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一章
元吉将全部的神力通过河神像送出去帮助那群村民,即便自己暂时不能出去撕了那群恶心的玩意,但至少可保证它们不会在这个时候伤害到村民的性命。
想到此,元吉眼眸中那抹奇异的金色立马褪去,只余下幽深的黑,如同深渊般平静而无波澜。
“唔。”她闷哼一声,身形不住地晃了晃。
吴州是环山绕水的地方,除去知府所在的城池外,还分各县,小城一个县,大城中便有数县合并在一起。
各个城池几乎挤在一起,有的只隔了几座山丘,不过在城外绕着的连绵山峰却很高耸险峻,若要入吴州,必然要开山,故而即便是官道修砌得也是蜿蜒扭曲,窄小难通。
正因为如此,吴州一直以来也都很封闭,算是晖国比较落后的地方了,二十年前祁家带着小部分家产过来,才将这一处稍微改好了些,只是近些年来盗匪猖獗,吴州又开始一蹶不振,即便是祁家也颇为头疼。
元吉顺着河水直达小溪,逆流而上入了山涧,这才到了山匪的地盘。
这处绵延的山统称舟山,而舟山有大大小小上百座山峰,并非只有一个匪窝。
元吉大致数了一下,舟山上零散的山匪有十余队,加在一起也才六七百号人左右,可大的山匪寨子有两个,居于舟山的南北,跨了两座城池,两个寨子互不往来,竟然也没抢过对方的生意,实在有些稀奇。
元吉先是去了较北边的寨子,寨子名叫鹿蜂寨,寨子里总共有三个当家的,按岁数排大小,整个寨子的人加在一起大约有两千五百号人,马匹三百多,刀剑也有一仓库,粮仓两处,都有专人把手。
而后她又去了较南的那处,这寨子位置比较偏,位于舟山最高的一处,外人难以攻上去。
寨子的后面有个水潭,而这处又高,故而烟雾缭绕的,元吉从水潭中出来的时候特地绕着寨子转了一圈。
这一处看守的人并不多,且不远处还有练功的声音,一声一声士气浩荡。
兵器库里的兵器都是一样的,一排排□□无甚差别排列整齐,倒是不见什么领头的人物,寨子大堂的桌椅排列整齐,再看向住处也与鹿蜂寨不同。
这里的住处统一大小,井然有序,按照床铺来算,大约有五千号人了,比起鹿蜂寨来说这个人数简直多到可怕。
这个寨子也没有名字,外界只说是南边的寨子,却也没听过多少人说有他们打家劫舍,相比之下鹿蜂寨反而名声狼藉一些。
元吉觉得事有蹊跷,好不容易找到像是大人物住的地方,打算进去探究一番,却没想到里面有人,她才刚靠近便被里面的人发现了。
屋子门猛地被打开,元吉转身便贴在了墙上,隐去自己的身体。
出来的男人身形高大,大约有四五十岁,撸起袖子的胳膊上有几道年久的刀疤,元吉瞥见那手时,眉头微微皱起。
他的手腕上有个牙印,虽说皮肤黝黑遮住不少,不过仔细看依旧能看见。
那男人见外面并无他人,于是转身准备回来,暴露出来的脸顿时让元吉浑身一震,像是被什么符贴上了般无法动弹,只能定定地瞧着对方。
他的眉毛很淡,只有半边,一双眼睛深深地凹陷进去,鼻梁有些歪,恐怕是经历了风霜,脸上的皱纹有许多,带着凶煞之气,重新回到了屋子里。
房门关上,元吉才将这口气喘过来,她双手握紧,仔细想了想是否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方才看见时分明胸腔猛烈地跳动,此刻没瞧见,却又什么反应也没有了。
回头看了一眼房屋,元吉抿嘴离开,又从寨子后的水潭一路回到了环城河内。
才刚到第三天,一早祁琰便到城外的河边了。
这回他没有像之前那样穿的破破烂烂,而是换了一身祁夫人差人给他做的新衣服,勾了金边银花的那种。
从马上下来祁琰便一路往河边走去,河岸边上长了不少野草,他随手折了半根叼在嘴里,一副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模样。
祁琰弯腰朝水里看了看,随后踢了一颗石子到水中,荡起了一圈涟漪。
他道:“元吉。”
没人应他。
祁琰嗤了一声,咬着嘴里的野草茎,双腿张开,垂头开始解腰带。
在水中看了这一切的元吉猛地睁大了眼睛,本来是想躲起来给他点儿颜色瞧瞧,让他知道自己也不是呼来喝去的,可现下看来,她暂时还拿对方没辙。
于是祁琰的腰带解了一半,便见身穿水蓝长裙的女子猛地从水里面钻出来,身上不染半点儿湿气,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的胯间大喊:“光光光天化日,你耍什么流氓!”
祁琰将嘴里的草吐出,学着她的结巴:“我我我不过是,整理一下腰带。”
元吉毫不掩饰地当着他的面翻了个大白眼,基于她与这人长年以来相处所知他的劣根性来看,他方才绝对是要往河里排尿。
祁琰无视了那个白眼朝她伸手,元吉勉强伸出自己的手,让他将自己拉出水,而后站在岸边跺了跺脚,整理一下自己的衣带发饰。
祁琰问她:“考虑得如何了?”
元吉不瞧他:“你想知道什么呀?”
祁琰伸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由于身高不同,还得稍微弯下点儿腰,他伏在元吉的耳边说:“我在府中也翻阅了一些这些年有关山匪的资料,知道这山中大大小小不少山匪,不过有组织的就两个,一南一北。”
“你既然都知道了,还要我去查?”元吉皱眉,顿时觉得自己被人耍了。
祁琰摆了摆手:“我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些了,之前几任知府没有一个组织剿匪,甚至有过一个官匪勾结弄得民不聊生,前几年我离开吴州的时候那任知府便是,带头给山匪所谓的‘保护费’,就连我家每年也搭进去几千两。”
元吉眨了眨眼睛:“所以你才想要剿匪?”
祁琰瞥向她:“我是那么不分公私的人?”
“像。”
祁琰不说话,摇了摇头拉着元吉便要走,元吉缩了缩手:“做什么呀?”
“你眼睛瞎了,带你去看大夫。”祁琰说完,双手掐住了元吉的腰,双臂一抬便将她直接抱到了马上。
这还是元吉有生以来第一次骑马,刚坐上马背便不敢动了,祁琰翻身坐在了她的身后,双手牵过马缰,马匹掉头,慢慢顺着河岸走。
元吉浑身僵硬,动也不动,祁琰往后靠了靠,低头看了一眼她的腰,牵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嘴角缓缓勾起。
小腰还挺细。
祁琰没往城中走,反而是骑着马一直往城外跑。
元吉坐在前面迎着风,头发吹得纷乱。
她因为身份特殊,注定不能离开吴州,但是也有范围限定,离水源越远的地方,她便越难受。
祁琰带她离开的刚开始还好,等后来直至小道,绕到了山林之后,避开了树木水源,元吉便觉得呼吸不畅了。
祁琰还在骑马,元吉直接伸手抓住了他握着缰绳的手,在前面摇了摇头道:“不行,得停下。”
祁琰拉直了缰绳从马背上下来,往前方瞧去,还差三里地便到地方了,随后垂下头看了一眼还骑在马背上的元吉。
元吉脸色泛白,额头上起了不少汗水,胸腔起伏,喘了好几声才问他:“你要带我去哪儿?”
祁琰想了想,这才解释:“我将京城的祁家搬了一半过来,就在前面等着我们过去。”
“搬家?”元吉皱眉,她知道祁琰家大业大,别说是京城,就是官道沿途也有不少他家的产业,但是祁家在吴州这种地方置办的家产已经够了,再多便要被山匪盯上,他这时候搬家过来是何用意?
祁琰点头,突然正经了起来:“非但搬过来,还得要你与我演一出戏。”
“你说明白些。”元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我要剿匪这你是知道的,但是吴州舟山上的匪非同一般,这么多年下来没有一个知府能制得了,除了他们人数多占优势之外,那必然是有知府所动不得的理由。”祁琰朝元吉伸手,将她牵下马,双手落在了她的肩膀上,靠近对方。
“我在朝中五年,大抵也见过一些贪官,知道他们的行事作风,靠近皇城脚下的不敢动,越远的地方便越猖狂。”
“你怀疑这山匪与官勾结?”元吉皱眉。
祁琰道:“所以我才不惜举家来吴州,也得将他们连根铲除了。可我并无人马,此番你去了舟山转了一圈,可帮我瞧出了他们的人数与实力?”
元吉撇过头:“你那么肯定我去过舟山?”
“别闹了。”祁琰咧嘴笑了笑,一瞬打破了正经的表情,无赖道:“每次一说填河你就冒冷汗,我也不是瞎的。”
元吉扯了扯嘴角:“我是知道,那我老实告诉你就没我的事儿了吧?”
“那可不行。”祁琰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又低头看向元吉道:“除了告诉我他们的位置和人数之外,你还得换件像样的衣服,与我从小路一路入吴州才可。”
“为什么?”元吉瞪圆了眼睛,这事儿还有完没完了?
祁琰弯着腰将整个人埋在元吉的肩窝中,实在不太明白是如何变成如今这个画面的。
他定定瞧着元吉白皙地脸颊,忍不住轻笑一声。
是了,河神大人可不是一般人。
身后,血色翻涌。
鱼上钩了。
第 62 章 第六十二章
第六十二章
“嘶?”
雷蛇不懂人类的弯弯绕绕,当它发现面前的煞神突然间变得没那么骇人了,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这煞神真的累了?不能吧?
雷蛇吐着信子慢悠悠地围着两人仔仔细细观察一番,金色的瞳仁骤然收缩,它兴奋地甩着尾巴,电光噼里啪啦直作响。
没有骇人的威压,这煞神果然是力竭了!终于到小雷我……呸!蛇爷我大显神威的时刻了!
元吉往旁边挪了挪,祁琰又往她那儿近了近。
元吉问他:“你准备娶谁?”
祁琰皱眉仔细想了想:“京城是有几个女的想要嫁我来着,不过离得太远了,我想一想城中似乎有几家女儿还未许人的人家家底殷实,在她们当中选一个也不错。”
元吉:“……”
祁琰朝她看去,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他伸手戳了戳元吉的眉心:“你瞧瞧你这眉头皱的。”
元吉撇过脸:“我没皱。”
祁琰沉默了会儿,又说:“为何你分明喜欢我,却又偏偏不承认呢。”
元吉听见这话,脸颊顿时红了起来,她的心跳极快,视线都不敢落在一处,实在不知道自己的心思何时被他看透的,而且就这么突然说出来了。
祁琰又道:“我说今年成亲,不过是给我娘个安慰而已。”
元吉眨了眨眼睛,依旧没回头看他。
祁琰又道:“我已经安排下去了,明日便以知府的身份邀陈县令吃饭,等着陈县令往舟山上与京城传消息,只要消息传出,便有了他们勾结的证据,届时我就要入京了。”
元吉这时候才将头转过来:“你要入京?”
祁琰朝她笑了笑:“是啊,鹿蜂寨被剿,我总得给朝廷一个交代吧,至于三皇子的身世,这个与我无关,不过是顺道给大皇子通风报信一下而已。”
元吉听他这么说,心里有些烦躁。
祁琰嘴角的笑容逐渐收敛,突然伸手将元吉搂在了怀里。
元吉伸手连忙想要推开他:“你……你怎么又抱上了。”
祁琰的头埋在她的肩膀上,声音被压制,但是依旧能让元吉听见:“我手中若有面镜子,定要让你自己瞧瞧,瞧瞧我说我要与别人成亲时你有多吃醋,瞧瞧我说我要入京时你有多不舍。”
元吉的心在这一瞬便开始不安了起来,她的手捏紧成拳,想要反驳祁琰的话,脑海中已经想到如何反驳了,偏偏说不出口。
她虽瞧不见自己的表情,但是不代表不清楚自己的想法。
祁琰的手缩紧了些,然后稍稍抬起头,在元吉的耳垂上咬了一口,低沉的嗓音道:“口是心非说的便是你。”
元吉侧过脸,祁琰这才慢慢放开了她,一只手落在了她头上,轻轻摸着头发:“如何?你是准备与我一同入京,还是准备在吴州等我回来娶你?”
元吉道:“你明知道我离不开吴州的。”
祁琰点头:“那便是等我回来娶你了,放心,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唯有答应了。”
元吉:“……”
她才不是这么说的呢!
不过……听见祁琰这么说,她心里倒是有些许开心,面上不表露出来,免得祁琰骄傲自满。
祁琰又问她:“那……我要不了多久就要走了,你能否就在府衙里住着,我让人好吃好喝的供着你,等我走后你再回河里去?”
元吉双手环胸,稍稍抬起了点儿下巴,挑眉装作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道:“嗯……那我得好好考虑了,毕竟我许久没回去,河里的鱼虾蟹定然非常想念我。”
祁琰瞧她着带着些许骄傲的样子,笑得温柔:“他们如何会想念你呢?他们只要催着你回去,我便在外雇几十个渔民,一通捞走算了。”
元吉立刻伸手指向他:“你你你……你不许对我的朋友无理!”
祁琰继续笑,元吉转头哼了一声:“最好是有好吃的好喝的。”
元吉这算是答应祁琰在他回京城的这几天都在府衙里了。
第二日一早,护卫乙果然差人出门,骑马给陈县令传个消息,说是知府回吴州就马不停蹄的剿匪,如今剿匪颇有成效,且鹿蜂寨也悉数捉拿,便要安稳几日,让吴州地方的大小官员,都来城中做客。
的确,也有不少官员在祁琰上任知府的时候想要与他攀关系,给知府府衙送了不少礼,不过这么长时间,也没人真正见到过吴州知府的样貌,唯有那几个心眼足的人,在知府回来的第一天看了一眼。
陈县令本来是心眼足的那一个,在收到要去吃饭的消息时,也问了临县的县令,确定对方也收到了同样的消息,便要与对方一同过去。
祁琰给足了大家准备的时间,约定的时间是隔日。
在宴会到来之前,祁琰抽了个时间带元吉在城中好好转了转。
反正是祁少爷出钱,元吉还担心什么?不用自己变银子,想买什么买什么,身后还跟着护卫三人帮忙拿东西,简直不要太自在了。
祁琰见她已经买了许多,吃的玩的用的拿了一堆,身后除了护卫丁还有一只手是空着的,其余两人面前的东西几乎遮挡了视线,就快走不动路了。
于是道:“之前也不见你经常来城中玩耍,原以为你不喜欢人多的地方,看来并非如此啊。”
元吉顿了顿,咧嘴朝他笑了笑。
她才不能告诉祁琰,她之前之所以不来城中,就是为了怕碰见祁琰。
十多岁的祁琰简直是个混世大魔王,走哪儿哪儿的人都怕他,元吉当时与他不对付,河中的鱼虾蟹不知道被他欺负了多少,自己还要天天被威胁填河,整天只盼望祁少爷别到河边来,哪儿还会主动入城找他的份儿?
不过在祁琰走了之后嘛,她倒是经常会入城来吃点儿好吃的,找个听书的地方听故事,偶尔会去祁家打探一下祁琰的消息。
元吉回到知府府衙的时候,护卫乙、丙、丁三人手上统统拿满了东西。
元吉买东西买得高兴,祁琰花钱花得开心。
让元吉先回去沐浴而后休息一下,祁琰吩咐厨房准备晚餐,多做一些元吉爱吃的菜。
护卫三人将东西全都搬到了元吉的房间里后,便到书房里去找祁琰了。
祁琰正拿着一封信,是护卫甲传回来了,告诉祁琰大皇子有所举动,让他务必快些拿到证据,然后回京一趟。
祁琰早就猜到会是如此,所以已经安排下去了。
护卫三人正笑呵呵的说这些什么,祁琰听见护卫丁笑得最为夸张于是问了句:“你们听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了?”
护卫乙道:“阿丙说大人变了,以往我们花钱买个糖,还得被大人数落一番呢。”
祁琰嗤了一声:“我也算是宠你们了,你们买的那是什么糖?京城蜜风斋的糖糕二两一块,不该数落吗?”
护卫丁道:“所以今日大人花了五十多两银子还在笑,可见大人变了。”
祁琰往椅子上一靠:“那得看是给谁买了。”
护卫丙哈哈出声:“夫人给我们也买了不少。”
祁琰点头:“我知道,会从你们月前里扣出来的。”
护卫乙、丙、丁一瞬收起了笑意:“……”
祁琰展开扇子哈哈大笑:“你们真当本大人蠢呐看不出来你们在后面窃窃私语又拉着元吉说话,让她给你们买东西呢?在京城惯出来的坏毛病怎么还没改呢?有钱能乱花吗?有钱就能铺张浪费吗?”
护卫乙、丙、丁:“大人教训的是。”
门外家丁哆哆嗦嗦,他总觉得书房的气氛有些微妙,鼓起勇气稍微大了点儿声音道:“少爷,饭菜备好了。”
“给元姑娘的燕窝备好了?”
“备好了。”
“苏花斋的糕点呢?”
“每样都买了一份。”
“糖心蜜饯没少吧?”
“都放在屋里了。”
“金丝……”
“全都有。”
祁琰满意的点头:“行,吃饭去。”
护卫乙、丙、丁:“……”
大人你不公平!
不,不可能。
“阿统,商城兑换救魂丹。”她先前看过,只要有一口气,救魂丹就可以将人给救回来。
阿统被这瞬息万变的场面给惊到了,慌手忙脚地打开商城。“好,我马上。”
元吉雷厉风行地撕开祁琰上身的衣裳以便她更好地替他止血,只是当她仔细看去时不由得疑惑起来。
“是你自己的剑气。”
第 63 章 第六十三章
第六十三章
祁琰闷哼一声呕出一口血,随着胸前的剑气慢慢消散,他的魂魄也逐渐变得破碎,大有魂飞魄散之意。
“他这是对自己下了死手。”元吉笃定,虽然有些不解为何她的心脏中会藏着一道祁琰的剑气,但她立刻反应过来,再耽搁下去这人怕真是要应了那预言。
“我们先离开这里。”
“我们回河神庙吗元吉。”阿统已经能重新定位到了河神庙,他们很快便能出去。
“不。”元吉斟酌片刻,“得去个没人的安静地方。”
河神庙此刻并不安生,不适合巩固祁琰魂魄。
祁琰请各个官员吃饭,元吉自然是不能去的。
不过祁琰有他的正事儿要办,元吉便能清闲一天,不用被他拉着到处跑,于是想要回河边,找一下土地神,说一说她和祁琰的事儿。
祁琰出门只带了护卫丙和护卫丁,护卫乙就一直跟在了元吉的身后。
元吉说要出城时,护卫乙大约猜到了她要去哪儿,一边驾着马车一边紧张得直抖脚。
出了城,元吉就掀开了车帘,她靠在车边还没说要去哪儿,就见护卫乙已经熟门熟路地将她往城外护城河的土地庙方向去,嘴角扬了扬。
“你知道我的身份了吧?”
元吉突然开口,吓了护卫乙一跳,他握着缰绳的手忍不住颤抖,声音跟着发颤:“知知知,知道。”
元吉嘿嘿一笑:“你别怕,我是神仙,又不吃人。”
护卫乙心中砰砰直跳:“我不怕,是敬畏。”
元吉单手撑着下巴:“对嘛,你这才是正常人看见神仙的表现啊,你瞧瞧你们家大人,那小子知道我是河神的时候……除去他三岁的那一年,接下来的每一年都不把我当个神仙对待。”
护卫乙心里开始想着这些话他好不好和元吉说呢?
一来对方是河神,河神的私生活他好不好插嘴?
二来对方谈的另一个人是祁琰,祁琰是他家大人,他家大人的私生活他好不好数落?
元吉就没想那么多,把自己遇到祁琰之后的苦水都给护卫乙说了一通,说完还伸手拍了拍护卫乙的肩膀道:“也亏得你们几个能忍得下他,你们难道就没想过半夜起来把他的头发给剃光以作报复吗?”
护卫乙吞了吞口水,一边抖着脚一边回答元吉:“其实大人人很好的,我们兄弟四个本来已经是一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了,因为牵扯了朝中纷争,被人派去暗杀六皇子,又被六皇子的人发现,成了死囚,如果不是大人救了我们,我们恐怕早就命丧黄泉了。”
“哦?他如何把你们从六皇子手中救出来的?”
护卫乙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道:“六皇子生性好赌,大人和他赌回了我们四个人的命。”
“你们本来是在大皇子底下办差的?”元吉问。
护卫乙回头看了她一眼,心想这人是神仙,还是未来的夫人,没啥不能说的,于是点头道:“是,本来是大皇子养的死侍,大皇子总共养了五十多名死侍,我们几人只是比较倒霉,被大人救了之后,又因为任务未完成,被大皇子打杀。”
“又是祁琰救你们?”元吉问。
护卫乙点头:“对,所以说,大人虽然嘴巴有时候说话挺让人不舒服的,但是为人确实不错,我们兄弟几个跟着他,从来没后悔过。”
元吉眯着眼睛,也不知是不是跟祁琰在一起呆久了,所以心思多了些,又或者是她对祁琰太了解,这护卫四人倒是很单纯。
祁琰这么做,很显然是怕自己再京城莫名其妙又被陷害要死了,所以才打算用这种方法收买四个人,让他们保护自己吧……
这话还是不说出来了,元吉伸手扇了扇风,免得说出来之后惹得护卫乙哭。
马车开到了河边上,护卫乙便扶着元吉下车,元吉瞧见了土地庙,就让护卫乙在车上等她,自己朝土地庙走去。
刚走到土地庙旁边,元吉就听见了土地神开口:“你都回来做什么呀?直接住进祁家不是更好吗?”
元吉往土地庙跟前一坐,双手抱着膝盖,睁圆了眼睛看向庙宇中的小人儿。
“你生气啦?”
“我哪儿能生你的气呢?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想飞我也拦不住啊。”
元吉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生气了,那你说现在怎么办嘛,我……我知道我动心是不对,可是感情这种事情,不是我说控制就能控制的对吧?”
土地神从庙宇中走出来,矮小的个子抬起头便数落元吉:“你明知道祁家那小子是个流氓,你还对他动感情,你可知神仙若要与凡人成亲有多难?日后他若负了你,你到哪儿哭去?”
元吉睁圆了眼睛,没管土地神说的一长串,只感叹:“原来神仙真的能与凡人成亲啊?”
“不能!”土地神皱眉:“那得遭天劫,往你身上劈三十道雷,打得你神魂离体,你就拖着个残病的身体去跟祁家的小子成亲,你愿意?”
元吉抖了抖肩膀,伸手抓了一下脸颊:“也……也不是不可以的嘛。”
“你疯啦?!”土地神的胡子都被气竖起来了,一根拐杖在地上死命地戳。
不远处听见声音的护卫乙往元吉那地方瞧去,瞧见了一个大概只到人膝盖高度的矮个子老头儿,护卫乙立刻伸手捂住嘴巴。
啊!这就是土地神啊!他一连见到好几个神仙好激动啊!果然跟着大人就是有好处,搞不好以后寿命还能拖长点儿呐!
元吉扁着嘴,缩了缩肩膀:“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你之前与我说过祁琰他有仙缘,他的仙缘应当就是认识我吧?如若命中注定有仙缘,也应当不会不能与我在一起吧?”
土地神摇了摇头:“肯定都是月老给我惹的麻烦,神仙与凡人在一起,他这是要害你啊!再等个几十年不行吗?等祁琰他耗完了今生,到时候你们再……也成的呀。”
元吉盯着土地神,就见小老头儿原地走了好几圈也没停下来,只顾着自言自语,元吉问他:“土地爷,你在说什么呀?”
土地神瞪了元吉一眼:“哎呀你要成亲就成亲嘛!”
“你同意啦?!”元吉立刻笑了起来。
土地神甩了拐棍双手一摊:“那不然我还能怎么办?当真拉着你去遭天雷啊!”
“我连天雷都不用受啦?!”这简直是意外惊喜一个接一个啊。
土地神叹了口气:“本来你这缘分,算好了应当是七十多年后才到的,谁料到那月老恐怕是喝多了或者是脑子坏了,生生地给你往前扯了,那便只好如此了。他祁琰有仙缘,你若想让他娶你,那便要让他摆好供台,必备物品一样都不能少,祭苍天,拜大地,得上苍准许,你们才能成亲。”
元吉没管这些,摆了摆手:“反正届时再来问你,你懂得多,便只能操劳你了。”
土地神:“……我是造了什么孽哟把你给弄回来了。”
元吉嘿嘿一笑:“那我能让你……让你给我当高堂,给你请茶吗?”
土地神眉头一皱:“不然你还想请谁?月老吗?”
“可以吗?”
“不行!我和他前两天才因为你的事打了一架,不想看见他。”
元吉点头:“行行行,你是我爷爷,是我亲爷爷,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土地神呵了一声,双手背在身后,慢慢朝庙中走去,还不忘回头瞪了她一眼,算是警告:“希望他不负你,你别后悔。”
元吉抿了抿嘴,双手握在了一起,睁圆了眼睛深吸一口气,心里虽然很没底,但是祁琰与她表露过好几次心扉了,应当……不会负她吧。
元吉与土地神谈拢了之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回到马车边脸上还扬着笑。
护卫乙问元吉:“大人……还能娶您吗?”
元吉朝他瞥了一眼:“那就看他想不想娶了,怎么了?”
护卫乙笑着摇了摇头:“没,我得回去把好消息告诉他们几个。”
毕竟元吉是河神,对他们还这么好,有时候祁琰指着他们几个要数落的时候,元吉还会主动站在他们跟前怼祁琰,这样好的夫人哪儿还能找到第二个呢。
元吉这边算是了了一桩心事,她既然起了这个心思,必然要先和土地神谈妥,土地神都不反对,元吉嫁人也嫁得安心嘛。
再看祁琰这边。
吴州除了祁琰一个知府,总共还有七个县令,徐县令早早就被祁琰给关起来了,所以到场的便是剩余的六个县令。
陈县令因为剿匪的事情与知府多多少少有些牵扯,在祁琰到场之前,五个县令都围着陈县令转,想要打探一下这祁家少爷到底是何许人也。
陈县令双手一摊,只能说出两个字:“不知。”
六人等了大约一刻钟才到祁琰与他们约好的时间,而就在此时,祁琰的骄子停在了酒楼门口,先是护卫丙丁二人进来,掀开了门帘,再弯腰领祁琰进来。
陈县令只觉得这两个护卫有些眼熟,等到穿着便服的人进来之后,陈县令的眼珠子才算是真的瞪出来了。
“你……”陈县令伸手指向祁琰。
祁琰朝他看了一眼,笑了笑:“多日不见,陈大人似乎瘦了不少。”
陈县令抖了抖手,这才察觉自己这举动不太对,于是连忙跟着其他同僚一起站起来,对着祁琰鞠躬道:“知府大人。”
祁琰对着在座摆了摆手,算是省去了这个礼仪,而后落座在主座,这才开口说话。
“本官在入吴州前遇到山匪,险遭不测,所以让手下人假扮成我的样子入了城,几位大人以后可不要认错人了。”祁琰说完,几个县令纷纷拱手:“知府大人说笑了,此番我等必然不会弄错。”
祁琰又将目光落在了陈县令的身上,笑道:“不过本官为了剿匪,所以化姓元,到了临近舟山的夏城中待了几个月,故而这几个月都没怎么与各位联系,只为了不让山匪起疑,现下鹿蜂寨已除,便要与各位大人见面,才设宴相请。”
几人继续拱手:“多谢知府大人请宴。”
祁琰知道,吴州一直无法发展起来,与在座各位都脱不开关系,徐县令勾结山匪,陈县令又是三皇子的一派党羽,剩下的五个县令也不能说全然干净,各中肯定还有与地方乡绅鱼肉百姓,或者是收受贿赂之辈。
祁琰此番请他们过来,也是要从他们的举止中看出端倪。
一餐饭下来,他没怎么打击陈县令,对各个县令的关系都是点到为止,不亲近,也不反对他们亲近。
酒足饭饱之后,几位县令都坐会轿子里或者马车里,准备回去,唯有陈县令还站在门口吹风,等着祁琰出来。
祁琰瞧见了他,于是走过去。
陈县令对他鞠了个躬:“知府大人。”
“陈大人还有何事?”
陈县令呵呵一笑:“知府大人行事聪慧,不同常人,下官甚是佩服,只望若有下回,还请知府大人告知一二,别将下官蒙在鼓里,像个傻子。”
祁琰的扇子在手心拍了拍,他突然笑道:“这是自然,陈县令安排兵队的住处与吃喝也操劳了不少,这些本官日后会上报朝廷的。”
陈县令扯了扯嘴角:“如此,便谢过大人了。”
看着最后一条寻人蛊瑟瑟发抖地缩在角落,元吉的眼神暗了下去,周遭的气压顿时低的让人心颤。
第三次尝试。
这会那道气息乖乖地附着在白光之上,小心翼翼地附在寻人蛊上,瞬间,荧荧光点闪烁起来。
成了。
“果然,他骗了我。”元吉冷哼一声,可她没注意到自己的嘴角的弧度要比先前弯了半分。
万里之外,天极宗祁琰的魂灯熄灭象征着天极宗大弟子祁琰的陨落,寒石长老大恫率无数修士自天极宗出发寻找真相。
同一时刻,某处秘境中一双凌厉的凤眼睁开,周身荡出破人的气势,乌压压一群人拜倒在地。
“恭迎尊主归位。”
第 64 章 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四章
寻人蛊身上的荧光时隐时现,看得叫人心慌。
阿统趴在小盅边仔细地瞧着连口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下一瞬就把这微光给吹灭了,那它乖乖宿主不得伤心欲绝。
阿统小声提议,“元吉,那我们现在就去找他吧。”
不过这蛊虫要怎么指明方向?
难不成它会突然直起身子,像寻龙诀一般疯狂转动?又或是将自己的身子摆成各种妖娆形状?
阿统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这个小胖虫子抽筋似的扭哒的模样,顿时一阵恶寒。
噫。
作别了陈县令,祁琰与护卫丙、丁二人回府。
到了知府府衙祁琰就不摆着架子了,让那两人回去好好休息,自己往后院住的地方走。
还没走到院子里,祁琰就听见了元吉在哼小曲儿,他嘴角缓缓扬起了一个弧度,放轻了步伐,瞥了一眼趴在凉椅上,拿着一条柳条儿往池子里划的元吉。
祁琰走到了元吉的身后她都没发现,他抿着嘴,玩心起了,于是立刻将元吉按压在了凉椅上吓了元吉一跳。
元吉本能的要挣扎,可是祁琰力气比她大,双手一下就被钳制到了头顶上方,元吉想转过身,偏偏对方按着她的肩膀,让她没法儿动弹。
“谁?!敢在知府府放肆!”
祁琰附身下去,压低了嗓音凑在元吉的耳边道:“小娘子长得好生标致。”
元吉瞥了一眼坠到了眼前的袖子,立刻就将对方认出来,她的手上都松了力气,带着嗔怪的声音道:“别闹,吓我一跳。”
祁琰没松开元吉,但手中的力气缓了些,他往元吉身边挤了挤,两人都靠在了凉椅上,元吉立刻开口:“你那么人高马大挤上来干吗?”
祁琰道:“陪你睡会儿,过几日便要入京去了,我们聊聊天。”
元吉看着自己依旧被对方牢牢握着的双手,白了一眼道:“那你好歹先放开我啊。”
“不放,我喜欢看你出糗。”
元吉:“……”
祁琰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仰着头看向天上的繁星,忽然问元吉:“你今日去找土地神了吧?”
元吉愣了一下:“你问阿乙了?”
祁琰摇了摇头,慢慢吐出一口气:“我瞧你今日心情格外好,猜的。”
元吉动了动手腕,察觉他放开了自己,于是将手收回,慢慢转了个圈,总算是能瞧见祁琰的那张脸,只是两人显少有过这么近的时候,她往后缩了缩,结果祁琰伸手搂住了她的腰。
那双眼中带着笑意,让元吉忍不住口干舌燥,他道:“别又摔下去。”
口气中有些戏弄。
元吉移开了视线,回答他:“我是去找土地神了。”
祁琰不管元吉有没有看向自己,那双眼睛也始终凝望着她:“那……你问了他我们能否成亲吗?”
“我我我……我为什么要问这个?!”元吉的脸猛地红了起来,她放大了声音:“谁说我要嫁你了?都是你一厢情愿!”
“当真是我一厢情愿?”祁琰抿嘴笑了笑,朝她靠近了些:“我可不喜欢强人所难。”
元吉抬起眼皮看着他,才刚对上了对方的视线,便猛地被亲了一下,元吉瞬间结巴:“你你你……你这还还不叫强人所难?”
祁琰伸手摸了摸元吉耳边的发丝,眼皮半垂着,起身伸手压在了凉椅的另一侧,将她困在自己的双臂之中,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你真是口是心非第一人。”
说完,便闭上了眼睛,准确无误地吻上了元吉的嘴唇,元吉的手在凉椅上动了动,最终选择将手松开。
一吻完毕后,祁琰轻轻地压在了元吉的身上,侧过脸双眼看着波光凌凌的池面被鱼儿打破,他微微皱眉,轻声道:“此番去京城,也不知道有多少凶险。”
元吉看着头顶上的繁星,慢慢抬起手,犹豫了会儿放在了祁琰的背上,道:“你会没事的,上苍眷顾着你呢。”
祁琰低低地笑出了声,闭上了眼睛,但愿,此番前去无风无险,得上苍眷顾。
陈县令回到县令府,已经是次日的事了。
他昨日晚间有些酒醉,迷迷糊糊在客栈里睡了一宿,今日早上脑子清醒了,心里开始后怕。
祁琰心机如此深沉,好在他没像徐县令那般倒霉,如若他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对,便立刻就能被祁琰捉住把柄。
陈县令摇了摇头,他是如何也没想到,这知府大人,就是当初与他坐在同一张桌旁,商量以月租方式给兵队入住宅子的元老板啊。
这件事不论如何也得告知上头,让上面的人警惕些,再将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一一叙述,好让三皇子做好准备才行。
祁琰到吴州来势汹汹,恐怕就是大皇子掌握了什么不得了的讯息,如若不加以提防,朝中变动,三皇子就危险了。
陈县令想明白了这事儿,一封信写了两份,一份差人送到舟山上去,一份差人往京城里送。
祁琰收到陈县令信件的当天,还得了个意外消息,护卫乙回来的时候身后带着一个人,那人穿着兵队的衣服,头发有些凌乱,胳膊破了一处,应当是与护卫乙动过手,不过他显然不是对方的对手。
护卫乙将那人扔到了祁琰跟前的时候,祁琰长长地啊了一声:“是你啊。”
那人慢慢抬起头,瞧见祁琰还有些楞,等想起来这里是知府府衙的时候,才恍然大悟,连忙将头磕在地上,嘴里一个劲儿地说:“小人叩见大人!是小人有眼无珠!不识大人,是小人蠢笨!”
祁琰慢慢端起茶杯哼了一声,这人不就是当日追了他好长一段路,害的他将身上的银钱都给对方的人贩子吗?
人贩子还在继续磕头,护卫乙站在一旁道:“大人,此人是属下截获信件时看见的,他穿着兵服见到属下时却掉头就跑,所以属下才将他捉了回来。”
“捉回来好啊,捉回来是对的。”祁琰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护卫乙递上来的信件,拆封后扫了一眼里面的内容,足足三页纸,将他入吴州之后所办的事情与利弊全都写了下来,只是这封信的抬头是个夏将军,另一封信,恐怕就是朝中三皇子了。
祁琰将信收了回去,对护卫乙道:“此人要好好看着,明日一同带入京城。”
“是!”
祁琰的东西大多都准备妥当了,就差这证据,截获的交给三皇子的那封信,他直接让人送到了大皇子手里,届时大皇子准备如何做都是他们兄弟之间的事儿了。
祁琰此番只想老老实实剿个匪,跟朝廷邀个功,再回到吴州好生待着而已。
次日一早,祁琰就上了马匹,后面跟着的是浩浩荡荡山匪大群。
两千余兵队损失微小,故而祁琰就只带走了五百余人作为看守山匪所用,山匪这些天都没怎么吃饭,个个儿饿得面黄肌瘦,走路都有些费劲儿。
凉寨主看见马山的祁琰时,手都抬不起来,只觉得气愤非常,仰天喊了一句:“李守财那厮害我!”
祁琰移开了视线,这一声喊着没一刻,凉寨主就在跟随的人群中看见了同样被捉的李守财。
李守财垂着头,还在伸手抹眼泪,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错信这姓元的,谁能想到那足智多谋的元老板真实身份是官家人?
祁琰等人都到期了,还有不少围观的百姓也都在,这才对着各位百姓道:“本官上任第一年便剿灭鹿蜂寨,夏城徐县令勾结山匪,与商李守财同祸害百姓,今日徐县令、李守财、鹿蜂寨皆已抓获,吴州的百姓大可以放心,只要有本官在,恶人无法猖獗。”
吴州百姓们听见这句话,顿时举起手挥舞:“祁大人英明!”
还有几个小姐与丫鬟出门,瞧见马上的祁琰风姿卓越,用手绢捂着脸道:“祁少爷好帅!”
祁琰听见了这句,没想到谁家的小姐胆子这么大,于是朝那姑娘瞥了一眼,单是那一眼,姑娘便立刻在原地跳了好几下,拉着身旁的人道:“我回去便与娘说,我要嫁与祁少爷。”
旁边的人笑话她:“你若想嫁,还得人家想娶呢。”
祁琰收回了目光,刚抬头挺胸准备出发,目光所及之处,没瞧见元吉的影子。
城外护城河边,元吉坐在一块石头上,手中是从树上折下来的柳枝,脸色有些不好看,她一边朝河里面扔石子儿,一边道:“祁少爷好帅~”
这声调听上去,似乎是学着先前那位小姐。
元吉嘁了一声,本来她是准备去送祁琰出城的,毕竟是去京城,此去何时能回来也不知道,她怎么可能不去送行?
只是刚到,便听见那位小姐的这句话,偏偏祁琰那人嘴上还扬着笑,朝人家小姐抛了个媚眼儿。
元吉踢了踢脚下,哼了一声:“分明就是个登徒子!”
祁琰出城之际没瞧见元吉,便想要出城道护城河边找一找,告知了护卫乙、丙、丁,让他们三人带领着众人先往京城走,他等会儿就跟上。
护卫几人知道他们家大人是舍不得未来的夫人,想要去见一见,故而三人都露出了心领神会的猥琐表情,惹得祁琰一人白了一眼,这才骑着马离去。
祁琰刚到了河边上,便瞧见了元吉,他心里还有些疑惑,怎么平时待在水里叫都叫不出来的小河神今日就站在河边上,那一身穿着打扮显然是废了心思的,莫不成是要去找他?
出发时辰都过了,能找到谁?
祁琰下了马,朝元吉走过去,才一靠近,就听见了元吉那句抱怨。
“既然那么多人喜欢,你就去娶啊,每个都娶回来祁夫人一定会很开心。”元吉手中的柳条儿被她抽得一片叶子也不剩了:“何必来缠着我?嘴上说要与我在一起的,转眼就去瞥别人!”
“那这双眼睛得挖出来才行啊。”祁琰站在她身后,附和一句。
元吉背后僵硬,转身慢慢看过去,刚好看见祁琰那张挂着笑容的脸,双眼弯弯,笑道:“你去送我了?”
元吉挑眉:“没有啊。”
祁琰嗤地笑了一声,摇摇头,也懒得揭穿这个口是心非的人了。
他看了一眼她待在头上的簪子,是他当日要与她假扮夫妻时放在首饰之中的,簪子的意思,想来小河神已经明白是代表什么了。
祁琰道:“我本来也就是来见见你,现在见到了,得走了。”
元吉愣了一下,上前走了两步,也不知该说什么,想了想才道:“那……那你路上小心些。”
祁琰朝她张开双手,不说话,就这么站着,元吉脸颊突然一红,犹犹豫豫,还是走过去轻轻搂住了对方的腰。
祁琰伸手将她头上的簪子扶正,道:“我会很快回来的。”
“我才不在乎呢。”
向易之话还没说完,身上顿时一阵寒颤,一股不详的预感袭来。
他颤颤向后望去,原先那拥簇在他身后的忘川水竟然幻化成一只巨大的手掌,遮天蔽日,周遭的空气也仿佛被压迫了一般叫人喘不上气。
“嗬、嗬。”
向易之急促呼吸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喉间发紧只能发出些惊恐的呻|吟。
下一瞬,巨掌落下。
元吉淡定地掸了掸指尖,吹去上头的水汽。
“现在你说,”
“谁是河神?”
第 65 章 第六十五章
第六十五章
“咕噜咕噜。”
一连串的泡泡自向易之的口中冒出,冰冷的河水趁机涌入他的口腔将他那脱口而出的脏话给压了回去。
往日只有他把人往河里丢,谁能想到有一日自己会被人给按在水里。
向易之气急,你一个玩火的娃子和我说你是河神,你这不是骗鬼呢么。
下一瞬,那只把向易之按入水中的巨掌像提溜着小鸡仔似的拎着他的后领将他提了起来。
“呸呸呸。”吐掉口中的污泥,向易之整个人狼狈不堪,粗粝麻衣淅淅沥沥地往下淌着污水。
“行行行,我认输!认输。”
李夫人回到李府后,便将这话带给了李守财。
李守财听了之后觉得新奇:“可徐县令近来也没什么大动作,未告知我任何风声,元夫人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李夫人与元吉几句姐姐妹妹喊多了,又想起来这些年徐县令对他们家的呼来喝去,心已经有些偏了:“是不是误会,你去县令府走一趟不就知道了吗?”
李守财想这话说的对,于是从府上拿了些补品药材之类,便要坐上马车去县令府。
徐县令也觉得头疼呢,一大清早便有几个官差到了县令府,将他从睡梦中叫醒,说是知府大人要查在本县的历来剿匪记录,还有卷宗之类。
徐县令衣服还没穿好呢,就见那几人身后跟着一排兵,动静有些大,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的事情败露了,赔笑问:“是不是知府大人对本官有何误会啊?”
领头的人摇头道:“并非如此,知府大人最近要剿匪,知府府衙中的记录少之又少,而这座城距离舟山最近,被山匪洗劫的次数也最多,故而来要卷宗,非但徐县令这儿需要,等会儿咱们还得去陈县令那处呢。”
徐县令听见这话,才松了口气,于是整理了衣服,让手下的师爷去将历来与山匪打交道后的记录还有县令府的卷宗都一同交给了对方。
说来也巧,李守财刚坐了马车到达县令府,便瞧见县令府门前多了一排官兵。
李守财立刻让自己的家丁将马车牵回来,商人与官府频繁牵扯也是不好,不能给别人留下话柄。
退到了街道后,李守财这才双手空空地朝县令府走去。
县令府后面有个侧门,通了小巷子,李守财瞧了一眼,巷子里的侧门被打开,师爷正抱着一堆东西出来,他立刻跟了上去。
“师爷!师爷,是我!”
师爷回头看了一眼,瞧见了李守财,松了口气:“来的正好,李老板,这是咱们府中账册,你赶快拿到你府上去,我正愁藏哪儿呢。”
李守财看了一眼账册,忙问:“发生何事?门口怎么那么多官兵?”
“哎哟!还不是那个新上任的知府……”师爷说到这儿,语气顿了顿,随后话锋一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来要写卷宗而已,场面大了些,我们也就不太放心。”
李守财见他这前后差异太大,也不信只是要个卷宗得这么大的排场,突然想起来今早李夫人与他说的话,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师爷把账册放在了李守财的手中,忙问:“李老板是走来的?”
“不,我马车就在巷子口。”
师爷松了口气:“那李老板快走,这账册暂且就放你那儿了。”
李守财依旧有些不放心,伸手抓住了师爷:“师爷,这不会有什么大动作吧?”
“目前瞧不出什么大动作,李老板大可放心,咱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船若破了个洞,我还能不与你说?”师爷说完,便矮着身子走回了侧门里,关上了门。
李守财盯着长了些许青苔的木门,有看向手中的账册,揣进怀里用袖子挡了起来,跑回马车中,看着马车内的药材补品,心里突突直跳。
事情绝非师爷说的那般简单,知府的这般动作,若说不是严查谁也不信,账册都要偷偷拿出来了,可恨那师爷还将他蒙在鼓里,什么也不肯说。
李守财的马车去而又返,回到了李府。
李夫人瞧见李守财手中提着药品回来,于是皱眉问:“怎么回事?没去成吗?”
李守财叹了口气:“去了,没见到徐县令,见到了师爷,师爷把这个给我拿回来了。”
李夫人瞧了一眼呗李守财扔到桌上的账册,心里一惊:“真出事了?”
李守财摇了摇头:“师爷咬得紧,不会与我们说的,他们若真卷铺盖逃了,我们也不会知道。”
李夫人急得跺脚:“看来那个元老板与元夫人怕是说对了!老爷,咱们再跟着徐县令,保不齐要一起坐牢的啊!”
李守财抿嘴点了点头:“我瞧这元老板也是个做大事的人,门路又如此多,难怪不愿与徐县令打交道,看来咱们得去鼎丰客栈拜访了。”
“上次百宴楼没吃成,这回……”
李守财点头:“夫人说的是。”
知府里的官差从徐县令那儿与陈县令那儿分别拿来了卷宗,转身便让手下的人送到了鼎丰客栈里。
祁琰靠在凉椅上一边吃着糕点,一边看着拿来的卷宗,匆匆翻了几页后,颇为无趣地丢到了一边:“没什么好看的。”
护卫甲道:“徐县令与山匪勾结,面上的功夫肯定做的干净,这恐怕不是真的剿匪开销与收税账册。”
祁琰点了点头,又拿起了陈县令那边的卷宗,没看账册开销,却先是看了剿匪途中的人员伤亡名单。
“多年剿匪,无一人伤亡啊。”祁琰叹了口气,把这些无用的东西丢下后,有些头疼地问:“李守财那边是什么动静?”
“大人的一招离间计用得太妙,李守财与徐县令恐怕已经生了间隙了。”护卫乙说完,护卫丙便接着道:“那也是咱们夫人帮了大忙,若不是她透露给李夫人的消息,李守财不会这么容易中计的。”
坐在对面正嗑瓜子的元吉听见这话,眨了眨眼睛:“不不不,应该做的。”
祁琰笑了笑:“是呀,她也是为了吴州的百姓着想。”
护卫丁道:“大人与夫人都为国为民,真是良配。”
祁琰笑意更深,元吉扯了扯嘴角:“演戏,演戏而已……”
祁琰听见这话,伸手推开了窗户,吹了吹春风回头问手下:“你们都没事儿做是吗?”
护卫甲立刻心领神会,转身对其余三人道:“那个陈县令那边和贾家查得怎么样了?咱们出去商讨一下!”
四个人排成一排往外走,出门的时候还贴心的关上了房门。
元吉瞧见护卫丁最后离开时,对自己那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鸡皮疙瘩纷纷竖起来。
祁琰朝她倾身过来,脸上带着笑意:“你看,没你我这事儿成不了。”
元吉伸手摸了摸鼻子,听见这话还挺受用,于是道:“我也不是白帮你的,我对人间不熟,手下也没你多,查东西没你方便,还要你帮我个忙呢。”
祁琰睁圆了眼睛,高架的双脚落了下来,端着板凳一路走到元吉身边才坐下,伸手撑着下巴,附身几乎与她脸贴脸:“你竟然还有事求我啊?”
元吉往后退了退,保持了些许距离道:“不是求你,咱们这叫……互帮互助。”
祁琰继续靠近,长长地哦了一声,然后挑眉问她:“你要我帮什么忙?”
元吉挺着腰,整个人的姿势分外怪异,再往后靠就得摔倒了,她费力地伸手指向被祁琰扔到一边的卷宗,问他:“你能不能帮我查一查季老板?”
“季老板?”祁琰端着凳子朝她又凑近了一分,吓得元吉直接要从凳子上摔下来。
她还没摔下来,祁琰便一手搂住了她的腰,没松开,保持这个动作,又问:“你找季老板有何事?嘶……他与陈县令是亲家关系,我本来也要查他,不过你应当不是为我着想吧?”
元吉伸手推着他的肩膀:“你离我这么近做什么?”
“夫人给为夫老实交代,你可是看上了季家那书生了?”祁琰与她开着玩笑。
元吉仰起头便嚎:“你脑子坏啦!松手松手!男女授受不清何况我还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别没了规矩!”
祁琰嗤了一声,将她拉起来,而后往后退了半分,保持着距离,一本正经问:“查季家可以,不过你得告诉我所为何事?”
元吉伸手摸了摸鼻子道:“就是……我看上季家书生……”
祁琰嘶了一声就要去扭她耳朵,元吉立刻伸手捂住双耳:“我是瞧见季老爷才发觉身体不对劲,问了土地爷,他告知这恐怕与我生前有关,所以我才想查查看。”
“生前?”祁琰顿了顿:“你曾是凡人?”
元吉睁圆了眼睛笑了笑:“你也觉得惊奇对不对?”
祁琰上下打量了元吉两眼,元吉双手环胸任他看,片刻之后,他才道:“好,我帮你查,若查到了什么,我会与你说的。”
元吉点头笑了笑:“那我就陪你继续演下去咯,夫君。”
祁琰挑眉,嘴角上扬:“再叫一声来听听。”
元吉伸手推开他靠近的脑袋,站起来拍了拍裙摆,大步朝外走。
刚一打开门,便看见护卫甲乙丙丁四人都保持着同一个动作,侧脸伸耳朝着房内。
元吉:“……”
四人唰地一下站直了身体,两两分至两侧,挺直腰板,眼睛都不敢看元吉道:“夫人慢走。”
元吉回房间没多久,李守财的家丁便到了鼎丰客栈了。
李守财说要找元老板很容易,四个笔直的护卫站在门前的那就是了。
家丁手上拿着请帖,匆匆跑上了楼,将请帖交给护卫甲后便离开了。
护卫甲又把请帖给了祁琰,祁琰瞥了一眼,明白在徐县令这一关中,自己怕是要打一场赢仗了。
他对护卫甲道:“去查一查陈县令,看看贾家和季家与陈县令的关系如何。对了,姓季的查一下他的过去,多问城中的老人,看看姓季的之前是做什么的。”
护卫甲领命出去,便要回城入知府府衙调派些人手来用。
护卫甲走后,祁琰又说:“去,买些吃的给夫人送去。”
元吉竟然曾为凡人,这倒是比他想象的要有意思。
元吉很是满意照顾自己心脏的人这么有活力,一看便能活的很长久。
元吉转头见阿统下巴都快掉到地上去,有些嫌弃地替它抬了抬。
不过阿统还是见识太少了,不知道有个传承其实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机会将自己的能力传承下去。
元吉体谅阿统不太聪明的模样,换了个言简意赅的说法。
“什么时候?大概在千万年前吧。”
“是的,我们有个孩子。”
第 66 章 第六十六章
第六十六章
元吉跟着向易之往绝望谷深处走去,越往里走,空气中的水汽越发浓郁起来。
因常年得不到太阳光照,两侧的崖壁上长满了青黑色的苔藓,远远瞧去密密麻麻的黑块像极了涌动的魔气,却又害怕着什么迟迟不敢扩张出界。
元吉不动神色地蹙眉,她转眸瞧了眼一旁对自己谄媚一笑的向易之,飞快掩去眼底的狐疑,“你一直在看守这地界?”
“为河神大人效力,不敢不尽心。这都是小人该做的。”向易之哈腰请元吉上前,他指着地上干净如新的界碑殷勤极了。
“大人瞧,这便是河神府的界碑了,在往里走便是大人您的府邸了。大人请。”
向易之站定,弯腰低头瞧着像极了他所说的那便崇敬元吉,只是在他低头的那一瞬间,一抹不可查的笑意从他嘴角划过。
元吉从县令府里出来的时候,甚至还能闻见自己身上的血腥味。
她的脑中不断回想方才那人一刀砍死贾老板的场景,骨头与皮肉破裂的声音依旧在她耳边挥之不去,元吉只觉得自己背后发凉,冷得厉害。
贾老板死了,但他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人,方才陈县令在纸上写了起码有十多个人名,大多都是对三皇子的事情一知半解,并不透彻的。
元吉认识的只有季老板一人,且季老板至关重要,贾老板都留不得,季老板肯定更是逃不掉。
元吉想到这儿,便要往季老板的府邸过去。
季老板住在芙蓉镇,元吉与祁琰几次来过这里,她顺着山上流淌下来的水流一路入了芙蓉镇,还好赶在了那两个山匪之前。
往芙蓉镇的路途稍稍有些远,途中还会经过一些其他人家,或许之中便有他们要索命的,只要元吉的动作够快,那两个人抓不到季老板。
元吉到了季老板的府上门口,刚好看见了季家的公子出来了,他牵着一位女子,瞧上去似乎是他的夫人。
元吉退去了隐身跟在了季公子身后,直到一个人少的地方元吉才冲了过去,伸手将那两个人拦住了。
季公子立刻护住了身后的女子,瞪着眼睛上下打量了元吉两眼,想了想后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元夫人。”
“元夫人?哪个元夫人?”在他身后的女子问。
季公子摇了摇头:“露露可别小瞧了她,这位元夫人可是吴州知府的夫人呢。”
“知府不是姓祁?”名叫露露的女子也跟着上下打量元吉。
季公子嗤笑一声:“这你便说到了点子上了,一个姓祁的大人偏偏扮作商人,而这位扮作扮作商人夫人的姑娘,不知你拦着我的去路为了何事啊?”
元吉被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呛了几声也就当没听到了,心想还是先护住他们的命再说,于是开口:“有人要赶来杀你们,我是来告知你们赶快逃离这处的。”
季公子一听哈哈大笑:“有人要杀我?我季家在这一片是有名的施善之家,只会有人感激,如何能招来仇敌?”
元吉哎呀一声:“你别不信,我亲耳听见亲眼看见的,舟山上的两名山匪要取你父亲的性命,你也躲不掉,我特地赶在他们之前来给你们通风报信,是救你们。”
季公子根本不信这件事,推开元吉就要走,没想到元吉不让。
“你有完没完?先前就骗过我们一次,这回还想再骗?即便是我季家有仇敌,人家要杀我与你有何关系?你会那么好心来告知我们?”季公子呵呵冷笑:“你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元吉反驳:“我为何要骗你?之前那次情有可原,这次真是出于好心,要杀你们的人与陈县令还有关系,你可知道陈县令勾结山匪?那两名山匪有你家住址,很快就要杀过来了!”
“荒谬!”站在季公子身后的女子呵斥一声:“我父亲怎么会伤害季家?”
“你父亲?”元吉皱眉,没听懂。
季公子伸手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女子道:“这是我夫人,也是陈大人的女儿,正如你所见,我季家与陈大人是亲家,你要编个谎话也要编好听些,关系没打探清楚就敢乱说。”
季公子摇头,见元吉还不肯让,直接用肩膀撞了过去。
元吉被他撞到了一边,立刻扶着肩膀哎呦一声往后退了好几布,季公子方才用的力气还不小,现在肩窝都隐隐作痛。
她看着季公子离去的背影,知道在他这儿说不通,还不如去找季老板,只要将他买卖婴儿的事情说出来,也由不得他不生疑,或许就能保命。
这样,祁琰那边若要再找关键人质,季老板至少还在。
元吉刚要往季府里走,便看见一男子匆匆往里面跑,那男子在院子里碰见了季老板,一口水没来得及喝,便对季老板说:“大人让小人通知季老板,现下危险,速速离开吴州。”
季老板正在浇花,听见这句话手中的花洒都没拿稳,脸色骤然煞白:“这危险,是哪一重?”
“最重最重!速速离开吴州!”那人说完生怕自己被别人发现,便转身要跑了。
季老板顿时握紧了手,元吉瞧在眼里也知道这人是陈县令派来的了,看来陈县令还良心未泯,知道自己的女儿嫁到了季家,还让人给季家通风报信。
只可惜季老板生性贪财,在此逃命之际还想着银钱,于是提起衣服便往房间里跑,从床底下拿了一个铁箱,铁箱里还有铁箱,一连开了七八个锁,这才从里面拿出了一打银票。
元吉在一旁看得干着急,忍不住出口喊:“人都快死了,还不跑?拿什么钱?!”
季老板顿时抬头:“谁?!谁在说话?”
元吉抿了抿嘴:“我乃此地神仙,特地告知你,钱财乃身外物,拿点儿就赶快上路吧!”
季老板又听见了声音吓得不轻,他从不信鬼神之说,自己干的那些缺德事儿也都以为上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没想到白日里没瞧见人,反而听见了人说话,他连连跪在地上:“大仙饶命!大仙饶命啊!”
元吉头疼的厉害,她一路跟过来,正眼都没敢看季老板,这回又见他不跑就在那儿磕头,于是上前抓住了他的袖子:“快走快走!离开吴州!”
季老板胆战心惊地缩回了自己的手,从箱子里拿出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那张银票已经有很多年了,边角都有些起毛,不过瞧上去却很新,从来都没用过。
季老板赶忙将那张银票藏在怀中,这便要往外跑,元吉心想这回好,总算是记起来要逃命了。
两人才刚跑到季府的门口,季老板便直接楞在了原地。
元吉朝门口瞧去,大白天里季府的大门已经关上了,府里的家丁统统死在一旁,血迹顺着草坪蔓延过来。
站在门口的两个山匪刀刃上都是血迹,他们脸上蒙着面纱,不过元吉依旧能认得出来,他们的双手沾满了鲜血,擦也懒得擦,一把大刀指向了季老板。
季老板连忙往后退了几步,对着那两个山匪说:“我对三皇子忠心耿耿!我绝对不会干出出卖皇子的事情!”
山匪无动于衷:“只有死人才不会说错话。”
“我……我对三皇子忠心耿耿!我忠心耿耿!我……”季老板除了那一句话,已经想不到自己要说什么了,他往后退了两步,脚下一片湿漉,已经是吓尿了。
两腿发软,元吉眼见情况不对,再这么下去季老板非死不可,于是退去了隐身,朝那两人过去。
只可惜元吉晚了一步,大刀落下,与此同时季家的大门打开,刚从外面买了些吃的东西回来的季公子与其妻子两人看见府里的情形,糕点撒了一地。
“啊——”
季老板抽搐一番,肚子破开了个大伤口,双眼看向自己的儿子与儿媳,挥手让他们快逃,又是一刀下来,他双眼一翻,直接往后倒去。
“爹——!”
季公子要过来,元吉朝季老板瞧去,这人已经没法儿救了,自己又不会什么厉害的法术,只能凭着些许本事,保住季公子的命才行。
元吉立刻拉住了他:“快走!再不走就没命了!”
那季公子这才回神,慌慌张张拉着自己的妻子,两人都是脸色煞白,跟在了元吉后面要从大门逃出。
“哪里逃?!”山匪二人使了轻功,一前一后地拦住了他们三人。
元吉将季公子与陈露护在身后,看向那两个山匪:“你们两个宵小在我面前也敢放肆?!你们可知道我是这吴州的河神?”
两名山匪听见元吉这句话,顿时仰起头哈哈大笑了起来:“我看你不是什么河神,你就是个疯子!”
季公子紧紧地握着陈露的手,看向躺在一旁的季老板尸体,眼泪哗哗地往下掉。
元吉转头瞪了他一眼:“哭什么?!方才让你们走不走,这回好了?!”
连她也一起搭进来了。
“既然你们也是季家的人,那就一个也活不了!”那山匪开口后,便扬起了大刀。
元吉瞧见旁边有鱼缸,顿时念了个已经记不太清的法诀,那缸中的水顿时迸发了出来,直接浇灌在了两个山匪的头顶。
元吉抿嘴回头问了一句季公子:“你们家可有池子能通外水?”
“有,不过在后院。”
元吉道:“不管怎样,等会儿你带着我一起跑,只要有通外水的池子,我便能带你们脱险。”
两个山匪将脸上的水抹去,扬起刀便朝三人砍去。
元吉大喊一声:“跑!”
季公子拉着陈露便往后院的池子方向跑,元吉哎哎了两声:“拉着我呀!我不认识路!”
三个人背对着山匪一路逃窜,无奈山匪的功夫显然是这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无法相比的,一刀划过来的时候,元吉本能地伸手去挡。
季公子啊了一声往后退好几步,元吉捂着自己的手臂,鲜红的血迹滴在了地面,她看向自己滴落的血很快就融入了地底,伤口传来的疼痛感让她几乎要痛哭出来了。
受伤不要紧,她是河神,哪怕肉体死亡,只要丢到河中,也能得以重生,不过费些力气就是了。
“你……你没事吧?”季公子是不论如何也想不到元吉是真的要护着他们的,看见她受伤,顿时心中有愧。
元吉看着那两个还在步步紧逼的山匪,心中发凉。
人心当真是可怕了,她已经说了自己是河神,这两个人也全然不怕,如果再一刀捅进她的心口,她这具身体必死无疑了,届时想要回到河中,还得等腐朽。
“杀,一个也不留!”
山匪扬起了手中的刀,直朝元吉刺过去。
元吉侧过脸闭上了眼睛不敢去看,一道剑光闪过,只听见铮得一声,大刀落地,生生地被剑给砍成了两段。
元吉顿时睁开双眼,身穿黑衣的男人从天而降,轻功耍得翩若惊鸿。
他直接落在了元吉的跟前,回头朝元吉看了一眼,元吉立刻就认出了对方:“阿丁?!”
护卫丁将脸上的面纱摘了下来,转头问了句元吉:“夫人,没事吧?”
元吉摇了摇头:“没事,不过……你怎么会在这儿?”
护卫丁嗯了一声:“此事说来话长,先解决这两人,属下再告知夫人。”
无度气到发抖,这人在说什么胡话。
与此同时,数道同样震惊的话音在两人耳畔炸起。
“什么!!”
“河神大人什么时候有孩子了?”
“是谁这么幸运能为河神大人诞下子嗣!!”(?)
七嘴八舌的话音在耳畔响起,向易之猛得一抖,回头只见身后乌泱泱站了一堆人。
向易之:……
向易之:闹鬼啦!!!
“河神大人救我!!”
第 67 章 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七章
“嚯!这是什么地方啊。”
骤然落地,夜文术立马躲到一旁燕枯身后,满脸警惕地打量着这陌生的地方。“燕哥,快显出你的神威来。”
燕枯终究是沉稳许多,一落地便迅速将周遭环境打量了一圈。确认安全后他无奈瞧了夜文术眼,撇嘴将这个家伙往后一转,“你忘了我们怎么来的吗?”
夜文术看见和河神庙如出一辙的“金灿灿”,熟悉的感觉让他顿时安下心来。“哦!是哦,河神大人将我们喊来的!!”
“河神大人呢?!!”
元吉见护卫丁到了,顿时松了口气,护卫甲、乙、丙、丁好歹曾经是大皇子养的死侍,怎么也比山匪要强得多了。
果然,护卫丁冲上去没两下便将那两个人给打趴下了,一只脚踩在其中一人的背上,另一只手拿着剑,抵在了一人的肩上。
“说!谁派你们来的?”脚下用力,猜的其中一个山匪忍不住喊出声,腰上的骨头恐怕是要断了。
元吉上前一步:“不用问了,他们是舟山上的,显然是收到了三皇子的指示。”
那两个山匪见元吉果然知道他们的身份,顿时震惊,方才这女子就突然出现,又使了些水蒙蔽他们的双眼,他们还以为这人是个绝顶高手,没想到不堪一击,现在想来,只觉得心口发凉。
“你究竟是谁?”其中一人问道。
元吉还没回答,护卫丁率先告诉他们俩:“这位是吴州环城河河神元吉元大仙是也,更是我家大人未来的夫人。”
元吉抿了抿嘴:“前面的说对了,后面的……还得再看。”
护卫丁哎了一声:“没得看了,我与阿甲他们几个已经说好了,喜酒反正是吃定了,夫人若是不答应,我们就赖在河里不走了。”
元吉:“……”
不愧是祁琰带出来的人,就是比一般人无赖些。
元吉问他:“这两个人如何处置?”
护卫丁道:“我是想杀了他们的,省得碍事,不过他们如果不想死,养着也行。”
元吉挑眉:“养?”
护卫丁点了点头。
一刻钟后,两个山匪被麻绳捆在了季府后院的一棵大树上,嘴里没塞东西,手脚都不能动,一人一边,互相看不见对方。
护卫丁对着他们俩道:“朝中局势基本已定,要你们俩也没什么用处,你们若不想死呢,就在这儿等大人接你们入京说出三皇子的实情,搞不好还能从轻发落,你们若想死呢,就麻烦咬舌自尽,省的我动手脏了我的剑。”
那两个人听见这话,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儿,总之憋屈急了,这种可有可无的身份最尴尬,死也不是,不死也不是。
护卫丁嘿嘿一笑:“以后每日一个馒头。”
山匪啊了一声:“就一个啊?”
护卫丁抿嘴:“看你长得还算帅,给你一个半吧,另一个人吃半个。”
说完了之后,也不管那两人发什么牢骚,只一句话说:“受不了就咬舌自尽,死了也干净。”
而后走到了元吉跟前,看见了元吉胳膊上的伤口,顿时皱眉:“是属下来迟了,让夫人受伤,我这就带夫人去找大夫。”
元吉摆了摆手:“不要紧,等会儿在水里泡一下就好了,反正也就是些小伤口。”
护卫丁叹了口气:“这两人便是季老板的子女?”
“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儿媳。”元吉回头看向季公子:“这回你总算知道我当真是来救你的吧?”
那季公子听见这话,顿时拉着陈露跪了下来:“是我有眼无珠不识大仙!”
元吉扯了扯嘴角,这个称呼还真是难听得很。
“起来吧。”元吉说完,那两人才犹犹豫豫地站起来,元吉问他们:“你们知道你父亲当初是做什么的吗?与那舟山上的山匪和陈县令,与京城中的三皇子的关系,你们都知晓多少?”
季公子叹了口气:“爹从不与我说这些,我一概不知。”
元吉顿时皱眉:“这回糟了,季老板已死,其他的证人估计也都被杀,这可怎么办?”
护卫丁摇了摇头:“夫人不用担心,三皇子近日已经开始自乱阵脚,就算大皇子不对付他,他也坚持不下去了。”
“怎么说?”
护卫丁笑嘻嘻地凑到元吉跟前道:“大人使了一技,让京中传遍了三皇子并非贵妃所生的流言,众口难堵,消息已经传到了皇上的耳里,即便这三皇子的的确确是皇上所生,恐怕也不得不是个假皇子了。”
元吉张了张嘴,心里不得不说祁琰当真是个阴险的人,这种手段都能使得出来,皇室最顾及颜面,一个人乱说,尚可杀一人,十个人乱说,亦可杀十人,成千上万个人说……唯有信那谣言了。
元吉呵呵了一声:“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缺德。”
护卫丁摇头:“三皇子若无此事,也不会慌乱,是他自己错了罢了。”
元吉抿了抿嘴:“应当……是三皇子背后的势力错了。”
护卫丁嘿嘿一笑:“不聊这个,省的夫人不开心。”
元吉点头:“嗯,既然这边的事情都解决了,那咱们就先离开吧,把这事儿报给陈县令,芙蓉镇还是他的管辖,就看他如何处置这两个山匪了。一个是他忠心了几十年、怕了几十年的夏将军,一个是与他做了亲家的季老板,瞧他怎么选。”
护卫丁点头:“夫人英明。”
哎呀,他们家夫人和大人一样,都不是个省油的灯呢。
元吉刚走了两步,又退了回去,从已经死了的季老板怀里搜出了一张旧银票递给了护卫丁:“这人临死前还非要带走这张银票,或许有用,你先拿着吧。”
护卫丁点头,没用的话那他就自己花掉算了,果然跟着夫人后面有肉吃。
元吉与护卫丁出了季府便要往回走,元吉问护卫丁:“你如何会回来?不是与祁琰一同去了京城了吗?”
护卫丁道:“属下刚到京城将那些山匪押入大牢之后,便奉了大人的意思回吴州守着夫人了。”
元吉一愣,心中还有些暖:“他知道我在吴州或许会有危险?”
护卫丁老实地摇头:“不知道,大人交代我回来的时候,说是一定要看好夫人,不让夫人去拐小孩儿。”
元吉:“……”
啊,最好祁琰能在京城多呆一段时间,别回来了。
护卫丁见元吉脸色有些难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大人当然关心夫人的安危,陈县令等人见过夫人,而舟山上的夏将军一派都未除去,大人怕夫人若去城中玩耍被人认出,会有人尾随。”
元吉哼了一声:“这还像句人话。”
两人走了一段路,元吉又没忍住问:“他有说几时回来吗?京中是否一切尚好?”
护卫丁道:“除非三皇子的事情尘埃落定,否则大皇子不会放大人回来的,不瞒夫人,大人之前在朝中把弄风云,可谓是朝中各派都争锋要抢的人物,只是大人不喜欢那些,否则现在也不知究竟爬到哪个高位上去了。”
元吉伸手摸了摸鼻子:“早就猜到了,他那人,一看就是个当官的料。虽说他自己总说喜欢清静,喜欢安宁,可当他穿上官服的时候,那双眼睛亮的,那下巴恨不得要抬到天上去。”
护卫丁笑了出声,仔细想想还当真入元吉所说,在京中,祁琰已经到了礼部尚书的位置了,那身官服他每回穿起来都在家里趾高气昂的。
天色渐晚,两人这才回到了城中知府府衙,元吉手臂上的伤好的都差不多了,两人入了府,元吉才将他拉到了院子一处假山旁坐着。
元吉瞧向护卫丁:“我在你心中是不是已经算是祁家的少夫人了?”
护卫丁笃定地点头:“那必须是,大人以后若娶了别人,我们四个就都不干了。”
元吉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那我想问你一些事。”
护卫丁犹豫了一下:“关于大人的?”
元吉点头。
护卫丁抿了抿嘴,最后闭上眼睛道:“夫人问吧,知无不言。”
“祁琰当初入京,是不是被人诬陷舞弊,有过牢狱之灾?”
“的确如此。”
“大皇子在他入狱之前就看出了他的锋芒,所以将他救出来了,对吧?”
“是,当时属下也帮了些忙。”杀了几个人,改了几个口供。
祁修士!?
祁修士真的给河神大人诞下一子了?!
此刻被念叨的某人不由得打了个喷嚏,引得下属冷汗直流。
浑然不知众人震惊的元吉来到忘川支流,刚从河中捞起一个“垃圾”,便听得阿统兴奋道。
“元吉你瞧,现在居然有关于河神的话本子了!”
“嗯?”元吉被勾起兴趣,转头看了眼只见一行娟秀小字。
《河神娶亲:霸道河神之捡来的娇俏小媳妇》
第 68 章 第六十八章
第六十八章
“河神娶亲本是个民间故事,说是从前有个河神专横跋扈,仗着自己能够操控河水时常淹没农田欺压百姓。”
阿统作为河神系统,自然知道有关河神的所有信息。像这种民间故事,有时也会被它当成日常消遣看上几眼。
“百姓觉得肯定是这河神平日太过孤单寂寞了,因此决定给河神娶个媳妇来让河神忙碌起来,让他少些空闲时间兴风作浪。”
“于是他们就选了一名貌美的村民,换上红裙以嫁娶之礼献给河神,以求获得河神的庇佑,保佑来年风调雨顺。”
“谁知这河神接受了百姓给他娶的媳妇,竟然真的再也没有兴风作浪。”
酷暑炎炎,吴州环城河旁的土地庙中,土地神盘腿坐在了一处阴凉的地方,手上捧着西瓜,一个木勺子挖了西瓜中心最好吃的那一块肉。
他张开嘴,乐滋滋地准备往嘴里塞,结果大地剧烈晃动一下,勺子上的西瓜肉直接掉在了石子路上。
土地神睁圆了眼睛看着西瓜,又看向面前的环城河,河水本是顺流,此刻突然颤动,水流改变了方向,往另一处流去了。
他立刻放下了西瓜朝水流的方向看去,正是舟山!
土地神哎哟一声,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元吉喂!你要是回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元吉发动山洪了。
这么大面积的水灾,应当要受到上苍的指示才可以发动的,元吉用自己的法术贸然行动,土地神又得给她背上这个祸。
舟山顶上突生异变,溪水逆流,河中的水大量涌入了舟山,导致山上大片树木倒塌,洪水从山顶一直往山脚下流去。
正在潜伏慢慢往山下移动的山匪们谁也没料到会有这个变化,现在是盛暑,山中的水本就有些稀缺,加上最近没怎么下雨,更别说出现山洪这一类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大部分潜藏在山中林中的山匪,都被这突然从河流溪流分支出来的水给冲倒在地,倒在了林子里不断撞击在树木或者石头,显少有人能爬上树躲过这么大的水。
站在山脚下的兵队有两人正在聊天。
其中一人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道:“来这儿几个月了,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另一个人伸手扇了扇风:“你没听说吗?知府要回来了,咱们在这儿待不了几日的,等这舟山上最后的山匪给解决了,就能回去了。”
另一人抿了抿嘴:“我还挺想我媳妇儿的。”
“我还想我的大胖小子呢,尽说些没用的。”
一串水流流到了两人的脚下,那两人愣了愣,回头朝山里面看去:“怎么会有水?”
那原本细细的一条水流越来越大,其中夹杂了许多泥沙,突然有一股大水冲了下来,还好这一处的人都有所准备,猛地往后跳了好些步,才没被这些水给冲倒。
在黄泥水中,还有许多刀剑兵器的残骸。
一名士兵皱着眉头:“山上发生什么了?”
刚问出这句话,便又一个士兵拼命地朝这边跑,等跑到了这一处,双手扶着膝盖在那儿气喘吁吁,他挥着手道:“发山洪了!”
“山洪?!”众人都有些不相信,七八十个人围在了一起,的确察觉到山上有些异样,但是这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发山洪了?
那跑过来的男人点头:“是啊!我这儿到你这儿的一里路还好没人看着,全都被冲散了,里面好几个山匪的尸体,你说是不是老天也在帮我们呐?”
几个男人伸手擦了擦被吓出来的冷汗:“谁知道呢。”
元吉操纵水玩儿得算是挺舒服的了,她自身能化作任意形状任意分量的水,一边舞着法术一边顺着水流往山下走,谁也不冲,专门盯着跟着夏将军的一行人冲过去。
不少山匪爬到了树上还能看见有水顺着树干上来的,顿时吓得直哆嗦。
“将军!闹鬼啦!”一人抱着树干不敢动,他的脚正被水流缠住。
那将军大喝一声:“怕什么?!瞎叫什么?!哪儿有什么鬼?”
说归这样说,但他也照样是缠上了一个百年老树,躲在枝丫上不敢下来,低着头看这的确怪异非常,一点儿也没有方向的水流,总觉得头皮发麻。
难不成真的是恶事做多了被鬼神给盯上了?
元吉见好多人都在树上不敢下来,于是想要再冲上去,一股脑地将他们全都给冲到山脚下束手就擒,法术还没使出来,就听见了土地神一声洪钟般洪亮的声音道:“元!吉!”
元吉吓了一跳,知道自己闹山洪的事儿被土地神给捉到了,抬头看了一眼尚且还在树上的夏将军,虽说心里有些不甘,但还是不得不将水势收了回来。
一直被水缠住脚的山匪嗷嗷直叫,闭着眼睛等了好一会儿还没见有什么动静,于是偷偷睁开眼睛看了一眼,他瞧原本将大树一半已经淹去的洪水逐渐下降水位,而今已经到了树根处,即便人站在里面,恐怕水位也只到腰了。
“将军,水退了。”那山匪道。
还在树上闭着眼睛的夏将军听见这话,低头看去,果然见大水退去了。
这水来得奇怪,退得也奇怪,就像是被人操控一样,让人心里发毛。
元吉退了水后,便让所有的水都归于原处了,有些已经分流下去的水,就让它们自然喂养大地。
她自己顺着瀑布回到了环城河中,往土地神的土地庙所在的地方而去。
等到了土地庙那一处,元吉有些无语。
许多鱼虾蟹都排排游在水底,只有人膝盖高的土地神手上握着蒲扇扇风,吹胡子瞪眼地与那些鱼虾蟹都是一个表情,见到元吉回来了,先是哼了一声。
元吉伸手摸了摸鼻子,笑嘻嘻地凑过去:“土地爷~”
土地神伸出一只手:“打住!我看你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
虽说土地神不让元吉靠近,但是元吉还是化作了人形凑到了土地神的身边,弯下腰伸手直接将土地神抱在怀里,撒娇讨好:“哎呀,你别生我的气嘛,有话好好说。”
土地神扭过头,用扇子戳开了元吉的脸,说:“你的本事大了,以前教了一百次都教不会的法术,今天一次给使出来了,河水逆流,瀑布上流,冲断了许多草木,死了许多人,你说说看,你这是要做什么?你是要逆天啊!”
元吉扯着土地神的扇子晃着他:“我也没办法呀,那些山匪都要冲下山了,如果被他们逃离吴州那祁琰怎么办?”
“祁琰、祁琰!你满脑子里只有那祁家的小子,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这些山匪是恶人倒还好说,如若其中夹杂着一两个普通百姓,你若将他们淹死了,河神也别当了!等着受天雷惩罚吧!”土地神呵斥她。
元吉背后一僵,知道自己这么做有些冲动,不过她都有很小心翼翼,绝对没有伤害到一个无辜,山下的士兵一人都没有受伤,大部分人都是水都没碰到一下,分流都被她强行往没人的地方冲过去了。
土地神伸手扶额:“唉,真是让我操碎了心哦。”
元吉噘着嘴就坐在旁边,河里的鱼虾蟹纷纷指责:“你就不能让老土地省省心吗?”
元吉对着他们吐了吐舌头:“别说我坏话!”
元吉见土地神还皱着眉头,立刻把他没吃的西瓜端过来,上面还插着一个木勺子,她把西瓜递到了土地神的跟前:“吃瓜?”
土地神见她还笑嘻嘻的,摇了摇头叹口气:“以后不许这么胡来,如果再有下次,记得得和我说一声,不然你说我怎么帮你瞒上苍啊?”
元吉连连点头:“教训的是。”
见元吉这么死皮赖脸,土地神也没有再数落她的意思了,让她回到河里好好反省,这几天都不许出来惹是生非。
元吉立刻举手答应,心想反正山上的山匪被她折腾得也不轻,短时间内应该是不敢下山了,下山的路被阻断了许多,泥土都被大水冲得松软,泥泞不堪,他们的兵器和人马都损失惨重,在祁琰回来之前,只能在山中修养,等待宰割了。
元吉回到了河中没两天,就听小鱼儿给她说祁琰回来了。
祁琰带着护卫几人,还有皇上赏赐的财宝大摇大摆入了城,祁少爷此番舟车劳顿,应该已经在府中休息了。
元吉趴在河岸便,手刚伸出去一点点,就听见土地的一声:“想干嘛去?”
元吉扯了扯嘴角:“晒晒太阳。”
“水里晒。”
“哦。”
元吉重新回到了水中,也不能偷偷溜出去见祁琰,即便她顺着水流入了城,祁琰也早就已经入府了,更何况土地神只允许她在城外河中晃,只要她偷偷入城,就会被捉住。
谁让吴州的整片大地上一只蚂蚁走在哪儿土地神都知道呢。
元吉缩回了水里,与小鱼儿聊了聊祁琰的事,不过小鱼儿知道的不多,只说五千人马在临州休息了,到了吴州境内就直往舟山方向去了,恐怕是担心舟山上的山匪会强行冲下山。
天色渐暗,小鱼儿也离开这出了,元吉平躺在河面上仰着漂浮,她隐身了,所以没人瞧见,匆匆回城的几个人路过石桥瞥也没朝这儿瞥一眼。
元吉看着头顶上的星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心里想着祁琰现在肯定已经躺在床上睡好觉了。
回来也不知道往环城河边绕一圈,这样好歹还能让她看一眼。
两人一别几个月,心里总归是有牵挂的。
元吉刚闭上眼睛,就听见旁边传来了动静,她转头朝那边看去,土地庙的周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出现了四个人,衣着装扮都差不多。
元吉揉了揉眼睛,眯着看过去,认出了几个人。
护卫甲、护卫乙、护卫丙、护卫丁四人双手叉腰,前后左右分别站在了只有膝盖高的石土地庙面前,四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土地庙。
护卫甲:“若有人出来怎么办?”
护卫乙:“打。”
护卫丙:“不好吧?好歹是神仙啊。”
护卫丁:“拉着就好了。”
“我找你,找了好久啊。”
阿统猛得一惊。
这、这、这画面……它怎么有股不祥的预感。
元吉沉默一瞬。
元吉思考。
元吉觉得眼熟。
这红盖头,这红嫁衣,这……这貌美男子!
第 69 章 第六十九章
第六十九章
“元吉,要不先把人捞上来?再泡下去,他快不行了。”阿统蹲在元吉肩头小声提醒,试图打破这两人大眼瞪小眼的诡异画面。
元吉看着水中的这人轻微喘/息着,不断有水珠从他发梢滚落没入那暗红衣襟,底下是雪白透着青色的皮肤随着他的呼吸轻微颤抖着。
那人一错不错地望着元吉,蒙蒙水雾萦绕在他长睫之间,阳光掠过时眼底的乞求便像是冲破牢笼向她伸出求救的双手。
他的唇在缓缓退去血色。他的身体在不住地颤抖。
“他好像快冷死了。”
祁琰逗元吉逗够了,于是收敛了笑容问她:“如何啊?”
元吉挑眉看向他:“难道我还有别的路可走?”
祁琰单手撑着下巴,状似认真地想了想,随后又慎重地回答她:“没有。”
元吉一瞬沉默了下来,她抿着嘴,眉心微皱,假扮成祁琰的夫人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儿,势必参与了他的剿匪计划,而并非帮个小忙那么简单了。
可他身为知府,是吴州的父母官,剿匪也是理所应当,拉上自己为了什么?不论从哪儿算都算不上她这份儿啊,难不成这些年她示弱惯了,祁琰也就嚣张惯了?
元吉侧脸叹了口气:“你为何偏偏就是与我过不去呢?”
祁琰听见这话,脸上的笑僵了僵,随后转身,双手背在身后直接忽略了元吉这一问。他牵着马,翻身上了马后道:“你就在这儿等我,我去通知他们过来。”
祁琰纵马离开的时候,元吉朝他的背影瞧了许久,不论脑中如何拼,也无法将眼前这高大俊朗的男子与他孩童时期链接在一起了。
自己当初就不应该从水里出来还他的糖,也不应该在还笔的时候顺便问了他的名字。
否则也不会有接下来这么荒唐又麻烦的事。
堂堂河神,大小也是个神仙,被人间的知府耍得团团转,一句填河就能威胁一辈子,她未免也活得太过窝囊了些。
元吉叹了口气,在一旁的树下找了块干净的石头,躲着阳光坐上去,一手作扇状扇风。
“罢了,就当是前世欠他的吧。”
元吉并未等多久,祁琰骑马过去约一刻钟左右便归来了,其身后还跟着浩浩荡荡的队伍。
四个眼熟的侍卫纷纷贴上了假胡子,坐在马上,身后则是五六个随从还有一个马夫。
马夫驾驶着马车,随从护卫着马车后跟着的两个货车,板车上的行礼好几箱,用油布包裹着,麻绳缠了几道,看上去也并非多富贵的样子,马车也是很普通的小马车。
元吉抬起头看过去,祁琰正对着她笑。
“要我如何就直说,别笑吟吟的。”他一笑,元吉就觉得自己背后开始冒汗了。
祁琰道:“马车内有衣服,还请夫人入车换上,咱们这就进城了。”
他叫夫人叫得特别顺嘴,元吉的脸皮没那么厚,听见这两个字的时候不可遏制地红了脸。一手捂住脸一手遮住额头,她弯着腰低着脑袋,以别扭的姿势一路小跑到马车边,几下便钻了进去。
马上的四名护卫同时抬手摸了摸自己新帖的假胡子,心想我家大人的眼光不错,未来的夫人还挺可爱。
元吉进了马车便能直接看见衣服了,她掀开马车的车帘朝走在最前面与自己护卫说笑的祁琰,又看了一眼马车内上等布料制作的妇人衣物,颜色相近,花纹相同,走出去说不是夫妻都没人信。
她靠在马车内,树影透过纸糊的车窗投了进来,阳光落在了那套崭新的衣服上,她抿了抿嘴,最终还是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后伸手提起衣服,指尖抖了抖,那衣服便从手中消失,转瞬便整齐地穿戴在自己的身上。
衣服下面压着的珠宝首饰也露了出来,除了一副珍珠耳坠之外,还有一根精雕细琢的发簪,发簪的顶上是浅蓝色的宝石,雕刻着细致的水纹,水纹之下还有镂空的金花上面点缀着珍珠,与耳坠倒是配套。
元吉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已经许久没戴过首饰,好在拿着耳坠摸索的过程中,总算是将这两样东西穿在了自己的耳朵上,再看向发簪,伸手拿起,随后簪在了头发上。
马车顺着小路沿着环城河并未去知府所在的城池,而是绕过这一处,去了距离舟山山匪更近的一座城,城门有人把守,进出都得给钱。
原是不要钱的,不过因为这座城临近山匪窝点,并不安生,守门的风险也更大。起先收钱也是守城门的为了赚取过往商人的费用来犒劳自己,久而久之,不论是谁进城都得缴费,已成规矩。
守门的见祁琰又是随从又是行李的,一身行头看上去也富贵的很,故而便叫了个高价钱。祁琰倒是将过往商人扮演的淋漓尽致,出手也很大方,护卫甲立刻从荷包里拿出了相应的银子递过去,一行人这才入城。
刚入了城,祁琰脸上便扬起了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侧头对护卫甲说一句:“方才那两个可以回家了。”
坐在马车里的元吉听见这话,顿时笑了起来,无奈地摇了摇头。
分明富可敌国,偏偏抠得要死。
既然是外来的商人,在城内自然是没有府邸的,祁琰顺着城中大路找了个看上去较好的客栈,一行人便在客栈内住下了。
祁琰扶元吉下马车的时候还上下打量了她几眼,颇为满意地点头:“好看。”
元吉没理他,径自入了客栈。
之前因为祁琰的关系,元吉也并不常去其他城池,只在那一处逗留,此番到了这处也算是有新鲜感,故而晚间祁琰提出要带她出去吃饭时,元吉没有犹豫便答应了。
虽说现在还不清楚他要搞什么鬼,总不见得能做什么坏事。
元吉推门出去的时候,祁琰正站在门口挺直了腰背,见元吉出来于是勾着自己的胳膊,摆明了让元吉挽着他。
元吉扯了扯嘴角,伸手挽着他的胳膊,两人从二楼下来,一身绫罗绸缎与一楼大堂内穿着普通衣服的人尤其格格不入,顿时周围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们俩的身上。
祁琰给了护卫甲一个眼神,护卫甲便上前问掌柜的:“城中最有名的酒楼是哪家?”
掌柜的一瞧这两人不像是普通人家的模样,于是便将百宴楼的名号说出来,顺便给他们指了路,原也不远,就隔了一条街,不过架不住人家有钱,一刻钟便能走到的路,偏偏要坐着马车去。
外表普通的马车停在百宴楼门前时,还没人上前招呼,等祁琰领着元吉入了百宴楼,才有人过来问他们要用些什么菜色。
祁琰对着小厮笑了笑,放平了声音道:“我要最好的隔间,最好的酒菜。”
元吉的眼神还在百宴楼中打量,来这里面的人并不多,大抵都是有钱人才能来消费,不过整个吴州的有钱人并不多,会入百宴楼,应当就是谈生意了。
祁琰与小厮说好了,便侧脸对着元吉笑:“夫人,咱们上楼去吧。”
元吉本来还在观察周围的商人,听见这软绵绵轻柔的一句话,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再看向祁琰笑得人畜无害的那张温柔的脸,犹如鬼附身了一样。
她张了张嘴,祁琰保持温和的微笑挑了挑眉,元吉顿时点头道:“好。”
百宴楼的饭菜的确很好,食材与摆盘都不是普通酒楼里能做出来的,一道道精美的菜色端上桌时,元吉就已经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了。
祁琰侧过头问护卫甲:“这一桌多少钱?”
护卫甲算了算道:“一百三十多两。”
元吉在旁边听见顿时瞪大了眼睛,侧身拉着祁琰的袖子:“你疯啦?”
祁琰颇为满意地点头:“恐怕百宴楼的老板此刻已经笑开了花儿了吧。”
护卫乙又道:“老板已经过来了。”
祁琰听闻,目光朝长廊尽头瞧去,果然见一个挺着大肚腩四十多岁的男人捋了捋胡子走过来,脸上堆满了笑意。
要知道祁琰这一桌饭菜可抵得上他这百宴楼近半个月的开销,一餐饭菜便如此铺张浪费,他不来见识或拉拢,又如何算得上一个合格的商人。
百宴楼的老板站在门前还未进来,便被护卫丙与护卫丁拦住,二人异口同声道:“我家主人与夫人正在用餐,闲人不得进去。”
虽说不能进去,但是看还是能看见的。
祁琰加了块鱼肉放在了元吉的碗里,元吉用眼神瞧向他,低声问:“当真能吃?”
祁琰笑了笑,也压低了声音反问:“你以为不吃就能退吗?”
“……”元吉沉默了片刻:“你娘知道你如此铺张浪费吗?”
祁琰突然大了声音问:“怎么?不好吃吗?”
元吉瞧了一眼自己刚抬起来的筷子,愣了愣,她还没吃呢。
祁琰又道:“既然夫人吃不惯,那咱们便走吧。”
说罢,祁琰拉着元吉的手站了起来,元吉的筷子叮当一声落在了碗碟中,她看向满桌子就动了一块鱼肉的菜,没搞懂祁琰在做什么。
那厢祁琰已经皱起眉头,对着身后的人吩咐道:“去将马车牵来,走了。”
站在门外的老板见到了一幕,有些没搞懂,那夫人也就吃了一口鱼,如何就吃不惯了?他见祁琰走出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道:“这……这位公子,可是小店有何照顾不周的地方?饭菜还没吃便要走啊。”
祁琰像是这才瞧见老板似的,道:“哦,并非如此,只是我家夫人水土不服,用不惯罢了,既然饭菜上桌银钱还是要照付的。”
说罢,护卫甲便拿了一张一百五十两面额的银票递给了老板,又道:“剩下的便是我家主人赏的了。”
老板瞧了一眼银票,确认没问题,这才慢慢侧身,目送那彬彬有礼的公子牵着不言不语的夫人离开。
出了百宴楼元吉就问祁琰:“银票是假的吧?”
“真的。”祁琰理所当然。
“你花一百五十两点了一桌饭菜一口也不让我吃便拉我出来。”元吉认真地看向对方:“你没事儿吧?”
祁琰看着元吉笑了笑,伸手拍着她的头道:“水里待久了脑子也不清醒了,我如何会做赔本的事?这也只是一开始而已。”
元吉瞧他笑得自信,眸光在夜色灯火下微微发亮,又低头看了一眼对方还搂在自己腰间的手,顿时侧身挪开一步。
祁琰还有些不解,元吉便转身钻进了马车里。
入了马车,元吉才想,陪他如同孩子玩闹般演什么假扮夫妻挥祁钱财的游戏,自己当真是疯了。
她伸手揉了揉眉心,还是得去土地庙一趟。
“尊上啊……你好不容易醒来,竟糟此毒手,是老奴没用啊。没有照顾好你……”
老者见挣脱无望,撒手将拐杖往旁边一扔,扒拉着铁链嚎啕大哭起来,正是性情中人。
亓官上再次沉默。他捂着额角,只觉得头好痛,偏偏还没办法装作听不见。
“他,是族中一直照顾我的老仆。”
“与我一同被驱逐出族,我们,相依为命。”
亓官上神情落寞,说的话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只是在元吉瞧不见的低头瞬间,冷冽的视线狠狠扫过囚笼中的老者,后者顿时安静如鸡,不敢再多嚎半分。
元吉颔首,“原来如此。”
亓官上忙不迭将她的手再次按在心口,“元吉可还要再试试?”
第 70 章 第七十章
第七十章
河神府。
“亓官修士,家中可还有几口人啊?”向易之将一碟燕枯新做的点心递到亓官上面前,装作不经意间问道,“今日便安心在河神府住下,可需遣人家去报个平安?”
这河神府中的食材并不多,但是界碑外山谷中有一处灵植长得极好,加上燕枯那出神入化的手艺,将那娇嫩欲滴的花瓣摘下制成点心,香气更为诱人。
亓官上并不喜甜食,他抬手将那碟子接过便疏离地道了声谢,整个人斜斜倚着院中的那棵枯树,目光紧紧追随着远处元吉的身形。
漆黑的眸中时不时闪过几分遗憾的神色,瞧得向易之心下咋舌。
瞧这幽怨的眼神,啧,不知是从哪跑来的痴情种,“真是可惜了。”
摆摊的男人原是个教书先生,趁着花灯节弄了写字画与灯谜出来玩儿,若有人能闯了全关,便将自己的字画悉数送出,其中还有一副朝中丞相的亲笔。
书生男子是个秀才,为的也是丞相亲笔,这才为在这处看了灯谜,已经连续答对了七八道题了,引得过往的女子都停留在这处瞧他。
元吉挤了进去,也凑在人群中看,她没读过几本书,只能认得一些普通的字,看见这新的一题上写的是: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
书生在原地踏了几步正想,元吉回头问了祁琰一句:“你知道是什么吗?”
祁琰瞥了一眼四句话,伏在元吉的耳边道:“画。”
元吉立刻睁圆了眼睛拍手:“对啊!是画!”
声音过大,那书生还没猜出来便直接被人说出答案,于是朝元吉瞧来。
元吉见周围人都看向自己,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直接退到了祁琰的怀中。
祁琰的手在她腰后抵了抵:“怕什么,去猜。”
摆摊的老者伸手摸了摸胡子笑道:“姑娘好聪明,的确是画。”又转头对着书生道:“如此,你可有个对手了,接下来的题不如二人一起作答,题面结束前谁答对的多,老朽的字画就归谁。”
元吉摆了摆手:“我……我方才只是不小心说出来了,我不猜的,还是让这位公子继续吧。”
书生抬着下巴有几分傲骨道:“姑娘不必谦虚,猜猜又何妨。”
下一题作出,题纸铺在了桌面上,写道:新时白头,旧时黑发,忙时奔走,闲时高挂。
书生拧眉正想着,祁琰在元吉后面嗤地笑了一声,低声道:“夫人,是笔。”
元吉朝书生看了看,等了会儿对方还没想出来,这才开口:“是……笔。”
书生一锤手心,朝元吉瞪了一眼,教书先生道:“又是姑娘胜了一筹。”
几道题下来,书生没占一点儿优势,元吉完全看不懂题面,但是祁琰都能在第一时间将答案告诉她,眼看她答对的题目已经与书生之前答对的持平,只剩下最后一题。
陶令最怜伊,山径细栽培,群芳冷落后,独自殿东篱。
四句题面出来的时候,元吉第一时间朝祁琰瞧去,祁琰刚对她说了个菊字,那头的书生便笑道:“是菊花!”
教书先生夸了句:“公子才智过人。”而后便将字画都递给了那书生,书生拿了字画路过元吉身边的时候,一双眼睛凌厉地打量她一番,几乎是抬着下巴从她身边走过的。
元吉撇了撇嘴,突然听到旁边一个人道:“这位姑娘,你方才怎敢一直猜对,即便知道答案也不能说呀,这可是季家公子,不能得罪的!”
站在元吉身后的祁琰来了兴趣:“季家公子?在下初入吴州,只听过祁家,这季家是何人?”
那人哗一声:“祁家自是不提,咱们吴州谁也比不过,可那祁家毕竟是后来入吴州的,来吴州也不过才二十年。季家在吴州却有几十年的根基,而且与陈县令又是亲家,你们如此得罪,他恐怕会找你们麻烦哦。”
旁边的另一人也附和:“是了!这芙蓉镇中的花灯会便是季家投银子办的,否则咱们吴州人人生活拮据,哪儿有现在这般排场。”
祁琰若有所思,另一个人便指着一处道:“哎,你们瞧,那便是季老爷。”
祁琰与元吉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瞧去,果然瞧见一个衣着不菲,有几分大人物气质的男人昂首挺胸地走在前头,身后跟着仆人几个,与那方才赏花时在台上说话的乡绅交谈。
元吉一开始只瞧见了那人的背影,结果对方转过身来的时候,她猛地定在了原地。浑身上下像是被冻僵了般,身体里所有的热度都被抽走。
元吉睁圆了眼睛看向那男人,心口仿佛打鼓般砰砰直跳,一颗心脏就要从嘴里跳了出来,她呼吸困难,脑中嗡嗡直响,这感觉不久之前在舟山上见到那个山匪头子时,亦是如此。
这人是谁?
好生熟悉……
分明从未见过,可这张脸偏偏与记忆中的某长脸重叠,那人有些贼眉鼠眼,绝非而今这般深沉稳重,张口似乎在胆怯地说着些什么,与某人有关,似乎还有……小孩儿的哭声。
“走了。”
祁琰转身,却未见元吉跟上,回头看去,那人还站在原处,紧紧地盯着姓季的男人,脸色苍白,额头上汗水凝结滑下脸庞。
“元吉!”
元吉骤然回神,捂着心口猛地喘气。
祁琰扶住她,上次带她离开水太远也没见她这样儿,于是问她:“怎么了?”
元吉闭上眼睛仔细想了想那个男人的容貌,分明叠加在一起的长相却在这个时候模糊了,她再想抬头看去,那男人已经离开,人影多了起来,再也搜寻不到了。
“你身体不适?”祁琰看着她额头的汗水,手指紧了紧:“要送你回河里吗?”
元吉摇头,抿了抿嘴:“只是觉得……算了,没事。”
祁琰知道她不想说,于是将那三个在人群中已经逛得找不着北的护卫给叫了回来,提前结束这场芙蓉镇花灯节之行,出了芙蓉镇,下了山便要坐马车回去。
马车正往鼎丰客栈赶,马车内的祁琰看向元吉,元吉也看他。
车内尚有两人买的三四个花灯,几种颜色交替在一起,将人脸照得有些模糊了。
许久之后,元吉才开口:“你老盯着我做什么?”
祁琰沉默了许久,才道:“你们当神仙的,也会病痛会死吗?”
元吉没想太多,直接认真地回答:“当然有病痛与死亡,我身为河神,身体为水,离水源太久自然会病痛,若有一日吴州的环城河干了,或者是被你给填了,我也当然就会死咯。”
祁琰顿了顿,问她:“那方才你那是什么情况?”
元吉伸手挠了挠头:“我也不知,不是第一次这样了,改明儿我去问问土地神吧。”
祁琰突然站了起来,猫着腰在小马车内走到元吉的身边,靠着她坐下却没看她,而是盯着自己的双手道:“我说要填河,是逗你玩儿的。”
元吉怔了怔,直勾勾地看向他。
祁琰以为她应当有许多话要说的,却没想到她愣了许久,问:“那我可以不当你夫人了?”
马车外,护卫乙与护卫丙打了个哈欠,对着驾驶马车的护卫丁道:“再快些,困了,回去睡觉。”
不过这力量,也不知道比起真的“豪横”该当如何。
“既然怀疑真假,那我今日便使使河神的力量如何?”
元吉抬手,周身渐渐附上一层白光,无悲无喜的黑眸中映出那几人惊恐的神情。
数千道气势恢宏的话音响起。
“横行介士,听召而来。”
“拜见河神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