿行,“阿行给取的,姐姐是四月生的,叫槐月;妹妹是六月生的,叫荔月。”

    “改了就好、改了就好。”程老板连声道,“只盼着她们将来能忘了自己原先的名字。”

    温苒苒点点头:“最好如此。”

    她说着,转身看向杨老板:“杨老板,既然您已经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这宅子……”

    既然都知道了不是闹鬼,乃是人为,想必杨老板也不会再将这宅子当鬼宅低价卖了。

    这样宽敞、位置又好的宅子,起码也能卖两千多两银

    子,任谁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白白亏一千多两。

    杨老板十分大方地摆摆手:“温小娘子是个实诚人,你明明可以选择暗地里将这件事捂下不提,但却仍是坚持将此事告知于我。六百两,我交你这个朋友!”

    阿这……杨老板交朋友挺费钱的。

    温苒苒心中一阵狂喜,面上却还保留一丝理智:“杨老板您可要想清楚了,这可不是个小数目,谁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温小娘子,像这种沾上灵异神怪的传闻最是难说清楚。”杨老板甩着手中的扇子笑道,“咱们便是贴在别人耳朵边上解释,人家也未必会信。这闹鬼的传言,八成是要一直跟着这宅子了!”

    “承蒙温小娘子不嫌弃,六百两就卖你了!”

    老天爷!这跟中彩票了有什么区别!没有区别!!!

    “那咱们什么时候把契书签了?”温苒苒激动地搓搓手,“最好今儿就能签。”

    夜长梦多,赶快签了最好,省得杨老板反悔!

    馅饼都落嘴边了,不吃就不太礼貌了!

    “瞧给温小娘子急的!”杨老板指着他回头对程、赵俩人哈哈大笑。

    陈牙子赶忙上前来:“最快今日下午就能签!”

    温苒苒听了这句话,实在是高兴得厉害。

    她抬眸望了望这座宅子,唇角弧度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半点。

    一家十口人,总算是能有个像样的住处了!

    温荣也是乐呵呵的,颠颠地凑上来兴冲冲问道:“三妹妹,那咱是不是明儿就能搬家了?”

    温苒苒数数日子摇了摇头:“大哥哥,乡试在即,还是等爹爹考完了再搬吧!”

    第114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搬家啦(修)……

    温苒苒等人回去时,店内正是热闹。人人忙得脚不沾地,却都是有条不紊。

    麻辣烫店如此、甜品店也是如此、就连刚开没多久的奶茶店也是井井有条的。

    温苒苒看着自己的三家店颇为高兴,忽地就有种看着自己孩子长大成人的欣慰感。

    “三丫头!”温俊良眼尖,瞧见温苒苒就颠颠几步跑了出来,“程老板昨儿说得不清不楚的,你究竟是看上了哪座宅子啊?宅子在哪?大不大?”

    一连串问题问下来,温俊良兀地瞧见她身边跟着的两个小丫头,不禁瞪大了眼睛:“嚯!咱家如今都能买得起丫头了?”

    温苒苒赶忙道:“这可不是买来的!”

    梁氏孙氏与沈氏听见声音乐呵呵地跑出来,待瞧见她温苒苒身旁两个干瘦干瘦的小姑娘也是一愣。

    “诶?娘您怎么过来了?”温苒苒见着沈氏高兴地弯起一双笑眼。

    沈氏摸摸温苒苒的小脸笑着道:“昨晚你们没回家,我心里实在不放心,一早就跟着你大伯伯他们过来了,你祖母也来了,就在后院坐着呢。”

    “祖母也来了?”温苒苒听见老太太也来了,赶忙往店里走。

    孙氏看了看那两个孩子,看向温苒苒压低声音问:“她们两个是……”

    温苒苒牵着两个孩子笑着往里走:“这事说来话长,咱们进去说。”

    槐月一进门就闻到股香香辣辣的的味道,忍不住大着胆子扬头张望四周,一双黑漆漆的眼眸都是亮晶晶的。

    店里整洁明亮,客人们大口大口吃着碗里的东西,人人都是一脸享受,嘴边满是红通通的油。她瞧不出他们吃的是什么,可却是控制不住地咽咽口水。

    以前她带着妹妹路过食店只敢远远望着,要是靠近半步就会被打骂。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迈进这样的店子里!

    荔月抽动着小鼻子,满脸痴迷地嗅着店里的香味,不由自主地小声惊叹:“好香呀!”

    槐月听了面色忽然变得紧张,急急忙忙去看温苒苒的脸色,生怕她觉得妹妹不懂事。

    温苒苒笑眯眯地摸摸荔月的头:“饿了?姐姐叫人煮给你们吃好不好?”

    荔月迟疑地看向姐姐,眼中盛满了渴望但却是不敢答应。

    槐月看着温苒苒,见她仍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没有半点不悦,松了口气后这才轻轻点点头:“谢谢姐姐。”

    温苒苒吩咐伙计煮两碗麻辣烫,带着人径直往后院去。

    “苒苒回来了!”温老太太见着温苒苒回来立刻笑着迎上前来,将小孙女揉在怀里亲昵了好一会儿,“苒苒昨晚没在,我这一宿觉睡得是稀里糊涂的!”

    “祖母怎么坐在院子里了?天还凉着呢!”温苒苒搓搓温老太太的手,“手都是凉的。”

    温茹茹耸耸肩,很是无奈:“祖母执意坐在院里等,我怎么劝都不管用。”

    “三妹妹如今是祖母的心肝儿,若不是我拦着,祖母是要去街上迎的!”温茹茹扁扁唇,她起初听人说老人年纪越大脾气越倔还不信,现下可是见识到了。

    “瞧瞧!”温老太太乐呵呵地指指温茹茹笑道,“二孙女不高兴了,朝你们告状呢!”

    她笑着将温茹茹一同揽在怀里揉了揉,看着眼前的一大家子很是知足。

    老太太笑呵呵的,只觉得活到这个年岁才算是活明白了些。子女不和,多半是父母没一碗水端平,日子久了自生怨怼。

    她从前做了许多糊涂事,所幸明白得还不算太晚。

    “诶?”温老太太忽然瞥见站在最后头的两个小姑娘,面色枯黄,瘦弱得像小猫崽子似的,“这两个孩子是谁啊?”

    温苒苒拉着两个孩子送到老太太身边,将她们的事情说了一遍。

    一时间,原先热闹和乐的小院静默无声。

    温荣想起昨晚的事就觉得鼻酸,抹着眼泪哽咽道:“祖母您不知道,过年时街上食店酒楼关了门,她们找不到泔水就去啃树皮……”

    温正良不住地长叹:“太平盛世,汴京城内竟还有这样的苦命人。”

    沈氏最是心软,上前拉着两个小女孩儿。两个孩子细小的手腕只有一层皮,握在手里都觉得有些硌手。

    温老太太上了年纪,最是听不得这个:“造孽啊、真是造孽……亲生骨肉,怎舍得任由她们在外头自生自灭?  ”

    她这一辈子也算是经历过些风浪,却从未听说谁家为了养儿子就将女儿扔出来不要的。

    梁氏与孙氏也是摇摇头直叹气,两个小姑娘能吃用多少?大人们省下两口吃的就够把孩子拉扯大了,何苦把孩子扔出来?

    温苒苒看向祖母与娘亲:“我想着咱家现在境况不错,三家店都能赚钱,养她们两个不是难事,就把她们留下吧?”

    温老太太看了看那两个瘦弱的孩童,心中又是一叹:“苒苒你做主就好。”

    荔月年岁小,仍是懵懂无知地贴在姐姐身边,槐月望了望周围的一大家子,拉着妹妹跪在老太太跟前。

    “快、快拉起来!”温老太太见这两个孩子磕头的架势觉着心疼,赶忙让沈氏把人扶起来。

    沈氏瞧着乖巧的小姑娘心中喜欢,一手拉着一个:“以后就叫我干娘好不好?”

    “好!”槐月与荔月脆生生地唤了声“干娘”。

    正说话的功夫,伙计端着两碗麻辣烫过来放在桌上,旋即退下。

    “快尝尝!”温苒苒笑着将小荔月报上椅子,将筷子递给她们。

    温俊良往碗里瞄了一眼,默不作声去了前头端了两碗肉丸回来添在她们跟前的碗中:“多吃肉,好长高。”他说着看向温苒苒,“记我账上!”

    孙氏颇为意外地看了眼温俊良:“哟!今儿什么日子,你这铁公鸡倒大方起来了!”

    温俊良不自然地扭脸儿冷哼一声:“你摊上我这样丰神俊朗又高风亮节的夫君就偷着乐吧!”

    全家被他逗得忍俊不禁,孙氏红着脸拧了他一把笑骂几句。温茹茹看着爹娘掩唇直笑。

    槐月抬头看看,歪着脑袋想了想,颤颤巍巍地捧起麻辣烫走到温老太太身边放在她手边,吹了吹微微烫红的手,仰头眨巴着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小声道:“祖母您先吃。”

    “这孩子……”温老太太瞧着面前怯生生的小女孩,心都化了半截,“祖母晌午吃过了,你快坐下自己吃。”

    梁氏静静看着这小心翼翼讨好人的孩子,恍惚间好似瞧见了曾经的自己。她幼时也是如她这般费劲心思努力讨父亲母亲的欢心。

    两个小姑娘大口大口地吃,众人见她们这狼吞虎咽的模样就知晓她们定是自小没吃过几顿饱饭,这是饿怕了。

    沈氏满脸疼爱地看着两个孩子,想了想拉过温苒苒避开槐月和荔月小声道:“苒苒,我适才想了想,咱们还是尽早搬到新宅子去吧。”

    “咱家本就窄小,也腾不出地方给槐月她们两个住,勉强挤个一两日还过得去,但你爹爹还有小半月才春闱……这般挤着,着实是委屈了她们。那么瘦的娃娃,休息好了才好养身体。”沈氏回眸看了看槐月,“你瞧瞧槐月,都十岁上了,还没街上六七岁的孩子高。”

    “可是……”温苒苒有些犹豫,“搬家是件大事,琐碎又费工夫,我怕耽误爹爹温书。”

    “倒也不妨事,你爹爹白日在书院,咱们自己搬就成。”沈氏笑着道,“咱家这么多人也用不上他,光是咱们忙活两日就差不多了。况且家里也没多少东西可搬,无非就是些厨具、衣裳被卧之类的。”

    温苒苒听着也不禁觉得有道理:“这样也好,等爹爹散学回来直接回新宅子就是。新宅子被槐月拾掇得井井有条,咱们搬进去略微整理整理就能住。

    “对了!”温苒苒忽地想起什么,“新宅子有间书房正好给爹爹用,如此也能潜心温书做学问,宽敞明亮、无人打扰。不然爹爹总担心扰了咱们入睡,偷偷去院子里读书。”

    沈氏听了颇为高兴,面上尽是红润喜色:“那咱们明日就搬?”

    “行,下晌我带娘亲和祖母他们先去新宅子转转熟悉熟悉。”温苒苒笑着道,“娘亲也别忘了知会爹爹一声,不然爹爹散学回家发现家被搬空了,定是要吓一大跳!”

    “好!”沈氏掩着唇笑。

    温俊良见她们娘俩乐呵呵地说着悄悄话,很是开怀,轻手轻脚地凑了过去:“说什么呢?”

    温苒苒回头笑看了三叔一眼,旋即乐呵呵地道:“在说新宅子的事。”

    “新宅子?”温俊良听了眼睛闪闪发亮,“什么时候带我去瞧瞧?”

    “下晌就去!”温苒苒想起即将搬进新宅子就欢喜,“明日搬家!”

    “真的?”

    “自然是真的!”

    全家人一听,面上满是喜色,都沉浸在即将搬进大宅子的喜悦中。

    槐月和荔月左右瞧了瞧,也不禁跟着咯咯笑出声来。

    梁氏看了看两个孩子,看向温苒苒笑着开口:“苒苒,咱们等会顺路去趟布行,我想给她们两个做几身衣裳。”

    “好呀!”温苒苒立刻应下。

    槐月听着,忍不住红了眼睛,拉起妹妹就要磕头。

    “快起来,咱家不兴动不动磕头的。”梁氏把人扶去,指着沈氏笑道,“赶明儿等你们身体养好了,就叫干娘教你们如何行礼,省得你们老是磕头。”

    孙氏指了指自家女儿:“也要跟着姐姐学认字,女娃娃要读书,读书才能明理晓事。”

    槐月抬眸望向孙氏边上秀气的姐姐,眼珠迸发出一道亮光。她不敢相信自己和妹妹竟也能读书认字了!

    待温荣雇了马车回来,温苒苒带着一家人出门时正巧遇上康平县主和秦知宁等人过来。她微愣,旋即上前去:“你们怎么来了?我前两日不是告诉你们这两日要去看宅子,不能做轻食了吗?”

    康平笑着开口:“我们是在茶楼碰上的,左右也是闲着无事就想来问问宅子的事如何了?若是买成了,我们可等着蹭一顿乔迁酒吃!”

    段三朝温苒苒眨眨眼睛:“我和秦二将礼金都准备好了,不白吃!”

    “什么?”顾五看看左右惊呼,“你们准备礼金怎么也不同我说一声!”

    温苒苒笑弯了一双眼睛,连声道:“快别说什么礼金,你们人来就好,咱们热热闹闹吃顿酒!”

    “那我们可就等着你的请帖了!”

    温老太太看着那边亲亲热热的几个姑娘,觉着温家的姑娘现下结交的门第倒是比从前还高了许多,当真是蒸蒸日上了!

    *

    贺记布行内,伙计们忙着给客人看布料,掌柜的抬头时见着温苒苒一行人进来忙上前去打招呼:“温小娘子怎么过来了?您想买布尽管差人来知会一声,我们送上门就是,也省得您费时间!”

    这温小娘子可怠慢不得!她店里常有皇亲贵胄家的千金贵女光顾,连康平县主都颇为赏识她,但凡她能美言个一句半句的,那店里的生意定会更上一层楼!

    温苒苒笑着道:“你们店里也忙,何苦让伙计跑一趟?”

    她边说边看向那些琳琅满目的布匹,伸手指了指那匹白青色的缎子:“拿过来我瞧瞧。”

    “好嘞!”掌柜的乐呵呵地亲自去拿,拿时都不禁感叹:这温小娘子当真是有能耐!陵阳伯府都落魄成什么模样了,去岁夏日里只买得起寻常棉布,这等绸子缎子是看都不敢看。这才过去多久,都能买得起缎子了!

    “温小娘子您慢慢看!”掌柜的说着又抱来几匹布,“这都是近来最时兴的颜色,您瞧瞧有没有合心意的,我给您底价!”

    温苒苒笑着道了谢,转头与娘亲她们商量:“娘亲,您瞧槐月和荔月穿哪个颜色合适?”

    沈氏看了两眼,指着那匹白青色的道:“我瞧还是你选的这匹好看。”

    梁氏赞同地点点头,又将那匹杏黄的扯出来一块在温苒苒身上比量比量:“这颜色衬苒苒。”

    她说着,又扯了块退红色的在温茹茹身上比比:“茹茹穿这个显得白净。”

    温茹茹也喜欢,转头看向娘亲。

    孙氏向来舍得给女儿花银子,见她心仪这缎子,很是痛快地让人包下。

    温苒苒笑着看向梁氏:“大伯母,不是说给槐月她们买布料嘛,怎么也给我挑上了?您给我做了好几身衣裳,还有没上身的呢!”

    自从大伯母归顺后,日日都想着给她做件衣裳、缝个香囊、绣个帕子,都快将她当作奇迹暖暖打扮了!

    “现下已是春日了,夏装也该做起来了。”梁氏笑道,“不然等入了夏再做,可就来不及了。”

    她说着,伸手在槐月的肩上比了比,不免叹了口气。

    都十岁的姑娘了,这肩宽也就一拃多些……

    槐月把目光从漂亮布匹上收回,仰着脑袋看向梁氏:“伯娘,是要给我和妹妹做新衣裳吗?

    “是啊。”梁氏放轻声音,满面笑意道,“就用这匹白青色的做,可喜欢?”

    “喜欢!我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布!”槐月又看了看那匹布,抿抿唇小声道,“伯娘,可不可以把衣裳做大点?”

    梁氏听了一愣:“做大些?”

    槐月揪着手指,点点头轻声道:“做大了我和妹妹能多穿几年,可以省些银子。”

    梁氏听了眼睛一酸,温茹茹挑布料的手都不由得顿了顿。

    沈氏不禁轻轻叹口气,这般懂事的孩子,她们的父母怎舍得?

    温苒苒摸摸槐月的头:“不过是些衣裳料子,也不差你这点银钱。”

    她笑着说完,又给爹爹他们挑了匹青色的、给老太太挑了匹油绿色,人人有份。

    换季了,是该做两身新衣裳了!

    一家人买完了布,高高兴兴地去往新宅子,只嫌马儿跑得太慢,恨不能立刻就能飞过去。

    “这就是咱们的新宅子?!”温俊良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车,仰头看着面前的白墙青瓦很是高兴。

    “对!”

    温苒苒随后下了马车,掏出怀中的钥匙开了锁。

    杨老板是个爽快人,一切谈清楚后便没有将钥匙收回,说早晚都是她的宅子,钥匙放在她那也便于收拾。

    温俊良率先小跑着进去,大致走了一圈又跑回来对着温老太太喜滋滋道:“母亲,是三进院呢!里头宽敞着呢!”

    “好好好!”

    温老太太连说了三个“好”,拍拍温苒苒的手:“全靠着咱家苒苒哟!”

    温苒苒扶着老太太,顺着抄手游廊四处看看:“到时候您就住正房,我昨日瞧了,顶宽敞的!”

    沈氏妯娌几个跟在后头,不住地点头称赞:“这宅子格局不错!”

    梁氏看了看宽敞明亮的东厢霎是喜欢,但看了眼身旁的沈氏忖度片刻开了口:“二弟与二弟妹住东厢吧。”

    沈氏一愣,就连孙氏都惊得说不出话。

    东厢为尊,西厢次之。按照长幼秩序,理应是长房住东厢才是,她们没想到梁氏竟会主动将东厢让出来给二房住。

    沈氏反应过来连忙道:“大嫂,您与大哥年长我们许多,应该你们长房住东厢才是!”

    梁氏笑着摆摆手:“买宅子的银子大多是你家苒苒出的,得紧着你们才是!”

    “大嫂!”沈氏连忙推拒,“长幼有序,怎可乱了规矩?”

    “都是一家人,我这做兄长的让弟弟乃是天经地义,二弟妹就莫要再让了。”

    “可是……”

    温老太太看着兄友弟恭的一家子,乐得合不拢嘴。老了老了,只盼着家中和睦顺畅。

    她笑着敲敲拐杖开了口:“这有什么可争的,老二他们跟我住正房,老大住东厢、老三住西厢,苒苒和茹茹带着两个小的住后罩房。”

    温老太太将一家人安排得明明白白,众人笑着捧了老太太几句,把人哄得乐个不停,又四处逛了一圈。

    温苒苒带着祖母从倒座房看到后罩房,末了扶她去正厅歇歇脚。

    “祖母,这虽是个三进院,可也跟咱们从前的伯府没法比。”温苒苒弯眉笑眼地坐在她身边笑道,“咱们再委屈一阵子,来日我定能买更大的宅子!”

    “好!”温老太太笑着握住温苒苒的手,“祖母相信我家苒苒有这个能力!”

    温俊良在院子里来回看了好几圈,乐滋滋地这看一眼、那望一下,笑着笑着兀地激动得眼含热泪。

    只见他跑进厅来,一把握住温苒苒的手,眼泪鼻涕一大把:“三丫头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苦,咱原先那小屋就针鼻那么大,多进几个人都转不开身……三丫头,我从前养蝈蝈儿的地儿都比这宽敞啊,我活得都不如只蝈蝈儿呜呜呜呜……”

    他抬臂用袖子擦擦眼泪:“要是没有你,我不知道还要在那针鼻儿大的屋子里待多久!”

    “三丫头!能给你当叔,定是我上辈子积了大德,我心里高兴啊呜呜呜……”

    温俊良说着说着,温荣也跟着抹了把泪:“三妹妹,我以为自己这辈子就委顿在那见小屋里了,我没想过还能搬进大宅子!”

    温苒苒看着两个一米八多的男人对着自己哭天抹泪,有些憋不住笑。

    “行了行了,快别哭了!”她笑着拍拍两个人的肩膀,“把眼泪留到来日搬五进大宅子用吧!”

    “两个大男人,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快憋回去!”孙氏瞪了温俊良一眼,面上却满是笑意。

    温俊良又抹了把泪,抽抽噎噎道:“你这没心没肺的妇人懂什么!”

    “就是!”温荣跟了一句,梁氏立刻抬手拍了他一巴掌,“没大没小的!”

    “就是!”温俊良也白了他两眼,“小孩子家家的怎么跟你三婶婶说话的!”

    孙氏绷不住,扭过脸去笑出声来。

    温荣两边不是人,可怜巴巴地去找祖母做主。

    正值下午阳光明媚时,一家子坐在一起说说笑笑,颇为热闹。

    *

    翌日清晨,碧天如洗。春风中夹杂着几声娇俏的鸟啼,别有一番喜庆滋味。

    温苒苒一家已将东西收拾了个七七八八,却不见昨日找的搬家师傅过来。

    她有些心急,想去巷子口瞧瞧,却不想甫一推开门就陡然瞧见门前立了十来个壮汉。

    “东叔?!”温苒苒见着来人很是惊喜,“你们怎么来了?”

    “说来也巧,你找的那搬家师傅我们认识,听他们说你今日要搬家,我索性就带着弟兄们过来帮忙了。”东叔黑红的面上满是笑意,“我们浑身有的是力气,你早就该跟我们言语一声,犯不上花银子请旁人来。”

    说罢,也不等温苒苒开口,东叔就直截了当地张嘴问:“东西都收拾好了?那我们这就搬!”

    他说着,随后大手一挥,他身后的兄弟们立刻上前去帮忙,将东西抬起搬在车上,手脚动作极其利索、配合默契有序。

    温苒苒看得也是目瞪口呆。

    好家伙,东叔他们扛大包多亏啊,应该搞个货拉拉!

    转眼的功夫,东叔他们就将东西装整齐全准备出发。

    温苒苒赶忙叫温荣他们跟上带路,自己也乐呵呵地跟了上去。

    阳光晴好,她已开始在心里琢磨乔迁宴要做些什么吃食了。

    只待她爹爹乡试放榜,把两场席并在一块好好热闹热闹!

    第115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解元

    晚春时节,绿荫苒苒。街上各色叫卖声夹杂着清脆的鸟鸣,显得格外热闹。

    一晃到了放榜的日子,温家宅院一早就忙活起来。

    “快快快!去晚了可抢不到前头!”孙氏急吼吼地往出走,边走边催促着温俊良,“这样的日子你还磨磨蹭蹭的,挑衣裳都足挑了小半个时辰,谁看你!”

    温俊良不满地嘟嘟囔囔,却是极其听话地跟在后头:“今儿是二哥的大日子,我自然是要拾掇得平整些,不给二哥丢份儿!”

    梁氏扶着温老太太从佛堂出来,面上喜得生花:“我与母亲今晨上的那三炷香当真是漂亮,小莲花的模样,烟气更是笔直向上,这都是大吉大利之相啊!二弟定是能青云直上!”

    温正良与温荣套好马车,又是欢喜又是紧张。

    温苒苒与温茹茹领着两个小的乐呵呵地从后头院里出来,步履间带着些许急切。

    温逸良与沈氏对视一眼,不免有些紧张。

    “爹爹娘亲,咱们快过去吧!”温苒苒催促着,自己迫不及待往宅子外头跑。

    宅子大也是有些缺点的!就比如现在,想出个门得先走上好长一段路,若是换了从前那个小院子,几步就能跑到外头上马车了。

    还是要换座更大的宅子,出入坐软轿才舒服!

    齐衍默默跟在她身后,看着一身娇俏杏黄的小娘子,面上不觉浮现起一抹笑意。

    全家出动,浩浩荡荡十几口人热热闹闹地上了马车,瞧着竟是比过年时都喜庆。

    车轮滚动,激起一片尘土。

    温苒苒坐在车内,时而掀开车帘往外望望、时而抿一口凉茶,就是耐不下性子。她只盼着能直接飞到礼部南院去看榜。

    梁氏指着温苒苒忍不住笑着调侃:“瞧瞧咱们苒苒,好似坐在炭盆上似的!”

    “大伯母,您就别取笑我了!”温苒苒扁扁唇,又伸手掀起帘子往外望了望,“怎么还不到……”

    沈氏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笑笑。自从苒苒大病初愈后,一直都是稳重有主意的,甚少见她急成这般模样,倒有些像她从前时的样子了。

    好不容易盼到了礼部,外头鼎沸人声不绝于耳。还未亲眼见到外头情形如何,但光凭声音便能猜得出外面人众甚多。

    马车还未停稳,温苒苒就急不可耐地跳下马车往礼部望去。

    只见南院墙前人潮汹涌,人群中众人或喜或悲。高中者喜形于色、满面春风,离开时都是昂首阔步的喜傲模样;落榜者垂头丧气、沮丧不堪,有的痛哭不止、有的捶胸顿足,更有甚者悲痛得不省人事,被亲朋好友抬着颓然而返。

    温苒苒望着形形色色的人们入神,正欲上前就见一道黑白扑棱棱地从眼前飞过,她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仰。

    待她定睛瞧清楚那是什么东西后,眉眼处立时染上团浓重的喜气:“呀!是喜鹊!见喜有喜,爹爹定能考中的!”

    沈氏顺着自家女儿的手望去,见着不远处的官府瓦檐上停了四五只喜鹊,大大小小排成一排,瞧着像是一家子:“果真有喜鹊呢!”

    孙氏见了啧啧称奇:“好像是一窝!”

    温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大吉之兆、大吉之兆啊!”

    温苒苒拉着温茹茹往前走,边走边回头道:“娘亲,我跟二姐姐先去瞧瞧!”

    说着,就挤进了密密麻麻的人群中。

    温荣紧忙停好了马车:“二妹妹三妹妹!你们等等我!”

    “都慢着些!”温老太太在后头叮嘱,“仔细跌了!”

    孙氏看着紧跟在温苒苒身旁的清俊男子,只见他撑起手臂全程护着苒苒,寸步不离。她忍不住笑了两声道:“阿行这孩子当真是体贴。”

    沈氏抬眸望去,微微点了下头:“也是难为他了,阿行性子孤僻、喜洁,也不大喜欢旁人碰触他,这会儿估摸着正浑身难受不自在呢。”

    人群熙攘,温苒苒也不知自己怎么就到了前头,好像不费吹灰之力,连衣裳都没皱半点。她一愣,转头就瞧见站在自己身旁的阿行。

    月亮般清冷的人此刻正低头整理皱得像咸菜似的衣袖,唇线绷得极紧,眉头拧成一团。

    温苒苒这才想起适才是他一直护在自己身旁,是她一门心思地想要看榜没大注意。

    她抿起唇笑笑,抬头看榜时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谢谢阿行!”

    齐衍动作微顿,不禁侧眸看向身旁面上满是阳光的小娘子。他缓缓放下手,只觉得满身的不适感都减轻了许多。

    温苒苒仔细看着榜单,边看边不由得感叹,幸亏她不近视,不然那上头的字是一个都看不着!

    “诶!爹爹在那呢!”温苒苒一瞧见温逸良的名字就欢欢喜喜地拉着温茹茹的手,欣喜之情难以自抑。

    她看见爹爹的名字后又仔细看了看上头排的名次:嗯?第一名?

    温苒苒震惊地眨了眨眼,生怕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下意识抬手揉了揉眼睛又认真看了几眼,“第一名”三字稳稳当当地列在爹爹的姓名旁,没有丝毫变化。

    还真是第一名!

    她满心激动,唇角疯狂上扬,眼中迸发出一丝狂喜:这不就是传说中的解元嘛!

    这是真学霸啊!

    家人们谁懂啊!供出来一个学霸爹是真的爽啊!!!

    一家子费尽力气刚挤在前头,就听见温苒苒兴奋高呼:“爹爹在那!爹爹中了解元!”

    温逸良动作凝滞愣在当场,待得看清榜上的名字后眼眶一热,喜不自胜。

    身边的人瞧了瞧温逸良,听说他考中了解元忙笑着拱手恭喜:“恭喜恭喜!”

    温逸良立即回礼:“同喜同喜。”

    温老太太大喜,面上皱纹都变得浅淡了些许,一双微微浑浊的老眼中满含喜色:“我儿是解元!”

    “中了!中了!”温荣高高兴兴地高喊出声,一家子立刻聚过来仰首看榜。

    “竟中了解元!”孙氏惊得眼眸圆睁转身去寻温俊良,就见他举着两个钵仔糕姗姗来迟。

    她气得翻了个白眼:“你到哪去了!”

    “苒苒有日子没做钵仔糕了,适才瞧见有人卖就去买两个……”温俊良话还没说完,就觉得耳朵一痛。

    “只想着吃!”

    温俊良龇牙咧嘴地揉揉耳朵,将其中一个钵仔糕往孙氏手里一塞没好气地道:“是你昨儿念叨着说想吃我才去买的!”

    “啊……”孙氏嘴唇嗡动两下,看着温俊良那被自己拧得通红的耳朵愧疚不已,“拧疼了吧?”

    “赶明儿可不许拧我耳朵了!”温俊良冷哼一声,“这么多人呢!”

    说罢,就乐乐呵呵地去看榜,丝毫没将方才之事放在心上:“二哥,怎么样了……嚯!二哥你第一啊!”

    那边哥几个激动不已,孙氏静静瞧了半晌低头瞧了瞧自己的钵仔糕弯唇轻笑出声。

    温苒苒仰头看着“第一名”三个字,越看越是欢喜,只觉得整张纸都在闪闪发光,夺目耀眼!

    她望着榜,齐衍静静偏头垂眸看着她。暖融融的阳光落在她湖泊般澄澈的眸中,折射出熠熠光彩。

    点点光芒悉数映在他眼中,照亮那双墨色眼眸。

    一家人都乐呵呵地向温逸良道喜,温老太太本也是笑得面上褶皱都舒展开来,可忽地想起自己从前办的那些糊涂事忍不住轻轻叹口气。

    “怎么了祖母?”温苒苒敏锐地察觉老太太扬起的眉梢缓缓落下,过去抱着她的手臂关切的开口,“可是觉着累了?”

    温老太太心中羞愧,轻轻摇摇头:“若不是我从前拦着你爹爹不让考,他也不会吃这些苦……这还要连着考上好些年,不知要吃多少苦。”

    “不苦,读书是享福之事。”温逸良温声宽慰着老母亲,“母亲,儿子遇上圣上加设恩科就已比旁人幸运许多了。还有师父向上举荐,免了我从院试考起,直接参加乡试,这等机遇,旁人是求都求不来的!”

    温苒苒见她又想起这些往事,笑嘻嘻地凑在她身旁说笑逗趣儿:“祖母您尽管放宽心,我爹爹乃是宋大儒的关门弟子,天赋异禀,三年后定会一举高中,受不了多少苦!”

    温逸良笑斥了一句:“苒苒。你这话说得为父都觉着脸红。”

    “脸红什么?二哥你绝对有这个能耐!”温俊良咬了口方才从摊子上买的钵仔糕,嚼了两下只觉得自己吃了一嘴软囊囊的面渣子,除了甜味就是股子面粉味,还是陈年的面味!

    他脸色瞬间一变,连吐带扔地骂了几句:“呸呸呸!这玩意儿怎么敢叫钵仔糕的!”

    温俊良转头看向孙氏:“快将那东西扔了,难吃得很!”

    孙氏摇头,立时就咬了一口。

    “怎么还吃上了!”温俊良急着去抢,“多难吃啊!”

    “我觉着好吃!”孙氏赶忙躲开,“你别管!”

    温苒苒眉开眼笑地看着他二人,只觉得甜掉了牙。

    他们一家人兴高采烈地将那张写了温逸良名次姓名的榜纸看了一遍又一遍仍觉得不够,恨不能将那张纸摘下来带回家里去裱起来挂着,早晚上香供奉!

    人群中,一伙穿金戴银的富贵人指了指温逸良小声道:“瞧见没有,那就是今年的解元!”

    旁边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转着手上的

    玉扳指,上下打量了好几眼,愈看愈满意:“不愧是读书人,生得真是相貌端正、仪表堂堂,瞧着就是个脾性好的好人。”

    “谭老弟,你这是看中他了?”

    “瞧着年纪不小,定是有家室的。”

    “旁边那个水灵貌美的小娘子不就是他家闺女嘛!”

    那中年男人咳了两嗓子,睨向他们几人道:“年纪大的知冷知热会疼人,我家女儿嫁过去定能享福。”

    “再者说……”他看看左右,压低声音道,“没听他女儿方才说吗?那解元可是宋大儒的关门弟子,前途无量啊!我先看上的,你们可不许跟我抢!”

    男人说罢,立刻抬起步子匆匆到了温逸良身旁,拱起手来道贺:“恭喜恭喜啊,我方才瞧您过来时就觉得您气度不凡,不想竟是新科解元,失敬失敬!”

    温逸良不曾多想,只当时看热闹的路人见他中了解元前来恭贺几句讨个吉利,连忙拱手回礼:“您客气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一群五大三粗的家丁围了上来。

    温苒苒等人骇了一跳,忙赶上前去:“这是做什么?”

    那男人绽开笑脸,客客气气地开口:“是这样,我家中有一小女年十七,正值妙龄、貌若天仙,最是仰慕有学问的读书人,官人您若是不嫌弃,我就将女儿许配给您!”

    温家人一听都乱了套,温苒苒怔怔地挑了下眉毛:还真有榜下捉婿这事啊!

    她从前只以为榜下捉婿是杜撰的民间故事,不成想自己竟就遇上真的了。

    捉的还是她爹爹!

    温苒苒赶忙横在温逸良跟前,指了指沈氏叉着腰道:“我爹爹已有妻女,你还是到别处看看吧!”

    温逸良握紧沈氏的手:“对对对,我已有家室,高攀不上。”

    中年男人见他对妻子如此钟情爱护,更是满意:“家中小女自幼熟读女戒,最是贤惠,甘愿做妾!我家里颇有些财产田地,若是能结亲,来日都是您的!”

    阿这……这脸皮厚的谁听了不说句牛啊!

    “你这是说的什么混账话!”孙氏听了老大不乐意,上赶着给人家做妾室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她恶狠狠地啐了一口:“我温家就没有纳妾的规矩!”

    温老太太持着拐杖,气得急了将地敲得咚咚响:“没错!我温家儿郎就没有纳妾这回事!”

    “不然先去我家跟我女儿见见?”男人见说是行不通,便向家丁们使了个眼色打算硬抢。

    家中喜堂早已装备妥当,把人压回去拜了堂,他不认也得认!

    温苒苒推搡着伸手抓温逸良的人,咬着牙满脸坚毅。

    誓死保卫我方爹爹!

    齐衍正要出手帮忙,忽地就有数人挡在他跟前,客气有理地开口询问:“公子可上了榜?”

    “我家中有一女儿,年芳十六,艳若桃李……”

    齐衍皱眉:“我未参加科考。”

    “公子莫要说笑了,您的人才相貌我们都看在眼里,你定是考中了,却是隐瞒不说。”

    齐衍不欲与平民百姓动手,往后躲了数步。却不想甩了这一波人,又有三五个人围了上来。

    对方人多势众,温苒苒应付不过来时下意识抬眸去寻阿行,却不料那冷月银星般的男子被人围在中间,手足无措。

    糟糕!我方阿行被偷了!

    温苒苒将爹爹交给温荣他们,立刻去帮阿行。

    齐衍不胜其扰,正要动手就见着温苒苒满面愠色,急匆匆跑过来挤进人堆里把荔月往他怀里一揣。

    众人见了面面相觑,纷纷退散开来另寻目标。

    “可惜啊,这么英俊的郎君竟都有孩子了!”

    “真是可惜……”

    温苒苒看着远去众人,总算是松了口气:“幸亏他们还有些礼义廉耻!”她转头看向阿行,拍拍挂在他身上的小荔月,“你可得抱好了,这是你的护身符。”

    她说罢,又转头跑回去护着爹爹。

    看个榜可给我忙坏了!今天的运动量都够了!

    齐衍垂头看了看怀里的荔月,大眼瞪小眼。

    温苒苒一家子跟那群膀大腰圆的家丁抢温逸良,乱成一锅粥。

    温俊良扯着二哥,四处张望着看哪处有空隙。正当他满腹焦躁时,忽地感觉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回头,见是个十分和蔼的老者:“这解元是你什么人啊?”

    “我二哥啊!”

    那老者听了面上笑意更盛:“我家小孙女正当二八年华,官人若不嫌弃,就送到你家去给你做妾如何啊?”

    “啊?”温俊良一愣,内心过于震惊一时间接不上话。

    温苒苒混乱中瞧见自家三叔也被围上了,动作都不禁顿了顿。

    好家伙,是真不挑啊!

    温茹茹咬着唇护在温俊良跟前:“离我爹爹远些!”

    孙氏急火攻心,跳出来指着那老头骂:“你个老不死的,你家孙女上辈子定是个杀人放火、十恶不赦的大恶人,这辈子才会投胎到你家吃苦受罪!”

    “口口声声叫孙女做妾,想攀龙附凤想疯了吧!”

    “妒妇!”那老头气得心慌,颤巍巍地撤到一旁。

    齐衍看他们不敌,拾起颗石子一一掷向中年男人那伙人。

    眨眼的功夫,那群壮硕的家丁们立时捂着手腕倒在地上哭嚎不止。

    原本观望中的人们见此赶忙后退数步,一时间再没人敢上前来。

    “莫不是他们无理,上天震怒?”

    “肯定是啊!你瞧瞧他们伤得多奇怪!齐刷刷地躺了一地,啧啧……”

    “快快快,咱们快离远些,免得殃及池鱼。”

    “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温苒苒拍拍胸口,一家人深以为然,忙不迭地上了马车。

    经历一场恶战,全家人瘫在车上无力说话。

    温苒苒灌了口茶水,缓缓开口:“等来日会试放榜时,咱们定要带上一群人来看榜!”

    “对对对。”温老太太想起方才的场景都觉得后怕,“苒苒说得对!”

    好不容易有个出息的儿子,险些被旁人抢了去!

    沈氏惊魂未定,死死地握住温逸良的手不放:“这群、这……这不就是强盗么!”

    “就是!”孙氏想起方才的情形恨得牙痒痒,“什么东西!”

    温苒苒拍拍沈氏的手:“娘亲您稳稳神,咱们等会儿还要去师公那拜见呢!”

    温老太太听了连忙道:“快喝口茶缓缓!”

    沈氏与温逸良端了杯凉茶,一连喝了两杯才堪堪和缓过来。

    温苒苒一边清点着要送的谢师礼,一边检查了着请帖。

    一切无误后掀开车帘对着外头赶车的阿行道:“阿行,等会你跟我们去一趟,东西太多,我拿不过来。”

    “好。”

    到了路口,温老太太与孙氏几人下了马车坐上温荣那辆马车回宅子。齐衍则是驾车带着温苒苒一家三口去往宋府。

    如今离得不算太远,温苒苒算着时间觉着好似快到了,掀开车帘往外望了望,忽地就见宋府门外立了几个人。

    她收回目光,觉得也不算新奇。师公不喜往来应酬,平日里来人拜访也不大爱见,可偏偏就是有些死心眼的非要等在外头。她平素里见得多了,也就不觉得稀奇。

    温苒苒下了马车,提下各色各样的东西交给阿行,高高兴兴地就要迈上台阶进门去。

    “温三娘子?”

    温苒苒听这声音有些耳熟,回头望去见是叶晚棠。

    只见她身旁还立着三人,看年岁模样应当是她的父母兄长。

    叶晚棠看着温苒苒一行人提了大包小包的,知晓他们定也是来求见宋大儒的。她挑了下眉尾,眼中闪过一丝鄙夷。

    她这样的官宦人家都被拒之门外,更别提她这种门户了。

    还带了这么多东西前来,真是半点人情世故都不懂,瞧着也穷酸。

    叶晚棠想着,念及温苒苒能与王爷说上话,不禁上前两步好心提醒道:“温三娘子,宋大儒今日不见客,你们还是尽早回去吧。”

    “哦——”温苒苒捕捉到她眼中的不屑与轻视,淡淡地应了一声,转身几步到了宋府门前。

    叶晚棠见他们不听劝,扬着下巴看着他们几人,心底幸灾乐祸:我好心好意劝你,你却不听,等会被拒之门外可别哭鼻子!

    她正等着看笑话,却不料温家人并未叩门,连拜帖都没递一封,门房的人就立刻毕恭毕敬地开了门,点头哈腰地讨好道:“原来是您啊!快请进吧,家主等了许久了。”

    叶晚棠一愣,不敢相信地看向一脚迈进宋府门的温苒苒。

    这温三娘子究竟是什么来路,竟连宋府都入得!

    叶晚棠心中惊诧不已,反应却是极快,提着裙摆就跟了上去:“温三娘子,等等我!”

    门房赶忙把人拦下:“今日家主谁都不见,你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叶晚棠指了指温苒苒,温声笑道:“我与温三娘子熟识。”

    门房看了看叶晚棠一家,又回头看了看温苒苒  ,不禁有些犹豫。

    温苒苒听到动静,回头笑眯眯开了口:“我们不大熟,您不必为难。”

    说罢,就熟稔地往里头去了,一看这模样就知道平日里是常来的。

    叶晚棠望着那道背影,温顺面孔几近崩裂,咬碎了一口银牙。

    第116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椒麻鸡拌面

    叶晚棠身后蓄着胡须的中年男人走上前来,稍望了眼府内,一双三角眼满是精明:“棠儿,那小娘子是?”

    “是阿叶妹妹的好友,好像跟姑丈也颇有交情。”叶晚棠抿抿唇,怎么也想不到那温三娘子商户出身,竟能入得了宋大儒的府门。

    “阿叶的手帕交?”跟上来的妇人想着适才那小娘子的气度啧啧称奇,“阿叶何时认得了这样的贵胄之女?”

    叶晚棠眸中闪过一丝讥诮,面上仍是温婉和煦的模样,看了眼门房小厮开口道:“也不是什么贵胄之女,她家是开食店的,同阿叶妹妹家是一样的,而且生意颇是不错,我上次去时连一个空位都没有呢!”

    她想到温苒苒的食店不禁掩唇笑笑:那样小的食店,还不如阿叶家呢……阿叶向来是个没心眼的傻子,人家交友都是往上看,她可倒好,半点儿心气都没有,尽弯腰往下瞧。

    曾氏眼眸微转:“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

    叶书岱捋捋胡须,看着心思糊涂的发妻忍不住摇头。这样的商户人家能上宋大儒的门,更能说明他们有过人之处。这样的能人不应轻视,理应结交一番才对。

    可叹发妻过于看重门第之说,反倒是女儿晚棠眼光更长远一些,做得也周全,刻意在宋府门房面前夸赞那小娘子也是讨个好。

    门房小厮见那夫人如此模样,轻笑一声边关门边嘟囔:“莫要看轻人,那温家二老爷可是新科解元,前途无量!”

    叶书岱听见这话,想起方才进门的那身姿挺拔的中年男子,浑身尽透着读书人的风骨,就如那青松翠竹般。

    后头身量修长、束着玉冠的年轻男子闻言扯了扯唇角:“这年岁中举,瞧着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山儿不得无礼!”叶书岱回头怒斥,被这不争气的儿子气得脸色铁青。

    他这儿子虽是个肯用功读书的聪慧孩子,但于人情世故上却是半点不通,一句话得罪一桌人是常事。从前在洛阳时,旁人可以看着他的面子不计较,可现如今身在汴京城,一片瓦都能砸死个五品官的地界儿,再得罪什么人,可是没人再给他面子了!

    叶晚山吓得一颤,低了头小声喃喃:“可我说的是实话啊……”

    叶晚棠颇是嫌弃地看了看不开窍的兄长,只恨自己不是男子。这样不通人情的榆木脑袋如何将来如何能撑得起叶家?

    叶书岱正欲开口再骂,就听得那门房开了口。

    “你们知道什么?”

    宋府的门房向来傲气,被拦在门外的高官贵胄不知见了有多少,听闻他们这般说话,当即斜眼睨着他们冷哼道:“温二老爷是头回科考,一举中了解元,敢问您家中谁有他这份能耐啊?”

    头回科考就中了解元?

    叶书岱眸中闪过些许震惊,立即开口奉承:“果真是天降奇才啊!”

    叶晚山听着都不由得一愣:中举都是难得,更别提初次科考就能中解元!那温老爷还真是位旷世奇才……

    “怪不得能入得了宋大儒的门!”曾氏换了副面孔,眸中都是笑意,不见丝毫鄙夷轻视。

    叶晚棠咬咬唇,心道那商户出身的小娘子竟如此好命,竟有这样一位有才识的爹爹。

    门房懒得看他们,径直“砰”的一声关上门。

    一家人抬眸望了望宋府的门庭瓦檐,见实在无法只得离开。

    叶书岱带着妻儿上了马车,不禁抬手掀开帘子又望了眼宋府紧闭的大门。宋大儒冷僻挑剔名声在外,他今日携家眷前来也只是想碰碰运气,万一能侥幸见上宋大儒一面,凭着山儿的才华没准就能得了他老人家青眼指点几句,传出去也是为叶家门楣争光添彩的事。

    他本就没报什么希望,但却没想到另有收获。

    叶书岱转头看向身旁的女儿:“棠儿,往后要多跟着阿叶亲近那位小娘子。”

    “爹爹放心,我都晓得的。”叶晚棠乖顺地点点头,父亲的心思她最是明白。

    与温小娘子交好,有她这样一个能在宋大儒面前说得上话的人在,也方便举荐。

    叶晚棠垂下眼眸,心里多少有些落差。

    从前在洛阳城,那群娘子闺秀们见了她谁人不是客客气气地巴结她?如今到了汴京城竟要折下身段去讨好一个商户出身的小娘子,委实是憋屈!

    外头马车激起一片尘土,府内却是其乐融融。

    宋笈明看着桌上堆着的各色吃食小点,乐得合不拢嘴:“苒苒这孩子真是懂事,知道我就好这口,回回来都是好吃好喝的。”

    温苒苒笑得双眼弯弯:“师公您为我家父亲费了不少心思,做些吃食孝敬您都是应该的。父亲往后还要师公您多多费心教导。”

    养成爹爹不易,操碎了她的一颗心!

    温逸良看着说大人话的女儿被逗得忍俊不禁。这番话听下来,他们父女两个竟像是掉了个个儿,不知道的还以为苒苒是带着孩儿来拜师的。

    沈氏笑着点点乖女的鼻尖儿,唇角扬起就压不下去。今日这桩大喜事,足够她乐得几日不睡了!

    “你们能有这般懂事乖巧的女儿,不知羡煞多少人!”

    宋笈明笑着道,伸手拈了块棕得乌漆麻黑的点心嗅了嗅,竟是闻到了一股浓重的枣香味。他咬上一口,身子都坐直了几分。

    这糕点入口湿润绵软,枣香味醇厚,细品中还能品出些微枣子的酸味。其中还夹杂着核桃仁的酥脆焦香,口感味道极其丰富,层次分明。

    “这糕点不错!”宋笈明两口吃完,啜了口清茶下肚,不禁闭上眼享受。

    人生乐事不过如此!

    “点心好吃,可师公也不能贪嘴!”温苒苒笑着开口提醒,老人家年岁大了都喜食甜食,但平素里也要注意些。

    她这次送来的点心咸口的居多,甜口的也都是减了一半糖份的,但就这也架不住师公贪嘴,若是不提醒,那包枣糕说不准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宋笈明笑眯眯地拿起一块牛舌饼:“那我吃块咸的。”

    吃完了牛舌饼还有酸辣无骨鸡爪,还有椒麻鸡胗……他边咬着牛舌饼边往桌上看了一眼,还有他素来最爱的泡椒笋!

    府里的厨子今日可是清闲了!

    “对了!”温苒苒一直念着爹爹中了解元这样的大喜事,反倒是将另一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她拿出大伯父与大哥哥亲手做的请帖,双手奉于宋笈明面前:“师公,家中五日后要办乔迁酒,顺带庆贺爹爹中举,您若是有空可得过来跟我们热闹热闹!”

    “我可早就盼着你这顿乔迁酒了!”宋

    笈明笑着接过那封请帖,只觉得手中一沉,瞬间就被这请帖吸引了所有注意力。

    他适才只是觉得这请帖精致,可拿在手里方能瞧出其中的精巧奥妙之处。

    请帖是用木头制成,一翻开就牵动其中的机关,十几个小人“唰”的一下立起,有拄着拐杖的老妇人、抱着两只鸡的郎君、还有拿着绣花针的娘子、持着书本的书生……居于最前头的是个端着锅铲的小娘子,瞧那一双月牙儿似的笑眼,正是温苒苒!

    这十几个小人,赫然就是温家全部家眷!

    宋笈明将一张请帖翻过来覆过去地看了半晌,津津有味地开口笑道:“这请帖竟如此精巧!早就听闻你家大伯伯与大哥哥手艺超绝,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温苒苒闻言十分赞同地点点头,他们二人这手艺,到哪都是国手级别的,在她这刻杯子当真是屈才了!

    “不过可是要累坏他们咯!”他拿着请帖爱不释手,“那么多请帖,不知做了多久。”

    “这种式样的请帖拢共也没几张。”温苒苒笑着道,“只制了些送给要紧的人赏玩。”

    宋笈明命人将那请帖收好,抬眸时忽地对上一双清冷眼眸。

    他会意,先是将温逸良遣去书房,再将温苒苒母女两个支到后院库房。

    宋府的下人都是宋笈明用惯的老人,懂规矩得很,一时间正厅屋内四周除了他们两人外再无旁人。

    齐衍看向宋笈明,缓缓开口:“宫中可有异象?”

    “宫中一切平静,朝野无波,无甚特别。”宋笈明想起什么,略一皱眉,“不过臣听说裕王遇刺,不知与殿下遇刺之事是否有什么关联。”

    “王叔?”齐衍眉头紧皱,很是意外。

    “裕王并未受伤,因此也就并未宣扬。”宋笈明拱手道,“除此之外,一切如常。”

    齐衍垂下眼帘,想不到那幕后之人竟这般沉得住气。

    他迟迟未回宫,就是想给那帮狼子野心之人留个空子,却不想对方如此谨慎。

    齐衍看向宋笈明,迟疑半晌缓缓开口:“母后他们如何了?”

    “皇后娘娘看起来无恙,但神态中却是有些疲惫。”宋笈明顿了顿,不禁笑着摇摇头,“倒是圣上,私下里拉着臣诉苦哭了几回,直说‘皇儿若是还找不回,朕便不想活了!’。”

    “一会儿说殿下您不在,那些折子都快将他淹了;一会儿又说他这些日子以来战战兢兢,唯恐出了纰漏,带累天下百姓。”

    宋笈明说着,也十分能理解今上的难处。

    圣上做皇子时便是平平庸庸,读书不成、武功不济,最大的优点便是听话。幼时听父皇母后的;青年成家后听娘子的;中年登上帝位时就听儿子的。

    这样一个没有帝王之才的帝王兀地失了主心骨,在那遍布荆棘的皇位之上,必定是如临深谷,惶恐不安。

    齐衍想着父皇痛哭流涕、凄凄哀哀的模样,忍不住笑着摇摇头。

    宋笈明捋捋胡须,又笑着道:“倒是三皇子,年纪不大却很是聪慧,上回将臣拦下,问那补全的酒水新政是不是出自您之手。”

    齐衍想起年仅七八岁的幼弟微点了下头:“他向来细致,但却过于心直口快,先生万不能将实情告知于他。省得他惹祸上身。”

    “臣明白。”

    齐衍想定,从腰间拿出块玉牌递给宋笈明:“有劳先生将我的手信交于母后,她见了就知晓该如何了。”

    宋笈明接过,躬身一福:“臣定当带到。”

    从宋府出来时已是傍晚,夕阳渐沉,天边一片瑰丽霞光。

    现下天已暖和许多,连晚风都带着些许暖意。

    温苒苒笑融融地望向天边,只觉得这日子是越过越红火了!

    *

    温家的麻辣烫店内锅碗瓢盆叮当作响很是热闹,温苒苒立在厨房里,一门心思地将煮熟的鸡腿去皮,顺着纹理撕成肉丝。

    她将鸡腿肉处理好后放至一旁备用,转身另起炉灶将花椒放入锅中炒香,随后把花椒放入石臼中捣碎研磨成粗颗粒。

    温苒苒取来碗,放入磨好的花椒碎、蒜末、小米椒碎,再放入香醋、酱油、辣椒油、适量的食盐和白糖,混合均匀后备用。

    手边是早就擀好的荞麦面,就等着康平她们过来煮面了!

    这虽是椒麻鸡拌面,但却是低脂版的,去了麻油和辣椒油,拌面整体更清爽些,热量也低些。

    经过她这么调整过的椒麻鸡拌面,是更适合中国宝宝肠胃的轻食减脂餐!

    刚将料汁兑好,温苒苒就听得康平的声音:“苒苒!”

    她抬头就见着康平乐呵呵地往厨房里走,惊得她赶忙将人拦在门口:“你到这来做什么?厨房里烟熏火燎的,脏了你的衣裳我可是不赔的。”

    康平好奇地往她手边的食材看了看:“这有什么,我什么泥巴地没去过?还怕你的厨房不成?”

    “今儿吃什么?”康平满脸兴致地看着温苒苒,“不是说我们今日能吃放纵餐了嘛!”

    “吃椒麻鸡拌面!”温苒苒笑着将擀好的荞麦面条下入锅中,“出去坐着等吧,等会儿就好了。”

    “那行!”康平将话咽回去,弯眸笑着去了堂中坐着。

    锅中的荞麦面被沸水卷着翻滚,湿润的水汽扑在面上带来丝潮湿的热意。

    外头响起阵阵莺燕娇啼,温苒苒估摸着人都来得差不多了,将煮熟的面捞出过了凉水。

    她将面分成几份放入白瓷碗中,放上焯过水的绿豆芽、黄瓜丝、鸡腿肉,随后淋上调好的椒麻料汁,一碗面裹上浓郁的料水,立时就变得诱人起来。

    温苒苒叫来伙计一齐将面端了出去,康平等人见着那一碗碗的吃食不由得眼前一亮。

    “快尝尝!”她把面分给众人,自己也端了一碗面坐在桌边。

    秦二看着眼前喷香的面,迫不及待地把面拌匀,挑起一绺面条就放入口中。那股麻辣味道瞬间在舌尖绽放,让她不由得一震。

    “苒苒!这面可真好吃!”

    这面条极为劲道,却又不硬,软弹可口,配上酸甜麻辣的料汁十分开胃。细品时还能尝到有些粗糙的小颗粒,她本以为是什么料渣,但却是越嚼越香,唇舌间都是麻酥酥的感觉,让人颇为上瘾。

    那鸡腿肉更是一绝,鲜嫩多汁半点不柴,肉丝中渗满了香辣的汤汁,吃上一口唇齿留香。

    这碗面配的豆芽、黄瓜等物更是神来之笔,香辣鲜麻的味道之中又多了些许清新,吃起来极其爽口!

    能将一碗普普通通的面做成这般,苒苒当真是神仙!

    顾五吃得头都不抬,连说话的功夫都没有。

    康平吃了一口便有些舍不得再吃第二口,一碗面吃得慢条斯理,恨不能一根根吃:“这面实在太好吃了,我可得省着点吃!”

    一桌人吃得津津有味,正是高兴时忽地听见道十分娇柔的声音:“苒苒妹妹。”

    温苒苒只觉得后背一凉,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她转头看去,只看见满脸愧疚的程叶身旁跟着个亭亭玉立的含笑少女,正是叶晚棠。

    温苒苒将最后一口面咽下去,一把拉过程叶低声道:“阿叶你怎么把她也带来了?”

    程叶可怜巴巴地朝着温苒苒拜拜讨饶:“我这也是没办法,甩都甩不掉的!”

    叶晚棠看着窃窃私语的两个人,笑吟吟走过去,取下手上的菩提手串递给温苒苒:“苒苒妹妹,我头回见你就觉着投缘,这手串是我在老家灵庙求来的,便赠与你了。”

    她说着,极为不舍地看了眼那菩提手串。

    段三边吃面边瞧着,朝一众姐妹们使了个眼色:瞧见没有?黄鼠狼上门拜年来了。

    程叶看着那盘得油光锃亮的手串都不禁睁大双眼:“表姐,这可是你从小带到大的东西……”

    她又转头看了看温苒苒,心中感叹:表姐这次为着结交苒苒,当真是下了血本了!

    温苒苒干笑两声,将手串推回去:“我还要做活,戴这些东西不方便。”

    这不就是纯纯的黄鼠狼给鸡拜年嘛!她定是昨日瞧见她能入得宋府,巴巴地过来献殷勤。不然像叶晚棠这样眼高于顶的人怎会看得上她这种小门小户的小娘子?

    她怕叶晚棠再将东西塞回来,赶忙避开她去收拾碗筷。

    叶晚棠赶紧追了上去:“苒苒妹妹,我帮你!”

    “不用不用!”温苒苒连忙推辞,奈何叶晚棠就是铁了心要帮,执拗得很。

    她不禁回头看了看程叶,忽然就理解了她的不易。

    不怪阿叶,这确实甩不掉啊!!!

    叶晚棠抢在前头,食指拇指捏着碗边,其余六个指头翘得高高的,生怕沾染上头的油渍。

    有几人持筷定定看着,忽地就被收走了面碗。

    康平一怔,旋即高声怒道:“你干什么!我还没吃完呢!”

    段三看着被自己那被摞在底下的碗,就是抢回来也没法再吃。

    她气得红了脸,又是心疼又是愤怒:“你眼眶子里那两个玩意儿是摆设不成?没看见碗里还有面吗!”

    叶晚棠眨了眨眼睛,巴掌大的小脸满是

    疑惑:“女子是不能将碗里的饭食都吃光的,这很不雅观。再者说就剩了那么丁点,还是别吃了,吃一口便会胖一些,我这也是为了你们好。”

    “要你管啊!”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温茹茹看了眼如坐针毡的程叶,忙出声劝慰:“算了算了,不跟她一般见识。”

    温苒苒往旁边挪了挪,一把将碗筷抢了回来:“吃剩了才不雅观,浪费粮食。”

    她说着,看向康平等人安抚道:“你们先等等,还有些面条,我去给你们煮了。”

    说罢,赶忙去了厨房。

    叶晚棠抿抿唇,咬着牙又跟了过去:“苒苒妹妹,我帮你一起做吧?”

    “不用不用不用。”温苒苒拒绝三连,直接将碗递给小工。

    叶晚棠看着外面那群说说笑笑的商户女,撇撇嘴开了口:“不是好朋友么?怎么这般坦然地看着苒苒妹妹你一人忙活?说来还不如我这个只见过你三面的人。”

    “同样的出身,我觉着苒苒妹妹你要比她们强多了。她们真可当得起那句‘商人重利’。”

    温苒苒越听越懵,抬眸看向叶晚棠时忽地瞥见她身后立着的康平,脸都气绿了。

    阿这……她得罪了个最牛的……

    叶晚棠察觉到温苒苒的目光回头,见着后头立着个人也是吓了一跳。

    温苒苒想着程叶,看在她的面子上还是开口提点了一句:“你少说几句吧,她们每一个都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叶晚棠抿了下唇,高傲地看向那眉宇间带有些英气的女子:“我是官眷,那群商户女如何能与我相提并论?苒苒妹妹心善我是知道的,可跟人结交也要留个心眼,莫太好脾气了,尤其是跟这群商户女结交,需格外注意。”

    温苒苒听她说话不禁一愣。

    啊?谁?她说谁?康平县主她们什么时候成商户女了?

    啊算了,都提醒她了,她都不听……她说是啥是啥,自生自灭吧……

    尊重,祝福!

    温苒苒叹口气,擦擦手将黑着脸的康平送了出去。

    “她竟说我是重利之人!”康平咬着牙,“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定饶不了她!”

    温苒苒抚抚康平的背,拉着她的手道:“别气了,气坏自己身子多不值得。对了,你方才找我可是有事?”

    康平喘了口气,平顺了些才道:“是这样,下月是我母亲生辰,我想跟你学做长寿面给母亲祝寿。”

    “那你一来就该跟我说才是,倒是赶巧听着许多腌臜话。”

    康平抿抿唇:“我想着这许是有什么不外传的诀窍秘方,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一碗长寿面而已,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温苒苒拍拍胸脯,“你想学什么我都教!”

    康平见她如此痛快不藏私,心里十分感动,当即就决定给过几日要送给苒苒的的乔迁礼添上一笔!

    *

    一晃过了几日,天气正是晴爽,万里无云。

    温苒苒起了个大早,见着这样的好天气,眼底盛满了笑意。

    老天爷果真是给面子,知晓她要办乔迁宴便给了个大晴天。

    一家人都忙活起来,擦桌扫院,忙得不亦乐乎。就连槐月与荔月两个小的都帮着洗菜刷碗、给大人们递递汗巾帕子。

    沈氏看着这样晴朗的天气很是高兴,心中忽然有了个主意:“苒苒,你说将桌子摆在院里如何?梨花香佐着餐肴,想那画面都觉着清雅。”

    “诶?二嫂这主意好!”孙氏点头赞同,“今日还有不少贵胄千金前来,她们定是喜欢的。”

    温俊良撇撇嘴:“瞧你那趋炎附势的嘴脸……”

    还不等孙氏张嘴,他又补上一句:“不过我倒是觉着这样热闹,方便喝酒聊天!”

    孙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温正良与梁氏也觉得这主意甚好:“天头这样好,躲在屋子里反倒是有些可惜!”

    全家人一拍即合,说干就干。

    此处用不着温苒苒,她乐呵呵地看了几眼就往厨房去了。

    温苒苒瞧了瞧自己昨夜就吊在火上的高汤,正满脸享受地嗅着那股鲜味时,隐约听见了叩门声。

    谁会来得这样早啊?

    温苒苒满脸疑惑地去开门,却见是程老板与程叶。她还未来得及高兴,忽地就瞧见后头的马车上又下来了一家子,赫然是叶晚棠一家。

    她面带询问地看向程叶,就见程叶悄悄摇摇头,朝她爹爹努努嘴。

    程老板满面笑意,带着叶书岱等人到了温苒苒面前:“苒苒,我来给你介绍一番,这是我妻弟,现在礼部任职,那是他的夫人,姓曾。后头的是他二人的一双儿女,按年岁你当唤声兄长、姐姐。”

    温苒苒看向程老板,几乎是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估摸着他也是好心为她引荐,想着多个人便是多条路。

    叶书岱上前笑着一拱手:“久闻温小娘子大名今日总算是见着了。”

    温苒苒屈膝回礼,还未直身就被一旁的曾氏拉过去,不住口地夸:“这温小娘子通身的气派,我瞧着就喜欢!”

    她说着,就撸下手腕上的掐丝金镯往温苒苒手里塞。

    温苒苒看着那抹灿烂的金色移不开眼。

    这大金镯子!

    够沉的!!

    得有小一斤吧!!!

    她定定瞧了许久,忍了又忍才没让口水从嘴边流下来,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温苒苒将镯子推回去:“夫人客气了,这般贵重的东西我受之有愧。”

    “怎么就是受之有愧了?”曾氏笑呵呵地又将镯子塞还给她,“你肤色白,戴金好看!”

    “苒苒妹妹你就收下吧,母亲实在是喜欢你才送的。”叶晚棠话虽是这么说,但却十分心疼这镯子,暗悔应当挑那个细一些的镯子。

    她想着,鄙夷地瞥了眼温苒苒。

    母亲还说要送那只玉镯,也不想想她这般的门户怎会赏玉?给她都是浪费了,倒不如送金镯,定是合她胃口。

    “使不得使不得!”温苒苒极力推拒,正当二人僵持不下时,门外忽地响起道高亢男声:

    “康平县主到!”

    在场众人一愣,温苒苒反应过来面上一喜,欢欢喜喜地迎了出去。

    叶晚棠一家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神色中看出抹藏不住的震惊。

    尤其是叶晚棠,惊喜之情溢于言表。她从前见过身份最贵重的也不过是总督家的千金,却不想来吃个乔迁酒竟能遇见康平县主,那可是个金贵人!

    到底是汴京城,到哪都能遇见名门贵胄。

    想不到这温三娘子有些能耐,竟连县主都能请来。

    她压制住内心激动,整理好衣衫裙摆正欲好好表现一番,搭上康平县主这个皇亲国戚。

    却不成想一回头,就见一个分外熟悉的女子从那华贵马车上下来。

    眉眼英气,穿着华贵,正是日日在温苒苒店中用饭食的小娘子!

    叶晚棠想起前两日之事,面上血色尽失:什么!那商户女竟就是康平县主  ?!!

    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红豆麻薯汤圆、剁椒鱼……

    在场之人见是康平县主,立刻躬身行礼。

    康平挥挥手,也不理睬众人,只转脸眉开眼笑地拉着温苒苒的手:“苒苒,我有件事想跟你打听打听……”

    她正说着,抬眼就见着了门内直起身的叶晚棠。康平眉头一拧,皱着张脸道:“苒苒,你怎么把她给弄来了?”

    叶晚棠察觉到康平县主投过来的鄙夷目光,心头凉成一片,后脊骨处都渗出了丝丝冷汗。

    她看了看那与温苒苒甚为亲密的华贵女子,立刻心虚地低下头躲至一旁。

    叶晚棠咬着唇,慌乱时呼吸都急了几分。即便是今日亲眼所见,她也想不通贵为县主之尊的皇亲贵女为何会与一个区区商户女为伍,这实在是有失身份体面!

    叶晚棠想起那一桌子的小娘子们,再忆起当时的所作所为,脸色更是苍白,现下想来,她们应当也都是出身名门的贵胄千金,她无意中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她咬着牙,不懂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名门贵女竟与商户女同桌而食,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可不是我弄来的……”温苒苒放轻声音,“是阿叶爹爹带着来的,也是为了照顾我。”

    康平未置可否,但也明白阿叶爹爹是好意。像苒苒这样在外开食店的,多认识几个当官的不是坏事,说起来也是有靠山,旁人也不敢小觑她。

    温苒苒笑着开口,语气中透着劫后逢生的愉快:“多亏你来了,方才那曾氏婶婶说什么都要送我个大金镯子,我险些把持不住!”

    康平睨了她一眼,抬手一挥就有无数小厮长随抬着箱子往温府院里送:“瞧你那点子出息,快进去瞧瞧我都送你什么礼了,保准你看得眼睛发直!”

    温苒苒看着络绎不绝的小厮们往内涌入,越看越觉得惶恐:“你送这么多东西做什么?来日我可还不起你的礼!”

    “不用你还礼。”康平笑着,爽朗地摆摆手,“这点东西就当是交长寿面的学费了。”

    温苒苒听得她这么说,忽觉得坦然许多,当即拍拍胸脯道:“那行,我保准将你教会!”

    曾氏瞧着与康平县主相谈甚欢、十分亲昵的温苒苒,暗道这温小娘子有几分手腕能耐,竟能结交到康平县主这般的皇亲国戚。

    若是能得县主青眼,那叶家在汴京城内也就算是站稳脚跟了。不说飞黄腾达,但那些高门贵胄人家办个诗会雅集、听个曲儿看个戏什么的也会想着些叶家,到时多结交些人脉,于家中男子们的仕途、儿女们的婚事都是有益的。

    曾氏立在当场,想着将来在贵人间谈笑风生的风光日子,直乐得合不拢嘴。

    她拉着女儿上前,正欲说话,就见那康平县主看都不曾看她们一眼,与温苒苒说笑着径直进了院。她二人经过程叶身旁时,还顺带着将她也拉了进去。

    叶晚棠头一次被这般无视,咬着下唇觉得甚是难堪。

    这康平县主也不知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与那温三娘子交好也就罢了,没想到竟连素来就不如我的程叶都放在眼里!

    曾氏看了看进去的三人,见着县主连程叶都叫上了,不禁转眸看向身侧的女儿:“棠儿,你与阿叶日日都在一块儿,她跟县主这般要好,怎的县主见了你却像是不认识你一般?”

    叶晚棠本就觉着难堪,听母亲这般问尴尬地抿抿唇:“我才来汴京多久,哪里比得上阿叶?她自幼长在汴京,自是比我有许多机会结交名门贵女。”

    她说着,心中不由得冷哼一声:阿叶那般资质,便是结交到县主也不过是她近水楼台罢了,若是换了我,定是要比她强上百倍!

    曾氏听得此言也是点点头:“也是,要是你长在汴京,不知会结交到多少名门闺秀。以你的才华,也定当是京中闺秀中最优秀的那个。”

    她说着,偏头看了程老板一眼:“阿叶也是,也不为她表姐引见引见。”

    “县主金枝玉叶,岂是阿叶能说得算的?”叶书岱轻斥一句,随后看向程老板笑道,“阿叶如今竟这般有出息,连康平县主都颇为看重她。”

    程老板在人堆里打交道,自是明白他们夫妇俩的意思,不过就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罢了。

    他笑了两声:“阿叶自幼被我娇惯坏了,难登大雅之堂,是因着温小娘子这层关系才能在县主跟前露露脸,平日里也说不上什么话,莫要高看她了。若要说,还是温小娘子与县主亲近些,今日是温小娘子的乔迁之喜,咱们还是先进去吧。”

    曾氏听见这话十分不满,叶书岱笑着点头,旋即与程老板一同进去。

    叶晚棠跟在后面,面色甚为不悦:不愧是商贾之人,谎话随口便能诌出来。程叶与县主在饭桌上明明是相谈甚欢,姑丈定是怕我越过了他的宝贝女儿才会这般拦着!

    程叶自幼就不如我,那温小娘子也不过是借着开店的便利才能识得县主,不过是两个商户女罢了,怎可与我相提并论!

    叶晚棠行至院中,整理一番深吸口气走至康平县主身旁笑吟吟地行礼:“见过县主。”

    康平睨了她一眼并未搭话,她最厌恶的就是这般狗眼看人低的人。

    以为她是普通门户家的女儿便处处看不起,说的话都是夹枪带棒,如今知道她是县主便又凑过来逢迎谄媚。这叶晚棠若还是当初那般作为,她还高看她一眼,如此当真是没意思极了。

    康平翻了好大一个白眼,程叶左右看看指着托盘上的两条珠串将话转开:“这两条玉髓实在是好看!”

    温苒苒见了也点点头,质地细腻,通透如冰,确实好看。

    康平摆摆手:“这玉髓不值什么钱,不过就是样子好看,我给苒苒与茹茹各捎带了一条,戴个样子罢了。阿叶你若喜欢,我下回也给你带一条戴着玩。”

    “那我就不客气了。”程叶抿着唇笑,拉着温苒苒的手直道,“我这可是沾了你的光。”

    叶晚棠弯着膝盖,眼看着她们三人玩笑没一人搭理她,自觉如芒在背、窘迫难当。她悄悄起身,眼眶都红了一圈。

    叶晚棠看了眼温苒苒,手中丝帕都攥出了褶子:区区一个商户女神气什么?泥巴地里的出身,还真以为自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温苒苒无暇搭理那酸的冒水的目光,眼中只能瞧得见康平送来的那几箱子的礼,喜得她眉开眼笑。

    这一箱箱金银玉器、绫罗绸缎应有尽有,连箱子角落里最不起眼的珍珠都有鹌鹑蛋大小。

    她看着看着不禁抬头望了望天,心中默默祈祷:下次请让我穿越成权二代!让我堕落!!让我享受享受这种纸醉金迷的生活!!!

    温茹茹听见外头热热闹闹的赶忙从屋中出来,她见是康平县主与程叶来了,立刻笑着迎了过来:“怎的来得这样早?快进去喝茶!我今日泡了花果茶,用的果子干还是三妹妹去岁收来晾的呢!”

    “苒苒晾的果子定是要比外头卖的好!”康平县主乐呵呵地跟着温茹茹往厅里去,“正好去给你家老太太请安。”

    她说着回头看向温苒苒:“苒苒你自去忙你的,不用管我!”

    温苒苒笑着点点头,把人交给二姐姐招待。

    她左右看了一圈,想着叫阿行和大哥哥他们将东西抬进去,却是没寻到阿行的影子。

    “大哥哥!”温苒苒唤了一声,“阿行呢?”

    温荣将桌子放下,擦擦额上的汗:“我方才见他从后门出去了,说是有些私事。”

    温苒苒听是私事便也不再追问,指挥着温荣与温俊良等人将康平送来的东西抬到后院。自己转身去了厨房。

    几波人忙慌慌的,却无一人搭理叶晚棠,她讨了个没趣,咬着唇回到母亲身旁。

    曾氏将方才情景放在眼里,小声询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叶晚棠抿着唇:“县主似是不喜欢我。”

    曾氏沉吟片刻,轻声道:“县主这般的身份,性子傲气些也是正常,待会熟了便好了。”

    “你是我们叶家的女儿,咱家累世官宦,可不是这些商户人家能比的!”

    叶晚棠也点点头,先前那些不过是误会,待会寻个机会说清楚便是。所谓日久见人心,县主定会知晓她的好处。

    更何况她们出身大致相同,自然是有更多话可聊。那温家娘子能同县主聊什么?怕是给她两个镯子都分不清哪个是玛瑙、哪个是翡翠,徒增笑话丢人现眼罢了。

    叶书岱在旁静静看着温家人搬箱子,只见他们见了那几箱子稀罕物也不觉得有什么稀罕,就仿佛是平日里见惯了般。

    康平县主送来的乔迁礼不乏奇珍异宝,有些便是连他都没见过的稀罕物。温家不过是个商户人家,怎会见过这些?

    叶书岱不解,转头看向身旁的妹婿低声打探:“这温家究竟是什么

    来头?”

    程老板也正要去向温老太太请安,听他这么一问不由得一愣:“兄长不知?”

    叶书岱摇摇头,曾氏与叶晚棠闻言对视一眼,也跟了过来。

    程老板压低声音:“这个温家便是当初的陵阳伯府温家!”

    叶书岱心中一震,不禁感叹:这汴京城果然是处处藏龙卧虎,谁都不可小觑!

    “怎么可能!”叶晚棠惊呼,满眼的不敢相信,“姑丈您没弄错?”

    那小小的商户女从前竟是伯府千金?!这绝对不可能!

    程老板瞥了她一眼:“这事汴京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定是没错。”

    叶晚棠后退半步,只觉得自己方才那自豪于家世而生出的优越感十分可笑。

    她认为自己出身于官宦人家便是高人一等,殊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所拥有的那点子东西,人家怕是连看都看不上。

    伯爵府……她这辈子都成不了伯爵府的小姐。

    怪不得那群名门贵女肯与她交好,原来都是一个圈子的人。

    曾氏念叨了两句,忽地开口:“不是说这陵阳伯府被削爵了吗?”

    叶晚棠听了,逐渐从方才的情绪中缓和过来。

    管她曾经如何?现在不照样是商户女?

    她翘起唇角,立时又挺直了脊背。

    程老板笑着摸摸胡子:“这话不能这么说,被削爵了又如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无论如何,温家先祖都是从龙功臣,连圣上都感念温家当年的情谊。”

    “当初还不上朝廷银子的人家有多少?其中还不乏公侯人家,可结果如何了?不还是只有温家全须全尾的,连块油皮儿都没破。人家先祖的牌位照样还在太庙里受人供奉呢!”

    程老板又道:“更别提温二老爷拜在宋大儒门下,刚还中了解元,温家怎么看都是蒸蒸日上的。”

    叶书岱赞同地点点头,更觉得这温家值得结交。

    叶晚棠抿紧唇,细细想来,这温家娘子竟是处处都比她强。不光见过伯爵府的富贵,就连父亲都是宋大儒的亲传弟子。

    她当真是命好!

    叶书岱命小厮将准备好的花红礼物抬进来,同程老板送的那份放在一块,将礼单交由温家人后,带着家中人一同入厅去见温老太太。

    温俊良在外头将桌椅摆放整齐,转头瞧了瞧叶家送来的那一箱子礼,皱起眉头往厨房去了。

    *

    厨房中香气四溢,锅里炸着排骨,另一个灶上熬着红豆,后头的大锅里炖着东坡肉……肉香混着浓郁香甜的豆香味,引人口舌生津。

    温苒苒立在案板前头,将处理好的肥肠取出,她正要将肥肠扔入锅中焯水去味,就听见一阵脚步声。

    “三丫头!”温俊良抬步迈了进来,随手拈起块蒸好的麻薯沾了白糖放入口中。麻薯绵软,白糖沙沙脆脆,米香裹着甜香,很是解馋。

    他边嚼边道:“我方才瞧着那个什么叶家也送了礼,咱收不收?”

    温苒苒把肥肠放入锅中,顺手放了些葱段后抬头:“就这么当场拒收也不好看……这样吧,三叔您把叶家的礼和礼单放在一块封上,等日后叶家有个什么事,咱们再把东西原样随回去就是。”

    “成!我这就回去跟大哥说。”温俊良又拿了一块炸好的里脊送入口中,“三丫头,我走了啊,有事叫我!”

    “可不敢叫您!”温苒苒笑着把人送走,“您要是多来几趟,这席面到晚上我都做不完!”

    温俊良撇撇嘴:“瞧你小气的!跟你三婶婶越来越像了!”

    “那三叔把方才吃的里脊肉给我吐出来!”

    “我不!”温俊良说着,便一溜烟跑了。

    温苒苒看着温俊良的背影直摇头,心里却当真是羡慕她的这位三叔,一把年纪了还像个孩童似的,约莫这辈子最大的烦恼便是不知晚上饭究竟要吃什么。

    她收回目光,将锅中的肥肠捞出反复清洗,直至水清澈无杂质后,再将肥肠切分成小段。

    温苒苒游刃有余地备菜,却见康平又满脸不悦地钻了进来:“苒苒你是没瞧见,那林晚棠对你家老太太的亲热劲,瞧着都把自己当成亲孙女了。我还没见过上赶着给人当孙子的。”

    “不过你家老太太对她倒是不怎么热络,只问了两句年岁几何、都读过什么书便不怎么再搭话了。”

    温苒苒给她盛了一小碗红豆麻薯汤圆:“二姐姐从前在家中提起过她,祖母很是不喜欢这种时常贬损自家姐妹的小娘子。”

    “可不是?没见谁像她那般明里暗里贬低自家堂姐妹、表姐妹的。”康平把碗接过来,“她以为将阿叶贬下去,自己便是最优秀的那个了,殊不知兄弟姐妹同气连枝,拧成一股绳才是正理。”

    康平说着,舀了一勺放入口中瞬间扬起眉毛,面上那点不虞立时烟消云散:“这个好这个好!”

    热气腾腾的红豆炖的软烂绵密,入口是香浓醇厚的红豆香气。麻薯裹满了黏糊糊的红豆,软滑可口,带着浓郁的米香和些许牛乳香味。

    这汤圆也很是美味,皮薄馅大,牙齿轻轻一划,其中的黑芝麻馅便一股脑儿地涌了出来,香醇的味道让人欲罢不能。

    最重要的是这道甜品甜而不腻,处处都是恰到好处,康平一碗下肚仍是意犹未尽:“苒苒,你煮的多嘛?能不能再给我盛一碗?”

    温苒苒笑着将碗收了:“你还是留着些肚子吧,等会儿还有旁的吃食呢!”

    “也是!”康平满脸期盼,笑呵呵道,“我算是知晓为何你家三叔总喜欢在厨房里蹲着了,什么都能先吃到嘴。”

    “我家三叔小孩心性。”温苒苒将早晨送来的鲈鱼开膛破肚收拾干净,“在厨房里偷嘴吃的都是孩童,他倒好,几十岁了还这般。”

    “我倒是喜欢你三叔的性子,家里有这样一位叔父定是有许多乐子。”

    “快算了吧,让人愁的时候也是真的愁!”温苒苒笑着将几条鱼放在一旁的葱姜水中腌制,转头将自己的剁椒坛子端出来,“对了,你方才来时说有事要与我商量,是何事?”

    康平兀地抬手拍了下脑门:“瞧我这记性!是请帖的事。”

    “请帖?”温苒苒一愣,转头看向康平。

    “你前些日子送来的请帖十分精巧,我便拿给我母亲瞧了瞧。她瞧了十分喜欢,让我问问你帖子是在哪家制的,估摸着是想下个月生辰宴时用。”

    温苒苒听了连忙放下手中的坛子,眼中迸发出一道亮光。

    商机!新的商机!

    康平见温苒苒这个反应,眉毛一挑,心中已有了猜想:“莫非那请帖是你家大伯父和大哥哥制的?”

    温苒苒笑眯眯地点点头,心中快速思考每封帖子赚多少合适。

    都是朋友,收个两三百文意思意思算了。主要是借着康平家将广告打出去,到时定会有不少人找上门来要定制请帖!

    康平惊讶得瞪眼睛:“呀!你家大伯父他们竟如此能干,不光会刻杯子,连请帖都制得这般精致。”

    “都是一家人,那便更好办了。”康平竖起食指,“每封一两银子如何?”

    “一两?”温苒苒不由得一愣,方才笑得弯弯的眼睛瞪得滚圆。

    “一两不够?”康平赶忙又竖起根手指,“那每封二两银子?”

    温苒苒见她价格喊得越来越离谱,赶忙将她的手按下:“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

    康平瞧着满脸认真的温苒苒,忍不住笑出声来:“还是头回见有人嫌钱多的!你这般实心眼儿,不知少赚了多少银子。”

    “那你打算要多少银子?”

    温苒苒略略思忖一瞬,笑嘻嘻地道:“每封二百八十八文如何?二八八,尔发发,吉利!”

    “听着确实吉利,可是……”康平仍是觉得不妥,“就你家大伯伯那手艺,我出一两银子都算是占便宜了,二八八实在是太便宜了些。”

    “这账不能这么算,说起来还是我们占了你的便宜。”温苒

    苒仔仔细细同她解释道,“你母亲的生辰宴必会遍邀名门望族,那些高门大户见了我大伯父制的请帖,保不准就有人像你母亲那般也托人打听,这生意不就来了嘛!”

    “总是就是多一人见了请帖,我就有可能多一笔生意!”

    康平听了这些生意上的弯弯绕绕不由得惊叹:“怪不得你能白手起家,拉拔着一家子东山再起呢!”

    “那总共要订多少帖子、什么时候交货、可有什么要求吗?”温苒苒问了一连串。

    康平被问得头脑发胀:“母亲只叫我向你打听,这些却是没说,等我今日回去问问,问好了立刻告诉你。不过我估摸着总有个五六十封。”

    五六十封的话……至多能赚十七两银子呢!

    “成!反正我们日日都是要见的,不急。”温苒苒笑着打开剁椒坛子,一股浓郁的辣味迅猛地窜了出来,混着股辣椒独有的清香味占据整个厨房。

    “嗯嗯……”康平被这辣味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含糊地应了两声急忙问道,“这辣椒好香!苒苒你要做什么啊?”

    “做剁椒鱼。”温苒苒笑着答了一句,见她目光痴痴,盯着自己的剁椒坛子都挪不开眼。

    她瞧着康平喜欢,取了一个小瓷坛子,往里舀了几大勺剁椒后盖好塞到她手里:“这剁椒你带回去吃,就放些蒜蓉肉末,与它炒熟了后拌面条都香得很!”

    康平捧着小坛子,高兴得爱不释手:“这连吃带拿的多不好意思,我这就让人放我车上!”

    说罢,便欢欢喜喜地跑了出去。

    “慢着些!”

    温苒苒探头瞧了瞧康平欢天喜地的背影,笑着转身起锅烧油。

    待得油温升起来,她将剁好的葱姜蒜倒入锅中炒香,再将豆豉和方才盛出来的剁辣椒一股脑地下入锅里。

    热油碰上红艳艳的辣椒,只听得呲啦一声,那股辣味便顺着锅气飘出。辣味夹杂着葱蒜香,其间还透着些豆豉的酱香味,勾的人闻着味就来了。

    温荣趴在厨房窗户边,伸着脑袋往里瞧:“三妹妹这是什么啊?怎么以前从没见你做过?”

    “这是剁椒鱼。”温苒苒看着火候,将炒好的剁椒盛出来放在一旁备用,笑着抬眸看向温荣,“实在是会的吃食太多,做不过来。”

    “这倒是,一天就吃三顿,怎么都吃不过来。”温荣嘟囔着,忽地拍了下大腿,“三妹妹,不然咱再加两顿?每天吃五顿!”

    温苒苒斜了他一眼:“你听听你这说的像话吗!谁家好人一天吃五顿啊!”

    “我觉着荣哥儿说的有道理!”温俊良刚说了句话,还没来得及迈进厨房,后头的孙氏便追了过来。

    “有道理个屁!”孙氏拧着他的耳朵两人提溜走,“莫要妨碍苒苒,什么忙都帮不上倒是会添乱。”

    “方才二哥找不见你人来问我,我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你定是溜到这了!快随我回去将桌子擦了……”

    温苒苒看着两人走远,抬眸瞥了眼温荣:“大哥哥,你等会儿当着大伯母的面再问能不能加两顿。”

    温荣脖子一缩,猝不及防打了个寒噤连连摇头,干净利落地婉拒这个提议,再不敢提什么加两顿的事。

    温苒苒将鱼取出摆盘,铺上厚厚一层剁椒酱后放入蒸笼内。

    鱼已上锅,她转身准备着手做道蒜香火辣凤爪。

    为着吃得方便,温苒苒特意将鸡爪去了骨。她将辣酱、酱油、白糖等混合在一起,起锅将蒜末炒香后,再将酱料倒入锅中熬煮。

    酱汁被熬得红亮,随着温度的升高逐渐变得浓稠,一股甜辣味缓缓飘出,勾的人走不动道。

    温荣本想是来瞧瞧便回去,却没想到一来就是半步也挪不动。

    温苒苒见火候差不多,将鸡爪倒入锅内翻炒,素色的鸡爪瞬时裹上粘稠的红色酱汁,肉香夹着那诱人的甜辣味肆意飘散,让人移不开眼。

    她将鸡爪放入一旁的砂锅中小火煨着,扭头将烧了锅热油,待油温正好,下去姜蒜花椒大火爆香。

    油锅滋啦滋啦地响,等姜蒜花椒的香味融合后,温苒苒下入干辣椒。

    带着辣味的白色锅气升腾而起,呛的一旁的温荣直咳嗽。然而任他咳得面色发红,也没离开半步。

    温苒苒看着火候加入红酱,剁辣椒的特殊香气与姜蒜辣味尽数融合,香的连她自己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她将备好的肥肠尽数放进锅中,加上先前配好的香料一同爆炒。肥肠裹满了香辣红油,独有的香气混合着浓重的鲜辣味,直叫人欲罢不能。

    温苒苒最后加入高汤,便放在一旁炖煮。

    那边的鱼差不多蒸熟,外头院子里已是热闹一片,想来是客人们都到了。

    温苒苒往外头望了望,见时辰差不多便叫温荣去唤人过来上菜。

    锅包肉是预先炸好的,只需再复炸一遍烹个糖醋汁即可。

    温苒苒手脚动作颇快,待梁氏他们过来,锅包肉正做好装盘。

    锅包肉正在上桌的路上,她将蒸熟的鱼取出,撒上些许葱花,转身烧了锅热油往上头一泼。

    呲啦一声响起,辣味混合着葱味被瞬间激发,鲜红的剁椒变得油亮亮的,其中咸鲜辣味样样俱全。

    众人端走了剁椒鱼,温苒苒打开身旁的砂锅。汤汁已收得粘稠厚重,淋漓的红亮酱汁包裹着炖得软烂鸡爪,霎是诱人。

    锅中的肥肠浸在不停翻滚的红亮油汤中,已是煮得酥烂绵软。她将肥肠盛出,撒上一把绿油油的葱花。

    一家子忙着上菜,前有东坡肉、糖醋里脊、红烧排骨,后有虾饺、桂花米糕、红豆麻薯汤圆……

    每上一道菜,便能听得院中响起阵阵惊叹声。

    温苒苒将最后一道一品锅从灶上端下来让人端去前头,自己拾掇了番才去了院中。

    今日来的都是老熟人,有宋大儒、东叔柱子他们、巡城监的大人官爷们到得整整齐齐、还有几位相熟的掌柜、爹爹的同窗好友、三婶婶的娘家亲戚、轻食闺秀小队、开窑厂的川子一家……

    温苒苒一一打着招呼问好,恍惚间眼眶微微有些湿润。

    不知不觉,她竟认识了这么多人,今日来的人比上回要多上许多呢!

    满院热闹,瞧着便十分喜庆。

    “温小娘子今日当真是辛苦!”东叔见着她立刻笑哈哈道。

    柱子乐呵呵地道:“近来忙得很,我都许久未到温小娘子店里解馋了!”

    “正好!柱子哥今日可定要多吃些!”

    “温小娘子!你这院子里的梨花开得咋恁好呢!”

    “可不是!温小娘子人旺,连家中的花草都生得好!”

    温苒苒被夸得抿着唇笑,见人也到齐了便扬着声音招呼道:“大家快动筷吧,冷了便不好吃了,快趁热尝尝那东坡肉和肥肠!”

    众人闻言也都不客套,笑着拿起筷子去夹自己老早就盯上的菜。

    东叔钟爱吃肉,一筷子叨了块东坡肉放入口中,香得微微眯了眼。

    这肉做得实在是好,色泽红得透亮,如玛瑙般。肥瘦相间,入口即化,瘦肉多汁不柴,又香又糯,咸香中透着醇厚的甜味,却也不腻人,叫人吃了一块就想第二块。

    温荣夹了块裹满了剁椒酱的鱼腹肉,刚入口便被那透着剁椒香气的鱼鲜味所折服。

    鱼肉细嫩鲜香,每一口都充盈着鲜美的肉汁与辣爽。他吃了一口就停不下来,眼中都看不见别的菜。

    这鱼香辣软嫩,便是连不擅吃辣的温老太太都忍不住尝了几口。

    秦知宁最钟爱的是那道火辣鸡爪,她从未吃过这样特别的甜辣味道,尽管是觉得辣,但就是想吃。

    鸡爪软糯,一抿就化,每一处都裹满了浓厚的酱汁,连最肥厚的掌中宝都十分入味。

    温俊良吃着炖得软烂的肥肠,只觉得自己如今过的是神仙日子。

    他从前是一口肥肠都不吃,可如今吃了温苒苒做的江油肥肠才明白自己从前错过了多少美味!

    这肥肠与外头卖的不同,汤水红亮不浑,辣香扑鼻,

    肥肠糯软弹牙,独有的那股香味便是整道菜的精髓。

    院中人敞开了肚子吃,也没什么空说话,一时间只能听见吧嗒嘴声混合着汤匙碗筷的碰撞声。

    旁人都吃得极香,唯有叶晚棠与曾氏母女两个皱着眉,看着满院子吃相粗鲁的人就觉着反胃。

    叶晚棠捏着筷子,眼中都是鄙夷。

    这温三娘子当真是在三教九流集散之地待惯了,竟没有半点伯爵府千金的娇贵,请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好好的院子如今遍布三教九流的腌臜味,当真是可惜了这满园梨花的雅致!

    也不知这些粗人有什么好,与他们相交半点好处得不到不说,说不准还要时常帮衬着他们,温三娘子当真是傻子!

    她颇为嫌弃地皱皱鼻子,抿了口清茶将目光落在那桌坐满了穿着精致讲究的男子们身上。方才听着温三夫人的话,那些都是汴京城内数得上的名门公子。

    叶晚棠抿唇笑笑,坐得笔直,端着茶杯仰头望着树上洁白胜雪的梨花,做出副与众不同的姿态。

    她微微皱眉,神情中透着股淡淡的哀愁,越发显得整个人有种弱不胜衣的婉约柔弱。

    若是能成就一段良缘佳话,今儿就不算白来!

    顾五朝姐妹们使了个眼色,朝着叶晚棠努努嘴:“这像什么样子!”

    众人默了默,眼中都是不赞同但也没多说什么,只夹着自己喜欢的菜吃。

    叶晚棠察觉到有道目光盯了她良久,心中得意,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酸甜滋味划过喉咙,甚是好喝。想不到那温二娘子也有些能耐。

    她正品着花果茶,忽地听见道清朗声音:“哎!那个端茶杯看花的!”

    叶晚棠心头“咚”的一下,抬眸寻声望去见是个长相十分俊朗的郎君,举止飒爽,很是引人注目。

    她没想到汴京城中的郎君竟会如此大胆,当着长辈的面都敢这般直白地与她搭话。

    见众人都看过来,叶晚棠心中很是得意,不禁轻轻侧头瞥了眼温苒苒。

    生得貌美又如何?不还是我更得郎君们喜欢?

    段家六郎见那坐得笔直的女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再开口时语气满是不耐与烦躁:“你坐矮些,挡着我与温家妹妹说话了!”

    叶晚棠一愣,面上险些挂不住。

    埋头干饭的温苒苒忽然被点名,茫然抬头望去。

    段家六郎见心心念念的温家妹妹看过来,扬起一副笑脸,声音都温和了许多:“温家妹妹,你这道剁椒鱼实在是好吃!”

    “好吃您就多吃些。”

    旁人见他与温苒苒搭上话,纷纷七嘴八舌开了口:

    “这桂花米糕是怎么做的?竟比我从前在宫里吃的都好!”

    “这鸡翅包饭实在是妙……”

    温苒苒听得脑瓜仁儿疼,一时间也不知道先回谁,只觉得他们影响自己干饭。

    叶晚棠咬牙看着众星捧月般的温苒苒,手中丝帕被团成一团,皱得像咸菜。

    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牛油果鲜虾三明治,洋……

    段三看着叶晚棠的脸色不禁低笑出声:“我家六弟别的不行,就眼光行!”

    旁人听了都忍不住掩唇轻笑,叶晚棠听着那笑声脸上滚烫,只觉得今日将面子都丢尽了,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兀自咬唇,暗道自己与那温三娘子八成是八字不合,每每与她在一块不是得罪人便是丢尽脸面。

    曾氏暗道女儿沉不住气,这般要强拔尖还如何与那些贵女相交?谁人愿意同抢自己风头的人待在一块,那不是遭人恨嘛!

    她拍拍女儿的手,叶晚棠抿抿唇,垂眸见着面前的茶盏便是气闷不已。

    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这什么劳什子花果茶和梨花了!

    叶晚棠见那群郎君们与温苒苒十分热络,装作不经意的模样偷偷瞄了好几眼。

    汴京城内的公子郎君们竟都是肤浅草包,那温三娘子除了模样比她美些,也瞧不出什么旁的好处,哪里就能越过她去了?

    不过就是厨艺好了些,但那又如何?厨艺好的厨娘比比皆是,谁还能真的娶个厨娘回家放着?那传出去当真是笑掉大牙了!

    叶晚棠心内冷哼:从前是伯爵府千金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她现在不过就是个在市井中讨生活的商户娘子,那些郎君公子们觉着新鲜逗弄两句,真要把人迎进家门,家中长辈断然不会应允。他们日后要相看结亲的还是我这样正正经经官宦出身的闺秀,哪里轮得到她?

    争这一时长短实在是无用,日后才见真章!

    叶晚棠疏解了心结,坦然畅快了不少。

    院子里闹哄哄的热闹极了,顾五瞧着自家哥哥见着苒苒那副不值钱的模样觉着惨不忍睹,边吃汤圆边摇头:没戏!

    住对门的赵掌柜酒兴正浓,扯着嗓门嚷嚷道:“温小娘子!我带来的那几尾鱼可是我前两日在江上网的,比那自家圈了网养起来的鱼香多了,你趁新鲜吃,可千万别忘了!”

    “赵掌柜您放心!”温苒苒笑呵呵回道,“今晚就吃,必不会让它们看到明天的太阳!”

    众人被温苒苒逗得忍俊不禁,那头的东叔也道:“我今儿带来的野菜是早晨现挖的,温小娘子正好煮锅荠菜汤配鱼,保准鲜掉眉毛!”

    柱子一听赶忙道:“我娘带来的春韭和鸡蛋正好能炒盘菜。”

    川子也笑着道:“我带的那块腊肉好的很!切上些做个腊肉闷饭,巴适!”

    阿襄听见大人们都在说带来的吃食,歪着小脑袋瓜儿想了想笑嘻嘻地也开了口:“我爹爹和娘亲送了野味来,好人姐姐可以烤着吃!”

    那边的孙家小孙儿有样学样,搂着祖母的脖子道:“祖父祖母带了野山参,三表姐晚上炖了补身!”

    一院子童言童语,大家伙听了哈哈大笑,惊得鸟飞花落。

    得!晚上饭也给安排了个明明白白!

    温苒苒望着院中满面笑容的客人们,自己面上也尽是喜意欢乐。

    如今的日子实在是舒适,待得将来有闲时,隔三差五叫上东叔他们过来聚聚。你带条鱼、他带些菜便能凑一桌不错的饭食,大伙一同喝酒热闹,这般日子才欢乐!

    叶晚棠看着众人撇了撇嘴,觉得与他们格格不入甚是不自在:又是鱼又是野菜又是腊肉的……没一样能拿得出手的,当真是寒酸!

    康平本也跟着笑,却一晃眼瞥见了那满面嫌弃又高高在上的叶晚棠。

    她皱起眉,拍拍身旁的秦二。秦二抬眸望了一眼,一众小娘子们甚有默契地对视两眼,都十分瞧不上她的这副嘴脸。

    什么东西!真拿自己当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了!

    温茹茹看着众人脸色,幸灾乐祸地看了眼那头的叶晚棠。从今往后,怕是没人敢请她入府赏花喝茶了,那些个马球诗会也别想,她算是跟汴京闺秀们无缘了。

    叶晚棠浑然不知,心中还想着自己将来受邀赴名门宴会的风光,那才是她应该去的地方!

    一晃到了下晌,酒尽人去,院中散乱的桌椅、仰倒的酒杯、堆堆叠叠的碗盘都透着方才热闹非凡的场景。

    温苒苒挽起衣袖去收拾碗筷,却被孙氏梁氏与沈氏按下。

    孙氏手脚麻利地将碗碟摞起:“苒苒快回院歇着,这有我们呢,不用你动手操心。”

    梁氏与沈氏都是边收拾边催她进屋,温老太太也朝她招招手:“快到祖母身边歇歇!”

    温苒苒见那堆成小山似的碗盘有些不放心:“太多了,我好歹帮帮忙。”

    “不用帮不用帮!”孙氏伸手将温苒苒手中的碗筷抢过来,“我母亲说今日客多,恐咱们忙不过来,临走时将家里的仆妇留下帮咱们收拾收拾院子,待会交给她们去干便是。”

    温苒苒听了也不再争抢,索性丢开手让他们忙去。

    院子厨房都有人打扫,一家子也乐得轻松,团团坐在厅中歪着喝茶。

    温老太太今日高兴得很,仿若见着了几分伯府从前的日子。

    温俊良仍是意犹未尽,手中捧着茶杯,却是满脑

    子都是晌午的那道剁椒鱼,麻辣鲜香却又半点不腻人,还有几分辣椒的清香味,甚是好吃。

    他咂巴咂巴嘴,坐直身子看向温苒苒,一双眼睛都是亮晶晶的:“三丫头,赵掌柜不是说送了几尾鱼吗?咱还是像晌午那般做如何?”

    温荣一听眼睛瞬间放光:“对对对,还是做剁椒鱼!”

    向来稳重自持不大参与这些的温正良颇为罕见的也点了下头:“苒苒,我也觉着晌午席面上的那道剁椒鱼甚好。”

    温苒苒沉吟不语,她方才得空时去看过赵掌柜送来的那几尾鱼,那肥硕的鱼头不拿来做道剁椒鱼头甚是可惜。

    “这样,把鱼分开做。”温苒苒笑着道,“鱼头拿来做剁椒鱼头,鱼身红烧。”

    如此这般,不能吃辣的温老太太也能尝个鲜。

    温老太太明白她的孝顺心思,一把将小孙女揽在怀里摸摸她的头,满面慈爱笑意。

    温俊良与温荣叔侄两个对视几眼,乐不可支地连连点头,开始眼巴巴地期盼着晚上的那顿。

    “对了!”温苒苒忽地想起一事,转头看向温正良与温荣,“大伯父,我给您和大哥哥找了个活。”

    温正良闻言抬眸,放下茶杯问道:“是什么活?”

    温苒苒想起那十几两银子便高兴,当即将康平今日说的想请他们做请帖一事复述一遍,末了还算了笔账:“康平说往年发出去的请帖总有五六十,这样算下来,大伯父你们至少也能赚个十四两。”

    “十四两?!”一旁的梁氏听了满面喜色,乐得唇角是压都压不下去,“够咱们花费许久了!”

    温荣也很是高兴,已兴冲冲地开始琢磨着都刻写什么花样。

    温老太太看着长房一家高兴成这般,心中欣慰却也觉着心酸。

    他们夫妻二人从前一个是伯爵老爷、一个是伯爵夫人,见惯了富贵日子,换了往日,这十四两银子不过就是些打赏下人的散碎银两罢了。如今却是为着十四两银高兴得合不拢嘴了。

    好在一家和睦,这比什么富贵都重要多了!

    梁氏乐了半晌,稍稍平复下来略琢磨琢磨转头看向温苒苒:“苒苒,你大伯父与大哥哥能接着这样一桩大买卖都是你的功劳,若非你与县主交好,他们也没这样体面的生意。是以我思量着分你四成银子,你若是觉着少,五五分我们也是没二话的。”

    温正良赞同地点点头:“你大伯母这话说得十分在理。”

    温荣摸着后脑勺咧着唇笑:“三妹妹日日做饭辛苦,就是都给三妹妹我也没意见。”

    温苒苒赶忙笑着推拒:“这怎么使得?我一成都不要。说到底,那都是大伯父和大哥哥有能耐,这才能让生意自己找上门来。若是大伯父与大哥哥没这份能耐,我便是认得当今圣上都无用。”

    刚一踏入厅内的齐衍听见这话脚步微微一顿。

    “诶?阿行你回来了!”温苒苒见着他起身过去,“吃了吗?我在厨房里给你留了一屉桂花米糕。”

    齐衍垂眸看向站在自己跟前的小娘子,想起她方才的话来。

    若是父皇认得她,定要日日跟在她后头讨东西吃。

    他眸中漾起些许笑意,忽就想见到那天,定是十分有趣。

    温苒苒怕他找不到米糕放在何处,笑盈盈地拉着他过去,边走边道:“你还想吃什么?”

    “米糕就够。”

    “那怎么能够?我再给你做些虾饺。”

    温逸良和沈氏望着那一双小儿女,两相对视几眼都低头笑笑。

    温俊良看着那霍行却是止不住地皱眉:“这阿行什么都好,功夫不错、人也稳重,但总是神秘兮兮的,有时候都找不着人。”

    他看向孙氏,忽地有些恐慌:“他身上不会是有什么案子吧!”

    “能有什么案子?你可见官府张贴过抓捕犯人的告示?”孙氏瞪了他一眼,“不过……我总觉着他有些面善,好像是在哪见过似的。”

    “是了。”梁氏深思片刻也不由得点点头,“起先我还没觉得,方才听三弟妹这么一说也是觉得仿佛是在何处见过,亦或是模样有些像我从前见过的什么人,但又想不起来。”

    “阿行那孩子眉目清正,无一丝浊气,想来也是出身于清明正派人家。”温逸良出声道,“他当初为救苒苒身负重伤,怎么看都是个赤诚心善的好孩子。”

    沈氏现下想起那晚犹是心惊胆战:“是呀!我都不敢想,若不是苒苒命好遇见了阿行,怕是当晚就……”

    温荣用力地点点头:“阿行人不错,话不多,但是有事他是真上!”不过……做我家三妹夫还差些。

    这世上就没人能配得上我家三妹妹!

    温荣转念一想,忽又觉得入赘也不是不可以。如此一来,他家三妹妹就能永远在家里了!兄妹一处,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才好!

    温老太太适时开口:“无论将来发生何事,他都是咱们温家的恩人,绝不可忘恩负义!”

    “是,儿子儿媳、孙儿孙女都记下了。”

    日头西斜,霞光万里。天边的云一忽像穿戴着斗笠的渔夫、一忽像肥硕的鲤鱼,一会像画舫游船、一会像亭台楼阁……变幻得十分热闹,像是要给人们唱场大戏。

    温家人坐在院中,亲亲热热地用饭赏云,很是闲散惬意。

    翌日,天头晴好,已有了微微热气。

    “这天热得真快!”孙氏笑着道,“再过俩月便入夏了。”

    “可不?”沈氏笑着捏捏温苒苒的鼻子,“到了下至,我家苒苒便又长大一岁了。”

    那边套马车的齐衍闻言动作微微一顿,回眸望向温苒苒若有所思。

    温苒苒微愣,旋即弯弯眼眸掩饰眼中的茫然。

    前世园长妈妈说她是初夏时候生的,但具体哪日却是不知。现下想来,她或许跟原主一样,也是夏至那日出生的。

    这世上大概就是有这么多的巧合。

    她这一生有两个生日,第一个生日是院长妈妈见到她那日,第二个生日是被师父带回去那日。温苒苒长这么大还是头回知道自己真正的生日。

    夏至,正是亭亭如盖时,一如她的名字苒苒。

    温苒苒笑着低头,心中百感交集。

    不远处的齐衍默默望着那个安安静静低着头的小娘子,心头有股别样钝痛四散开来。

    他从没见过她这般样子。

    梁氏轻轻抚着她的背:“所幸今年的境况比去年要好上许多,到时定要给苒苒好好操办一番。”

    沈氏抿着唇笑,想起去岁夏至正赶上家中落难那段晦暗日子。全家上下都在忙着求亲告友、走动筹钱。最困顿时连米面都没有,哪里顾得上给苒苒过生?

    她眼眶酸涩,摸摸女儿的头发哽咽道:“大嫂说得对,今年定要好好热闹热闹!”

    孙氏想了想笑着开口提议:“不若到时咱们去范楼订桌席面?咱们都是笨手笨脚的,做出来的吃食猫狗都嫌,总不好叫苒苒这个小寿星下厨不是?”

    “这不错!”温俊良立马凑了过来,满脸兴奋,“说

    起来,我自己都记不得上回去范楼是什么时候了!”

    温荣也是兴冲冲地点点头:“他家的炙鸽子一绝!咱到时每人来上两只!”

    “光是炙鸽子可是不够,范楼的干烧鲳鱼、炝活虾、芙蓉饼、烟熏鸡都是一绝,必然都得点上。只可惜现下不是吃蟹的时节……”温俊良一一数下来,觉得吃不上蟹子十分可惜,“不过等中秋时再补上一顿便是!”

    温荣乐呵呵地开口又补上一句:“对了,到时还要到郑记买些杨梅酒来,我记得三妹妹从前喜欢喝这个来着。”

    “对了,炙象白也甚是美味,燕窝也来上两盅!”温俊良越想越乐呵,恨不能将范楼所有吃食都吃上一遍。

    温苒苒越听越觉得离谱,看了眼温俊良和温荣两个纨绔败家子,心中起先涌起的那点感动荡然无存:“行了行了,这得花多少银子啊!”

    有钱也不能这么花!又是鸽子鲳鱼、又是象白燕窝的,心里怕是还惦记着熊掌象尾、虎肉豹胎。怎么不说按范楼的菜单本子每样来一份啊!

    孙氏白了两人一眼:“苒苒过生,倒像是给你们俩解馋去了。”

    “快别听他们的。”梁氏笑着道,“不过苒苒爱吃鱼,干烧鲳鱼定是要点一条的。”

    温逸良笑着点头:“适才荣哥儿说的不错,苒苒确是喜欢郑记的杨梅酒,以往我出门便叫我回来带上些。”

    “行!我们只管出银子,你们一家三口只管带着嘴开就是!”孙氏笑着,大手一挥很是爽快。

    梁氏琢磨着开口:“我到时再给苒苒做身新衣裙,生辰嘛,自是要穿新的!”

    一家人说说笑笑,这就开始正正经经地商议起来。

    温苒苒看着一家子为着她的生辰商讨得热火朝天,控制不住地弯起眸子也跟着笑,清风拂过,吹得她眼眶有些微微泛红浮起一抹潮湿。

    真好!

    *

    因着乔迁宴闭店一日,温苒苒一行人刚到店门口便瞧见已围了许多人等着他们来开店。

    店前候着的都是熟客,一见着温苒苒从马车上下来便笑着开口贺喜。

    “温小娘子乔迁大喜!”

    “温小娘子这般能干,估摸着来年还得再办一场乔迁宴!”

    “听说昨日的席面摆得好!”

    “那你听说的没错,我就住在温小娘子新宅子附近,昨日整条街都是饭菜香,我家娘子养的狗儿都偷偷钻出去看了好几趟。起初我娘子四处没寻着以为狗儿丢了,赶忙叫我出去找,却不料我一出门就见着那没出息的东西正蹲在温小娘子家门口呢,口水流了一地,当真是臊的脸都没处放!”

    “说到席面,我不知有多羡慕隔壁的川子!他昨儿晌午到温小娘子家吃席,回来便念叨着什么剁椒鱼、江油肥肠、火辣凤爪……都是些我听都没听说过的新鲜吃食。馋的我哟!我家那口子炖的肉都不香了!”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旋即都十分有默契地咽咽口水。

    温苒苒眉梢眼角满是红润喜气,笑着扬声道:“多谢各位叔伯婶婶吉言,倘若我来年有幸换座大宅子,定会请大家伙到家里吃席!”

    众人一听都是喜气洋洋,连声答应:“好嘞!那我们可就等温小娘子你的好消息了!”

    “好!定然不负众望!”

    温苒苒笑着点头,赶忙招呼人进店。

    她钻进厨房,捡起地上的几个牛油果捏了捏。果身微软,果蒂一推就掉,已然熟了。

    温苒苒心中一喜,赶紧切开一个啃了两口。

    口感细腻柔滑,细品有股淡淡的甜味和坚果的醇香,熟得正好!

    温苒苒啃着牛油果,感动得热泪盈眶。她以为自己来到这算是这辈子都吃不上牛油果了,却没想到前些日子去市上买香油时遇见了一个推着小车的妇人。

    她本只是寻常一瞥,却不成想这一瞥瞥见了车上那满满一篮子的牛油果!

    温苒苒当时眼睛就放了光,赶忙拉住那妇人要买,生怕这一错过便是错过一辈子。

    她买牛油果时与那妇人交谈了几句,这才得知妇人是从两广之地来探亲的,而那篮子牛油果是她带来预备给孙儿拿着看个新鲜的。

    最后……她孙儿是看不见这新鲜了。

    温苒苒啃着牛油果,打算今日的轻食便做个牛油果三明治。

    她蹲下身子将成熟的牛油果放在一旁的小筐里备用。捡着捡着见这一顿要费十来个牛油果瞬间有些心疼。

    这东西可不好找,全靠命,下次碰见就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温苒苒这边正为牛油果伤心,却见孙氏忽然过来蹲在她身边,面露担忧。

    孙氏望了望外头正堂,琢磨着开了口:“苒苒,我方才各家店都巡了一遍。别看方才围在麻辣烫店门口的人多,但我瞧着客人最后都去了奶茶店和甜品店,去麻辣烫店的反倒是少了许多。想来是天逐渐暖和了,客人都不大爱吃这滚烫麻辣的吃食了。”

    温苒苒点点头,将挑好的牛油果放入清水中洗干净。

    “三婶婶不必忧心。”她擦擦手上的水渍笑着道,“咱们还可以卖凉面、凉皮、凉粉……吃食花样多着呢!我早晨就想着今日先试着卖卖,看看大伙儿的反响如何。”

    孙氏见她心中有数,这才松了一口气。自去年受了那一阵子穷又好起来了之后,她便时刻都绷着一根弦,处处小心、时时谨慎,就怕好不容易从坑里爬了出来又不小心在跌回去。

    家道中落这件事来上一次便去了半条命,她可万万经受不起第二次。

    温苒苒执行能力向来很强,说罢起身就去和面。

    她取了面粉,又想起一事:“劳烦三婶婶替我跑个腿,去甜品店看看有没有现成的吐司,若是没有就让人给我烤一盘吐司送来。”

    “行!”孙氏应了一声,立刻去办。

    凉面和凉皮都是做惯的,温苒苒做的不多,约莫着两样各有二三十份。

    她支使人在店门口支了张桌子,将凉面凉皮与各色调料摆在外头,旁边的椅子上还放了一小盆炸得焦黄酥脆的土豆。

    “小店新增洋芋凉面凉皮嘞!大伙瞧一瞧看一看!十文钱一碗,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温苒苒扯开嗓子吆喝了两声,便有人好奇地凑了过来瞧。

    “温小娘子,这是又琢磨出什么新花样了?”

    后头的郎君往摊子上看了一眼,十分惊喜道:“这洋芋凉面我知道!温小娘子摆摊的时候给书院的书生们做过,我当时瞧着都馋得慌,可算是等到你卖了,快给我来一碗!”

    “好嘞!香菜蒜辣椒都要吗?”

    “都要都要!”

    “您稍等!”

    温苒苒笑吟吟地应下,取了碗来挑了两个焦脆的小土豆放进去捣,土豆外皮被炸出了焦黄的锅巴,嫩黄的内瓤直起沙,刚一捣碎便能嗅到那股浓郁的土豆香气。

    围着的众人看得眼睛发直,忍不住地咽咽口水纷纷道:“给我也来上一碗这个洋芋凉面!”

    “我也要我也要!”

    温苒苒看着十分热情的客人们,心里很是舒爽轻松。

    有名气就是好,连卖东西也比从前容易了许多。但凡是听说过她的人,见她琢磨出个什么新鲜玩意儿也不再观望,想都不想就掏银子买,生怕待会便买不到。

    捣炸土豆的功夫,洋芋凉面便被订了个精光。

    温苒苒抓起一把面条放入碗中,撒上酱油、蒜水、香菜、酸萝卜等调味配料,又抬头看了那郎君一眼:“能吃辣吗?”

    她正问着,忽地就瞥见一个熟人行至她面前躬身一福,正是卫国公世子容晏。

    “温三娘子好。”

    温苒苒也回了一礼:“卫国公世子好。”

    容晏随手指了指身后的小厮笑道:“听闻府上乔迁之喜,这是我准备的贺礼,这就着人送去店里。”

    他笑得甚是温和,也不等温苒苒开口便带着小厮入了店门。

    据容晏往日观察下来,温二娘子极为看重这位三妹妹,他定要将礼数做得周全,在三妹妹面前留些好印象,说不准将来还能帮他说几句好话。

    温苒苒怔怔地望着容晏的背影,忽然反应过来:不是……我还没说收呢!!!

    围观众人见连卫国公世子这般金尊玉贵的人物对温小娘子都如此客气,心中对她更是肃然起敬:这温小娘子真是好本事!

    方才那郎君见温苒苒呆怔,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温小娘子,麻烦多给我放些辣!”

    “哎!”温苒苒回过神来应了一声,拎起辣油桶里的长柄勺先是舀了半勺干料,再淋上满满一勺的辣椒油。

    一碗面浸染在红亮亮的辣油中,再配上翠绿的葱花香菜,香辣酸甜的味道与视觉双重冲击,勾的人肚子咕噜噜直叫。

    温苒苒三两下拌匀,把面递给那郎君笑着道:“您的洋芋拌面,自己进店占位置坐。”

    “不用不用,我在这吃就行。”郎君接过自己魂牵梦萦的洋芋拌面,一刻都等不了,拿了筷子便立在当场吃了起来。

    一口下肚,满是辣油的面条裹着焦香的土豆碎简直就是绝配。偶尔碰上一口炸得酥脆的土豆外皮、脆爽多汁的酸萝卜,更是美的能让人原地升天。

    老天爷!太

    香了!!!

    温苒苒马不停蹄地拌面,店门口围着十数名吃面的食客,周围都是秃噜面条的声响,显得异常热闹。

    有后来的见他们吃的实在是香,忍不住馋开口想买:“温小娘子,给我也来一份他们吃的面条。”

    温苒苒抬头,不好意思地对她笑笑:“婶子,洋芋凉面卖光了,不如您试试这凉皮?我今日这凉皮蒸得好,又薄又弹,也好吃呢!”

    “行,那就给我做碗凉皮尝尝。”婶子爽快地点点头,越瞧越觉着这透亮的面皮格外诱人。

    “好嘞!那婶子您稍等等,我将前头卖的洋芋凉面给他们做了就给您做。”温苒苒手上动作不停,手里的一双筷子都舞出了火星子。

    待凉面都拌好了,温苒苒又着手去给婶子调凉皮。

    料水蒜水香醋、黄瓜香菜面筋块……温苒苒动作飞快,最后淋上一小勺辣椒油。她把凉皮递过去:“婶子您屋里做。”

    众人瞧见那光滑透亮的凉皮裹上一层红滋滋的辣油,酸辣清香的味道直样鼻子里钻。

    旁人看着妇人手中透亮的凉皮,方才的注意力都在先前的洋芋拌面上,忽略了一旁的凉皮。如今看着这样一碗色香味俱全的吃食,纷纷抢着要买。

    那位婶子接了过来,嗅着这股香辣味道一时有些按捺不住,边走边挑起一绺凉皮放入口中。

    她一愣,被这美味惊得挪不动步子,就站在那一口接着一口。

    凉皮爽弹,香辣可口。要说最好吃的,还是这碗里浑身布满小孔的方块状吃食。她也不知道这小玩意儿叫什么,只知晓它又软又筋道,吸满了汁水甚是好吃!

    “温小娘子,这是个什么东西啊?怎的这般好吃!”她没忍住,夹起一块回头问了一句。

    温苒苒笑着道:“这是面筋,婶子您要是喜欢我多给您加些。”

    她说着,抓了一把面筋放在婶子碗里。

    “哎哟!够了够了!”那妇人笑得合不拢嘴,“温小娘子做生意这般实惠,来日定会发大财!”

    “承婶子您吉言!”

    温苒苒边说边给大家伙调凉皮,不多会功夫便人手一碗凉皮。

    一口又香又辣的凉皮入了肚,众人都不禁感叹一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没抢上那洋芋凉面,却尝着了这般美味的凉皮,值大了!

    今日做来试卖的洋芋凉面和凉皮都已卖完,温苒苒笑着找伙计来将东西搬回店里。

    “诶?温小娘子!这凉面和凉皮明日还有吗?”

    “有!”温苒苒笑着道,“以后日日都有,不过若是天头冷的话便会备得少些,等夏日里便好了。我还会做些凉粉、拌菜,麻辣烫也能做成凉拌的,到时候大家伙儿定要过来捧场!”

    “那我们可就等着吃这一口了!”

    “好!”

    温苒苒刚收了门口的面摊回店,正碰上甜品店的伙计过来送吐司。

    她收好了吐司立即去瞧方才卫国公世子送来的礼。

    温苒苒径直去了后院,正见着自家二姐姐立在一个硕大的木头箱子跟前发呆。

    “二姐姐?”她唤了一声,只见温茹茹慌乱地回头,有些手足无措。

    温苒苒走过去,目光瞬间就被那箱中大大小小的磨喝乐所吸引。

    不光是有磨喝乐,她还见旁的箱子里叠放了许多整齐的小衣裳、小首饰,想必都是给这些磨喝乐配的,以供二姐姐平日玩耍,当真是细心周到至极点。

    好家伙,这小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她将院子里那几箱子礼大致翻看了一遍,暗道容晏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明面上说是送的乔迁礼,但拿的东西八成都是二姐姐喜欢的!

    啧啧啧,不愧是我磕的cp,好甜!!!

    “三妹妹,这可怎么办?”温茹茹抿着唇,不知该如何是好。

    温苒苒见她没有想收的意思,托着腮想了片刻道:“这样,我去跟他说礼太重,只略略挑几样便是领了他的心意,剩下的让他带回去。到时我趁着他家小厮搬箱子时再将挑出来的偷偷塞回去。这般可好?”

    “好好好。”温茹茹咬着唇连连点头,“三妹妹,都拜托你了!”

    “好,二姐姐放心。”温苒苒笑着捏捏她的掌心,随手拿起两支小巧好藏的玉钗去寻卫国公世子。

    温茹茹望着她的背影,抿了下唇垂眸看向那一箱大小不一、精致华贵的磨喝乐,心底升起些许舍不得来。

    温苒苒处理好容晏送来的那些乔迁礼,忙不迭地去厨房做晌午要吃的轻食。

    她边煎着虾仁,边将牛油果切开去核,把果肉挖出来放在一旁的敞口瓷盆里,与水煮蛋一起压碎,撒上黑胡椒和适量食盐调味。

    温苒苒拿起还透着热气的吐司切成片,抹上一层厚厚的牛油果鸡蛋,铺上几片清新的黄瓜后盖上片吐司,再放上蘸了些许油醋汁的虾仁,最后加盖上吐司。

    一个三明治刚做好包在油纸里切开,她忽地就听见康平的声音:“苒苒!”

    温苒苒一抬头就见康平迈了进来,她笑着把做好的三明治递了过去:“你来的正好,快尝尝!”

    康平接了过来低头瞧了一眼,见中间夹了抹她没见过的绿色馅料:“这是什么啊?”

    “这是牛油果。”温苒苒弯着唇角道,“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宝贝,险些没舍得给你们做。”

    “瞧你那点出息,小气鬼!”康平笑骂了一句,立即咬了一口,旋即就是一怔。

    那虾仁、吐司都是她在苒苒这吃惯了的搭配,可配上这牛油果却是大不相同。

    她又咬了一口,当即就被这绵密顺滑的口感所征服,清香味道中又带着种醇香,配上鸡蛋的浓香口味更加丰富。

    康平一连吃了好几口,忍不住称赞道:“这果子真香,口感像油脂般细腻丝滑,怪不得是叫牛油果。”

    她好奇地端详这那抹清新的绿色:“诶?苒苒你是从哪得来的?按理说我身为县主,天下的好东西就没有我没见过的,这等美味我竟听都没听说过,今日还是头回尝到!”

    “这果子生长在极南之地,是以汴京城内并不多见。”温苒苒从篮子里捡出一个牛油果递给康平,“我从前也只在书上见过,也是我运气好凑巧遇见的,以后再想见着恐怕是难。”

    “这有何难?”康平拍拍胸脯,“有我在,什么都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只吃一顿怎么能够?”

    温苒苒侧头往康平肩上靠了靠,笑嘻嘻地道:“咱们以后还能不能吃上牛油果便都靠你了!”

    抱大腿的感觉真好!

    说话的功夫,轻食小队也都到齐了。

    温苒苒端着牛油果鲜虾三明治出去,小娘子们人手一个,尝上一口后赞叹声连绵不绝。

    “今日这三明治比往常的都要香!”段三品着那细腻顺滑的牛油果,享受得不禁闭上眼眸。

    秦二也点头赞同:“苒苒不愧是新科解元的女儿,学识渊博,知道许多常人不知道的东西!”

    温茹茹与有荣焉:“我家三妹妹自是全汴京最好的小娘子!”

    顾五捏捏她的脸颊佯装生气道:“你这话可是得罪了一桌子的人呢!”

    温茹茹傲气地瞪她一眼:“我不管,我家三妹妹就是这世上最好的小娘子!”

    “噗嗤——”

    一桌人忍俊不禁,指着她笑道:“瞧瞧,你这眼中只有你家三妹妹,你将来的夫婿可如何是好?”

    一群小娘子们笑闹成一团,康平瞧瞧自己那坐在不远处的大外甥容晏,暧昧地朝温茹茹眨眨眼睛,忍着笑长叹一口气:“我那外甥实在是可怜。”

    众人会意,抿唇笑着交换了个眼神。容晏几乎日日都来,至于是冲着谁来的大家都是心照不宣,如今被康平一言戳破,她们连调侃都敞亮了许多。

    温茹茹咬着唇,闹了个红脸起身躲进后院。

    那边的容晏见温茹茹满面通红地跑到后院,便知晓定是康平又说了什么。他直直看向康平,面上有些许不悦。

    康平看了看紧紧盯着自己的大外甥直摇头:当真是个老实头,若是换了旁人,这会定是先去哄茹茹。

    温苒苒也望了眼容晏,却是越看越满意,这可是难得的老实专一权二代!

    她前世也见过一些二代,有些仗着权势财富的浪荡东西行事极其狂妄孟浪,更是不知尊重二字如何写。

    现在这个境况若是换成他们,定会跑去对着二姐姐耍嘴皮子说上一卡车的花言巧语。二姐姐越躲,他们便越兴奋。

    而容晏最大的优点便是心细,也懂得尊重女子。他知晓这会贸贸然过去不合适,便不会去打扰。

    只可惜这样好的缘分却不是在最恰当的时候来。

    温苒苒轻轻一叹。

    康平察觉到她的神色凑过去轻声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温苒苒看了她一眼,笑着将话题转开,“你尝没尝我给你带回去的那坛剁椒?味道怎样样?”

    “哎呀!我今日正要跟你说来着!对了对了,还有请帖的事!”康平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竟是一件都没记住。”

    “什么剁椒!”段三拍了下桌子,“苒苒你快如实招来!”

    “就是,什么剁椒!怎的我们没有?”

    “苒苒你当真是偏心!”

    “咳……”温苒苒对上这么多双透着质问的眼睛心虚地摸摸鼻子,“就是普普通通的剁椒……”

    她垂着眼帘,莫名觉得自己此刻像极了一个不能一碗水端平的渣女。

    “我们也要!”

    “就是就是,我们也要!”

    温苒苒赶忙举手投降:“行行行,都有都有,每人都有!不过要给我些时间,我做好了再给你们带。”

    “这还差不多!”顾五抱住温苒苒的手臂撒娇笑闹,“茹茹说的果真没错,苒苒是世上最好的小女娘!”

    “没错没错!苒苒就是世上最好的小娘子,我们都认!”

    “对,我们都认!”

    温苒苒看着一桌子小姐妹,被她们逗得忍不住笑,唇角比AK都难压。

    这情绪价值直接拉满!

    康平见诸位姐妹都有,立马拉着温苒苒的手抬着下巴炫耀:“你那坛子剁椒酱实在是太香了!昨晚我让厨房按照你说的法子炒熟拌面条吃,我吃了两大碗,我母亲吃了两大碗,我父亲足足吃了四碗!”

    她说着,忽地咬牙切齿起来:“一坛子剁椒酱就剩了小半坛,我本来是舍不得吃的,想留着慢慢吃。却没想到今早再去看就没了!我问了厨房里头的管事娘子,她说昨晚都被我父亲吃了!”

    康平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小姐妹们:“你们不知道,我父亲连个辣椒籽都没给我留!”

    “什么!”温苒苒听得目瞪口呆,“都吃了?!!你父亲没闹肚子?”

    “没有!”康平摆摆手,“今晨起时还问我从哪得来的,要我再去买些回去。”

    温苒苒惊得眼睛瞪得滚圆,康平的父亲还真是天赋异禀,这钢铁肠胃谁不羡慕啊!

    “苒苒你再做几坛子剁椒,我每坛给你二十两,这银子我回头找我父亲要。”康平咬着牙,“我定要狠狠宰他一笔,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

    温苒苒忍不住笑,捧住康平的脑袋瓜晃了晃听见一大片海浪的声音:“你脑子进水了不成?都是你家的钱,宰了他的不就是相当于宰了你自己的吗!这傻子,胳膊肘怎的还往外拐?”

    “我不管!”康平冷哼一声。

    温苒苒笑着摇摇头:“那请帖呢?”

    “我昨日回去仔细问过我母亲了。”康平喝了一口茶水,“一共是八十六封请帖,不拘于什么花样,都交由你家大伯父和大哥哥一手决定便好,雕成什么样子都好。说是提了具体要求便限制了灵感,没有要求就是最好的要求。”

    她说着,朝身后一招手便有婢女将宾客名单细则和订金呈上。

    “我母亲说还有赏银呢!”

    温苒苒将单子接过,到了这会儿仍是不敢呼吸。

    这是什么神仙甲方啊?我莫不是在做梦吧!

    一旁的秦二想起那封异常精致的请帖也是动了心的,却不想被康平捷足先登了。

    她晃晃温苒苒的胳膊笑着道:“等到了夏日,我照例会办场赏花宴,正愁请帖用什么花样雅致。今日正好提到了,便一起在你家大伯父那定制吧?我等会就将订金给你。”

    “好呀好呀!”温苒苒巴巴地点点头,笑得合不拢嘴。

    那头的段三琢磨了一番,立马跟上:“我八月二十二要办生辰宴,苒苒我先同你说定了啊!具体细则我到时候再跟你说。”

    “好呀好呀!”

    顾五见姐妹们都赶着时兴请帖,自是不甘落后:“我祖母十月十六过寿,苒苒将我也记上!”

    “好呀好呀!”

    温苒苒笑得两腮酸痛,唇角却是压不下来半点。

    她末了数了数单子上记得人头和月份,默默为大伯父和大哥哥点根蜡。

    太惨了,都订到明年这时候了,真正意义上的全年无休。他二人的刻刀怕是都得磨出火星子。

    温苒苒琢磨着下晌有空时去街上为他们二人再置办两套上好的家伙式儿。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嘛!

    这边热热闹闹地说着请帖的事,温苒苒忽地瞥见有个熟人迈了进来朝她们走来。只见那女子行动如弱柳扶风,从头到脚皆是一副柔柔弱弱的娇花模样,正是叶晚棠。

    众人立刻缄口不言,纷纷找理由各自散去。

    “苒苒,我家中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我家里也有事,咱们明日再见。”

    康平拍拍苒苒的手道:“我还要帮母亲照管些生辰宴的琐碎事,就先回去了。”

    “好!”温苒苒将单子收好,起身把人一一送出去,“慢些走,注意安全。”

    “放心吧!”她说着,经过容晏时伸手敲敲他的桌子,“晏哥儿你也快些回。”

    卫国公老夫人要是知道他整日在市井中晃荡,定会动怒,说不准还会迁怒于旁人。

    容晏明白她的意思,立即起身离去。

    叶晚棠见众人见了自己都像躲瘟疫般,唯恐避之不及,面子上挂不住,当下羞愤不已。

    她咬着唇,正犹豫要不要离开时兀地瞧见康平县主与坐在隔壁桌的秀气郎君低头说话,还听见她喊他晏哥儿……

    听着这称呼,叶晚棠欢喜得心头一跳:莫非那穿着讲究华贵的郎君便是那位卫国公世子?!

    她定定地盯着那郎君出了店,这才反应过来跟了出去。

    过往行人见着容晏,不禁停下闲聊几句:

    “瞧见没有,那就是卫国公世子,我上回在店里见过他。”

    “国公家的世子爷也来吃这小馆子啊?那味道定是不错!”

    “这是温小娘子的食店,可不就是不错!”

    “那咱们快进去尝尝!”

    叶晚棠听着路旁行人的交谈言语,心中更是一阵狂喜。

    上苍眷顾,我偶然来一趟便见着了卫国公世子,当真是不枉此行!

    她望着那滚滚而去的马车,喜得情难自抑。

    若是能嫁入卫国公府,那温三娘子定会诚惶诚恐地来巴结我!

    *

    容晏想起方才温苒苒来时手中拿的那两支玉钗便忍不住笑。

    原来温茹茹喜欢玉钗。

    “持砚。”他笑着开口。

    持砚侧头

    瞧着自家那满面春风的世子爷,也是副乐呵呵的模样:“爷有什么吩咐?”

    容晏想着温茹茹清秀又娇气的模样,绽开唇角道:“你去帮我寻个手艺的玉雕师傅,叫他帮我雕支莲蓬玉钗。”

    戴莲花首饰的太多,还是圆圆滚滚的莲蓬娇俏可爱,她戴一定好看!

    持砚见自家世子这般高兴,忍不住好奇开口道:“世子打算何时在老国公和老国公夫人面前提提温二姑娘?”

    容晏拨弄着车帘旁挂着的穗子,缓缓笑道:“我早就想好了,想等中秋祖母过寿时提。”

    只希望到那时,她肯同他多说一句话。不……半句都好。

    不然祖父定是要笑话他榆木脑袋,不讨姑娘喜欢。

    “世子,小的有要事禀告。”

    外头忽然响起道分外急切的声音,容晏看向持砚,持砚会意,立刻出声命车夫停下。

    待马车停靠稳当后,容晏将车帘掀开一角:“何事?”

    “世子,小的方才清点温三娘子送回来的乔迁礼时发现她竟是一样没留,是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容晏捏着帘子的手一紧,面色甚是难看,再不见方才半点欣喜。

    温三娘子如此举措,想必定是温二娘子的意思。

    原来她压根就不喜欢玉钗……

    他颓然地松了手中车帘,垂下眼眸遮住晦暗失落的眼眸:“知道了,退下罢。”

    适才容晏还兴冲冲地吩咐持砚去找师傅雕玉钗,现下看来竟是误会一场,她是一样都不想要的。

    马车复又行驶,车内却是寂静无声,再没半点笑声。

    *

    卫国公府内,正院房门紧闭,不许人随意走动。

    屋内,一个头发花白的年迈老者瞪圆了眼,又喜又忧地在屋里连连踱了好几圈。

    “快停下,转得我眼晕!”端坐在交椅上穿戴华贵的年老妇人沉着脸开口。

    卫老国公赶忙坐了回去,微有些混浊的双眸却是炯炯有神:“那温家娘子模样如何?长得可好看?”

    卫国公老夫人斜着眼睛瞥了他一眼:“女子品行最为重要,瞧瞧你那为老不尊的样子!”

    “那你坐这干什么?还不去打听打听!”卫老国公搓搓手,“那温家娘子若是个品性好的,咱就抓紧上门提亲,把人家姑娘娶进门来,咱家孙儿命苦,好容易遇见个心仪的小娘子,咱们得依着他。”

    “温家……难不成是被夺爵的那个温家?”卫老国公想起什么,挑眉开口问了一句。

    “正是那个温家。”卫国公老夫人轻点了下头,“门第低些倒是无碍,满汴京也没几家有咱家门第高。”

    “还是那句话,品性最为重要。”

    “是这个理儿。”卫老国公颇为赞同地点点头,“只要姑娘是个好姑娘,能与咱家孙儿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她就是屠户家的女儿都无妨!”

    “我劝你还是别抱多大希望。”卫国公老夫人慢悠悠抿了口茶,眼中闪过一抹锋锐利光,“咱家孙儿向来乖巧,为着那温家娘子日日流连市井,怕不是个省心的。咱们定要仔仔细细打听一番。”

    卫老国公看向夫人:“那先去何处打听?若是碰见嘴碎的传了出去,咱家孙儿倒是不怕,只怕会坏了人家姑娘名声。”

    卫国公老夫人摇摇头:“就知道指望不上你,自是要先紧着自家门里头问。”

    她说罢,扬声将外头的心腹仆妇唤了进来:“去将持砚传过来,我问几句话。”

    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神秘坛子

    持砚随着老国公夫人身旁的单妈妈一路去往正院,他起初只以为是例常询问几句世子爷的日常起居。可到了正院却忽地发觉有些不对劲。

    往日的伺候在正院那些大大小小的婢女、仆妇都不知去了哪里,院落附近竟无一个闲杂人,连一棵花草都透着恭肃严整。

    持砚是个机灵人,几乎是立刻便明白了老国公夫人唤他前来定是为着温二娘子的事。

    他深吸口气,想着该如何回话,这其中分寸可定要把握好了。不然惹了老国公夫人不悦断了世子爷的念想,到时候世子爷可饶不了他。

    持砚跟在单妈妈身后进了屋子,连忙跪下叩拜:“小的见过国公爷、国公夫人。”

    老国公夫人抿了口茶,缓慢开口:“世子最近常常去温家食肆?”

    “是。”持砚斟酌着开口,“世子爷常念叨着国公爷和国公夫人辛苦,想搜罗些新奇有趣的东西和吃食哄您们开心。”

    老国公一听这话乐得点点头:“这话不错,晏哥儿前些日子带回来的提拉米苏甚是美味!”

    老国公夫人睨了他一眼,老国公立即闭了嘴。

    她看着地上跪得规规矩矩的持砚,停了片刻才开口:“世子去时,可常与温家的小娘子们说话?”

    持砚想了想,赶忙开口:“说过几句,不过都是温家娘子帮着点菜时例行说几句招待客人的客套话,并未有别的。”

    “哦?”老国公夫人倒是有些意外,“照你这般说来,那温二娘子是个懂礼数的姑娘?”

    “是,温二娘子从不主动跟世子爷搭话,实际上也甚少帮世子爷点菜。温二娘子只在店里人手不够时才帮着跑堂点菜,平素里大多时候都是收拾碗筷、拾掇拾掇桌椅。”

    老国公夫人听见这话,心里对那素未谋面的温二娘子倒是多了几分好印象。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却难。想她一个自小娇生惯养的伯府小姐流落市井,整日做着从前碰都没碰过的活计,这份儿坚韧的心性倒是难得。

    老国公捋着胡子,满眼好奇地开口:“你这意思,是世子常主动同那温家小娘子搭话?”

    持砚听了赶忙摇摇头:“世子爷懂礼,不敢唐突温二娘子。再加上温二娘子自从知晓世子爷的身份后便一直躲着世子爷……”

    “那他二人岂不就是彼此脸熟些的陌生人?话都没说过几句?”老国公扼腕叹息,“这孩子,当真是没随我半点儿!”

    “多亏是不像你。”老国公夫人得知温二娘子好似不是那等轻浮姑娘松了口气,“那今晨那些箱笼礼物又是怎么回事?”

    持砚想了又想才道:“是世子爷送给温家的乔迁礼,但是温家两位娘子一样未收,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退了回来?”老国公很是诧异,“可是送了什么不合时宜的东西,惹人家姑娘生气了?”

    “不是不是。”持砚眼珠提溜转了两圈,“想来是太合时宜,温家娘子不敢收。”

    他说着,将温家娘子退礼一事大致叙述一遍。

    老国公夫人摩挲着碧色茶杯,缓缓道:“温家的两个姑娘做事周全妥当,我从前倒是没听说过她们。”

    老国公想了想,帮着说了两句好话:“想来是人家姑娘不喜冒尖出风头。”

    老国公夫人点点头,看向持砚,顿了半晌道:“你且先起来。”

    “谢国公夫人。”持砚起身,恭恭敬敬地立在下头,不敢有半分松懈。

    老国公夫人抿了口甘醇清香的茶,语重心长道:“你是自幼陪着世子一起长大的亲近人,素日里最是妥帖。世子有什么心思,你也最是清楚,你可定要将眼睛擦亮了。我相信这世上除了我与国公,只有你是一心为着世子好的。”

    “小的一心为着世子。”持砚躬身一拜。

    老国公夫人点点头:“你先退下吧。”

    “是。”

    待得持砚退下去,老两口对视一眼,卫老国公先是叹口气:“感情咱孙儿跟人家话都没搭上半句?剃头挑子一头热,这该如何是好?”

    他还想着两个小儿女若是情投意合就立马去提亲,可人家姑娘八成就没看上他孙儿,总不好枉顾姑娘意愿强娶了回来。

    他家孙儿是宝贝疙瘩,可人家姑娘不也是家里的心头肉?

    “是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也说不准。”老国公夫人缓缓道,“我估摸着没准是温二娘子自知家世悬殊,便不做他想了。”

    她语调缓慢,愈发觉得这小娘子通透。

    老国公拍拍桌子:“小小年纪,怎的如此迂腐!”他顿了顿,忽觉得这事有缓又兴奋起来,“那咱们请人上门去探探口风?若是那温家的小娘子也有意,咱们就上门提亲?”

    “你急什么?”老国公夫人将人按下,“也不能听信一面之词,且容我再打听打听,儿孙婚事还是仔细些好。”

    “如若这门婚事能成,那咱们就更不能急了。三书六礼最是繁琐讲究,也得需要时日准备。温家如今这个境况,咱们就更要细致妥帖拿出最大的诚意,免得有什么不周到的让温家觉得咱们看轻他们,伤了彼此情分也连累了孩子们往后的日子。”

    卫老国公觉得妻子说得十分在理,很是赞同地点点头:“这话说得不错。”

    老国公夫人看向身旁的单妈妈:“寻几个可靠机灵的去温家食肆盯着,瞧瞧到底是不是如持砚所说。”

    她吩咐下去后,伸手端起茶杯又饮了一口。

    老国公想起孙儿带回的那些吃食,突然对温家的食店充满了好奇:“我还真想去温家食店瞧瞧,他们一家当真是能干。”

    老国公夫人回忆起年轮蛋糕那湿润绵密的口感,微微摇头:“听说真正能干的是那位温三娘子,那可真是位人物……”

    *

    翌日清晨,温苒苒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坛东西上了马车。

    温俊良见了眼睛直发亮:“三丫头,你这是又琢磨出什么新花样了?”

    一马车的人听了都齐刷刷地看向她手中的坛子,隐约嗅到一股透着酸甜味道的醇厚奶香。

    温苒苒抚摸着坛身,神秘兮兮道:“等到了店里你们便知晓了!”

    第120章 第一百二十章牛油果酸奶昔

    一路上马蹄轻快,温家人倚着靠着闭眼小憩,偶有风儿拂过更觉得如今的日子是舒坦极了。

    累虽是累了些,但这日子是越过越有盼头。两间破瓦房变成了三进宅院、一辆马车也变成了两辆,依着他们家苒苒的本事,保不齐将来三进变五进、两辆变四辆、小店变成大酒楼!

    车外逐渐喧闹,一晃到了店里。温苒苒抱着她的宝贝坛子下了马车一头钻

    进店里,唤来伙计去将存在程老板冰窖中的冻牛乳取来。

    她挑出几个熟透的牛油果切开捣成果泥,转身将前些日子才做好的手摇刨冰机拿出清洗干净。

    这刨冰机是温苒苒当初画了图纸去铁匠铺定制的,她只是个厨子,并不擅长工巧,画的图纸很是简陋寒碜。

    幸亏她遇上了一位手艺高超又懂机关术的工师傅,她将图纸一亮仅说了几句,工师傅心中就有了谱,不过两三日就将刨冰机制了出来。

    温苒苒当即试验了几回,打出的冰很是绵密,工师傅见了啧啧称奇,直夸她脑瓜儿灵光,竟能琢磨出如此精巧的东西。用这机器制出来的冰不知比市上的精细多少。

    温俊良满面好奇地围在温苒苒身边,看着那新奇的器具眼睛直放亮。

    伙计腿脚倒也快,不久便带着冻牛乳回到店里。

    温苒苒将冻牛乳放入刨冰机中,摇了几下手柄,下头的碗中立即便落入了白花花的冰沙,瞧着竟比冬日里的雪还要蓬松喜人。

    “诶!这玩意新鲜得很!”温俊良见那细腻非凡的冰沙源源不断地落至碗里,眼睛都瞪大了几分,“从前见人家做酥山都是将冰块刨成冰花,有些大意马虎的为这伤了手的不在少数。你这物件倒是好,省力不说,还不怕割伤了手。”

    那头擦拭桌椅的孙氏也闻声过来看热闹,待见得那碗白生生的牛乳冰时只觉得周身都凉爽起来。

    温荣盯着刨冰机,眼中满是浓厚兴趣,撸了袖子跃跃欲试:“三妹妹,让我试试可好?”

    “好呀!”温苒苒欣然答允,将刨冰机往温荣跟前一递。

    温荣兴奋地搓搓手,握住手柄乐呵呵地使劲摇起来:“这东西可真妙!就这么摇两下,冰坨子就成冰花了!”

    温俊良见他玩得乐呵,也觉得十分手痒,忙不迭凑过去:“给我也试试。”

    “三叔,我还没摇够呢!”温荣正在兴头上,护着刨冰机扭过身不肯让。

    温俊良与他扭在一处争抢,口中念念有词:“怎可对长辈如此无礼!”

    温荣瘪瘪嘴:“哪有您这般做长辈的!”

    孙氏抓着温俊良拍打两下开口笑骂:“多大的人了还与侄儿争东西?”

    温苒苒笑眯眯地将碗中的牛乳冰沙盛入杯中,转身去将另一个刨冰机拿出,装好牛乳冰与空碗递给温俊良:“好了好了,莫要再抢了。三叔您若是喜欢,赶明儿就到饮子铺去帮忙,这活便交给您了。”

    温俊良可算是摸到了这刨冰机,喜滋滋地摇了两下觉得甚是新鲜:“行啊!那我明日就去!”

    一家人围着刨冰机瞧热闹,温苒苒转头将自己从家中带来的坛子掀开,一股浓郁的奶香味瞬时溢出,立时就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

    温俊良与温荣边摇着刨冰机边往坛子里看,见着那浓稠丝滑的新奇吃食连手上的动作都慢了许多,两双眼睛盯得发直。

    “三丫头,这又是什么新鲜玩意儿?”温俊良好奇开口,却也没耽误干活。

    温茹茹嗅着这浓重的奶香味眼前一亮:“三妹妹,这就是你前些日子用牛乳制的东西?”

    孙氏低头嗅了嗅,待闻得那股酸味时看着温苒苒的脸色欲言又止,好半晌才小声道:“苒苒,这东西莫不是坏了?怎的透着一股酸味?”

    温苒苒将坛子中的酸奶盛入装着牛乳冰沙的杯中,又舀上两大勺牛油果果泥加进去,再撒上一把烘烤得喷香的坚果碎与适量的糖,边搅拌边笑道:“三婶婶这不是坏了,这是用牛乳发酵制成的一种饮子,叫酸奶。”

    她将搅匀的牛油果酸奶昔递给孙氏:“三婶婶您且先尝尝。”

    孙氏接过,看着杯中透着淡淡青绿色的酸奶昔,鼻尖萦绕着一股酸酸甜甜的清香味。

    她小心试着轻轻抿了一口,唇齿间满是浓厚的牛乳香气,酸甜滋味混着牛油果的香醇,孙氏的眸子瞬间放大,闪闪发亮。

    她赶忙又喝了一大口,沁着牛乳的酸甜味道在唇舌间肆意蔓延,口中尽是沙冰的凉爽。那股子酸香味道极其醇厚,口感绵密且十分顺滑。其中还夹杂着大颗的坚果碎,咬下去脆香可口,层次极其丰富,这酸奶昔比她以往吃过的冰饮子不知要美味多少!

    孙氏眼睛放光,语气激动又欢喜:“苒苒,咱什么时候卖这酸奶昔?我都能想象得到大家伙争抢得头破血流的模样了!”

    温苒苒一边将制好的酸奶昔分给二姐姐他们,一边笑着轻轻摇头:“这牛油果酸奶昔估摸着是没法卖,但是……”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孙氏抬高了嗓门:“什么?这么好喝的饮子为何没法卖?咱得少赚多少银子啊!”

    “这牛油果长在南方,实在难得。这些都是我侥幸凑巧得来的,下次再碰到都不知是什么时候了。”温苒苒说起也觉得可惜。

    温俊良嚼着坚果碎,美得直咂嘴:“那可不能卖,就这么几个牛油果还不够咱们自己吃的呢!”

    孙氏白了他一眼:“整日里就知道吃!”

    温正良品着那顺滑的酸奶昔,头一回赞同自家弟弟的话。

    这么好喝的东西自家都不够吃,自是不能拿出去卖!

    “怎么都围在这了?莫不是苒苒又琢磨什么新吃食了?”

    一道清脆女声响起,温苒苒抬头见是康平连忙喜眉笑眼地朝她招招手:“我新做的牛油果酸奶昔,快过来尝尝!”

    “牛油果酸奶昔?”康平挽着温苒苒的手兀地笑出声来,“真是赶巧儿了,我就是为牛油果来的!”

    温苒苒闻言,眸中立时流露出一抹喜色,还没等她问出口,就见康平眉飞色舞道:“我在南边寻到牛油果了,我命人带了几车回来!”

    几车?!

    温苒苒喜得不知如何是好,旁边的孙氏乍一听闻微愣,旋

    即一拍手:“这可真是刚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康平乐呵呵地大手一挥:“到时分你两车,剩下的也都放在你这,我想吃了就来找你做,便宜得很!”

    温苒苒高兴得合不拢嘴,正要同她商议给多少银子合适,忽地听见外头一阵嘈杂吵闹声:

    “臭要饭的滚一边去!弄脏了爷的衣裳,你这条小命都赔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