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人心嘛,毕竟都是肉做的。乌雅秀贞若是不好,那拉氏再好,肉做的心,迟早也有冷的一天。上辈子不就如此吗?一开始的真心实意,到最后也就成了逢场作戏。
乌雅秀贞最是明白,人心换人心的道理。
她晚上到底是早早睡下了,大概是因着中午睡得多了,到晚上却是走了困,熬到后半夜才睡着,以至于第二天一早起来,那黑眼圈明显的,就像是特意弄了个锅底贴上去的。
“将这黑眼圈给遮住了。”梳洗之后,她特意叮嘱了小丫鬟,小丫鬟听了令,就拿了那粉扑,仔仔细细的给她涂抹。正在弄着,嬷嬷就过来了,脸色带了几分不太好:“宜妃昨晚上……特意叫人伺候了皇上。”
乌雅秀贞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一句话就能听出这伺候的意思来。顿了顿,她倒是好奇:“宜妃哪儿找的人?”
“江南这边进献上的。”嬷嬷压低了声音说道:“通过九阿哥那边……”
其实准确的说,也不是通过九阿哥,毕竟做儿子的给老子送女人,这事儿说出来,太让人笑话了。该是九阿哥也知道这事儿,且送人的这方官员,大概是和八阿哥联系比较紧密的。因为送人的,指定不是一个,这么多,康熙该选择哪个呢?
宜妃做的,就是帮康熙做了这个决定。
宜妃这相貌就是再好,毕竟也上了岁数了,康熙若是在她那边图个新鲜,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乌雅秀贞笑道:“既如此,那说不定咱们回宫的时候,身边还能多个人伺候呢。”
新进门的,那肯定得先伺候伺候原先的姐妹是不是?
嬷嬷嘴唇动了动,有些无语,她说的话,主要意思是这个吗?她说的是宜妃用了下作手段争宠啊,昨天本来将康熙给叫走这事儿就做的有失稳重,现在又弄这么一出,实在是……
乌雅秀贞从镜子里看她一眼,警告道:“宜妃毕竟是四妃之一,你脸上且收敛些,若是让人看出些什么来,我可保不住你。你也知道,宜妃虽然是个纸老虎,但九阿哥那却是个混不吝的。九阿哥要是非得为亲娘出头,连皇上都不一定能保住你。”
嬷嬷一激灵,那脸上的神色立马就变了。
乌雅秀贞又说道:“本宫也和你说过了,且放宽胸怀,本宫都这个岁数了,你能让本宫和年轻女孩子一样靠着这种事儿去争宠吗?本宫现下,有儿子有女儿,儿子能干,女儿不遑多让,如此情况下,皇上哪怕是看儿子女儿的面子上,也要对本宫多客气几分。本宫何必自降身份,去走那争宠的妖姬?只要胤禛他们站得住,本宫这位份,稳当着呢。”
她又转头去看镜子:“日后,这些事儿,你就少打听吧。管好了咱们自己人,比什么都强。本宫现下,只要不出错,那就没问题。明白吗?”
嬷嬷忙应了是,心里不一定能想得开,但是有乌雅秀贞这番话,必然是要有所收敛的。
她这边终于化好妆,那边那拉氏就来请安了,估计也是听说了宜妃做的那事儿。但那拉氏聪明,人家没提,瞧着乌雅秀贞心情还算是不错,就提了园子里的花草:“有许多咱们京城没有的,额娘也去看看,若是有喜欢的,咱们回头让人往京城送几盆。”
乌雅秀贞之前就看过,这会儿想起来,就笑道:“都说这江南天气和京城不同,所以养育的花草也不同,之前见确实是如此,那花儿开的,脸盆一样大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回头咱们问一问那园子里伺候花草的人。胤禛可去当差了?”
“是,四爷一早就去了前面,说是那刺客,已经审问出来些问题了。”那可是康熙,刺客就是再硬的嘴巴,康熙这边也是有人能撬开的。
康熙将这事儿交给了胤禛,所以胤禛一早就出去了。
乌雅秀贞点点头:“需得让人给他送些吃食,他这性子,一忙起来,指不定就忘记吃饭了,下次呢,让人准备些方便携带的点心小吃食。”
那拉氏就苦笑:“儿媳也是如此想的,之前让人给四爷准备了牛肉干,但他吃过之后就再也不肯碰了,说是那牛肉干,味道古怪,又干硬的很。儿媳还是特意找了九妹妹求了方子呢。”
五香牛肉干,麻辣牛肉干,九格格后来之前特意将这做法给登录在卫生报上了。现在十二格格那边听说是已经准备弄起来了,乌雅秀贞也就是听了一耳朵,现在暂且还没听到别的讯息。
胤禛这人难伺候,那牛肉干虽说是有嚼劲儿,味道也不差,但他偏偏是不喜欢的。
乌雅秀贞就说道:“倒是辛苦你了。算了,他自己不爱吃,那回头再试试别的,若是都不行,那只能是让人准备些饭菜了。不过,在皇上跟前,吃饭倒是不太妥当的。”
她摆摆手,暂且将这事儿给放到一边,打开了首饰匣子问那拉氏:“你看看,今儿用哪一套比较合适?”
那拉氏仔细比较了一下,给她挑选了羊脂玉的,一套首饰也没几个,本身乌雅秀贞也不喜欢繁琐,这一套带上去,就有一种雅致的感觉。
两个人装备好了,就到外面去用早饭,随后再去逛园子——因着刺客的事儿,谁也没提去外面,就连陈周氏,今儿都没过来请安,怕是也得了陈大人提点了。
两三天之后,胤禛那边才算是忙完,急匆匆来给乌雅秀贞请安。
因着刺客的事儿又有了证据,几乎算是铁板钉钉的了,胤禛说起来也就没什么遮掩了:“一个叫天地会的反贼组织,是汗阿玛身边的人出了差池,被人拉去喝酒,一时得意忘形,就将汗阿玛的行踪给泄露了。”
本来呢,康熙身边的侍卫,那肯定是不能去喝酒的,但偏偏呢,和江南官员还有点儿牵扯,这江南官员这边,天地会那边是花费了心思拉拢的,用了好些年时间,将人给处成了心腹。
那在侍卫这边看来,就不是外人了。
不过,这到底是犯了错的,怕是一家子……就要不好过了。虽不至于抄家灭族,但肯定是要夺官儿贬谪的。
胤禛三两句说完了,又提醒乌雅秀贞:“这几日里,汗阿玛要彻查江南,额娘得空还是先别出门,只在园子里走一走就好了,我知道是有些委屈了额娘,本来来江南就是散散心的,却是……”
乌雅秀贞摆摆手:“不是大事儿,再者,前两日出去的多了,这两日也该歇一歇,免得再启程的时候觉着累。”
她笑道:“倒是你,那拉氏前两日还和我抱怨,说你总忘记吃饭,这可不行啊,你若实在是忙,让身边的人提醒一声,额娘早和你说过,身体为重,你若是听不进去,那我可就要找你汗阿玛说一说了。”
胤禛赶紧笑道:“额娘放心,只这一次,下次我必定会注意。”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的话,胤禛就起身告辞了,他事儿多,康熙既然是有意历练他,江南这边的事儿,也多是过他的手。再加上也有官员见康熙看重他,也总想下帖子邀请什么的,胤禛就算是不见,也并不会特意冷落,总要将帖子筛选一番。
无足重轻的,就留中不管了。名声大的,就客客气气的回个帖子。官位高的……也就回个帖子,言辞上肯定是要多留意的,这事儿最是费脑子,胤禛确实是分身乏术。
乌雅秀贞是又过了一天才见着了宜妃那边推上来伺候康熙的人,跟在宜妃后面逛园子呢,长的那肯定是个美人儿,要不然也送不到康熙跟前来。
那相貌那身段,一看就是康熙会喜欢的,弱柳扶风,娇娇弱弱。
乌雅秀贞却是往她脚上看了过去——走起来聘聘婷婷,颤颤巍巍,一看就知道双脚不正常,现如今看来,果然是缠小脚了。
乌雅秀贞就忍不住皱眉,自从九格格说过缠脚不利于子嗣之后,康熙就下旨严禁缠脚,因着有利益相关,再加上处罚条例十分严重,所以自那之后,民间就少有缠脚的,就是缠了的,也会放开。
却没想到,今儿在行宫,竟是见着了,居然还是伺候过皇上的。皇上心里,是如何看法呢?
宜妃见乌雅秀贞的眼神落在那女子双脚上,立马就明白了,笑道:“这可是天生的三寸金莲,并非是缠绕出来的。”
乌雅秀贞顿时忍不住笑:“这天底下,哪儿有天生的三寸金莲?”
女子也是人,但凡人,哪儿有只长身高不长脚丫子的?再者,若真是天生的三寸金莲,那自己天生的东西,用起来该是得心应手的,怎么会是现在这样走起来颤巍巍的呢?
乌雅秀贞想了想,就问那女子:“你是几岁缠脚的?”
禁止缠足这东西呢,也并非是康熙第一次提出来,早在顺治的时候,朝堂上就已经提出了禁足令,但并未能推行开。怎么说呢,反抗不了剃头令,那若是能反抗了禁足令,也算是反抗了满人统治了——总有这样懦弱的男人,惯会将事情推到女人身上来。
再者,又有一部分文人推动,鼓吹三寸金莲才是汉人女子最宝贵的东西,是满人没有的,所以竟是有许多女人也觉得,女人非得缠足不可。若是不缠足,将来就嫁不到好人家。
所以那会儿推行不开,也就不了了之了。也就到十来年前,康熙重拳出击,这种情况才算是好转。无论如何,这缠足是不会放在明面上来了。
再者,但凡官宦之家,不许迎娶缠足女子,只这一条,就框死了许多人。所以到现下,缠足之人……至少乌雅秀贞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她这样直接问出来,那女子就有些惊慌,一边悄默默去看宜妃,一边有些迟疑:“奴婢并未缠足……”
乌雅秀贞摆摆手:“算了,料想你也不会说的,既如此,那就算了。”
康熙自己下的放足令,若是他自己都做不到不宠幸这缠足女人,估计日后,这缠足之风,还是要吹起来的。乌雅秀贞想了想,觉得还是该和九格格提一句。
但是回去要写信了,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写了,难不成就直接告诉九格格,你汗阿玛宠幸了个缠足女人?这话一说,九格格做女儿的,日后该如何想康熙?为老不尊?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再者,也不知道康熙是如何打算的……提着笔犹豫了大半天,乌雅秀贞最终还是将笔给放下了,算了,若是遮掩不住,九格格早晚有自己发现的一天的。若是遮掩的住,那事儿就不算是大事儿了。
不过这事儿到底是扰了心情,乌雅秀贞就不太爱往园子里去了。曹家那边也派人来请过乌雅秀贞两次,一次说是赏花宴,叫了家里的女孩子们作陪。一次说是看戏,曹家自己养了戏班子,排演了新戏,请乌雅秀贞去观赏。
她既然不去园子里了,总要找些事情打发时间,就干脆应了曹家那边。
曹家也是不偏不倚,请了她乌雅秀贞,也请了宜妃。幸好宜妃还有些分寸,并不会带了江南女子出场,所以倒也避免了乌雅秀贞犯恶心。
曹家……还算是有些聪明,并没有将自家女孩儿,介绍给宜妃——这种介绍,都是看中身后的儿子。所以大概,也并不是支持八阿哥的。
从六月到八月,天气逐渐转凉的时候,康熙这边就下旨要回京了。
乌雅秀贞这边正在收拾东西,外面就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她皱了皱眉,放下手里的棋子转头看外面,嬷嬷进门的时候也是脸色难看:“江姑娘在外面求见。”
江姑娘就是伺候过康熙那女子,原本是一直跟着宜妃住的。
乌雅秀贞摆手:“不见,让带下去了。”
嬷嬷应了声,出来找了太监,将江姑娘给堵住嘴拖出去,江姑娘不愿意走,拼命在地上挣扎。正会儿这会儿那拉氏过来——那拉氏是来看看乌雅秀贞这边收拾东西有没有要帮忙的地方的。
江姑娘顿时像看到了救命恩人,立马就扑上来了,两三个小太监都拽不住,差点儿没吓了那拉氏一跳。
见那小太监是乌雅秀贞身边的人,那拉氏也就知道乌雅秀贞的态度了,她是个好儿媳,既如此,那肯定也不会多管闲事儿,就要往里面走,那江姑娘,拼命的咬一口小太监捂着她嘴巴的手喊道:“和九格格有关……”
那拉氏瞬间转头,江姑娘脸色一白,但事到如今,也不得不继续:“奴婢要说的事儿和九格格有关。”
那拉氏顿了顿,冲小太监摆摆手,然后先去乌雅秀贞那边。小太监明白她意思,就暂且停留在原地没动。片刻之后,屋子里就传来动静,让人将江姑娘给带了进去。
江姑娘被推倒在地上,身上都有些发抖,她没敢抬头看乌雅秀贞,只连忙跪端正了:“奴婢求娘娘救命,听闻娘娘十分善心,大慈大悲,奴婢现如今只能来求娘娘您了。”
“你求本宫什么?”乌雅秀贞有些疑惑的问道,难不成是宜妃要回京了,觉得她已经伺候过皇上了,不新鲜了,就打算将人给扔掉?
她正胡乱猜测,就听江姑娘说道:“皇上下令,让奴婢留在江南,不许跟着进京,还要奴婢喝下避子汤。”
乌雅秀贞了然,大差不差,总之就一个意思。她猜测的是宜妃不带,事实上是康熙不愿意带。想想也知道,九格格就在京城呢,九格格是十分厌恶缠足的,康熙总要顾惜点儿九格格的脸面。
虽说九格格是个晚辈,是康熙的女儿,但九格格能干啊,偏偏人家能干也不求名声也不求地位也不分权势,康熙除了婚事这方面,几乎是没有拿捏九格格的地方。
所以,为个这样的女子,和女儿生分了,那倒是不划算了。
至于避子汤,这都是常规操作了,康熙都不确定自己下次来江南是什么时候,如何会轻易让人生下孩子。再者,他都不在江南,又如何确保这生下来的孩子就是他的?
别小看了人心,真以为他是皇帝,这些女人就对他是忠心耿耿了吗?
乌雅秀贞顿了顿,并未说话,江姑娘一下一下的给乌雅秀贞磕头:“求娘娘救命,奴婢若是留在江南,那就没命了啊,只求娘娘带着奴婢,奴婢做牛做马伺候娘娘,但凡娘娘有所吩咐,奴婢赴汤蹈火。”
乌雅秀贞不说话,只垂着眼帘看自己手里的茶杯。那江姑娘脑袋都磕晕了,也不见乌雅秀贞开口,这心里就坠坠的往下沉,随意就说道:“奴婢说的和九格格相关的事儿,是奴婢知道有个地方,十分不屑九格格,总要想法子抹黑九格格的名声,又编造故事给九格格造谣……”
她脸色有些尴尬:“说九格格……之所以不成亲,是因着养了太多面首,说她生性□□,□□不堪……”
乌雅秀贞手里的茶杯就砸下来了,江姑娘顿时噤声。
乌雅秀贞脸色铁青,吩咐那拉氏:“去叫了胤禛过来。”
那拉氏不敢耽误,哪怕现在胤禛是在康熙跟前呢,也急忙亲自带人去找。
胤禛正在和康熙说启程回京的安排,军队,伺候的人手,马车,还有路程等等,见梁九功在外面探头探脑,康熙就先发话了:“鬼鬼祟祟像是什么样子?有事儿就说。”
“四福晋亲自过来了,就在外面等着,说是有事儿请四爷拿主意。”梁九功麻溜的进门,将事情说了一下。
康熙就皱眉,但胤禛是了解自家媳妇儿的,若非是大事儿,绝不会在这种事情亲自来找。他就看康熙:“汗阿玛,那拉氏素来懂事儿……”
康熙想了想,好像也确实是如此,这个老四家的,从不作妖,是个听话乖巧的。于是点头:“那你先去看看。”
胤禛忙到外面去,那拉氏压低了声音将事情给说了一下:“额娘十分生气,这种话若是传得多了,那九妹妹可就……”
女子名声十分重要,哪怕这些都是谣言,可只要传开了,九格格在江南的名声就要彻底坏了。但凡如此,那那些早就盯着九格格的产业的人,就会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拥而上。
别说九格格是康熙的女儿了,就算九格格是天仙,怕是都要被人生啃了的。
自古以来,这名声逼死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呢。
胤禛脸色也阴沉的可怕,他顿了顿说道:“你且去伺候额娘,别让额娘气坏了身体,我去和汗阿玛说一声。这事儿,需得查明白了。”
那拉氏应了,这才转身回乌雅秀贞那边。乌雅秀贞已经听江姑娘说了一部分了,江姑娘自身就是扬州瘦马,她所在的地方,就是将九格格当对头的——九格格不许缠足,很是侵犯了这些人的利益的。
既然利益相对,那这些人对九格格,自然是没多少好感,甚至是恶意满满的。
再有就是经常来的一部分书生文人,这些人的嘴巴才更是厉害,黑的也能说成是白的,灰的也能说成是红的。在他们嘴里,九格格那就是祸国的妖孽,祸世的异端。
他们不记得九格格的天花牛痘,只记得九格格鼓吹女人要自强自立。他们不记得九格格的医院义诊,只记得九格格不成亲给民间妇人和离提供了榜样。他们不记得九格格建立慈济院,只记得九格格不允许家暴。
他们嘴上说,九格格颠覆阴阳。
他们嘴上说,九格格牝鸡司晨。
江姑娘也读过书,扬州瘦马并非只要长的好看就可以了,需得才貌双全,需得样样拿得出手。江姑娘能被送到康熙跟前,那说明她是顶尖的,十分优秀的。那些读书人的话,就算她不能完全复述出来,也能九成九的复刻一番。
乌雅秀贞脸色铁青,那拉氏都生怕气坏了她,赶紧帮她拍背:“额娘,现在事情还能挽救,现在还不到最坏的时候,咱们该庆幸咱们现下知道了,否则再等两年……”
怕是什么都完了。
这样一想,乌雅秀贞果然是舒缓了几分。
正巧这会儿,胤禛也过来了。江姑娘瞧见胤禛,就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按照规矩,她是康熙的女人,胤禛是成年的儿子,他们不该见面的。现下胤禛却是直接进门了,那只说明一个可能——康熙并没有将她当回事儿,甚至都不在意这男女大防的事儿。
而雍亲王,人人都知道雍亲王是个铁面无私的,十分注重规矩。若是连雍亲王都不顾及什么规矩,那除了康熙不看重她之外,还有最后一个可能——她活不了了。
面对犯人,将死之人,雍亲王自然是不用顾虑什么规矩的。大
江姑娘冰雪聪明,在宜妃没有打算带上她回京的时候她知道应该求谁——这宫里位份最大的该是乌雅秀贞这个贵妃,只要贵妃开口,宜妃说的就不算什么。
现在胤禛一露面,她脸上就忍不住露出些绝望的神色。
胤禛沉着脸问道:“都说了些什么?”
乌雅秀贞顿了顿才将刚才江姑娘的那番话重说了一遍,越说脸色越沉。胤禛那表情,自然也不好看,九格格无论如何,都是他亲妹妹,九格格若是祸国的妖孽,那一母同胞的他是什么?
再者,九格格做的事儿,在胤禛看来却并不算多出格的。这世上,有能干的男人,自然也有能干的女人,九格格天生聪慧,她生在皇家,贵为公主,却能往下看,看见百姓的苦难,看见生活的艰辛,这本就是老天爷赏赐给她的天赋。
九格格珍惜了,九格格才能作出这许多事情来——不管是牛痘,水痘疫苗,医院义诊,慈济院的规章制度,提倡女人出门做事儿赚钱,这都是为百姓着想。
怎么,这天底下,难道只有男人才是国家的臣民百姓,女人不算人的吗?
若是没有女人,这孩子从哪儿来?这世上人口从哪儿来?胤禛是从不会小看女人的,因着乌雅秀贞和九格格,他对女人,还有几分尊重。
各种性子的女人,都应该被尊重。
在家里伺候长辈照看孩子的,该被尊重,因着她们,后宅安稳了,男人才能心无旁骛的去办差,去做事儿。
在外面赚钱做工的女人,该被尊重,谁不知道躺在床上舒坦呢?在外面做事儿鸡要被人冷眼看不起,又辛辛苦苦风吹日晒,怎么就配不上这尊重二字了?
为权势,为地位,为名声,但凡有所求,女人的追求道路,总要比男人的辛苦千百倍,这样的艰辛,难道也不值得辛苦二字?
他尊重九格格,爱护九格格,现下听到有人诋毁九格格,这心里自然是憋着一股气的。
胤禛的眼神从江姑娘身上扫过:“你能画出来那些人的相貌吗?”
江姑娘顿了顿,胤禛过了片刻才说道:“带你回京那是绝无可能,你若是老老实实的,回头本王自会留你性命,你要产业,本王也给。你若是不愿意……这世上能让人开口的手段,那可多了去了。”
这就是威胁了,江姑娘脸色雪白的趴在地上,心里变来变去的思索,是拼死求一个回京呢,还是留在江南呢?若是留在江南,她也没有活路,别看她现在伺候了康熙,但她性命,还是在那些人手里捏着的。
“我想进京,但我可以不进宫。”江姑娘说道,说了前半句,见胤禛变了脸色,就赶紧将后半句补上,还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乌雅秀贞。
乌雅秀贞都忍不住笑了:“你以为不让你进宫,是本宫怕你争宠吗?你错了,你这样的人,在宫里,没有七八个,也有五六个了,本宫若是一个个都怕,那早就吓死了。不让你进宫,是为你好,当年皇上颁布禁足令……”
她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江姑娘的双脚,胤禛也忍不住跟着看了一下,随即就忍不住有些恶心的皱眉——他是见过那三寸金莲的真正面目的,当年九格格特意让他见识的。
那畸形的骨头,发臭的脚趾缝还有脚掌之间的缝隙,还有那变色的裹脚布,他当时就恶心的好几天没吃下饭。
现下差点儿又想起来,胤禛赶紧转头,心里默念几遍佛经。
江姑娘有些茫然,她当然知道这禁足令的,但这玩意儿,不就是个表面功夫吗?江南这边,虽然明面上没有缠足女人了,但实际上,她之前待过的那宅子里,全都是缠足的女人,她们缠足之后,也都会秘密被送到各家府上。
谁家也不会将自家缠足的侍妾,拿出来给人看啊。禁足令是禁足令,可私底下,民不举官不究……就算是民举了,官也不一定究对不对?
再者,禁足要真是……那她为什么能进这园子里来伺候皇上?
“别人如何本宫不会管,但九格格说出来的事儿,本宫就必得维护。”乌雅秀贞淡淡的说道,江姑娘就立马明白了,她是做额娘的,对自己的亲女儿,那就无论对错,只一个态度。
也对,就九格格那些背经离道的事儿,若是连亲娘都不支持她,她也撑不下去。
江姑娘脸色越发的雪白,那拉氏和胤禛打配合,温柔劝道:“既然皇上没打算带你回京,你且留在江南,将来不管是自己管一份儿产业,还是再嫁他人,都是可以的,何必非得要去京城呢?”
“若是……若是奴婢想去伺候九格格呢?”江姑娘沉默半天,忽然一咬牙说道:“奴婢愿意放足。”
乌雅秀贞看她的眼神就带了几分怜悯:“你这个岁数了,就算是放足,也没有多大用处了吧?”
这样说着,她心里就越发的有些埋怨康熙了,越是年纪大了,干的事儿就越是有些不着调了,明明自己下的禁足令,现下却是自己……算了,他也总算是没糊涂到家,没打算将这女人带回京城。
“现下不到你讨价还价的时候。”胤禛皱眉,略有些不耐烦:“趁着本王还有些耐心,该交代的交代,若是本王没了耐心……你背后是谁,本王一清二楚,大不了到时候,连根拔起。”
江姑娘脑子有些混乱,她虽然聪明,但到底年轻,再加上是被圈起来养大的,这会儿就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衡量了。
乌雅秀贞给胤禛摆摆手:“你将人带走吧,该如何就如何,你九妹妹名声为重。至于这女子,看在她也算老实的份儿上,留一条命在即可。”
胤禛应了声,起身叫了苏培盛,苏培盛带了两个嬷嬷进来,那两个嬷嬷一看就是非寻常人,那长的,膀大腰圆的。
江姑娘别说是脸上没血色了,连嘴唇都是惨白惨白的了。
她想张嘴,但是嬷嬷眼疾手快,拿出来手帕就给她堵上了,江姑娘只能徒劳无力的挣扎两下,随即就被嬷嬷给带走了。
康熙这边着急回京,再加上圣旨已经下来,不好再拖延,所以乌雅秀贞等人,只好随着马车先走。至于胤禛,暂且留下来处置这事儿——康熙也是不允许九格格的名声受损的,一来是他疼爱九格格,二来,还是那句话,九格格若是妖孽,那九格格的亲爹是什么?亡国的昏君?
所以这事儿,需得严查。
乌雅秀贞回京的途中,一次都没见过宜妃。就算是远远看见了,也立马转身走人,不和宜妃碰面的。宜妃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如何,竟也没有靠上来。
到了京城,乌雅秀贞就让人请了六阿哥来:“你四哥现在还在江南,这事儿,你需得去帮一帮他,交给别人我不放心,毕竟事关你九妹妹的名声,别人可舍不得为她遮掩,只有亲兄弟才会顾虑周全。”
至于十四,十四那性子,乌雅秀贞也不放心。
六阿哥当即就应了:“额娘您放心,我现下就出发去江南,保准赶得上,九妹妹那边,就暂且先别说了……”
乌雅秀贞点头:“我就没打算告诉你九妹妹,免得她徒增烦恼,再者,若是因着这个,日后做事儿再束手束脚,那倒是……太约束她了。”
也太折辱九格格了。
九格格生来是天上的雄鹰,是该翱翔于高空的,现下若是被流言捆绑了翅膀,那实在是……太委屈了。
六阿哥出宫之后就立马回去收拾了东西出京,康熙也是知道这事儿的,但并未拦着。
倒是京城其他人,猜测纷纷,一来是胤禛并未回京,大家也都知道最近康熙对胤禛十分看重,不管是批改折子还是召见大臣,大多时候,胤禛都是跟在身边的。二来呢,六阿哥这急匆匆出京,那必然是有事儿啊。
许多人就去打听江南那边的事儿,可打听来打听去,也什么都没打听到。对大多数人来说,江姑娘也就是个玩意儿,这个玩意儿被康熙一时新鲜把玩了两天,后来丢开手了,这根本就不算事儿。
至于牵扯到的九格格,顾忌九格格名声,这事儿根本就没第三个人知道,所以现下也是打听不出来什么的。
乌雅秀贞因着这事儿心情不算好,九格格进宫的时候,她倒是能勉强露出个笑容来,但知子莫若母,同样的,知母莫若子,九格格多机灵的人啊,眨眨眼,这就问了:“四哥没回来,六哥又出门,是为了我?”
乌雅秀贞皱眉:“哪个人在你面前胡说八道了吗?”
九格格摇头:“没有,额娘想哪儿去了,我自己胡乱猜测的,一个是您看见我就不自在,二来呢,四嫂总叫我出来散心玩耍,三来呢,汗阿玛见了我,也有些欲言又止的。”
她又不是瞎子,这么多的异常还能看不出来吗?虽说没证据,但她本来也就是诈一诈乌雅秀贞的,没想到真的诈出来了而已。
九格格顿了顿,靠近乌雅秀贞:“额娘,女儿又不是小孩子了,算一算,这眼看也快三十六了,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让我知道的呢?”
她笑眯眯的:“再者,我现在都大了,额娘若是还将我当小孩子,那我出门,威仪何在?”
乌雅秀贞没说话,九格格就继续说道:“其实额娘不说,我也能大概猜出来。实在是和我相关的事儿,无非也就是那么几件,要么是觊觎我的产业的,要么是说我坏话的,要么是操心我的婚事的。”
九格格忍不住笑了一下:“那些男人想要对付一个成功的,有本事的女人,自来就这成亲一条路子。若是和产业相关,就是你们不说,那些人也自会闹起来,汗阿玛那边大概也是问一问我的。婚事的话,汗阿玛是巴不得我成亲呢,定然也不会隐瞒。”
所以,也就剩下中间这个选项了。
九格格挑眉:“是说的多难听,让额娘您都生气了?”
乌雅秀贞摇摇头:“你还是不要猜了,知道太多你自己也生气,何必呢?”
九格格就托着腮帮子笑:“行,额娘说不让我猜,那我就不猜了。”
她这样干脆,乌雅秀贞倒是有几分惊讶了。九格格就笑道:“您看看,不让猜测也是您,我不猜测了您还是要奇怪,那您到底是想要我猜测还是不想要我猜测呢?”
乌雅秀贞就忙摆手:“自然是不想的,另外有个事儿和你说,我此去江南,发现那边,裹脚的事儿是有旧灰复燃的苗头的,此事儿,你可有什么看法?”
九格格就忍不住叹气:“这事儿,实在是不太好插手,那些在家里比较受宠的,自然是能逃脱这样的磨难的,但也有许多女孩子,是身不由己……尤其是那些扬州瘦马,她们也并不是天生就是做这个的,但偏偏从小到大学的又都是这些,就算是我能抓了那些人贩子,又能救得了几个人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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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话虽然是这样说的,但九格格还是沉默了半天,好一会儿才说道:“既然有旧灰复燃的苗头,那说明之前就没完全断了根,既如此,还是要想个法子的。除了生育方面的艰难,这裹脚……”
她皱眉苦思半天,也没想到一个妥帖的解决法子,一来是怕严苛的条件,会误伤到别人。二来呢,这裹脚,说实话,但凡是想要逃脱裹脚的命运的,就根据现下的律法,是有许多法子的。比如说,告到衙门去,光天化日之下,若是有哪个官员明目张胆的违背朝廷律例,那就等着被全家抄斩吧。
再比如,可以求助当地望族,望族无论内里如何,明面上的功夫也是会做的。
再比如,当地的医署。人人都知道,现下但凡和医术有关的,最终都是能落到九格格手里的。
所以,反抗的路那么多,若是一条都不选,那只有两个可能,一种是无路可走,这种的,只单纯的依靠九格格,是根本没办法彻底解决的。一种,是心甘情愿,这种的,哪怕九格格说了,估计也是起不到大作用的。
裹脚这事情,就如同毒疮,九格格以前的医治办法是挑开这毒疮,但是毒疮之所以是毒疮,就是有感染,复发,甚至扩散,更为严重的可能。现如今的事情,就是毒疮已经复发,那么这次的治疗办法,最好就是挑掉这一块儿的烂肉。
如何挑掉,却是要费一番功夫来思索的。
九格格又笑着安慰乌雅秀贞:“额娘,您别担心我,我不至于因为这点儿流言就被打击到,这次呢,我需要四哥和六哥的帮忙,最好是一次将这些毒疮都给挖掉。”
她顿了顿说道:“我回头给四哥写信,您就安心养着。”
乌雅秀贞皱眉,哪儿能说不担心就不担心?都是自己的子女,哪怕上辈子和胤禛并不如何亲近,他被胤禩逼迫的时候,自己也是有过担忧的。
再者,她不像是九格格那样心思坚定,她始终觉得,九格格日后,万一要嫁人呢?
好,退一万步讲,就算是真的不嫁人不成亲,那史书上万一随便写呢?哪怕是历史上唯一的女帝,在死后,不也是被人随意……非议的吗?
这样一想,奇怪的,乌雅秀贞竟是有些……心情奇异的与有荣焉的感受——是啊,连女帝都会被人非议,那九格格被人议论几句,是不是也不算大事儿?
或者说,生而为人,哪个不被人非议呢?
千古一帝唐太宗,前朝太祖,宋朝仁君,哪个不被人非议呢?自家女儿,若是能和这些人站在一起……哪怕是被人非议,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儿吧?
九格格伸手推了一下乌雅秀贞:“额娘,您想什么呢?”
怎么笑的这样诡异呢?
乌雅秀贞顿了顿,也不隐瞒,将自己刚才心里所想都告诉了九格格。九格格笑的前俯后仰:“额娘,您可真是高看我了……不过,您这法子可真有用,我一想到我能和这些名人并列,相提而论,我这心里,挺高兴的,我甚至还觉得,我现下能承受更多的非议呢。”
就是强的可怕了,就让那些流言蜚语,诋毁非议,来的更强烈些吧。
九格格伸手作出迎接风雨的姿态来,乌雅秀贞伸手在她胳膊上拍了一下:“做这个怪样子做什么?行了,既然你心里有数,现下也并未受到影响,那时候不早,你也早些出宫去吧。”
九格格撒娇,伸手抱住乌雅秀珍胳膊:“额娘何必着急赶我走呢,我多陪陪额娘不好吗?”
乌雅秀贞笑道:“这子女和父母,也并非是时时刻刻腻歪在一起好的,看的多了,就要厌烦了,总要挑剔对方的不足之处。倒不如少见一会儿。”
她这样说了,九格格就很是赞同:“要不然说我额娘通透呢,什么事情都想的明明白白。那行,我就先出宫去了,额娘若是有什么事儿,只管让人去叫我,我这段时间都是在京城的。不过过段时间,我想去江南一趟。”
这些事情,总归还是要自己去看看比较合适。
乌雅秀贞冲九格格摆摆手,九格格就起身行礼,告辞出宫去了。
过了大约半个月,九格格找康熙要了允许,就带领了人手出宫往江南去了。京城里知道九格格去向的人也挺多,因为随着事情到现下,胤禛已经连着关掉了江南两个私人建立的书院,事情就有些闹大了——自来文人嘛,手里拿着笔,脸上长着嘴,就相当于是世界在手中了。
江南那边已经有许多文章开始抨击胤禛了,有主动提起来九格格的事儿的,说胤禛是助纣为孽,任人唯亲。也有知道康熙的态度,所以并不愿意提起来九格格的,那倒在胤禛身上的脏水就成了专权武断。
这些事儿传到京城,八阿哥等人肯定是不会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的。本来之前胤禛得了康熙看重,被康熙时刻带着身边教导,就已经让八阿哥等人心里觉得不太好了。随后江南一行,康熙又带着胤禛认识了江南那边的重臣,八阿哥心里不好的预感,就成了危机。
这种时候抓到了胤禛的小辫子,那无论如何,也得要将胤禛往下拉一把,就算是不能将他彻底打下去,也需得将他拉回到原先的位置上来。
只有胤禛站在原先的位置上,八阿哥才有更大的把握来获得胜利。
于是朝堂上参奏胤禛的折子就像是雪花片一样,一会儿是参奏胤禛擅权,一会儿是参奏他不看重文人,做事儿没有章法,一会儿是参奏他不分轻重,为了一个九格格,搅合的江南不得安宁。
也有另辟蹊径,为江南那边的人求情的——不过是议论了九格格几句,如何就得了现如今这严重的处置呢?
那些被关停的书院,被终身罢免科举的书生,还有被抓进大牢的官员,都多无辜多可怜啊。他们又不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皇上既然将九格格给放出来做事儿了,那必然一开始就得做好九格格会被人非议的准备。
不能又要实惠又要名声的,世上哪儿有这种两全的好事儿呢?
前朝这些事儿,也影响到了后宫。宜妃和荣妃,整日里就阴阳怪气,暗指乌雅秀贞不会教导孩子,先是教导出来一个离经叛道的九格格,现在胤禛在她身边也学坏了。
“想当初,佟皇后还在的时候,四阿哥是多可爱的一个孩子啊,为人聪明伶俐,性情也和善,说话做事儿,伶俐乖巧,现如今呢,我一眼瞧着,都觉得有些可怕呢。”
宜妃笑着说道,顿了顿,用扇子遮住脸颊:“那一张脸黑的,不知道还以为是谁欠了他多少钱呢,说起来九格格也算是耧钱的好手了,四阿哥不应该为这以前发愁吧?”
乌雅秀贞脸色就沉了沉,宜妃如何说,她其实也并不是很在乎的。但是,她恼怒的是宜妃竟是将佟皇后给提出来了。
“没想到宜妃对佟皇后倒是有如此深厚的感情,既如此,正巧,也快到了佟皇后的忌日了,那不如宜妃且去陪一陪佟皇后?”乌雅秀贞笑着问道,宜妃那脸色就变了变:“你别以为你是贵妃,就能在宫里一手遮天了,我可告诉你,我好歹也是九阿哥的生母,岂能是你说要处置就处置了的?”
乌雅秀贞笑道:“本宫让你禁足,这点儿还是能做得到的,宜妃请吧,对了,陪着佟皇后的时候,也别忘记了抄写几卷佛经,佟皇后性子最是温和,你瞧着什么经书好,就抄写什么经书吧。”
她招手叫来了嬷嬷:“送宜妃去景仁宫。”
景仁宫自打佟皇后过世,就一直是空着的了,只挂着佟皇后的画像。
宜妃那脸色就有些僵硬起来了,这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让自己在景仁宫禁足吗?
那地方可是死过人的……其实宫里处处是死过人的,这宫里想找一个没死过人的地方是很不容易的,或者说,根本不可能。但是,其他的地方是有活人生活的痕迹的,也有许多人来人往。
景仁宫却是死寂一片,就算是有人打扫,也不过是白日里打扫了,晚上就关闭了,且来来往往,也就是那小猫两三只。
准确的说,人气。
景仁宫的人气,连冷宫都不如。
再想到自己刚腹诽了佟皇后,还要去佟皇后的画像前抄写佛经……
宜妃那脸色就像是按在了涂色盘上,张张嘴,想和乌雅秀贞服个软吧,这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来,让她给人服软,还不如杀了她算了。
“你倒是忠心耿耿。”宜妃的嘴巴就像是不受自己控制,一张嘴就是这种挑衅:“你该不会真的要感谢佟皇后帮你教养了四阿哥吧?难怪你能做贵妃呢,就你这胸襟,后宫难得一见呢。”
乌雅秀贞现下心里已经没有那么生气了,已经很多年没人敢在她面前提起来佟皇后了,胤禛自己也很少主动在乌雅秀贞面前提,所以猛然一听,自然是难堪加愤怒的。
可仔细想一想,佟皇后教养胤禛的事儿,都是要写进史书的,谁让自己的胤禛,并非寻常人呢?既如此,那不管是现如今的天下人,还是以后的后世人,那是人人都知道,佟皇后教养过胤禛。
自己若是为这事儿愤怒,那是少不了的生气。
况且,她不是早就想通了吗?佟皇后命短,和这样的人,自己有什么好计较的?胤禛再好,她也享受不到,看不到。这样一来,倒是有些可怜了。
她看宜妃:“本宫心胸如何,轮不到宜妃你来评价,本宫就是再如何,也没养出一个哈巴狗儿子……”
这话一说出来,荣妃立马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了。
乌雅秀贞转头看她,荣妃笑道:“听闻十四阿哥要回京了?”
说起来十四阿哥,乌雅秀贞那脸色……也和刚才宜妃的没什么两样了。谁不知道十四阿哥这次的差事,是哪儿来的呢?若说九阿哥是八阿哥的哈巴儿狗了,那十四阿哥,其实也不遑多让。
乌雅秀贞本以为自己稳操胜券,没想到射出来的箭倒是一转头,落在自己身上了。
平妃赶紧打圆场:“说起来十四阿哥回京,那些马匹,我听闻,十四阿哥竟是一匹也没折损,这本事,兵部怕是要五体投地了。”
运输马匹这事儿,自来就是个难事儿。因为中途会有折损,一个是不服管教,乱窜的,可能会造成伤人,这样的马匹就留不得,免得将来上了战场,再将马背上的人给摔下来。
二来呢,长途跋涉,劳累过度,总有伤病的。
再有一个就是水土不服,这运输马匹,又不是嗖的一下,就直接从蒙古到了京城了,康熙每次去蒙古巡视,哪怕是快马加鞭,路上也需得一个月时间。
这些马儿呢,又不熟路,需得慢慢走,至少需得两个月时间。
这期间,经过许多地方,马匹总要吃饲料喝水,人都尚且有水土不服呢,更何况是马匹。
所以大多时候,这件差事,是允许有两成的折损的。可这次,十四阿哥,竟是一匹马也没折损,这可不光是大大的出风头了,这简直就是,大清建国以来的头一次。
宜妃笑道:“十四阿哥该不会是弼马温转世吧?”
乌雅秀贞看她一眼,立马皱眉问那两个嬷嬷:“不是将人给带下去了吗?”
宜妃脸色顿时僵硬住,她若是不开口,乌雅秀贞是不是就想不起来她?想不起来,那景仁宫的事儿是不是就不用提了?
两个嬷嬷膀大腰圆,往宜妃跟前一站,宜妃脸色就有些绷不住了,她若是反抗,难免要被强硬带走,这样到外面走一圈,那可真是面子里子全没有了。可她若是不反抗……
宜妃想到了康熙,若是这会儿皇上能来……
也真是想什么是什么,门外立马就传来了静鞭的声音,宜妃立马转头看外面,也就是一转眼,那眼圈就用红,眼泪就要掉不掉的了。
康熙进门时候,果然是看见了跪在地上的宜妃,不过却没开口,而是坐在了主位上,伸手拉起来了乌雅秀贞,这才问道:“宜妃这是怎么了?”
“宜妃妹妹在怀念佟皇后呢。”乌雅秀贞脸色淡淡的,并不为宜妃遮掩,也并不觉得提起来佟皇后会让康熙迁怒自己,她又不是说了佟皇后的坏话。
再者,她早些年,想从佟皇后那边要回来胤禛的事儿,康熙是心知肚明一清二楚的。
所以现在提起来也是半点儿不心虚,只笑道:“她说佟皇后教养胤禛很出色,胤禛现下却是被我给教养的,有些变了性子。我就想着,既然宜妃如此怀念佟皇后,也恰巧快到了佟皇后忌日,不如她去景仁宫,抄写几卷佛经,供奉在佟皇后画像前,也算是她的一番心意了。”
宜妃顿时摇头:“贵妃这话可是冤枉我了,我何曾说过胤禛是变了性情这话?我只是夸赞四阿哥小时候聪明懂事儿,机灵可爱……”
平妃打断她的话:“宜妃这话可有点儿没意思了,你刚才如何说的,我们一屋子人,听的清清楚楚的,你若非是想念我姐姐,何必特意提起来呢?”
平妃是佟皇后亲妹妹,别人都能借着佟皇后说事儿,但平妃不会。平妃深知人情越用越薄的道理,她自己进宫这么些年,哪怕是不得宠,也从未打着佟皇后的名号做过什么事情。
就算是之前看胤禛出息,自己又不能生,想要笼络胤禛,也只是说自己是小姨妈,可不敢说自己看着胤禛就想起来了亲姐姐。
她性子如此,康熙现在自然是信平妃的。
再者,宜妃那性子,他又不是不知道,现下这脸色就有些不太好看了。顿了顿,就吩咐道:“既然贵妃如此吩咐了,你且去吧。”
宜妃顿时有些张口结舌的,万没想到康熙竟是连问都不问,直接就定了自己的罪。
她还想说什么,乌雅秀贞就提醒道:“宜妃,注意仪态,可别闹了什么笑话出来。”
宜妃就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怕是这景仁宫,今儿都必得要去了,既然如此,若是闹的难堪,到时候再惹怒了康熙,那更不划算了。这样想明白了,转头就给康熙道歉:“妾身有口无心,皇上也知道妾身最是说话不过脑子的人了,既然妾身说错了,那妾身甘愿认罚,妾身这就去给佟皇后赔罪去。”
说完行礼,起身,挺直腰背往外面去了。
康熙还吩咐道:“给宜妃准备了蜡烛,还有垫子,再者,那景仁宫有些冷,再给宜妃准备些厚衣服。”
乌雅秀贞笑道:“宜妃若是只抄写一卷佛经,左右不过一天功夫,皇上倒是心疼的很。”
康熙挑眉:“朕不光是心疼宜妃,朕也心疼你们,你们今儿怎么都在这里?”
“大家都是关心胤禛他们的事儿。”不等荣妃她们说话,乌雅秀贞又说道:“荣妃妹妹说,胤禛这次怕是有些难了,又劝我给九格格好好相看一番,虽说九格格年纪大了些,但毕竟从未嫁人,现下若是不挑,那鳏夫也是有好的。”
荣妃脸色瞬间雪白,这两样事儿,说哪样都不对。
说胤禛,那是后宫打探前朝动静,说九格格……那可是康熙心头肉。
再看康熙,那脸色果然阴沉了下来。荣妃忙赔笑:“妾身原也是关心贵妃娘娘,现如今两件事儿,事事牵扯到永和宫,妾身怕贵妃娘娘心急担忧。”
康熙就皱眉:“你若是实在无事,就多关心关心老三,老三简直就是个糊涂蛋,上次宗室长辈过世,他不到百日就剃头,现如今朝堂上有事儿,他竟是请假在家,不上朝了,这不是胡闹吗?”
荣妃抿抿唇没说话,三阿哥上朝做什么啊?反正大事儿轮不到他,小事儿三阿哥……也看不上,有那上朝的功夫,倒不如在家多看看书呢,若是能将康熙早些时候吩咐的两本书被编写出来,也算是将功赎罪了,指不定还能有个出头之日。
康熙恨铁不成钢:“你脑子若是不灵光,那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就少掺和,赶紧走,朕看见你就觉得眼睛生疼。”
乌雅秀贞忙补充道:“既然荣妃闲着无事,那回头不如给皇上做两身衣服,正巧我这里还有些布料,是上次江南那边进上的,等会儿派人给你送去,你这段时间,且安心做针线。”
当着康熙的面儿,荣妃就有些拒绝不了,怎么说呢,说我不愿意给皇上做针线?本来康熙这会儿就脸黑呢。
荣妃不甘不愿的起身走人了,就剩下平妃和良妃,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良妃天性没腼腆,今儿本来就是不愿意来的,是被宜妃给生拽过来的。早在宜妃开口的时候,良妃就已经想着要告辞了。可现下……她脑袋都快要埋在腿上了。
平妃倒是想说几句什么,可仔细想想,好像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她和康熙见面次数本来就少,也没有子嗣,一把年纪了,总不能说些情情爱爱的吧?
再者,在永和宫嘘寒问暖,也挺奇怪的。
平妃没有良妃那份儿腼腆,既然没什么话说,就干脆起身:“皇上来探望贵妃,想必是有事儿要商量,那妾身就暂且告退了,贵妃娘娘回头若是得空了,就叫我来聊天。”
乌雅秀贞笑道:“那是自然,我今儿倒是才发现,平妃竟是有一张好嘴,正巧本宫这里有些蜂蜜腌渍的枣子,都是上好的山东大枣,等会儿派人给你送些去。”
东西不如何值钱,值钱的是那份儿心意。和荣妃比起来,平妃这份儿,可真算得上是礼物了。
良妃眼看着平妃要走,她若是再不起身,那估计得成最后一个了,就忙跟着起身:“妾身也还有些事情,就不能陪着皇上和娘娘了,妾身也告退了。”
乌雅秀贞转头看康熙,康熙摆摆手,良妃立马像是得到了赦令,那脸色都立马不一样了,赶忙的行礼,跟着平妃就出了门。
乌雅秀贞这才有空问康熙:“皇上今儿怎么过来了?”
“朕难道来不得?”康熙反问道,乌雅秀贞忙笑道:“那自然不是,这宫里处处都是皇上的,皇上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有哪儿是去不得的呢?只不过妾身是疑惑,前日里不是说这段时间正忙着呢吗?”
康熙顿了顿,没回答,反而是问乌雅秀贞:“今儿这些人,怎么都到了你这里?”
乌雅秀贞轻描淡写:“还是因着九格格的事儿,替我着急发愁的。”
说是着急发愁,但到底是着急发愁还是看笑话,康熙自然也是明白的。
康熙顿了顿才说道:“九格格当初既然做了决定,现如今这场面,你也该想得到。”
“妾身自然失效想得到的,妾身并不生气,皇上也不要生气。”乌雅秀贞笑着说道,康熙有些疑惑:“当真不生气?”
“是,妾身在心里已经将这些人给咒骂过了,出过气了。”乌雅秀贞说道,说半点儿不生气,那肯定不对啊,做亲娘的,有人骂自己女儿,参奏自己儿子,若是不生气,那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她这样一说,康熙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在心里骂过了……这可真是……好强大的一个解释。
康熙就笑道:“既然你不生气,那朕也不提了,这事儿也快过去了,胤禛此次,是下了狠手来处置,江南那边,至少有三年,不会再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议论九格格了。”
至于背地里,那肯定还是有的,这种事儿,只靠武力那肯定是不能完全杜绝的。但是背地里的是背地里的,你做帝王的,若是一点儿都不允许这个世上有不同的声音……那你除非是去做天帝,别在民间做帝王了。
康熙就说起来胤禛:“手段有,狠心有,就是这性子……眼里实在是揉不得沙子,本来朕之前让他禁足,就是想磨炼磨炼他这性子,没想到,他看着是改了许多,可遇上事儿,还是如此的干脆,不留情面。”
康熙现下是有些发愁的,若是胤禛这性子,能和八阿哥中和中和就好了。
一个是太过于刚硬,康熙生怕他过刚易折。
一个是太过于柔滑,连朝中大臣都只是用手段笼络,如此虽然显得仁了,却是半点儿帝王威严都没有了。再者,八阿哥的做事儿手段,康熙也是有些看不上的,为自己利益,就能损害朝廷利益,若是将皇位交给了八阿哥,那有朝一日,八阿哥会不会为了皇位,就勾结外邦呢?
自古以来,做皇帝的,割地求和的,卖国求荣的,那可都不是少数。
所以在康熙心里,胤禛还是占上风的,康熙对他的期盼最高。
“这次的事儿,也是牵扯到了九格格,胤禛这人无论对外性子如何,对内,对亲人,总是十分看重。”乌雅秀贞就笑着说道,皇上那么多儿子呢,你就算是不为别的儿子着想,也该为你的亲亲好儿子胤礽想一想,除了胤禛,谁登基上位了,还能容忍胤礽活着呢?
康熙面色就凝重了几分,这个事儿,也是他衡量胤禛和胤禩的关键之一。
胤礽……他总要给胤礽留一条活路的。
康熙顿了顿才说道:“朕此次来,也是要和你报喜,十四这次立下大功了,等他回来,朕必然是要赏赐他的。”
“妾身也不知道什么大功不大功的,能为皇上分忧,妾身就高兴,他自来因着年幼,得上面兄弟姐妹们宠爱,就有些性子过于自由。现如今,能这样做好了差事,也算是不辜负皇上托付,也说明他长大了些,性子也变得懂事儿了些。妾身啊,也高兴。”
她转头吩咐了嬷嬷:“去拿了好酒来,今儿皇上不如留在永和宫,陪着妾身喝一杯?”
康熙就诧异了:“你今儿倒是舍得喝酒了?“
以前乌雅秀贞也喝酒,但后来生了六阿哥之后,就戒酒了,一来是耽误养生,怕喝酒对身体不利,二来呢,小孩子调皮,也担心六阿哥他们会在屋子里四处翻找。
康熙也高兴:“那更好,准备几个下酒菜,今儿,朕和贵妃不醉不归。”
嬷嬷忙去厨房吩咐一声,也不要多复杂,很快这下酒菜就准备好了,乌雅秀贞举起来酒杯:“皇上,请。”
康熙就点点头,也端起来酒杯和乌雅秀贞碰了一下,随即低头抿一口。乌雅秀贞也不客气,笑眯眯的喝掉了杯中酒水,然后才说道:“妾身实在是没想到,十四竟还有这样一天,以往他是最调皮的,皇上还记不记得,十四大概三岁的时候的事儿?”
康熙微微摇头,他天天事儿那么多,哪儿能记得住小孩子小时候的那些事儿呢?
乌雅秀贞干脆就去屋子里拿出来了画册,都是她精心准备的。遇上孩子们有趣的时候,有时候是当场就画下来的,有时候则是事后回忆起来的。
每个人的,都是厚厚的一摞。
康熙早些年就知道这个本子的存在,他也看过的。不过,也已经是很早之前了,现在乌雅秀贞既然拿出来了,他就跟着凑过来一起看。
乌雅秀贞翻出来十四小时候的:“他这会儿年龄小,也好争宠,看见皇上正在和胤禛胤祚讨论学业,就拿了一本书,在这儿妆模作样的看呢,还非得要抢答,皇上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皇上若是不搭理他,他就生气。”
十四在原地跳脚蹦跶,生气的样子又搞笑,又带着几分可爱。
皇上看一眼,也忍不住笑道:“是啊,那时候的性子,就已经是十分要强了。”
人的记忆是很奇怪的,你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的事情,平时不提起来也没人知道的,但只要一把钥匙,这把钥匙既可以是一幅画,又可以是一句话,只要接触到了那个点,整个记忆立马就会活过来。
孩子嘛,小时候只要不是作恶多端的,大多是十分可爱的。十四小时候,生的也好,玉雪可爱。
这样想到了十四,也瞬间想到了当年的胤禛和胤祚。胤禛小小年纪就故作稳重,少年老成,胤祚天真单纯一心信赖胤禛,却又对别人抱着警惕心。
康熙嘴角不自觉的就带了几分笑容,乌雅秀贞继续说道:“这是十四五岁的时候,好不容易略大了些,懂了些事了,这是因着皇上要赏赐胤禛,他在旁边发豪言壮语,说自己以后一定能超过胤禛的样子。”
十四可没上手抢胤禛的东西了,这就已经算是很懂事了。
康熙看着看着,就好奇:“胤禛以前的画像呢?”
乌雅秀贞也忙换了画册,哪怕那会儿胤禛是住在永和宫,她也保留了许多胤禛的画像。有在御花园里扑蝴蝶的,有去珍兽园挑了一只小狗养的——后来那小狗,还被九阿哥给剃毛了,可惜的很,那小狗在胤禛出宫建府的时候,忽然得了疾病,也就几天时间,就没了。
好兽医,可不好找。民间那些,救治猪马牛羊倒是可以,但宠物狗这种,依旧是差一些水平的。
民间的狗,生病了还可以自己找些草药吃,但宫里的,上哪儿给它找个野草地呢?哪怕十分心痛,这事儿也是无可挽回的。
乌雅秀贞也翻到了那一页,叹口气:“胤禛自小就看重感情,他身边长大的,哪怕是一只狗,他都要哭鼻子。那岁数了,我看着都有几分可怜。他对兄弟们,也十分真诚,那年老七生病,太医也忙……”
太医忙是因着太后那会儿也正在生病,太后就是当年去的。
康熙孝敬太后,就吩咐了太医院的大夫都在太后的慈宁宫里守着。七阿哥到处都找不到大夫,找了民间大夫也看不好,总时不时的咳嗽,又经常发烧,成嫔给着急的,都恨不能在宫里一日十二个时辰的拜佛求神了。
后来是胤禛特意请奉天那边给请的好大夫——当时九格格也不在京城,成嫔这边是太着急。
七阿哥病好之后,还特意去胤禛府上道谢了。
乌雅秀贞不说六阿哥,不说十三阿哥,也不说十四阿哥,只说那些平日里很不显眼的阿哥们。
七阿哥生病,十二阿哥成亲缺银子,不好意思张嘴,是胤禛看出来了,胤禛一下子给拿了一万两——其实这事儿是六阿哥看出来的,六阿哥告诉了胤禛的。但是这就没必要告诉康熙了。
十五阿哥想要一匹马,找了胤禛帮忙。
“十五阿哥也是有意思的很,别人都怕胤禛冷脸,平日里别说是找胤禛帮忙了,看见都恨不能绕着走,只他,大大咧咧,将胤禛当亲兄长看,想要什么,直接开口。”
“还有十八阿哥,现如今都还得时不时找胤禛撒娇呢。”十八阿哥的性命,几乎算是胤禛和九格格救下来的,小孩子嘛,最能分辨谁是真心对他好了,自此就和胤禛九格格十分亲近。
康熙是从没想过,自己的老四儿子,看着冷冰冰,活像是大冰块,又为人十分严肃严厉,但凡有点儿错都很不能将人全家给灭了的,竟是在兄弟之中,有如此名声。
这是一个全新的角度,好像从另一方面说,胤禛的性子,并不是那么无情。只要没犯错,他就是个十分宽和良善之人。
康熙盯着乌雅秀贞手里的画册,良久都没说话。
乌雅秀贞也深谙过犹不及的道理,就忙换了六阿哥的画册。六阿哥小时候,那才是乌雅秀贞的心头宝,当然,这不是说乌雅秀贞偏心,而是说,乌雅秀贞花费心思最多。
六阿哥因着上辈子的命运,这辈子,乌雅秀贞就总怕他生病,穿多了怕出汗,穿少了怕冷到了,吃多了怕积食,吃少了怕不长身体,到时候身体没那么好,更容易生病。
就在这些但心中,六阿哥一年比一年大。
“养孩子多不容易啊。”她感叹,康熙跟着点头,深有同感。虽说他不操心孩子的吃穿问题,但是,他操心孩子的教养问题,胤礽怕性子软,胤褆怕性子强,胤祉怕性子不坚定,胤禛怕性子硬……
所有的人,他都能挑出来缺陷来,并非是他看不上这些个儿子,而是他担心这样的性子将来会吃亏。性子强的,怕穷兵黩武。性子软的,怕治不了朝臣。性子不坚定的,怕被朝臣把持,性子硬的,怕被朝臣忌惮反抗。
总之,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
两个人对坐,也可能是多喝了两口酒,也可能是乌雅秀贞特意挑选的话题,总之在这上面,两个人现在是难得的统一了看法和想法。
当然,从那画册里,康熙也想到了胤禛胤祚他们小时候的样子。
晚上当然是留宿在永和宫的,喝多了,若是在外面吹一吹风,怕是要头疼,干脆就不出门了。
第二天康熙起床的时候,乌雅秀贞还没起。她之前已经戒酒,现在猛然一喝,就有些受不住。康熙也没让人叫醒她,自顾自的收拾一番,就前去上朝了。
十四现下已经快到了京城,康熙命人去接了十四进京。那些马匹,自然也是要找地方收容的,一部分是送到了京城大营,另一部分则是送到了宫外马场。
马场那边是专门有人守着的,马匹也会得到很好的照顾。
十四直接进宫见康熙,一个多月,风吹日晒的,十四那模样,和刚离开京城的时候,是大不相同了。
刚离开京城的时候还带着几分富贵气息,白白净净,现在嘛,被晒的黑黑的,人也有几分瘦,但好在看着精神头还不错,身上也更显得结实了,否则,都要让人以为他是饿着肚子从蒙古流浪回来的了。
“好好好,这次,朕必得要夸赞你一番才好。”康熙抬手拍着十四阿哥的肩膀笑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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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章
康熙对十四阿哥的夸赞就体现在各种赏赐上,流水一样的抬到了十四阿哥府上。随后,十四阿哥也得了册封,原本一直是贝勒的,现在总算是被册封为了郡王。
从十二阿哥之下,十四阿哥这郡王就是独一份儿了,连十三阿哥都还只是白身——十三阿哥自打养蜂夹道之后,就一直是光头阿哥,连差事都没有,更不要说爵位了。
幸好现下是有胤禛接济,否则,连俸禄都没有,养家糊口怕是也成大难题了。十三福晋是能赚钱,但十三阿哥是很有原则的,媳妇儿的就是媳妇儿的,他不能用十三福晋赚的钱,来养活府里的其他人。
所以,十三还是要自己有收入,毕竟大阿哥,侧福晋,庶福晋,这哪个不吃不喝呢?吃饭喝水,穿衣打扮,哪样不要钱呢?
十四阿哥这独一份儿的郡王爵位,瞬间就让十四阿哥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都快要飞起来了。走路都恨不得用跳的,因着胤禛也不在京城,他就只能找八阿哥等人喝酒,那小人嘴脸,得意嚣张。
九阿哥当面自然是要夸赞十四阿哥的:“兄弟里面独一份儿,汗阿玛必然是十分信重你,你先现在简直就是咱们兄弟里最得宠的,我瞧着连老四在你跟前都得后退一步,之前那些人总说老四得宠,汗阿玛将他带在身边,又亲自指点,人人都猜测汗阿玛是要重用他,结果呢,你现在也瞧见了,你风风光光的回来了,那差事办的,谁也挑不出来一个刺,可老四呢?老四现在还在江南受罪呢,江南自来书生多,那就是一人一口唾沫,都得将老四给淹死了,你可比他强多了,我瞧着这日后永和宫啊,还得指望你。”
八阿哥也笑道:“德贵妃必然是更加看重你的,日后德贵妃这宫里地位,就要看十四弟你了。”
母凭子贵,子凭母贵,自来都是如此的。
十四阿哥想到乌雅秀贞因着他被康熙看重的场景,顿时笑得合不拢嘴,连忙端起来杯子:“说起来我能有今天,全靠八哥帮忙,来来来,这杯酒,我敬你。”
八阿哥也不推辞,连忙端起来酒杯满饮了下去。
十四阿哥喝的有点儿多,中途忍不住起身去了一趟茅厕。他这边出门,九阿哥就重重的将酒杯摔在了桌子上:“你们看他那样子,小人得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现在就被册封为太子了呢。再者,这里面也有八哥的功劳,他这轻飘飘一句感谢……”
话没说完,就被八阿哥看了一眼阻拦了:“九弟,隔墙有耳呢。”
十阿哥也笑道:“九哥何必生气呢?这事儿说是十四得了赏赐,可那些东西,哪儿比得上九哥你一桩生意赚的钱?”
九阿哥无奈:“我是那种眼皮子浅的人,只盯上了那点儿赏赐的人吗?我说的是爵位!”
凭什么他现在还是贝勒呢,十阿哥也没得册封,就十四,一下子蹦出来,从贝勒变成了郡王了。兄弟里面独一份儿,独一份儿啊。简直比当年胤禛更受宠,胤禛当年还硬是在郡王的位置上硬生生熬了将近十年,被三阿哥嘲笑了将近十年,这才被册封为了亲王的。
十四倒是好,一朝跳出来,天下人皆知。
再者,十四得封郡王……九阿哥就忍不住有些焦虑起来,凑近了八阿哥:“若是十四和咱们玩心眼,实际上他还是偏帮着老四呢?”
八阿哥笑道:“九弟,就算是他偏帮着老四又如何?人都是有野心的,就老四那性子,你觉得十四,能屈居人下吗?”
他迟早得和老四闹掰,迟早得分出来单干。
只要永和宫一分为二,那他们做手脚的机会可就多了。
“再者,捧杀捧杀……”八阿哥轻轻说了一句,就不曾再说下去了,九阿哥怔愣了一下,随即鼓掌:“还是八哥想的周到,就十四这性子,一根肠子通到底,他看着也不像是聪明样子。”
八阿哥摇头:“我的意思是,他性子冲动,好大喜功,这样的性子,做臣子是很好的,只要遇上会驾驭的帝王……也不是不能成就一番功业的。他性子,其实挺聪明,咱们兄弟之中,哪儿有蠢笨之人呢?不都是聪明机灵之辈吗?”
他正说着,十四阿哥就回来了,笑呵呵的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你们说什么呢?”
“说你这性子。”八阿哥坦坦荡荡:“我正在和九弟说,你这性子,聪明能干,又有才能,但偏偏性子倨傲,不过这不算是缺点,咱们都是皇子,凤子龙孙的,若是没点儿倨傲,那成什么了?可偏偏,现下汗阿玛还在,你倨傲些没人说什么,若是有朝一日……”
他顿了顿才叹口气:“你若是运气好,能遇上个包容你这性子的,那日后你成就一番功业绝对是没问题的。但你若是遇上个性子不好的,和你针尖对麦芒,那哪怕是你有再大的天分,再大的能耐……”
史书中死在了帝王手里的将才,不知凡几呢。
十四阿哥的脸色顿时沉了沉,他能听出来八阿哥这话里的意思。
包容的帝王,那就是八阿哥自己了,都如今这地步了,谁还能看不出谁的野心来?经过举荐太子那事儿,别说是朝堂上,就是民间,也人人都知道八阿哥是有这份儿能耐的。
针尖对麦芒,这绝对说的是胤禛。就胤禛那性子,较真,他自己喜好朴素,就让身边人也不得奢靡,尤其是对亲近的人,十三能容忍他那性子,那是十三自己没钱,得指望胤禛过日子呢。但他十四,为什么不能奢靡?
论出身,他额娘是永和宫贵妃,宫里位份最高的。
论家产,他自小就得九格格帮衬,手里产业不知道多少——最重要的玩具店,九阿哥不也还回来了吗?
论本事,他十四阿哥,现在还怕谁?估计连三阿哥到了他跟前,都得保持几分尊重。
他若是再被胤禛给牵制着,连吃喝用度都得顾忌……现下胤禛还不是帝王呢都如此了,他若是做了帝王,那就像是八哥说的,他能容忍自己多久呢?
九阿哥看着十四阿哥脸色变化,又看一眼胤禩,就算是刚才十四听见了他们说话,那也无妨的。如此一来,才更显得八阿哥真诚,那话说的是为十四考虑。
九阿哥就笑道:“好了好了,不要想那么长远,咱们今朝有酒今朝醉,今儿不是给十四你的庆功宴吗?来来来,喝酒喝酒。”
十四阿哥顿了顿,调整了一下脸色,这才笑道:“好,咱们喝酒,烦心的事儿暂且不提。今儿难得我出钱,来来来,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尽管开口。不要怕花钱,我今儿带着钱呢。”
十四拍了拍自己的荷包,尽显豪爽。
十阿哥当即不客气的叫来了店小二:“将你们最好的酒水搬上来,还有那下酒菜,什么贵要什么。”
小二笑的像是一朵花,忙应了下来,赶紧出门去通知掌柜的——大肥羊啊,今儿这一桌子要是招待好了,这半个月的生意都算是做了。
至于赖账……掌柜是半点儿不担心的。能在惊成这样的地段开酒楼的,那背后能没点儿靠山吗?再者,这贵客常开常往的,哪个能眼瘸不认识屋子里的那几位呢?堂堂皇子,若是欠债,那说出去,脸面都保不住了,所以,掌柜是半点儿不担心这个白吃白喝的事儿的。只管将这些爷伺候好了,那赏赐才是一大把一大把的,那才是赚的。
八阿哥领着十四阿哥在酒楼喝酒,那边胤禛带着胤祚,也正坐在酒楼吃饭,不过,他们的目的不是为吃饭,而是为听听酒楼里那些书生的话。
今儿胤禛得知消息,这酒楼有人举办了诗会,这酒楼在江南也是很有名气的,装潢也好,来这样的地方办诗会,少说三五百两银子,还需得掌柜清场,拦住其他客人,那说明举办诗会这人,不光是有钱,还有些权势。
这样的人,胤禛竟是先前没听说过,哪儿能不好奇呢?再者,他这段时间在江南动作有些大,估摸着这些书生聚集在一起,也会说起来这事儿,干脆就带着胤祚混了进来——当然不能出现在人前。
他们两个这相貌,估计江南的读书人,是人手一张图像的。再者,既然来了,若是露面,少不了要吟诗作词,到时候那京城口音可就遮掩不住了。
所以,进了门,两个人就是藏在了包间里,外面自有掌柜解释是房间坏了,不能进人。
这些读书人呢,要聚会,必然是露面的,那大堂呆着更舒服,也不会很追究这雅间不能进的事儿。
两个人坐在楼上,下面书生吵吵嚷嚷,别以为都是读书人,就都说话十分客气,轻声细语了,朝堂上那些文官说着说着就打起来的事儿又不是没有。
这么多的人,看法不同,意见不同,那自然是要争吵一番的。这一争吵,声音大,楼上也都是能听得见的。
现下那些人,说的正是胤禛在江南的事儿。
有些觉得胤禛做的太过的,不过是为几句言语,就贱人逼迫至此,实在是过于苛刻。
但也有人觉得胤禛做的并不算错的,言语能杀人,若是九格格只是寻常人家女孩儿,这些言论,是不是早已经杀死了她呢?就算是杀不死,九格格折后半辈子怕是也完蛋了。
不过,这一批人,也并非是全都站在胤禛这边的。有些还觉得,做兄长的,为妹妹出头,理所应当。但你既然是皇家人,是亲王,那合该是顾虑些法律法规,朝廷律例,而非是自己想要做什么,就随意做些什么。
身处高位之人,若是做事儿只凭自己喜好,只看人情关系,那日后岂能为百姓做主?
六阿哥听着都有些咂舌:“这些个书生,倒是一个个的……胆子挺大,说话毫无顾忌,不过这也提醒我了,我之前考虑的那律法,我现下也有些更细致的想法了。”
六阿哥是自打九格格说过那文字狱的事情之后,就一直在考虑新的律法的事情,他想重新修订编纂一部律法,主要是限制那些文人说话。但这个方向实在是太大,他之前一直有些摸不着头脑,生怕自己哪儿没有顾虑到。
可现在,他就有了更多感触,文字是携带着立场和看法的,人的言论也是如此。若是有律法来限制文字,也合该有律法来限制言论才是。
胤禛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六阿哥凑过去:“四哥,外面也有说你坏话的,你想不想将人给拿下来砍脑袋?”
“我在你眼里就是如此残暴?”胤禛有些无语,六阿哥笑嘻嘻的:“那当然不是,四哥的性子,这会儿应该冲下来和他们理论一番才是。”
这才是胤禛的真正性情。
胤禛嘴角抽了抽:“只要他们知道这些言论对一个女子来说是多大的祸害,那无论他们如何议论我,我都是不在意的。”
六阿哥看着胤禛那捏成拳头的手,想了想,到底是亲哥哥,不好太不给没面子了,再者,刺激大了,他真冲下去和人辩论了该如何是好?六阿哥就赶紧给胤禛倒茶,示意他喝茶,凉茶,喝点儿可以降降火气。
“九妹妹估摸这有三天就到江南了,到时候我去接一下。”六阿哥岔开了话题,胤禛就有些皱眉:“你别带她去见那些书生……”
“四哥你可小看九妹妹了,九妹妹的心性,比你我强多了。”六阿哥说道,拿出来九格格的信甩了甩:“人家不是来受气的,人家是来做战士,和那些人争斗到底的。你以为不让她见,她就不知道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言论了吗?不,越是捂着她的耳朵,她越是想要知道外面那些言论,我觉得只有让她知道了,她日后做事儿,才能更有些分寸。”
胤禛还想说什么,六阿哥直接摆摆手:“她那性子你还不知道?她自己想要做的事儿,你越是拦着,她越是起劲儿。”
这倒是真的,胤禛干脆就不说了。
九格格很快就到了江南,胤祚亲自去接的。等看着车队停下来,他正要说话,就见旁边有一个青年翻身下马,直接冲他跑过来了。六阿哥一惊,下意识的就伸手,然后就见那青年站住了,笑嘻嘻的喊道:“六哥。”
胤祚只觉得脑袋都有些晕,他伸手去拽九格格的帽子:“这是剪掉了?”
要不然就女子那发量,这种瓜皮帽肯定是带不上的。
帽子拿掉,看清楚九格格头顶上的头发,都还好端端的在,他就先松一口气。然后又有些疑惑的翻开帽子,那帽子是如何带上去的呢?
这一看才发现了窍门,九格格……是有点儿小聪明在身上的,头发多带不上,那干脆就将帽子内层给顶起来了,然后只扣了个小夹子在上面,用小夹子,别在了头发上。这样一来,竟是还显得九格格身量高了许多,难怪看着更像是男人了。
六阿哥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又看九格格的脚底下,自家亲妹妹,他能不知道九格格的真正身高吗?除了帽子,那脚底下,也一定是有蹊跷的。
这一看也果然是看出来了,鞋底虽然不明显,但是鞋帮子,明显是要比寻常的鞋子高一些的,大约是特制的,里面估计是垫了好几层的鞋垫。
顿了顿,六阿哥到底是没忍住:“几层鞋垫子?”
九格格伸手比划了一下,六阿哥差点儿没被自己口水给呛到:“十层啊,脚底下,走着舒坦吗?”
“很舒坦。”九格格笑嘻嘻的,她也并不担心身边的人听见,身边那都是她从京城带过来的人,都是她自己的人,还能有不知道她真正性别身份的?这一身的装扮,也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完成的。
六阿哥冲她摆摆手:“先不说了,咱们先回去。我和咱们四哥,现下是住在别院里。原本是四哥租赁的,我来了之后发现这地方景致挺不错,院子也好,就干脆买了下来。”
九格格忙点头:“买下来也好,回头汗阿玛若是再来江南,我也偷偷的跟着来,到时候自己住还清静。”
兄妹两个说着话,就一起骑马到了小院子那边,胤禛早早就等着了,站在门口瞧着翻身下来的青年,比六阿哥更快一步辨认出来,顿时皱眉:“胡闹!”
九格格笑嘻嘻的:“怎么能说是胡闹呢?我这一身,也只有四哥和六哥辨认出来了,若到外面,保准是谁也认不出来的,我正好能在外面走一走玩一玩,也顺便听听外面到底是如何议论我的。”
胤禛冷笑一声:“你以为你遮掩的很好呢?寻常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漏洞,首先是这头发,这些年虽说民间略有些松散,大多是将头发保留了许多的了,但也就没有你这种露出鬓角来的。再者就是这耳朵眼,远看可能看不见,但近看却是能看得见的,你真以为是唱戏,梁山伯和祝英台呢?再者就是这说话的语气,行走的姿态,女子和男人差别很大,你越是模仿,越是四不像,你若是想到外面走走,带足了人手,女装也可以和人谈诗论词。如此装扮,是将人当傻子糊弄呢,你将别人当傻子,也小心别人将你当傻子。”
九格格就有些失望,六阿哥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九妹……九弟弟长途奔波,总算是来了,咱们进去歇歇脚,有什么话,也在屋子里说,别在外面说。”
胤禛顿了顿,转身往内走,九格格也忙跟上。进了屋子,胤禛就问道:“这一路可顺利?可曾遇见了什么事儿?”
九格格知道他是关心自己,也并没有很执着之前的事儿,忙笑道:“顺利的很,现下江南许多书生都想往外跑,生怕被四四哥给抓了,所以我反着走,倒是挺容易的。”
车马多,再者,也更容易打听到江南现在的情况。
九格格并不很将那些流言蜚语当回事儿,只兴致勃勃的和胤禛说自己打听来的江南特产:“听说有个村子里的菱角整个江南都出了名的好,还往京城送过呢,我可一定得去尝尝,还有西湖美景,我也一定要去看一看……”
数来数去,说的都是些吃的喝的玩儿的。
胤禛听着,也深觉得自己之前简直是瞎操心。他摆摆手:“行了,你六哥最近闲着,你若是想去哪儿,让他陪着你去就是了。不过,不要去那偏僻地方。我知道你自小心善,对百姓多有怜悯,也总觉得他们日子苦,多有同情。但是我也得提醒你,穷山恶水出刁民,这话既然能流传下来,自然也是有几分道理的。人若是连活命都艰难,那什么律法,道德,仁义礼义廉耻,这都是虚的,假的,又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衣服穿的。所以,还是要提防些,就是要发善心,也得先顾虑好自己的安全。”
九格格也不是小孩子了,她当年也是下过乡的,做义诊。有些地方的人吧,你听着是很同情的,看着也是十分可怜的。可偏偏那些人,做的都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儿。比如说,偷走他们的医疗仪器,因为金属能卖钱。
趁着他们不注意,抢走他们的药物,哪怕是对自己的身体并无好处,也要先抢到手再说。
人真的,穷到极致的时候,连一张纸都是舍不得浪费的,更不要说其他了。若是能谋害一条命,换自己全家活命的机会,那十有八九都会铤而走险的。
所以她忙点头应了,也不觉得胤禛啰嗦:“我保证我身边是不会少了人的。对了,四哥你若是无事了,尽早启程回京吧,京城现下里,参奏你的可不是几个人。”
胤禛冷笑了一声:“一群乌合之众。”
“蚁多咬死象,你不在京城,那些人如何胡说八道,岂不是就随了他们的便?”九格格笑嘻嘻的说道:“再者,这里的事情,既然你已经将树根给挖出来的,那剩下的那点儿枝枝叶叶的,我和六哥就能搞得定了,再者,我还有个想法,我估计在江南这边,需得多停留个一年半载的。”
胤禛一听这话就知道九格格心里是有打算的,就问道:“你是如何打算的?准备做些什么?”
“开个歌舞团。”九格格笑眯眯的说道,胤禛一时没理解:“什么?”
“嗯,开个戏班子。”九格格修正了一下说法,唱戏唱曲儿。编戏什么的,她不擅长,但是六阿哥可以做。再者,民间能人多,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既然朝廷律法不管用,那就试试文化入侵这一手。
唱戏嘛,也不光是唱唱风花雪月,也得唱一唱男人多是负心汉。将那现代的骗婚骗感情的手段,给唱的清清楚楚,然后呢,再来几个大女主的段子。
悄无声息的文化入侵,她这种在医院上班,心无旁骛的人,都能体会一二,更不要说现在这种见识少的被关在闺阁里的女人了。
大清其实也是有自己的文化入侵的,准确的说,应该是满人是准备了文化入侵的准备的——宫里也是养着有戏班子的,皇上若是有什么政策,也会让戏班子编排戏曲,然后到民间唱几天。
不过呢,也不知道是那戏班子编排的太不好看,还是百姓没空,反正这种方式没起到多大作用,那宫里的戏班子,大多数时候,还是为宫里的后妃们服务。逢年过节的,唱一段,再或者就是到宫外去热闹几天。
所以九格格一说起来这事儿,胤禛立马就明白了:“你打算从哪儿入手?直接买戏班子,还是从头开始培养?”
她既然是打算宣传自己的理念自己的想法,那这戏班子,就必得是能理解她的,能顺从她的,能忠心她的。直接买戏班子,人家不一定能认可她。但若是从头培养,那戏班子里的顶梁柱,可不是一两天能培养的起来的。
“我打算两手抓,宋朝时候,有瓦舍。”九格格笑着说道,这个是她现下刚学的。那瓦舍就相当于是一个表演场地,能唱戏,能说相声,能杂耍,还有戏法之类的。她弄这戏班子呢,也不打算只单纯的唱戏,那后世的相声,还有舞台剧,流行曲,就不信吸引不了人。
买戏班子是初步的,接下来就是培养人手,然后是编排曲目,等着戏班子成熟了,她这边就可以丢开手了。所以,预估的时间是一年半载,若是顺利,半年她就能松开手,然后自己回京,若是不顺利,那就按照一年时间来。
六阿哥听的眼睛有些发亮:“这就是你说的,文化的一种?”
“是,我觉得,百姓们收集信息的渠道,不能只有一条,再者,越是将这路给堵死了,只留下书本这一条,就越是显得那些书生们金贵,将来这朝廷的咽喉,可就全捏在这些书生的手里了。”
胤禛忍不住复述了一遍:“咽喉?”
这说法,简直太形象了。
九格格笑眯眯的点头:“所以朝廷需得有更多的能说话的渠道,这戏班子,以前是没用好,但现下嘛,我觉得可以好好用一用。百姓喜欢看什么呢?看好玩儿的,简单易懂的,就问那些书生,现在能不能站在大街上和百姓们讲解这男女有别的言论吧。”
别说他们能不能拉下脸面了,他们说的,百信也不一定能听懂,听不懂的,自然也不会去想去思考,去跟随跟从了。
六阿哥轻轻鼓掌:“九妹妹这法子挺好,大清最重要的,并非是那些文人书生,而是那些百姓,百姓民心在,咱们大清就稳如磐石,百姓民心若是被煽动,那无论朝廷做了什么,百姓不承认,大清就如同空中楼阁。”
他和九格格凑在一起嘀咕起来,什么戏本子,什么相声,什么情景剧,什么舞台剧,六阿哥虚心请教。九格格其实也半懂不懂,她只看过,并不曾了解过,若说这些东西有什么不同,覆盖面是什么,她现下完全就是看名字猜测,顺便再增添些自己的理解。
六阿哥听的兴奋,时不时拍一下桌子,胤禛也认真听着,他对这些虽然不太了解,但九格格说的直接明白,浅显易懂,他还是能理解的。
等九格格说累了,胤禛就起身:“时候也不早了,先吃午饭,吃过午饭,九妹妹先去休息,你这几天赶路,难免劳累,现下是心情激动振奋,若是中午不休息一会儿,怕你晚上累的睡不着。”
累的极致,身体指不定会出问题。
他不说还好,他提起来了,九格格就立马开始觉得身上酸痛起来了,尤其是双腿,骑马的时候,那保持一个姿势,再加上摩擦,指不定里面都破皮了。
她也不坚持,反正事儿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完的,该休息的时候就休息,这样才能养好身体,才能长长久久。
吩咐人准备了午饭,因为想着让九格格早些休息,所以午饭就准备的清淡好消化那些,就这,九格格也没吃多少,随意吃了小半碗,就连忙推了碗筷回去休息。
她的院子是早就让人收拾妥当了的,进门略一漱口刷牙,再洗洗脸,就能直接往床上躺了。
这一觉睡醒,再起来的时候都已经是半下午了,这屋子的朝向好,这会儿正有阳光从外面射进来,铺在地上金灿灿的一层,看着人心里生暖。
九格格虽然醒过来了,但也没有着急起床,而是在床上翻滚了两圈,这才坐起来。
外面丫鬟听见动静,忙过来伺候。
“四哥他们呢?”九格格洗脸之后才问道,小丫鬟并不知情,还是前面来了嬷嬷,九格格才知道那兄弟俩是去外面了。因为九格格说要弄个戏班子,这两个人已经提前去打听了,看江南有哪些出名的戏班子,又是为什么出名,又有那些戏班子是经营不下去了,打算关门的,到时候正好能买回来。
“他们倒是挺心急的。”九格格嘀咕道,但心里却是十分暖,这种你说句话,亲人就记在心里,顺便帮你去做的事儿,无论发生过多少次,每一次,她心里都觉得暖融融,就像是太阳照射进来了一样。
本来她想换男装的,但是想到胤禛之前说的,干脆就又换了女装。
满女子的女装和汉女子是不同的,但每一种都有自己的好看之处,九格格无论穿什么,都并不是很挑剔,现下丫鬟拿了汉女子的衣服,她也高高兴兴:“应该掐个腰的,不然这样总显得很肥大。”
丫鬟比划了一下:“格格若是不着急出门,那奴婢现下改动一下,很快的,一炷香时间即可。”
九格格摆摆手:“都穿上了,就不用麻烦了,回头再捏吧。现下先出门,打听打听哪儿有好吃的,咱们直接去吃东西。”
中午吃的少,现下一觉睡醒,倒是觉得有些饿了。
丫鬟忙跟着,门外等着的嬷嬷也连忙跟着,再出了院子,守着的侍卫也连忙跟上。
瞧着一群乌泱泱的人,九格格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但想到是她自己和胤禛保证的出门会带足了人手,也就只好忍耐下来,不过,还是开口提了一个要求:“都换了寻常衣服,出门之后,只在五步之外守着。”
侍卫们忙应了下来,这些主子们喜欢自由,在京城出门也多是如此,所以他们也很熟练了。
换好了衣服,拿了银子,九格格就带着人出了门。
江南这边,她其实是来过得,但每次来,都是有不同的感受得。以前是忙,看风景也就是一闪而过,现在呢,既然打算停留时间长,那就是时间很多了,看景致也很细心。
街上的人,卖东西的小摊位,小河流水,小桥石墩,她每一样都觉得很有意思。
“这边的人说话倒是挺好听的,人都说吴侬软语,果然是听着让人忍不住沉沦。”就好像是一把小刷子在心上刷过,痒痒的,耳朵有福了。
小丫鬟也跟着应和了一声,不过刚走几步,就听见前面有吵架的声音,吵架自然也是用的江南地方话,九格格本来打算凑个热闹得的,可站旁边听半天,竟是一句都没听懂。
人家不做她生意,又不是那些路上讨好她的小摊贩,估计放慢了说话。那吵架嘛,自然是谁声音大谁气势高,谁说的快说掌握节奏掌控场面。所以在九格格这边听起来,那就好像是一群鸭子在叫,呱呱呱,一轮就过去了。
小丫鬟沉默的看九格格,这会儿还觉得江南这边的话好听吗?
九格格强行解释:“那吵起来,多温柔的人也会暴躁起来啊,多好听的话也会急躁起来啊,那谁急躁了,也不可能管那说话的韵律是不是?”
第244章
九格格在江南弄戏班子的事儿很快就传到了京城,京城对这事儿的反应吧,是各种的都有。怎么说呢,自来养戏班子的,不是男人就是府里,几乎从没有说,一个女人养一个戏班子的。
那戏班子里的都是些什么人,青衣花旦小生,个顶个的俊俏,成了亲的妇人看个戏,还需得避讳些,不能到戏台子后面去。这种没成亲的,自己养个戏班子……那该是多么的离经叛道。
但是康熙也只是听过就算了,并不多问,乌雅秀贞提起来也只说她自己有钱,她自己如何花用,做长辈的不好管。
人做父母的都是这态度了,别的人要是再说什么难听话,那乌雅秀贞的脸色瞬间就耷拉下来了。别说是乌雅秀贞了,在外面碰见了四福晋六福晋等人,谁要是拿着事儿说九格格一句不好听的,这妯娌几个都要翻脸的。再者,虽然四阿哥六阿哥没回京呢,那京城还有个混不吝的老十四呢。
十四这人吧,他看不上胤禛,觉得胤禛固执,不苟言笑,有些不合时宜的坚持。所以是宁愿跟在八阿哥后面跑,也不愿意和胤禛亲近的。但是对九格格,别说是亲姐姐了,也不说九格格给他那些赚钱的点子了,就只说他小时候跟在九格格屁股后面玩儿,这段儿开心快乐的时光,就足以让他对九格格尊敬爱戴的,仅次于就乌雅秀贞了。
胤禛做事儿还有些顾忌,要看这事儿合不合礼仪,触犯不触犯律法,对百姓会不会有影响,但十四做事儿可没这些顾虑,他现在意气风发嘛,做事儿嚣张的很。
谁要是说九格格一句不好的,十四阿哥不知道也就算了,十四阿哥若是知道,那是能当即带着人上门去打砸的。他不打砸东西,他只打砸人,谁说了不好听的话,他就打谁。
打受伤了,人往医院一送,一句账本送府上,就完事儿了。
也别以为背着十四阿哥说就成了,那京城里,九格格还有许多侄子侄女呢,这些个侄子侄女,哪个没得过九格格的恩惠?这会儿也都成了小小的耳朵,神出鬼没的,京城里谁能料到小小人儿也能打听事儿呢?
这么一圈下来,九格格养戏班子这事儿,就真不算什么事儿了。医药费确实是不贵,谁家都能给得起,但是,这受痛的事儿,却是没人能代替,只能自己受着。
胤禛回京之后,这京城就平静的很。但凡提起来九格格,哪怕是不说一句好话呢,也绝对没有什么坏话。
胤禛对此还有些疑惑呢,回府还找了那拉氏询问:“我愿意九妹妹养个戏班子,京城里该是要议论纷纷的,却没想到,竟是没人提起来,额娘问也只问这戏班子的人手够不够,九妹妹的银钱够不够。”
那拉氏就疑惑:“你既然知道会被人非议,怎么还应了让九妹妹养戏班子呢?”
胤禛顿了顿才说道:“她想做的事儿,哪样是做不成的?再者,就算是她养戏班子,有些什么出格的事情,我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她都这样岁数了,养几个面首算什么?”
胤禛特别大度:“别说她没看上那些有权有势的了,就算她看上了,不愿意嫁过去,只愿意享受一番露水情缘,我也觉得这样还行。”
她既没有触犯律法,也没有违背道德,虽然这事儿在那些男人看来是有些出格的,但是,九格格是吃他家的饭菜用他家的银钱了吗?要他们管那么多吗?
甚至,九格格就是不成亲生下来一儿半女,胤禛也觉得挺好。至少九格格这后半辈子,是有子女能照顾她了。再者,体会一下养孩子的乐趣也挺不错的。
所以胤禛并不反对,甚至还觉得,九格格可以放开了挑一挑,选一些更好的,不光是相貌上的,还有才能上的,性情上的。毕竟若是只欢好,那九格格看着开心就好行,但若是生孩子,龙生龙凤生凤,虽说后天的教育也很重要,但不得不说,有时候这遗传就是很强大的。
他很是希望,九格格能生一个各方面都出色的孩子,最好是能继承了九格格的聪明才智,将来长大了,也必然能为他所用。到时候,就是大清的另外一个福星了。
对乌雅秀贞,那是亲娘,这话自然是不好说的,免得乌雅秀贞误会,觉得是糟践自家女儿了一样——生孩子那肯定得成亲,不然孩子成什么了?日后九格格也肯定被人议论一辈子。
但是对着那拉氏,胤禛就坦诚了许多:“人生也就几十年,九妹妹她在婚事上既然有遗憾,那么在这种事情上略放开一些也没什么。人无完人,哪怕是圣人,也是有瑕疵的,九妹妹既不是圣人,又不是帝王,她整日里辛苦,能做些高兴的事情放松放松,那我何必拦着呢?若是真有人说什么闲话,那大不了,等回头……像是江南这样的事情,再来一次。”
江南什么事情?江南这次肃清文人的事情,但凡说了九格格坏话的,都得到了处罚。
那拉氏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顿了顿就笑道:“还是爷对九妹妹更上心些,我竟是没想到这些。不过,这些事儿也不用咱们很操心,您也说了,九妹妹都这个岁数了,既然这样大了,她心里什么事儿,就都能自己拿主意了,既如此,咱们也不好帮她拿主意,免得她不高兴。”
胤禛点头:“我也没帮她拿主意,她愿意如何就如何,还是那句话,她高兴就完事儿了,剩下那些人,无论说些什么,都不重要。”
那拉氏点点头,一边伺候他梳洗,一边问这次办差的事儿。胤禛也不隐瞒,能说得就唠叨唠叨,不能说的就岔过去。
胤禛刚回了京城没多久,康熙就又将他给打发了出去,这次还是去泰山,再次代替康熙泰山祭天。这都第二次了,有过一次了,京城里的人对这事儿……也不像是第一次那样反映大了。
只有些人还在嘀咕胤禛运气好。
还有人呢,说是乌雅秀贞给吹的枕头风。这话传到宫里,乌雅秀贞都忍不住笑:“我若是吹这枕头风能有效,早就吹上了,还等现在?再者,皇上若是能听得进枕头风的,这宫里上上下下,多少美人儿呢,全都在这里伺候着,轮得到我来吹这枕头风?”
至于那运气好,乌雅秀贞是不反驳这话的,现下承认运气好,总比承认胤禛要做太子了强。
况且,谁说这运气好不是好呢?运气好,那也是实力的一种好不好?
乌雅秀贞正在和章佳氏说着话,眼瞧着宜妃远远走过来,就停下了话头,又说起来这御花园的花花草草,眼看十月底,这御花园里只菊花开得好,章佳氏很是喜欢菊花,乌雅秀贞是什么都行,但凡开花的,只要不是特别丑,她都喜欢。
这边说着话,那边宜妃也看见了她们,顿了顿,也没过来,直接绕开走了。
章佳氏还有些疑惑呢:“这是做什么呢?以往宜妃姐姐不是最热情了吗?”
八阿哥在京城得势,南书房那边的折子,八阿哥批改过的,八成都能被康熙通过。在朝堂上呢,八阿哥一开口,至少有一半儿的朝臣是站在他这边的。
鸡犬升天嘛,八阿哥得势,九阿哥就蹦跶的欢。宜妃这人呢,自来是藏不住的性子,有点儿什么高兴事儿,那心里都憋不住两天,非得要说一说,炫耀炫耀。
这宫里能找谁炫耀?
惠妃念佛去了,从不开钟粹宫的门。荣妃做衣服呢,本来衣服快做完了,但乌雅秀贞又让人送了鞋袜的料子过去,又说康熙现下还差了荷包和香囊,荣妃连着一个月都没出门了。
忙嘛,自然也就顾不上和宜妃念叨了。
平妃也不爱听她说话,平妃没有儿子心烦就已经够了,你还来她面前炫耀亲儿子,这像话吗?
良妃那是三棍子打不出来一个屁,再者,当年良妃上位的事儿实在是……不太光彩,无论八阿哥多有出息,宜妃顶多是能做到眼不见心不烦,却并不会主动去找良妃聊天。
再加上那性子里的比较,乌雅秀贞就是她最好的聊天的对象了。以往也是,有什么事儿,先到乌雅秀贞跟前炫耀炫耀。
“大约是佛经抄写够了,现在就顾不上打招呼了。再者,现在胤禛又去祭天,她能来和我唠叨什么?唠叨胤禛是如何去的泰山?泰山现在下雪不下雪?”
乌雅秀贞说道,说起来这个,她顿时叹气,也顾不上讨论宜妃了:“这眼瞧着快十一月了,泰山那边估计更冷,若是再一下雪,那雪天路滑,还不知道该如何折腾呢。”
“姐姐多心了,就算是下雪,那不还有除雪的人吗?”不可能说是让胤禛就那么走雪路的,万一出个事儿,不光是胤禛受伤担待不起的事儿,这祭天见了血,那更是不好。
所以,泰山那边的人,必然也会早早做好准备。该扫掉的,该化掉的,到时候以确保胤禛等人,安安全全的登上泰山。
乌雅秀贞想想也是,这焦虑总算是略略减轻了些。她又说起来六阿哥:“也是一去不回头,指不定明年才和九格格一起回来。”
“两个人做伴儿也挺好。”章佳氏笑道,两个人说说笑笑的,谁也没有再提起来宜妃。
倒是宜妃自己,略有些不自在,本来是出来散散步散散心的,这会儿恨不能自己刚才没出门。顿了顿,到底是忍不住,就和身边嬷嬷抱怨:“早知道她们两个在御花园,我也就不出来了。”
“娘娘放宽心,这御花园,又不是单单赏赐给了德贵妃,宫里谁不能来这御花园呢?您若是觉得看见德贵妃不高兴,那咱们换个地方就是了。”嬷嬷笑着说道,宜妃冷哼一声:“难不成还要本宫避着她不成?”
可到底,是没有再往乌雅秀贞那边去。说实话,到现在宜妃还不太愿意去想在景仁宫抄写佛经的事儿,倒不是怕,好吧,怕也是有点儿的,就算是身边有人做伴儿,可到了那深更半夜,周围安静无声,墙上挂着的画像,又好像总是在盯着你看,宜妃差点儿没给吓生病了。
第二天连忙加快时间,紧赶慢赶的,这才在天黑之前出了景仁宫。这种事儿,她是绝不会再让第二次发生了……等她……顿了顿,宜妃就有些丧气,等什么呢?
就是等康熙没了,新皇登基了,这宫里也不是她的一言堂。若是八阿哥运气好做了皇帝,人家有亲额娘呢,自己顶多就捞到一个贵太妃的册封——历朝历代,都是如此的。
那乌雅秀贞只要不犯错,人家还指不定能做个皇贵太妃呢。就算是因着胤禛被连累了,人家现在就是贵妃了,之后不也得是个贵太妃?
至于自己做太后……宜妃一想到这个,确实是有些浑身发热的感觉,但也就是一瞬间,因为这一瞬间之后,她将两个儿子给扒拉了一下,就只能承认,除非是天上掉馅饼了,或者是胤禛胤禩都死了……否则,无论如何,这皇位也轮不到她的两个儿子。
现在这朝堂上,基本上都已经默认胤禛或者胤禩了。多一个选择都没有,老五早就被排除掉了,老九自己不争气,不光不争气,还有点儿做哈巴狗的潜质。
倒不是她看不上自己儿子,而是一想到因为这糟心玩意儿,自己当不上太后,哪怕这亲儿子是财神呢,她心里都不太舒坦。再者,不高兴了骂儿子,这不是正常事儿吗?谁家的儿子不挨骂呢?
宜妃越是想越是生气,尤其是想到现在乌雅秀贞还有一半儿的可能做太后……若是她做了太后,自己岂不是要一直在她手底下过活了?就冲胤禛那小心眼的性子,她乌雅秀贞能是多大方的性子?再者了,她和乌雅秀贞比较了一辈子,斗气了一辈子,若是在她手底下过活,就算是乌雅秀贞无视她,她心里都觉得憋屈的很。这样一想,甚至连逛御花园都没多大的兴趣了,索性转身回去吧。
胤禛这次去泰山,也就一个月的功夫。赶在腊月之前,他就从泰山回来了。
回来之后,照旧是去南书房。
他这边回来,那边胤祚也从江南回来了。
胤祚顺便带来了九格格的信件。九格格是打算在江南过年的,她那戏班子,现在弄的是如火如荼的,热闹的很,买了一个即将关门倒闭的戏班子,开掉了原本的班头,只留下了戏班子的人。
当然,她也提前问过了,愿意留在戏班子里的还照旧留下来,想换一条出路的,她也给钱安置。
唱戏嘛,下九流,但凡有法子的,谁愿意一直在这行当待下去呢?所以,竟是有一小半儿的人走了,剩下的呢,全都是无处可去的,要么是上了岁数不知道如何谋生的,要么是年纪小无家可归的。
九格格是来者不拒,上年纪的,没办法登台的,那就做培训。年纪小的,正好可以掰一下性子呢。
她买回来了戏班子,就重金找了个文人求了一个本子。这文人呢,还需得是那种性格比较爽朗的,不迂腐的,能对九格格的政策有所了解,还赞成的,对女人的地位遭遇也能有同情之心的——虽说这世上许多男人,确实是一言难尽,一边享受着母亲的付出妻子的照顾,一边贬低女人限制女人迫害女人,但也始终有那么一些男人,是愿意为这些女人鸣不平,做赞歌,想方设法的改变她们的处境的。
这就得说起来之前胤禛和胤祚去酒楼的事儿了,胤祚凭印象,将其中几个为九格格说过好话的人给筛选了出来,然后带了银子上门,求了剧本。
这些剧本经过筛选,再经过六阿哥来改编润色,在经过九格格的简单化,直白化,现在已经开始编排了。
乌雅秀贞看完信件就问六阿哥:“大概什么时候能编排完?是要先在江南那边推出的吧?等轮到京城,该是什么时候了?”
六阿哥笑眯眯的:“我就知道额娘肯定是要问这个的,您且放心,等这出戏排完,您肯定是第一个能看见的,九妹妹邀请您明年到江南去看戏。”
乌雅秀贞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她这样想,你也是这样想?”
“我自然不能是这样想,额娘在宫里呢,哪儿能随便出京?所以这编排完了,就得带到京城来,再者,这戏能不能唱,汗阿玛也需得看一看,等汗阿玛点头了,这戏就能唱了。”
六阿哥笑着说道,和乌雅秀贞又说了些江南见闻,瞧着时间不早了,这才出宫去。
他这边出宫回府,长途劳累的,也只梳洗了,吃了晚饭,就赶忙上床睡觉了。到了这第二天一早,才起床,还没和六福晋说上几句话呢,外面就急匆匆来了人:“六爷不好了,乌雅府上来了人,带着孝……”
一句话,六阿哥脑袋都觉得懵了一下,随即赶紧出来,乌雅府上的人已经到了门口了,因着身上带孝,不能进门,就只在门口跪着。见了六阿哥,那眼眶一红,立马一个大跪礼,声音哽咽:“六爷,我们家老太太……没了。”
这可真是太突然了,临去江南之前,他还特意去见过老太太,他知道乌雅秀贞心里惦记,还特意带了太医给老太太把脉,都说老太太身体健健康康的,这怎么出门一趟回来,人就没了?
六阿哥张张嘴,又顿住,冲那小厮摆摆手:“略等片刻,我换一身衣服,这就去。”
他穿着的还是大红色短褂,这肯定是不合适的。
进了门,六福晋就已经准备好了衣服在等着:“是老太太?”
乌雅家最近没出什么大事儿的,那思来想去,也就一个老太太可能会出事儿了。再者,若是别人出事儿,也不该来找六阿哥报丧。只有长辈的丧事,乌雅府上才能来报。
可留在京城的长辈,也就老太太一个人了。
六阿哥点点头:“我这就要过去,你且派人跟我走一趟,若是老太太……你就得进宫,需得缓缓说,慢慢说,额娘毕竟不年轻,再加上早些年生孩子多,现下这身体,看着是好,其实内里糟糕的很,若是不行,你就带了大格格去,留着大格格在宫里住一段时间。”
大格格如今七八岁,看着小小人儿,但在皇家,七八岁就已经懂事儿了。
六福晋忙应了下来,叫了管家跟着六阿哥。
六阿哥到了乌雅府上就知道,真是老太太的丧事。太医都还能在府里守着呢,见六阿哥过来,就麻溜的到跟前来:“老太太是寿命到了,无疾而终,晚上睡梦之中没的,没受罪。”
这就算是喜丧了,毕竟老太太这年纪,也不算小了。
六阿哥应了一声,带着人往里面走,老太太现下已经换好了寿衣,老太太的娘家人,尚且没过来,乌雅家这边需得派人去请。另外,六阿哥的舅舅也不在京城,也需得派人去请。
幸好现在天气冷,这尸体就算是多放一段时间也没什么。
六福晋进了宫,就见乌雅秀贞正坐在软榻上皱眉呢,她心里一跳,就赶紧上前请安:“额娘瞧着脸色不太好?”
乌雅秀贞伸手揉一揉胸口:“这晚上一直没睡好,整晚上都在做梦,做噩梦,一会儿是梦见你们果洛玛法和我说话,抱怨我没照看好你们果洛玛麽,一会儿是你们果洛玛麽来和我告别,一会儿又是小时候的事儿,乱七八糟的。这早上起来,胸口就开始发闷,做事儿也总不顺畅,喝口水,竟是滚烫的,吃个点心,竟是放了一晚上的……”
按理说,永和宫伺候的人是不该犯这些错的,但偏偏这事儿就是发生了。乌雅秀贞控制着没发脾气,就坐在这里生闷气呢,六福晋就来了。
六福晋一来,乌雅秀贞琢磨了一下,脸色就一更不好看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否则,六福晋也不会这会儿来请安,还带了大格格来。六福晋本分,和那拉氏十四福晋,都是约好了的,逢一逢五进宫来请安,也免得乌雅秀贞这年纪了,人一多,说话多,她就头疼。
现如今,也才距离六福晋她们请安过去两天。
大格格呢,最近是在学管家理事呢,等闲也不会进宫来。
再者,乌雅秀贞又想起来昨晚上的噩梦,她人本就聪明,自己也是重生回来的,立马就想到了这生死上面——本来老太太该是前些年就过世的,因病没的,她既然知道,自然是早早让太医守着了。那次呢,老太太就化危为安了。
但自此之后,乌雅秀贞也就不知道老太太什么时候会没了。
她没想到是在这会儿。
不等六福晋回答呢,她这脸色就变了,惨白一片,嘴唇也没多少血色,急慌慌起身,竟是眼前一黑,要往后倒下去的样子。六福晋着急了,连忙来搀扶:“额娘,您先静静心,深呼吸,来,跟着儿媳来,吸口气……”
这一套是在医院见得多了,六福晋也会。
一边说,一边帮乌雅秀贞顺胸口,心里也是有些无措,六阿哥都叮嘱她缓缓说,慢慢说了,生怕乌雅秀贞受不住,没想到,还是这样了。
“额娘,好受些了吗?”扶着乌雅秀贞坐下,她忙问道,又急忙吩咐宫女:“快请了太医来。”
乌雅秀贞摆手:“不用,我就是一时心里难受……现在缓过来了,是不是老太太出了事儿?”
她抓着六福晋的手问道,六福晋顿了顿,点头:“是,早上乌雅府上的人过来,六爷换了衣服过去,管家带了信儿,您先别着急,缓口气,听儿媳说,老太太这是喜丧,太医说了,没病没痛没受罪,人是睡梦中走的,嘴角还带着笑意呢。”
这做子女的,只听到老人没受罪,心里就能好受些,乌雅秀贞的脸色也略缓和了些。
知道乌雅秀贞是必然要问的,管家回去也说的仔细。现下六福晋就和乌雅秀贞说道:“衣服是贴身的嬷嬷换的,六爷身边带了人,四嫂也赶过去了,都仔细检查了,身上并无伤痕……”
也就是说,没被虐待亏欠了,肚子里也是有食物的,昨晚上吃了什么,厨房也都仔细说了,太医也按了肚子,也确认了是昨晚上吃过饭的——这人死之前,若是不吃饭,就怕变成饿死鬼受罪。
“厨房说昨晚上老太太胃口不差,吃了小半碗的鸡汤面……”老年人嘛,怕晚上不消化,就不吃米饭,多是吃面食。什么包子馒头鹅油卷,面条拌面饽饽。
鸡汤面小半碗,八宝鸭六口,鸡腿小半个,炒菜小半盘子……
六福晋也说的详细,乌雅秀贞听着听着,就忍不住落泪:“她昨晚上还吃的好好的,怎么今儿就成了这样呢?”
哪怕人人都说这是喜丧,但乌雅秀贞还是难受,自己的额娘,昨儿还在,今天就不在了,这事儿换了谁能接受呢?
她前段时间还想着,到了冬天了,额娘最是怕冷了,上了年纪嘛,过段时间找了皮毛出来,再给她做一身衣服,没道理别人都能穿她亲手做的,自家额娘穿不得。
可没等她这衣服做好呢……她的额娘,再也穿不上她亲手做的衣服了。
乌雅秀贞这哭出来了,六福晋反而是有些放心了,这人呢,最怕的就是哭都哭不出来,既然哭出来了,那情绪发泄出来了,身体也就不会出毛病了。
她轻轻拍着乌雅秀贞后背:“额娘,老太太没受罪,她走的可安详了,再者,也没什么可牵挂的了,儿女平安,又都身体健康,还算有出息,孙子孙女也都有归宿,她走的安安心心,您可别太伤心,不然老太太再放不下,那可怎么办?”
乌雅秀贞擦擦眼泪:“她若是真的放不下,如何会离开呢?我这……将我留在这世上,我日后若是伤心难过,我找谁呢?我若是受委屈了,我找谁呢?”
她若是想撒撒娇,要找谁呢?
这说的,六福晋也鼻子一酸。父母在,尚且有归处,父母若是不在……
顿了顿,她一伸手,轻轻将乌雅秀贞抱在怀里:“额娘,您还有子女呢,还有儿媳们呢,还有孙子孙女呢,您日后若是伤心难过,就找我们,不说别人了,四哥和我们家六爷,还有十四爷……”
这话音都还没落呢,十四就急匆匆的进宫来了,宫女这边说,那边就传来十四阿哥的声音:“额娘您没事儿吧?”
这着急的,六福晋都赶紧起身站一边去,好给十四让位置。
十四冲进门,一看见乌雅秀贞在哭,就叹气:“我就知道您必然要难过的,额娘,哭一哭是可以的,但是,您也得想想自己身体,也想想我们这些做儿女的,若是我们总为你担心,是不是也不好受呢?”
乌雅秀贞冲他摆摆手:“我这里不用你,你且去乌雅府上,你舅舅没回来,那府里也没个能做主的主子,你四哥忙的抽不开身,你去帮衬你六哥去。”
“我这里有你六嫂呢。”乌雅秀贞说道,十四转头看一眼六福晋,又说道:“我福晋一会儿也该到了,我前脚出来,她后脚就跟来了,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出宫,六嫂,额娘这里就先拜托您了。”
十四规规矩矩的给六福晋行礼,六福晋忙摆手:“可不用谢,你叫一声额娘,我们也是要叫额娘的,我们都盼着额娘能健健康康的呢。你只管放心忙去,额娘这里交给我就是了。”
十四点点头,又叮嘱了乌雅秀贞:“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就赶紧请太医来看看,不管是针灸还是如何,先缓过来这个劲儿,可别我这边忙着,您这边倒下了,那我可不敢再离开您一步了。”
乌雅秀贞心里悲痛,也不愿意和他绕这口舌,就摆手让他赶紧走。
十四这边出宫,那边十四福晋也就进宫了。大约是和六福晋想到一块儿去了,也是带了自己的女儿来。
乌雅秀贞就摆手:“让她们都回去,小孩子能帮得上什么忙?没得添乱了,再者,我这里也有人伺候,不少她们两个,小孩子年纪小,再给惊着了,赶紧走赶紧走。”
妯娌两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见乌雅秀贞脸上有些烦闷,就忙应了下来,又打发了人将两个孩子给送走。
乌雅秀贞就坐在廊檐下发呆,她自然是知道人死如灯灭,可她心里就是难受,她现下也哭不出来了,只木呆呆的盯着地面看。
可将六福晋和十四福晋吓的,连忙请了太医。太医也是没法子,这种事儿,你情绪宣泄不出来,憋在心里,那当真是没办法得。要不然,这世上哪儿那么多气疯了,气傻了的人呢?
太医只能给针灸一下,随后给开了安神汤。
但是乌雅秀贞喝了安神汤也安不了神,反而是絮叨起来:“我小时候,因着相貌不算特别出众,我额娘就总说,日后要多给我准备嫁妆,免得因着不讨喜,被人嫌弃了,嫁妆多,这底气足,哪怕是不讨喜,这日子也能过。”
“后来呢,长开了,也还算可以,我额娘又说,这样的也得多准备嫁妆,免得是被人哄骗了,如此一来,就算是真的上当吃亏了,有嫁妆做底气,日子也还能过。”
“我七八岁的时候,上别人家做客,人家小姑娘有一件儿狐狸皮的斗篷,长到脚踝,那火红的颜色,别提多好看了,我看着就眼红,那会儿家里还不是很有钱。”
阿玛在宫里御膳房做事儿,哥哥年岁小,祖父虽然说在内务府,却只是个小小管事儿,家里的日子顶多就是寻常,买个新衣服可以,但买这种狐狸皮子,别说是这钱拿不拿的出来了,就说是有钱,也不一定能找得到东西。
她额娘呢,就天天打听,天天算家里的银钱,前前后后,一年时间,总算是在她九岁的时候,生辰之前,买了那狐狸斗篷,虽说比人家的短,也就是到屁股那里,但好歹是有了一件儿了。
她可高兴了,穿了好些年呢都舍不得丢掉呢。
“我六岁的时候生病,大夫都说要看天意了,我额娘整日里守在我床边,成天成夜的熬着守着,整整半个月,我好了,我额娘却是病倒了。”
原以为已经淡忘了的事情,现在说起来,竟是清晰的像是昨天发生的一样。
六福晋伸手拍她后背:“额娘,若是上伤心,那就哭出来。”十四福晋忙点头:“对对对,玛麽她老人家,生前不算受苦,现下也算是安详,您舍不得,您哭一哭就是了,您别这样,再让老太太牵挂不安心……”
第245章
到了中午,康熙也过来了,他和乌雅秀贞毕竟也多年夫妻,乌雅秀贞现下遇上事儿了,他若是不过来,也太绝情了些。进门之后,瞧见乌雅秀贞正在嘀嘀咕咕,脸上一派死寂,旁边六福晋和十四福晋手足无措,就冲她们两个摆摆手,让她们两个先下去了。
随后走进乌雅秀贞,轻轻拍拍她肩膀:“秀贞,要哭就哭出来,老太太也算是走的安心,你别让她放不下。再者,你要不要再看看老太太最后一眼?”
这最后一句算是问到了乌雅秀贞心里了,她连忙点头,恨不能将脑袋点成了风火轮。康熙怜惜的拍拍她的脑袋,示意她现在更衣出宫。两个人带了侍卫宫女,往乌雅家去。
四阿哥和六阿哥早就得知了消息,现下正在家门口等着。十四阿哥则是前往购买丧葬用品了,暂且不在府里。
四阿哥他们行了礼,就领着这两个人往里面走。老太太已经被收敛在棺材内了,就算是暂且不下葬,也不能总放在外面,再者,那尸体,放的时间越长,越是僵硬,也越是容易出现尸斑之类的。到时候,面上也不好看。所以,先入棺,有什么事情,入棺之后再说。
乌雅秀贞走进大堂,就瞧见那棺材放在正中间,她那眼泪,说下来就下来了。在宫里怎么也流不出来的眼泪,现在就像是那水井,眼泪掉的汹涌,她甚至擦干都来不及,眼泪将视线都给模糊住,她差点儿被门槛绊住摔一跤,幸好旁边康熙反应快,伸手在她胳膊上拉了一下。
乌雅秀贞勉强站稳,也没来得及道谢,就已经扑倒了棺材跟前。
那一张脸,如此熟悉,那身形也是如此熟悉。五天前他们还见过的,那会儿老太太身体健健康康,进宫都不需要别人搀扶,自己就能走着。
“额娘啊,额娘啊。”乌雅秀贞张张嘴,立马就喊出来了,那声音撕心裂肺的,康熙在旁边叹口气,招手叫了四阿哥出来问话。
六阿哥则是在里面陪着乌雅秀贞,哭出来是好的,但若是太悲痛,也不太好。
乌雅秀贞这个年纪了,又不是年轻人,情绪激动之下,若是有个万一,那就不太好了。
无论如何,这最后一面见了,该回宫的还是要回宫的。可就算是六阿哥照顾的周到,回宫之后,乌雅秀贞也是病下来了,浑身无力,心口痛,身上也有些发酸。
到了晚上,还有些发热。
太医连忙给开了方子,乌雅秀贞用完之后就昏昏沉沉的,一直到了第二天中午才算是醒过来。
她生病了,无论是四阿哥还是六阿哥,就都不让她出宫了——已经见过最后一面,若是再出宫,所见也不过是尸体,到时候怕是更伤心难过。
于是她只能在宫里关心着这丧事的进度。
乌雅一家子到哪儿了,灵棚搭起来了没有,老太太的娘家人可通知了,乌雅家的亲朋好友可得了信儿了。
也是冬天,再加上听说康熙曾经来过,很多人就愿意给乌雅家一个脸面,在乌雅昌吉他们赶回来之后,这丧事就办的更顺畅了,年底之前,老太太就入了土。
乌雅秀贞这口气也算是缓过来了,并非是因着悲痛减少了,而是终于接受了自己的额娘已经没了的事实。再者,老太太这走的,确实是安安详详,她回想起来,也并不觉得老太太吃苦了,既然没吃苦,也就犯不着很为她难受了。
因着九格格年底也回来了,九格格担心乌雅秀贞,就在宫里陪了她一段时间。到了开春,九格格又要回江南,乌雅秀贞被这离别一冲,那难受的情绪就更减淡了些。
很快就到了三月里,三月份,朝中发生了大事儿,有一湖南总督,被人参奏贪污。证人以性命,这账本送到了京城,那贪污的证据是明明白白确确实实。
如此一来,只要派人前往调查,然后判刑就可以了。
但偏偏,此人是满人贵族,在满人里面十分有地位,也不知道是如何和八阿哥勾结上了,八阿哥就率先写了折子为此人求情,说若是严惩了此人,那很容易引起满人不满。
大清能统管天下,是因着满人,这会儿若是得罪了满人,怕是不太好。
九阿哥更是叫嚣着之前就不该纵容汉人之类的话,将之前六阿哥推行的满汉通婚,四阿哥推行的挑选汉人文人重用之类的政策,给贬的一无是处。
八阿哥这人呢,不管真心如何,反正他身边围绕的人是挺多的,就像是马奇等人,哪怕之前因着推荐太子的事儿被康熙给训斥过,但照旧对八阿哥忠心不改。于是,随着八阿哥的折子,这些人就跟着上折子,一为那贪官求情,二为给八阿哥站队。
再者,这些人也未尝不是在对康熙表达不满,随着这些年康熙的许多政策,很多满人的利益受到限制,汉人的地位大大提升。这么说吧,和康熙二十八年相比,那会儿朝堂上满人臣子能占据三分之二,汉人臣子只有三分之一。
可现在,朝堂上有将近一半儿的臣子是汉人,剩下一半儿是满人,五五分了。
那若是有朝一日,胤禛继位,按照他的政策理念,接下来是不是就该将满人的势力再给缩减一些了?而且,胤禛这人足够狠心,他之前还提出过整顿八旗,若是连八旗都给整顿了,他怎么不直接去做汉人皇帝呢?
所以无论如何,也要借着这次的事儿,将胤禩给推上去。
只有胤禩继位了,满人的利益,满人的权势,才能得到保障。
这是八阿哥这些年用实际行动,给他们做出的保证,八阿哥才是和他们站在一起,利益一致的。
随后这折子发展到四月里,已经成了让康熙给满人一个交代,之前那贪官的事儿,反而是被淡化了。这种事情,一旦淡化,一旦被放下,那就说明,有了缓和之地,有了可操纵空间。
八阿哥在朝堂上,几乎已经有了领头人的趋势,几乎是他说什么,那些满人臣子,就应什么。
然后在这关键时候,康熙去巡视蒙古了。
康熙巡视蒙古,将胤禛和胤祚留下来了,只带了八阿哥等人。
乌雅老太太虽说只是个包衣,但毕竟也算是长辈,胤禛这些个外孙,守三个月也就足够了。但乌雅秀贞这个亲女儿,则是要守一年的。所以,乌雅秀贞也不能去。
胤禛还进宫来安慰她:“这次不去,还有下次呢,额娘也别着急上火。”
乌雅秀贞就忍不住笑:“我没有着急上火,我更不愿意去呢,我现在总觉得身上没力气,若是再长途颠簸,怕是也撑不住,到时候去了也是拖累,不如不去。你也并不用很担心我这儿,该办差就办差去,这次你汗阿玛将京城的事儿交给你,你可千万别让他失望了。”
胤禛应了下来,对那贪官的事儿,因着之前吵的沸沸扬扬的,乌雅秀贞也是有几分好奇的:“那人是如何处置的?”
“暂且在大牢里呆着呢,毕竟证据确凿。”再者,前前后后,这里面死掉的官员也有好几个,有些是不愿意和他同流合污被他除掉的,有些是拦住了他的路被除掉的,有些是自以为拿住了他的把柄威胁他被除掉的。
光是这些人命,就足以判他死刑了。可因着八阿哥横插一脚,这事儿现在就停留在半空中了,人是扣押在大牢里了,但暂时也没个处置。
乌雅秀贞就叹气:“八阿哥这一步走的……真是让人看不懂。”
护着一个贪官,有什么好处呢?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和贪官沆瀣一气吗?
胤禛笑了笑:“他是着急了,我连着代替汗阿玛去了泰山两次,汗阿玛又时常将我带在身边,前段时间,六弟又找了汗阿玛要了旨意,要重新编订一部律法,专门针对言论和文字。汗阿玛也应了下来,额娘知道这律法代表什么意思吗?”
代表一个国家的管理是顺从谁的心意来的。
六阿哥编写的,能对胤禛没好处呢?
但凡这律法推行出来,人人提起来,那都是六阿哥编写的律法,六阿哥为什么能编写?因为他和皇帝关系好,得皇帝信任——那问题就来了,这里面的皇帝是谁呢?
能是他八阿哥吗?
八阿哥和永和宫一系不和的事情,人尽皆知,那六阿哥能是在八阿哥的允许下编写律法吗?
律法是一个国家统治百姓的基石,这东西,比任何的权利都要重要。
“再者,汗阿玛这身体……”越发的不太好了,前段时间还着凉了一次,虽说很快就痊愈,可往年哪儿有这种事情?到那换季的时候,康熙的身体比谁都硬朗呢,这是第一次在换季时候生病。
八阿哥不得不着急,一步落后,步步落后,从第一次胤禛代替康熙祭天,八阿哥这边就已经是落后一步。他现在用这样的法子,并不是在给老爷子展示他的才能,而是在告诉老爷子,若是不选择他,满人绝不会答应,八旗也不会答应。
到时候会是个什么后果呢?
满汉之间现在好不容易得来的局面就会被打破,满人会因为不满皇位的继承,有逼宫造反之类的行为。汉人……别以为现在汉人因为这点儿蝇头小利,就已经是顺从了满人的统治了。
汉人若是有自己的汉人皇帝,那还用和满人分利益吗?反清复明这事儿,那是从没断过根的。这种时候,汉人只会趁着满人自己混乱,趁机搞事儿,最好是能将满人给驱逐出去。
嗯,满人要造反,汉人要造反,爱新觉罗家的江山还能坐的稳,还能保得住吗?
“可惜了,八阿哥本该是满腹才华的。”胤禛忽然说道,这话题转的太快,乌雅秀贞是有些没听太明白的,胤禛笑道:“他以为汗阿玛还是当年小时候坐在皇位上的傀儡呢,汗阿玛在位五十多年了,统治大清至少四十年。”
之前没亲政的不算。
四十年呢,这大清在他手里,还能被八阿哥给轻松夺走了?
八阿哥一着急,就只看得到支持他的满人了,却没发现,还有一些人,从头到尾都没发出过声音。这些人不是高位,也没有很大的权利,但是满人之中,最多的就是这些人了。
乌雅秀贞顿了顿也说道:“人嘛,吃五谷杂粮,哪儿有不生病的呢?你们汗阿玛也只是个人,他生病这不是很寻常的事儿吗?有什么可着急的?回头养一养就好了,他啊,且长寿呢。”
胤禛就明白这话的意思了,乌雅秀贞是在告诉他,不要学八阿哥着急,康熙但凡还是皇上,就不会让八阿哥如意了。
胤禛很快就出了宫。
那拉氏正在府里和李氏说话,弘昀到了年纪了,这媳妇儿的人选也已经选好了,就等着下聘,迎娶新人进门了。她们两个是在商量这个聘礼的事儿。
那拉氏的意思是将这个银子给李氏,李氏自己要采买些什么,自己来做主。李氏呢,天生内向,若是有可能,她是恨不能一辈子不出门的。自然是要推辞,再者,她觉得那拉氏的人脉更多些,也更能买到更好的东西。
两个人你推我我推你的,正在拉扯,就听见丫鬟来通报,说是八福晋在外面求见。
这可有些稀奇了,八福晋那人,心高气傲,因着胤禩和胤禛的关系,再加上那拉氏这边,不管妻妾,人人都有子女,她看着就不顺心,所以没事儿是绝不会到这边来的,今儿居然要求见?
那拉氏顿了顿,就让人去请了八福晋进门。毕竟人已经到了门口了,若是拒之门外,难免被人议论。
八福晋进了门,先给那拉氏行礼,见李氏也在,就忍不住皱眉:“李侧福晋如此没规矩的吗?嫡福晋有客,你是不是该回避?难不成你以为自己生了子女,这地位就十分稳固了,在嫡福晋面前也能端着了。”
李氏张嘴结舌,她都没来得及起身行礼呢,就被扣上了这样一顶大帽子?
那拉氏就皱眉:“八弟妹,我们自己府上的事儿,我们自己心里有数,用不着你来指点。”
“我这不是怕四嫂太过于宽厚,以至于被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人骑在头上吗?”八福晋假惺惺的说道,她在府里的权威就十分专一,说一不二的。
在她看来,那拉氏就是有些软弱的,就算是李氏和年氏生了孩子又如何?不过庶出,将来如何,不还得看嫡福晋给不给机会吗?
那拉氏就该抖擞起来,支棱起来,她自己又不是没生儿子,况且弘晖还是长子。
那拉氏占据了各种有利条件,结果还得对李氏和年氏温温柔柔,事事考虑周到……八福晋真觉得,那拉氏是闲得慌。
再者,八福晋也是十分不服气的,就因为那拉氏对李氏和年氏温温柔柔,结果那拉氏就在京城是出了名的贤惠,无论谁提起来都要夸赞一句。可自己呢,简直成了那拉氏的对照,那拉氏越是贤惠,她八福晋就越是不容人。
一个是出了名的夫妻恩爱,婆婆看重,后院和睦,一个是出了名的夫妻怨怼,婆婆不喜,后院一团糟。
因为胤禛和胤禩总在一起被人比较,八福晋也不自觉地将自己和那拉氏进行对比。
越是对比,越是看不起那拉氏。越是对比,越是心里难堪,恨不能冲上来撕掉那拉氏脸上的一层皮。
现如今瞧着李氏不自在,脸上难堪,就不顾那拉氏反对,继续说道:“这些个侧福晋,我最是了解了,看着一个个老实本分,实际上就是养在身边的老虎,指不定什么时候转头就是对你来一口。若是什么都不求,大好的姻缘,何必进门做个侧福晋呢?”
李氏虽说往日里鹌鹑一样,现在却是忍不住反驳:“这侧福晋进门,不是皇上和各位娘娘指的吗?”所以侧福晋庶福晋,哪儿来的大好姻缘?
婚嫁不由人,本就难过了,现在还要被诬陷一把?
八福晋当即对那拉氏说道:“四嫂你看,我不曾说错吧?这些人,装的比谁都老实本分,但牵扯到自己利益,那就绝不会再装聋作哑了,人家呢,天生和咱们不是一起的,你有子女,人家也有,那凭什么你嫡出的,就高高在上呢?再者,你听听,人家这心里有怨怼呢。”
她不屑于和侧福晋说话,所以只找那拉氏。
那拉氏脸上也有些了些薄怒:“八福晋,你今儿来到底是有什么事儿?若只是要对我府上的事儿指手画脚,那对不住了,我们这府里地方小,容不下你这样的大佛,你看谁家愿意请你去指点,你就去谁家。我府里的人如何,与你何干呢?弘昀几个都是我跟前长大的,那就和我亲生的没什么两样,我倒是要劝劝八福晋你,心胸放宽些,自己生不了,好歹抱养个在身边,用心养了,那就和亲生的没什么区别。”
连八弟妹也不喊了,张嘴就往八福晋那心里最忌讳的地方扎。八福晋那脸色,瞬间就变了——随着八阿哥在朝堂上越发的得势,他对八福晋也不知道是出于愧疚还是什么,总忍让着,以至于在女人堆里,八福晋从来都是被人尊着供着的,没人敢在八福晋面前提这些八福晋不喜欢,甚至有些忌讳的事儿。
她都多少年,没听人说过这不能生几个字了。
她起身,差点儿没将桌子上的茶杯给带下来。
那拉氏似笑非笑:“怎么,就是几句话,八福晋就恼了?难不成八福晋是来我们府里,找人吵架来了?既如此,且放马过来,我虽说是性子好,却也不是性子软。”
那拉氏的阿玛费扬古,那是出了名的武将,康熙年轻时候几次亲征,那都是费扬古跟着的,在康熙跟前,费扬古也是很有几分地位的。
这样人家养出来的女儿,哪怕是成亲的早,出门的早,那骨子里,就不可能是什么软弱之人。再者,就胤禛那性子,那拉氏常年和他在一起,岂有不受影响的?夫妻两个年少做伴儿,那拉氏甚至有许多功课都还是胤禛亲自指点的。
虽然这会儿八福晋站着,那拉氏坐着,一个居高临下,一个微微抬头,但气势上,竟然还是那拉氏更胜一筹,那眼神带了几分睥睨天下,八福晋那心里顿时有些喘不过气来。
李氏连忙起身,就站在那拉氏身边——她是怕八福晋说不过,就忽然动手。
虽然自家福晋是武将人家出身,但八福晋也是从小学的骑射,甚至十五六了,还能在闺秀中挽弓射箭,甩鞭子骑马奔驰。
李氏那眼神自然也带了几分提防,八福晋本来就气得很,瞧着人家妻妾和谐,都气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真是亲姐妹呢,这世上难不成还真有你们这种妻妾相处十分和睦的?那我今儿可真是见稀罕了。不过我也奉劝你们,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这人呢,再如何要好,也总有利益不一致的时候,对不对?弘晖虽说能干,但谁让人家出身更好呢?弘昀就可惜了,虽说也能干,却偏偏是在这出身上……”
八福晋是深谙挑拨之道,这皇家,哪儿有什么真情呢?民间百姓,都还有为了几两银子的遗产,打得头破血流的,更不要说这皇家了。
胜了,那就是子子孙孙的荣华富贵,不愁吃穿。败了,顶多是失去现在的一切。
拼出去性命争一争,万一就胜了呢?
那拉氏冲门口子喊道:“来人呢,八福晋大约是喝了酒,有些脑子不清楚,且送了八福晋回去,免得她在这里耍酒疯。”既然八福晋没什么正事儿,那就赶紧滚蛋吧,可别在这里挑拨离间了。
就算是有朝一日,她和李氏年氏之间,因着这皇位的事儿要有纷争,那也该是她们自己的事儿。现在嘛,同样是雍亲王府的,那就合该站在一起,什么是一家人,什么是外人,这需得分清楚了。
八福晋哪儿想到那拉氏会直接赶人呢,忙喊道:“四嫂你着急什么?难不成是怕我接下来要说的事儿,你承受不住?”
那拉氏就皱眉,八福晋又施施然坐下,她当然还是恼恨生气的,但是这点儿恼恨生气,比不上她一会儿要说的大事儿。这大事儿若是操作的好了,指不定就能给胤禛扣一个屎盆子,到时候夫妻失和,就看她那拉氏,还如何维持一个端庄贤惠的好面具。
若是那拉氏再昏了头做些什么,回头胤禛那身上,也得添些黑名声。
八福晋看李氏:“我倒是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但四嫂确定要让这么多人都听见吗?”
那拉氏顿了顿,就转头看李氏:“你先回去,回头我再让人叫你过来。”李氏忙应下来,行了礼,看都不看八福晋,转身往外走去,那目中无人的样子,八福晋顿时更生气,但瞧着那拉氏端着茶杯没说话,她也就只好暂且将这口气给咽下去了——不然那拉氏又让人将她赶走,那她可真是里里外外的脸面都没了。
等人一走,八福晋就笑道:“说起来我也是心疼四嫂,这才得了消息,就连忙来给您送信了,没想到呢,我是一番好心,四嫂却是……以为我是恶人呢。”
那拉氏很敷衍:“那可就谢谢你一番好心了。”
八福晋不说,她也不着急。反正她知道,八福晋绝对没好心就是了。
就看着急的是谁了。
着急的……是八福晋,话又饶了两圈,见那拉氏一直不问,她也就熄了那拉氏主动询问的心思了,自顾自的说起来:“我前几天到小汤山那边去,凑巧看见了四哥。既然碰见了,那我就想着,请个安问个好。谁知道我下了马车,就瞧见四哥正扶着一个女人下车,那女人,瞧着肚子有些鼓,我身边的嬷嬷说,瞧着像是四个月左右了。”
她说着说着,脸上就忍不住带了几分笑意。
怎么说呢,男女有别,胤禛又素来古板固执,十分看重礼仪。他和女人亲近,分两种,一种是那拉氏这种妻妾,一种是九格格这种姐妹亲人。
但八福晋既然说出来的了,那女人就定然不是姐妹了——再者,那拉氏十分周到,宗族之中有哪个公主郡主的怀孕,她心里清清楚楚,到时候也好方便送礼走人情。
她不知道的,那就必然不是很亲近的人。她都不亲近的,能是胤禛亲近的?
所以八福晋的话就很好猜测了,那女人,怕是胤禛的金屋藏娇。
那拉氏心里先是一凉,任何女人,在听说自己的男人可能在外面金屋藏娇,那都是没办法立马冷静些下来的。那拉氏也是先觉得心里凉飕飕,又觉得一股火气冲上来的。
但随即她就想到,胤禛并非那样的人。
胤禛虽然古板固执,但做事儿向来是光明正大。再者,她那拉氏又不是什么善妒之人,胤禛若是说在外面有看上的人,那拉氏是能立马将人给接进府来的。夫妻多年,谁不了解谁呢?
既然彼此了解,那胤禛如何会作出金屋藏娇的事儿来?
况且,四个月左右,算一算日子,那乌雅家的老太太才刚去世呢,就胤禛,能做出在孝期就忍不住的事儿来?
那拉氏这心里一盘算,就更倾向于相信胤禛了,瞧着八福晋那脸上还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就笑道:“多谢八弟妹特意来提醒了,不过呢,我了解我们家四爷,他是如何的人,我心里比你更清楚,这事儿必然是个误会。”
八福晋似笑非笑:“四嫂可真是心宽,两个人都搂抱上了,还能是什么误会呢?我亲眼瞧着四哥将人给带到了别院里呢,四嫂若是不信我的话,也可以亲自去看看,就在小汤山那边。”
具体地址都说的清清楚楚,八福晋还生怕因为自己在这儿,影响了那拉氏发挥,说完之后就立马起身:“反正我话带到了,我也是看在咱们两个都是嫡福晋的份儿上,最是厌恶那些下贱胚子,这才来和你说这话的,你愿意相信就相信,不愿意相信……也就当我白说了。不过,若真是如此,我倒是要佩服四嫂的气度了。”
说完就摆摆手,自顾自的往门口走:“那我就先告辞了,四嫂且珍重。”
八福晋走得快,那拉氏都没来得及起身送,不过,那拉氏也并不是很想送。她坐在原地沉吟了片刻,就让身边的人去书房那边看看,去的人很快就回来了:“四爷并不在府里,今儿一早就出门了。”
那拉氏有些着急,她就算是再理智,再冷静,也是个女人,现下就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她起身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到底是将这着急按捺下来了。
等到了天黑,才算是等到了胤禛回来。那拉氏就忙让人去请了他过来,胤禛进门还奇怪呢:“是有什么大事儿不成?竟是让人在门口就等着了。”
那拉氏叹气:“那可不就是有大事儿吗?今儿八福晋上门了。”
说起来八福晋,胤禛就皱眉,他顿了顿才说道:“八福晋上门说了什么?”
“说在小汤山,看见你和另外一个女人搂搂抱抱,那女人瞧着像是怀孕四个月左右了。”那拉氏根本不隐瞒,直接说了出来。胤禛那脸色,黑的锅底一样。
顿了顿才说道:“那女人并非是我的,搂搂抱抱这事儿也绝对没有,她就是脚下没站稳,下马车的时候要摔倒,我伸手扶了一把。”
那拉氏就疑惑:“那女人,到底是谁?”还值得的胤禛伸手扶一把?
身边的侍卫丫鬟,都是摆设不成?
胤禛叹气:“弘时的。”
这简直就是……一道惊雷劈在了那拉氏头上,怎么说呢,府里的孩子,弘晖成亲了,弘昀正要成亲,弘昐也到了年纪,估计也就是这两年了。
但弘时,也才十五岁。
因着胤禛当年在宫里,乌雅秀贞并没有安排伺候的宫女之类的,现下那拉氏当家,也并不安排这些事儿。再者弘时年纪小,又是嫡出的,往日里都是活泼可爱的,大家也只将他当小孩子。
哪儿能想到,弘时竟是……
一时之间,那拉氏都有些脑袋发晕,眼前发黑。小小孩子,连相看都没相看呢,竟是闹出了这种事情?
胤禛一看她脸色都雪白雪白的,赶紧伸手扶着:“我就说这事儿不该告诉你,但凡告诉你,你必然要着急上火,我本打算将事情给解决了再说给你听的,却没想到竟是遇上了八福晋个长舌妇。”
那拉氏紧紧握着胤禛的手:“那女孩儿,什么性情?多大岁数?弘时可知道她怀孕的事儿?又是个什么出身?”
其实出身该是最重要的,该是放在第一个问的。但那拉氏心里有些不太好的预感——若是寻常伺候的丫鬟,那直接吩咐人一碗药下去就行了,哪里还用得着胤禛亲自将人送到小汤山别院去呢?
该不会是什么勋贵人家出身的吧?但这样的话,也有些对不上,勋贵人家的女孩儿,哪儿能随意被外男给接到别院去住呢?
再者,弘时又是如何认识的人家?两个人又是怎么……
弘时该不会做错事儿了吧?
猛然想到这一层,那拉氏就连忙看胤禛:“弘时他,他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胤禛就生气:“这还不算出格?不过你且安心,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他并不曾强迫人家,两个人也算是你情我愿,却没想到人怀孕了,弘时那小子,少了几分担当,一听说人怀孕,就躲起来了,我原先还奇怪他怎么会天天往他六叔府上去呢,原以为是上进了,没想到是藏着去了。那女孩儿是自己找上我的,这肚子大了,藏不住了,若是再不想个法子,被家里人发现,怕是事儿就要闹大了。”
人家拿出了和弘时好的证据,又是心平气和的找上门来的,胤禛能如何?
胤禛只好先将人带到别院那边去安置,然后找了弘时过来问问情况,往好了想,指不定弘时能比其他两个哥哥先成亲。往不好了想,这女孩儿日后怕是就要艰难了。
胤禛忙活了这一天,连口热饭都没吃呢,就先被八福晋给告上门来了。这心里的火气也是有些蹭蹭蹭的,不等那拉氏说什么,就让人去找弘时。
弘时这段时间是住在胤祚府上的,这都到了夜里了,弘时正要入睡,胤祚就来了:“弘时,你且老实说,你是不是犯错了?”
弘时到底年幼,这脸色顿时就变了:“六叔,我我我我没有……”
胤祚冷笑一声:“还嘴硬呢?你阿玛都派人过来了,你若是不实话实说,那我可就要将你交出去了。”
话音刚落,弘时翻身跪下:“六叔救命啊。”
第246章
弘时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看的胤祚有些犯恶心,怎么说呢,你要还是个粉团子,年纪小,那哭起来确实是挺让人怜爱的,人嘛,大多对幼崽是有几分包容的。但你这都十四五了,半大不小了,可以说是个小伙子了,你哭成这样只会让人觉得你就软弱没担当啊。
胤祚忍了忍,实在是没忍住:“你快住嘴吧,你阿玛的人现在已经在门外等着了,你要是想直接回去被打死,那你就哭着吧。”他倒是有耐心,但是来找弘时的人不一定有耐心。
一提起来自家阿玛,弘时一时没忍住,被吓的竟是打了个嗝儿。
他伸手拽住胤祚的衣袖:“我不回去,六叔,我回去了一定会被打死的,你救救我,你快将那些人都打发了,我不回去,我真的不能回去。”
胤祚不耐烦:“你且说说你到底做了什么。”
胤禛那性子,虽说严厉,但并不严苛,严厉是要求高,可私底下却不会动用什么刑罚。胤祚小时候的功课也是胤禛指点的,他若是完成的不好,那顶多就是一遍遍重来,罚站是有的,功课加倍也是有的,但打板子什么的,却从没有过。
若说胤祚是弟弟,胤禛不好动手,可到了弘晖他们这些孩子的时候,胤禛也没有动过手的啊。
再看看弘时那反应,胤祚就觉得,事儿必然是弘时的错。
可一问到这个,弘时就支支吾吾。胤祚本就没多少耐心,直接摆手:“既然你不愿意说,那你且回去找你阿玛。”
“不不不,我说我说,但六叔你一定得先答应要救救我。”弘时更着急了,想想自己落到亲爹手里的下场,再想想做错事儿被人知道……好像后者也没有那么严重了。
“我半年前认识了一个女子,叫董鄂宝珠。”弘时本来还想支吾两句,但在胤祚的眼神下,只能屈服,委屈巴巴的开始讲述。这个董鄂宝珠呢,当时看起来是个落魄人家的姑娘,穿着打扮都很普通,可相貌却很不错,带着几分甜美,说话也温温柔柔。
初见面,是弘时捡到了人家的荷包,两个人这么几句短短交谈,弘时就对人家很有几分好感。互相留了姓名之后,也不知道是有缘分还是如何,随后弘时再出门,十有八九都会遇上这女孩儿。
两个人一起爬山,一起去寺院拜佛,一起去河边散心,一起去茶馆喝茶,一起去戏楼听戏。
见面的次数多了,少男少女嘛,春心动,然后就有些收敛不住了。
“那天在酒楼遇见,她说正好是她生辰,该是及笄礼……若是父母还在,必然要为她盛大举办……我看她说的可怜,就干脆买了些礼物,跟着她去了她家为她举办及笄礼……”
这去了,就喝多了,喝多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受控制了。等他醒过来之后,看见两个人就那样躺着,顿时慌了。
弘时连滚带爬的穿了衣服,没等董鄂宝珠醒过来,自己就先跑了。他胆子小,没担当,但从小就知道,婚姻大事儿,讲求个门当户对。
弘时也从没想过自己要为一个女人来反抗父母。
虽然他提都没提过,但他知道,自家阿玛额娘,必然是看不上董鄂宝珠的。
他自此之后就一直窝在府里,生怕再遇见了董鄂宝珠。却不料,前几天,竟是有人找上门来,特意送了他一个香囊,他本来都已经快忘记董鄂宝珠这个人了,一见到这香囊,却是立马想起来了——这香囊,就是董鄂宝珠生日那天,自己特意买来送她的。
弘时又不傻,看见香囊了还能不知道什么意思吗?他以为两个人有默契都要将这事儿给遗忘了,没想到人家找上门来了,弘时顿时没了主意,恰好当天胤禛回府,因着朝堂上的事儿有些生气,脸色不是很好。
弘时一激灵,立马就收拾东西躲出来了,他也没多少钱,出京是不可能出京的,思来想去,也就只好是躲在自家六叔府上了——毕竟他家阿玛,对十四叔,那是素来没几分客气的,他若是拦着自家阿玛,指不定是跟着挨打。
至于十三叔,十三叔对自家阿玛言听计从,阿玛若是打他,十三叔不光不会拦着,说不定还会递棍子呢。
胤祚听完之后,那脸色怎么说呢,恨铁不成功:“你以为我就不会从旁边递棍子了是不是?”
顿了顿,他拽着弘时往外面走:“这事儿无论如何,都需得解决了,你以为躲着就行了吗?躲着不行,躲着只会让事情越来越严重,你且放心,既然你找到我这儿来了,我定然不会让你阿玛将你给打死了。”
这话听着可不像是安慰,弘时的脚勾着床柱,双手紧紧抱着胤祚大腿:“我不去,六叔,你可怜可怜我,我不去,我去了一定会被打死的,我真的会被打死的,你快饶了我吧,六叔,饶命啊。”
胤祚可不理会他,拽不动,那干脆叫来门口侍卫,还有胤禛那边来的人,几个人齐心协力将弘时给抬出去塞到马车里。弘时还想逃呢,他挣扎着要跳下来,侍卫索性拿了绳子,将他双手双脚给捆住。
反正雍亲王说了,务必将弘时阿哥给带回去,无论生死。当然这无论生死听一听就算了,可捆绑又不会伤筋动骨。
弘时一路哭嚎,可这晚上大街上也没几个人,就是有,人家一看是雍亲王府的马车,还有胤祚这个郡王在旁边跟着,也就没人多管闲事儿了。
到了雍亲王府,胤禛黑着脸坐在上面,那拉氏也在旁边,脸色也阴沉沉。哪怕是亲生的儿子,她也觉得弘时这事儿做的,实在是没种,你一个男人,和女人发生了事儿,竟是只想到躲起来?
有多少法子解决不了呢?
纳进门,一碗堕胎药之后将人给送走,或者是安置了,不管法子能不能用有没有纰漏,就说你是不是动脑子了。结果,你连脑子也不动,就直接躲起来?
那拉氏简直不想承认这是自己儿子,和弘晖比起来,怎么就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呢?哦,甚至这个地下也不是,简直是要到地底下了。
弘时一进门,对上胤禛那张脸,本来还哭嚎的声音一下子就被卡在了嗓子里,身体都有些哆嗦起来了。你说他不懂事儿吧,他也知道今儿这事情大了。你说他懂事儿吧,他办这事儿,也不像是懂事儿人能干得出来的。
胤禛还没出声,弘时自己双腿一软,就跪在了正中间。
胤祚顿了顿,也直接在旁边坐下了——也别说什么家丑不外扬了,就胤禛现下这处境,根本没什么家事不家事的,但凡今儿这事儿传出去一星半点儿,胤禛都得被参奏。
再者,他若是不知情倒是能躲一躲,但现在知情,那就躲不开了。
胤禛一个茶杯就砸过来了,弘时没敢躲开,那水杯砸在脑袋上,茶叶茶水顺着脸颊往下落,弘时一声不敢吭,连抬手擦一擦都不敢。
“你知道那女孩儿怀孕了吗?”胤禛问道,弘时怔愣了一下,立马摇头,脑袋都快摇成拨浪鼓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就是怕她找上门,拿这事儿做把柄……”
所以,他一收到香囊,就赶紧的投奔六阿哥去了。
胤禛冷笑一声:“你可真是好男人,遇上这种事儿,竟是躲起来了!她是能吃了你还是能如何?”
胤禛根本不多废话,直接对外喊道:“来人,上板子。”
他低头看弘时:“今儿这顿打,我和你这个蠢货解释清楚了,一打你没胆量,遇事儿只想到躲,二打你胡作非为,随意跟着人到别处,连侍卫太监都不带,人家当你是蠢货,你上赶着给人家做蠢驴。三打你不知礼义廉耻,到你这年纪,少年慕艾是正常的,但人和畜生之所以有区别,是因着人能控制住自己,像是你这种连自己的欲~望都控制不住的,和畜生有什么差别?四打你隐瞒父母,这种事情,你就算是一开始没控制住,事后也该禀告父母,自己无能,就不要总想着自己能解决,你不告父母也是大错。五打你嘴不严,六打你逃避责任。”
胤禛说到最后也没了几分耐心,直接一摆手,侍卫已经准备好了,连忙拖着弘时往凳子上去。
弘时鬼哭狼嚎:“我知道错了,阿玛饶命,我错了,额娘我错了,额娘你帮帮我,你帮我求求阿玛,六叔你帮帮我啊。”
他着急的昏了头,喊那拉氏,喊胤祚,最后是连乌雅秀贞也喊上了。可惜呢,乌雅秀贞在宫里,这会儿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弘时到底是被按在凳子上了,那板子立马就落下来了,弘时一声惨叫,整个雍亲王府都能听得见。
瓜尔佳氏本来正在描红呢,听见这声音,手里毛笔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转头问弘晖:“什么声音?”
“怕是弘时在挨打,我刚回来的时候,阿玛正派人去抓弘时回来。”弘晖说道,顿了顿,冲瓜尔佳氏摆手:“你不用操心,我等会儿去看看,阿玛心里有数,不会将人给打死的。”
瓜尔佳氏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不会打死这算是安慰?
弘晖笑道:“做错了事情就得受责罚,阿玛的性子又不是那种糊涂的,弘时能得这一顿打,必然是因着做错了事儿,既如此,我若是一开始就拦着,岂不是害了弘时?”
瓜尔佳氏想想也是,若是别人做错了事情,那谁愿意花费心思去管呢,也就是自家人,做父母的,做兄长的,才要费劲儿管一管,掰一掰这性子。
瓜尔佳氏就又低头去描自己的花样去了。
弘时接二连三的惨叫听的胤禛心烦,干脆让人堵住了弘时嘴巴,又体谅那拉氏:“你若是觉得心疼,就先避一避。”
那拉氏确实是心疼,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弘时呢,又是她在生了弘晖之后好些年,才终于得的孩子,那自来娇宠,她岂会不心疼?
但她也知道,胤禛有分寸。再者,惯子如杀子。不说别的,就看看自家小叔子十四阿哥,自家婆婆那还是没如何娇惯呢,那性子就成了那样的。
所以弘时这顿打,那是避免不了的。
既如此,她索性就避开,眼不见心不烦。
那拉氏起身就往后院去,弘时想求那拉氏,但是嘴巴被堵着,说不出来话,只能呜呜呜的看着人走了。
他又去看胤祚,胤祚端着茶杯低着头,连一丝视线都没让他看见。
弘时只能死心,只是,实在是疼啊,疼的撕心裂肺的。
说是十板子,一个都不能少,胤禛冷着脸看打完了,侍卫们撤开,弘时从凳子上滚落下来,屁股着地,顿时又是一声惨叫——嘴里堵着的麻布已经被抽掉了。
胤禛问道:“知道错了吗?”
胤祚叹口气,仔细和他分析:“这女子,怕是一开始就在算计你。从你第一次遇见人家,那香囊就是为你准备的。后面再次次偶遇说明什么?说明人家在盯着你,这世上哪儿有什么巧合,所有的巧合都是人为的算计。否则,为什么人家能找到雍亲王府来呢?人家一开始就知道你身份!”
“再者,你既然喜欢人家,那为什么不是按照正常的流程来?先打听了身份家世,再求了父母做主,不管是做嫡福晋还是侧福晋再或者是庶福晋,正正经经的求进门不行吗?你这样……实在是下流龌龊。”
“现下人家怀孕,这孩子是留着还是落了?若是留着,你未婚先有庶长子,日后还能娶到什么好姑娘?若是落了,那到底是条性命,再若是一尸两命了,那算不算你欠下的债?”
胤祚一一分析,弘时原本脑子混混沌沌的,现在身上又疼的厉害,但越是疼,他就越是认真听胤祚说话,为什么呢?因为得找个事儿分散一下注意力,否则总想着那身上的伤,就越发的疼的连脑袋都要掉了一样。
胤禛没做声,只听着胤祚说话。
好一会儿,胤祚才问道:“四哥,那女孩儿是谁家的?”
“董鄂阿林。”胤禛沉声说道,胤祚就有些吃惊:“大牢里那个?”
胤禛点点头:“京城能有几个董鄂阿林?因着汗阿玛并未下旨处理,他家就要想些歪门邪道了。这女孩儿,是他的嫡女,今年十六,去年及笄。”
说这话的时候,还意味深长的看一眼弘时,看吧,人家所谓的及笄礼,都是骗你的。
胤祚深吸一口,转头将这董鄂阿林的事情,一五一十的给弘时详细的解释一番,这其中,包括他是如何落网的,胤禛在这里面出了多大的力气,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以及现下朝堂上对于此人的处置的争论,胤禛又是站在哪边的。
弘时听的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他就算是年幼不懂事儿没担当,但是并不代表他不知道现下朝堂上的局势,再加上耳闻目染,对于朝堂纷争,也有个五六分的了解。更何况,今儿胤祚是将事情揉碎了掰开的和他解释的。
人家一开始,就是冲着雍亲王府来的。
这肚子里的孩子现下是个筹码,若是雍亲王府能给出人家想要的条件,那这孩子,雍亲王府想如何,那就如何。要,那就留下来,不要,那就落了。
若是雍亲王府给出的条件达不到人家的要求,那这孩子,那就只能生下来了。
别看现在人是在胤禛那别院里呢,但是人家家里,也必然是早做了准备的。
胤祚沉吟了一下:“那这事儿,是谁的主意?”若是那女孩儿自己的主意,倒是可以直接从这女孩儿身上下手试一试。若是她家里人的主意……怕是这事儿就要和董鄂阿林牵扯上了。
“我并未仔细问,我临时得了信儿。”胤禛说道,人家既然是要拿弘时做筏子,那这事儿在十拿十稳之前,定是不会让胤禛知晓的。就胤禛这作风,满京城谁不知道,最是杀伐果断,他是宁愿自伤八百也要伤敌一千的,用弘时来威胁他,他处置弘时会更快些。哪怕是亲儿子呢,谁不敢赌他会留情。
如此一来,这董鄂宝珠在找弘时没找到之后,本来是要想法子再接触弘时身边的人的,但偏偏呢,弘时身边,有胤禛的人。正好,两下里找到一起了。
胤禛在这会儿才知道弘时干了些什么——弘时倒是将事情守得紧,在此之前,但凡出去见着董鄂宝珠,都是自己去的,连身边亲近之人都不知晓。
胤禛当机立断,也算是将计就计,用这人,将董鄂宝珠给骗出来了。
骗出来之后,因着不知道这姑娘背后还有些什么人手,就暂且将人给送到了别院,无论如何,现在这人质是在自己手里,总比落到别人手里,自己被动了强。
也是凑巧,那事儿也就被八福晋给赶上了。但用胤祚那话来说,但凡这世上巧合的事儿,都是别人百般算计来的,那八福晋当时的出现到底是不是巧合,还真不一定。
但凡那拉氏信了,那拉氏找上门去了,那拉氏闹大了,那别说是胤禛了,整个雍亲王府的脸面都要丢的满京城都是了。
胤禛叹口气,看弘时:“你以为你哪儿能吸引的住女孩子呢?一张脸?你的家世?你的担当,你的性情?人家好人家的姑娘,凭什么心甘情愿的跟着你,为你生孩子呢?”
弘时本来就羞愧呢,他只是天真单纯,胆量小了些,又不是真的傻。现如今哪儿能听不出来,这董鄂宝珠,是别人给自己做的局呢?
现下又被胤禛嘲讽,那脸上瞬间紫胀。
胤禛还想说什么,胤祚赶紧摆手,他可太知道自家四哥这张嘴了,那刻薄起来,简直是让人恨不能去撞墙。但是吧,你对着朝臣可以,对着人犯可以,你现下是对着亲儿子呢。
他赶紧拦着:“弘时现在已经知道错了,四哥,就是天牢里的犯人,只要不是杀了人,那都还有改错的机会呢。弘时只是年纪小,又不曾办过差事,难免单纯了些,日后好好教导就是了。”
弘时这会儿倒是机灵了,赶紧磕头:“是,儿子知道错了,阿玛原谅儿子这一次,儿子日后再不敢了。”
弘晖这会儿也到了,进了门先给胤禛请安,又看了弘时,笑道:“阿玛,说起来这事儿我也有些错,我身为兄长,竟是没发现四弟身上有什么不对劲儿的,我的疏忽,日后我定会仔细看管他们。”
胤禛看一眼弘晖,这傻孩子,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儿呢就赶紧冒头。
胤祚好心,将弘时办的糊涂事儿又说了一下,弘时吧,虽然年幼,但是有自尊心,之前是害怕光想着躲了,现在知道自己做错了,然后这做错的事儿,还要被人翻来覆去的说,那简直是尴尬的,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弘晖听完之后也是有些无语,顿了顿,终于是没忍住:“你就算是找额娘说,要纳个妾……”也比事情闹到现如今这地步强啊。
弘时脸色涨红,看弘晖的眼神都带了几分祈求——不要再提了好吗?都已经知道当时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这事儿指不定就是他一辈子的污点了,将来会被人反复提起……一想到这个,弘时简直想将自己给埋起来。
弘晖嘴角抽了抽,现在知道要面子了?办事儿的时候怎么不知道要面子呢?
“那现下……”弘晖试探的问了一句,胤祚摇头:“孩子暂且不能落,一旦落了胎,就是后患无穷。”
若不是你心虚,你为什么让人家落胎呢?一旦这边出了手,那就只能证死了这孩子,就是弘时的,董鄂宝珠说的,就是确实的。
但若是不落孩子,董鄂宝珠手里再拿着弘时身上的证据,那也是能证明弘时办了糊涂事儿的。
胤祚皱眉沉思了一下:“若是要放出董鄂阿林,那是绝不成的。咱们现在能做的,就是承认弘时的过错,这种事儿,无论如何,总是女人更吃亏些。弘时就算是被人苛责,也不过是两三年的事儿,现在他年幼,等个三五年再说亲,那会儿人长大了,沉稳了,这事儿就不算是什么了。”
胤禛点头:“我一开始也是如此想的,咱们不承认,他们手里怕是有更多的证据,不如咱们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再给出咱们的诚意来,一个侧福晋的位置,但是要进门就需得落胎,咱们府上的规矩,不能有庶长子的出生。若是答应这条件,该准备聘礼就准备,若是不答应,咱们就给一份儿嫁妆……”
男女之事儿,端看如何解决了。
你觉得这是大事儿,那确实是能让人参奏胤禛管家不严,教子不严,人品有缺陷。
但要说这是小事儿,那也确实是不能将胤禛从现在的位置上拉下来,顶多呢,是让康熙给训斥一顿。但训斥儿子这事儿,算不得大事儿。
胤禛恼怒生气的,是弘时的没担当。
并非是这事儿没办法解决。
胤祚跟着来,就是想看看这女孩子背后是哪家,若是胤禛不能出面,也就只好是胤祚来出面了。
事实证明,这事儿胤禛确实是不好出面,因为他是董鄂阿林这事儿的主审,甚至,胤禛一直都是很坚定的态度,时不时的就要给康熙上折子,求康熙处死董鄂阿林。
他现在若是再出面和董鄂家商量这事儿,那无论康熙处不处死董鄂阿林,胤禛都要被人猜测是不是徇私枉法了。
虽然胤祚和胤禛是亲兄弟,两个人也是一体的,但胤祚出面,总比胤禛出面要好一些。
并未避讳弘晖和弘时,胤禛和胤祚商量了一下这个聘礼的事儿,雍亲王府能答应的条件底线,这会儿都已经是夜深了,胤祚索性留宿下来。
弘晖亲自送了弘时回去,到了房间帮着他在床上趴好了,这才说道:“你心里也别恼恨阿玛,刚才阿玛已经派人去叫了大夫了,现下给你上药。”
一边说着,一边对外招呼了一声,有大夫连忙进来,用剪刀将弘时身上的衣服给裁减掉,然后用酒精来涂抹消毒,这都是医院传出来的法子,因着挺有效,所以现在民间大夫也多用酒精,不过,供不应求,再者这东西也是要钱的,所以愿意用的百姓还是少数。
弘时疼的龇牙咧嘴的,等弄完了,已经是一头汗了。
送走了大夫,弘晖亲自来将木头架子放在床上,然后将被子给蓬起来,这样可以避免被褥触碰到伤口。现下这天气,倒是不用担心着凉的。
弘时缓过来了才说道:“大哥放心,我心里并不曾怨恨阿玛,我一开始只是害怕……”
顿了顿才说道:“现在我知道了,我以后若是有什么事儿,我就算是不敢对阿玛说,我也会对你说的。”
弘晖这才露出几分笑容来:“你能这样想就很对,阿玛和我,总不会害你,你哪怕是找额娘说呢,额娘难道还会打你一顿不成?天大的事儿,有我们担着呢。不过,我还是得说说你,现如今这京城里的局势,你该是明白的,你也该知道,一旦咱们阿玛失败了……怕是到时候性命难保。”
弘时就皱眉:“大哥你在吓唬我吧?现如今这局势,不就是咱们阿玛和八叔吗?八叔那性子,温温柔柔的,对咱们都很好,说话也和气,做事儿也温和……我瞧着倒是比咱们阿玛脾气还要好呢。”
弘晖正要说什么,就听见门口传来胤禛的声音:“你倒是挺喜欢你八叔的。”
弘时一激灵,赶紧转头,就见胤禛在门口站着,也不知道是天黑还是别的什么缘故,那脸色黑漆漆的,更像是活阎王了。
弘时那身体就是一哆嗦,赶紧赔笑:“我最喜欢阿玛了,八叔再如何,那也是外人,我这还是能分得清的。”
胤禛进了门,先是掀开被子看了看,这才说道:“你真能分得清才好,这世上,除了父母,可没人愿意无缘无故的对你好,就是父母,对你也是有要求的,要你更出息,要你更懂事儿,要你更孝顺。”
别人对你好,那自然也是要回报的。
这份儿回报是同样的好,还是别的什么条件,那就需要你自己来甄别了。
弘时有些似懂非懂,胤禛冲他摆摆手,又说弘晖:“时候不早,你该回去休息也回去休息。”
说完转身就走了,弘时转头去看弘晖,弘晖伸手摸摸他脑袋:“现在不懂没关系,只要记住阿玛说的那句,这世上,可没人无缘无故对你好,你若真是觉得他好,那你且看看他若是如何对待亲儿子的。”
弘时眨眨眼,还想说什么,弘晖却摇头:“行了,时候不早了,一会儿额娘怕是要来,你可绷紧了皮,要是让额娘伤心难过,小心我再打你一顿。”
弘时顿时无语,弘晖也一转身,潇潇洒洒的走了。
然而,一直等到弘时快睡着,那拉氏也没过来看。
那拉氏是第二天早上才来的,那会儿胤禛都已经上朝去了。那拉氏进门先看了看弘时伤口,弘时挺不自在的,伸手拽被子:“额娘,您快松开吧,我这么大年龄了,好了,真好了,昨晚上上药之后就好多了……”
实在是挣扎不开,干脆放弃了:“行吧,看吧。”
那拉氏没好气:“看看也不会少块儿肉,你说你……”她顿了顿才说道:“昨晚上我本来想来的,但是想起来你办的事儿我就生气,再一想,看着你伤口我难免心疼,干脆就不来看了。”
又不是什么大事儿,没伤及到性命,那就没有看的必要了。
她戳一戳弘时的脑门:“可长个心眼吧,真以为外面的人都是好心肠,十足十的良善人?你阿玛打你,是为你好,你心里不许记恨他。”
弘时哭笑不得:“怎么你和大哥都觉得我会记恨我阿玛啊?”一个两个的,都先来交代一下这个。
那拉氏哼笑:“那是因为我们都知道,你这心眼比针尖小。”
说句不好听的,和胤禛,那可这是嫡亲的父子了。
弘时抿抿唇,顿了顿才说道:“额娘,那董鄂宝珠,还能有性命在吗?”
他又不傻,虽然当着他的面儿,胤禛和胤祚商量的是让不让进门,但实际上,不管进不进门,单凭她算计自己这事儿,怕是进了门,这日子也不会好过了。
再者这事儿若是不想被人当着茶余饭后的话题再三提起来,最好的就是等生产的时候来个一尸两命……
若是董鄂宝珠不能进门,那更惨了,谁家能容得下一个未婚先孕的女孩儿呢?
那拉氏哭笑不得:“你在想什么呢?你这脑子可真是……该动的时候一动不动,不该动的时候,那真是左右晃荡。”
那拉氏摇摇头:“没人要董鄂宝珠的性命,说到底,这事儿都是女人更吃亏些。算计成了,你就是损失了一场好姻缘而已,顶多是前途受些影响。她失去的,就是清白名声,甚至性命,以及后半辈子……”
男人名声坏了,顶多是娶妻不易。但女人名声坏了,那就是再也嫁不出去了。
若是算计不成,弘时就更没什么影响了,但董鄂宝珠,还是要失去很多。
弘时抿抿唇,过了片刻才说道:“额娘,我是不是真的,很没担当?”
那拉氏点头:“这事儿做的,确实是没什么担当。但人嘛,总是要成长的对不对?你现下知道自己错了,那日后难道还不会改正了吗?你看你大哥,现在算不算优秀?”
弘时赶紧点头,自然算的,同一辈儿的,她就没见过比自家大哥更出色的了。
“你大哥十五岁的时候,也做错过事情呢。”那拉氏笑着说道,但顿了顿,并未仔细说:“说了你大哥该生气了,你且记住,人都是从不懂事儿长到懂事儿的,你现下十五岁,你还有二十五岁,三十五岁,四十五岁,五十五岁……这么长的十年,一次又一次,难道,你一直不长大了吗?”
弘时握拳:“额娘说得对,我现在做错了事儿,不代表我以后一直会做错事儿,我总会长大的。到时候,我也能和大哥一样。”
“不要和你大哥比,我不是说你比不过你大哥,我是说,每个人所擅长的都不同,每个人的优势都不同,就像是你阿玛和你六叔,你阿玛也优秀,你六叔也是很优秀的人,是不是?和自己比就是了,今年的你,比去年好,明年的你,比今年的更好。如此,就已经很好了。”
那拉氏笑着说道,这道理,还是乌雅秀贞教导她的,无论十四阿哥如何,在乌雅秀贞心里,就总是好的。
自己亲生的,那从头到脚,也确实是没有什么不好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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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乌雅秀贞知道这事儿的时候,已经是闹到了朝堂上。并非是说胤禛掌控力不行,而是胤禛故意让事情闹出来的。一来是免得日后成了隐患,二来呢,事情基本上也已经得到了一个控制,董鄂宝珠那肚子里的孩子是不能打下来的,因着已经到了四个多月,将近五个月,若是强行打掉,只会坏了身体。
既然这事儿要闹出来,那就万不能闹出来了人命。否则,雍亲王府就是浑身长满了嘴也说不清了,既然不能打下来,那现下的计策就是让董鄂宝珠进门,生下来这孩子。
不管董鄂家是什么算计,这孩子既然是弘时的,胤禛的意思就是要认。
这朝堂上的折子是偏向于两方面的,一个是雍亲王府仗势欺人,弘时一个小阿哥,看董鄂家落魄,就强迫董鄂家姑娘,连弘时这样的小阿哥都是如此作态,可想而知平日里雍亲王府是如何的霸道了。
指不定在民间,更有跋扈名声。
然而这一条,始终是猜测,因着雍亲王府在民间不仅没有仗势欺人,甚至还有许多好名声——胤禛那水稻的种子,现下都看见了成效了,这比往年增长几乎四成的收入,对百姓来说,那简直就是天大的恩赐。百姓可不管你朝堂上如何纷争,他们只要吃饱穿暖,那对于能让他们吃饱穿暖的人,就会心存感激。
胤禛在他们心里不说是救世主了,那也是一等一的贤王。
没有证据,这样的折子,连康熙都不屑一顾,拿在手里翻看一下,就随手扔地上去了:“虽说这御史台是听风闻奏,但也不能是胡乱编造。”
他看胤禛:“弘时这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当着康熙的面儿,胤禛自然是半点儿不隐瞒的,从头到尾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儿。康熙就忍不住皱眉,顿了顿才说道:“那董鄂家教养出这样的女孩儿,这孩子最好是不要留,免得日后成祸患。你往日里倒是杀伐果断的很,现如今怎么心软起来了?”
“倒不是儿臣心软,而是现在这当头,若是闹出了人命,怕是不太妥当。”胤禛说道,再者,他看弘时,对那董鄂宝珠并非是一点儿情谊也没有的。
他本来是打算将事情彻底了结,但被那拉氏给拦住了。那拉氏说,若是董鄂宝珠现下死了,那指不定就要弘时心里永远拔不掉的一根刺了,这根刺可能还会影响到胤禛和弘时的关系。
若是留着董鄂宝珠,那要不了多久,弘时自己就会厌弃董鄂宝珠。到时候,不管这女人如何处置,都不会再妨碍到什么了。至于孩子,若是女孩儿自然好办,若是男孩儿,等日后再说。
反□□里现下有弘晖呢,弘时就算是没多大出息,也并不碍事儿。
胤禛是觉得那拉氏有些妇人之仁的,但那拉氏很少提出自己的要求,这次又是十分诚恳的,胤禛思来想去,就干脆换了想法,暂且留下这董鄂宝珠一条命。
他因着那拉氏改变主意这事儿,自然是不能和康熙说的,本来康熙就觉得他这事儿办的有些心软,若是再知道他是为了女人改变主意,心里估计也要不太高兴。
他就笑道:“再者,不过一个女人孩子,能翻出来什么浪花来?一个侧福晋位置许出来,再过五年,等弘时自己懂事儿了,这侧福晋也就算不得什么威胁了。”
到时候不管是送到庄子上还是如何,对弘时娶妻,都没有多少影响。
这事儿怎么说呢,也算是为儿子谋算了。就像是康熙刚发现胤礽好男风的时候,不也拿胤礽没什么办法吗?后来倒是处死了胤礽身边那貌美太监,可结果呢?和胤礽之间,这父子情谊,也出现了裂隙。
胤禛这也算是吸取了康熙那会儿的教训给自己增长了经验了。
朝堂上还有一部分折子,是和胤禛当时的预测一样的,指责他管家不严,教子无方,再有就是怀疑胤禛和董鄂阿林联手做戏,想要将董鄂阿林给救出来的。
但这种说法吧,在胤禛反手就是奏请康熙严厉处置董鄂阿林,最好是千刀万剐之后,就销声匿迹了——胤禛用实际行动告诉那些人,雍亲王还是原本铁面无私铁血无情的雍亲王,并不会因为自家儿子喜欢一个小姑娘,就网开一面以权谋私。
康熙顿了顿问道:“董鄂阿林……在牢里也有大半年了,不能再关下去了,需得有个处置。”
胤禛当即说道:“儿臣始终是一个意思,此人必得除之。否则,日后人人以他为榜样,这贪官污吏,怕是再也止不住了。”
到底是多年君臣情分,董鄂阿林在康熙年少时候就已经是入朝为官,当年也曾跟着康熙智擒鳌拜。就因着这情分,康熙始终是容忍着他,也一路提拔,让他从一个三等侍卫,现在几十年过去,做了一品大臣。
可再多的情分,也经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消磨。
董鄂阿林被抓之后,也经常写折子求饶,时不时也提起来以前的事情。
可有些事情,提得多了,就变了味道了。
康熙这次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了:“既如此,就按照你的建议来。”董鄂阿林都这样了,董鄂家还不消停,还想要算计胤禛,算计爱新觉罗家,实在是有些太过分了。
“这事儿交给你来办。”康熙说道,胤禛忙应了下来。
案子是不用重审的,之前各种证据确凿,就连董鄂阿林自己都是已经认罪了的。所以,只要从刑部调来了案卷,再请了顺天府,大理寺,来一起作出审判即可。
因着胤禛的态度十分坚决,再加上康熙将这事儿交给了胤禛,所以也算是胤禛说什么就是什么。
当然,千刀万剐是不行的,大清自从建国,尚且没有这样残忍的刑罚。
胤禛的意思就是午后处斩,但要朝堂文武百官全都是观看。一来算个警告,让董鄂阿林也算是死得其所,二来呢,也算对民间百姓有个交代,安抚百姓,宣扬朝廷律法,收揽民心。
刑部立马就给了处斩的条子,但当胤禛将这事儿拿在朝堂上说的时候,八阿哥等人就跳出来反对了——杀人又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儿,何必面前大家都去围观呢?
好像你胤禛在指着所有人的鼻子说,你们一个个的,都收好自己的小心思一样。
明明朝堂上都是忠君为国之人,你用这样的事儿来杀鸡儆猴,你胤禛是在指桑骂槐哪一个呢?你不是存心看不起大家,将所有人,都当成了贪官污吏吗?
八阿哥这话一出来,应和者众。
于是朝堂上又因为这事儿吵嚷起来,在这种情况下,雍亲王府的四阿哥弘时纳妾这事儿就很不显眼了。
董鄂宝珠虽说是得了个侧福晋的身份,但一来没有圣旨赐婚——像是年氏进雍亲王府,就是因为选秀,被康熙一道圣旨赐下来的。再像是李氏,那是乌雅秀贞开口,也是正正经经的,先回家等着,内务府定了日子,送了侧福晋礼服,自家准备了些嫁妆,坐着轿子进门的。
但董鄂明珠,一来是康熙不曾过问,二来乌雅秀贞连见都没见,就自家准备了些衣服首饰,雍亲王府派了个粉色的小轿子,一路上也没个锣鼓什么的,就这么安安静静的抬到了王府内。
进了王府,甚至都没能到那拉氏跟前行个礼,直接就被送到了院子里。
随后几天,弘时也没露面,董鄂宝珠出门也出不得,但凡到门口,就有嬷嬷拦着:“侧福晋还有身孕呢,且不好胡乱走动,万一动了胎气倒是不好了。想见弘时阿哥?弘时阿哥现下在前面书房读书呢,府里规矩,阿哥们读书办差的时候,任何女眷都不能打扰,更不能往前面书房去。”
“侧福晋想吃什么,想用什么,只管吩咐,福晋早就叮嘱了老奴了,您是有身孕之人,万不能怠慢了。”话说的客客套套,事儿做的客客气气,可就是将她给圈在了这小院子里。
她倒是想用原先的计策,拿肚子来吓唬一下人呢,但嬷嬷也将丑话说在了前面:“您想必也知道,咱们府里,是没有庶子女先出生的例子的,王爷福晋对您这肚子里的孩子本就不如何喜欢……若是没了,府里怕是还要庆祝一番呢,这孩子啊,若是能平安生下来,只对您有好处,对其他人,尤其是弘时阿哥,可没半点儿好处。”
若是,要是作没了,那就正好,府里谁也不会在意的。
董鄂宝珠听的心里凉飕飕的,这会儿她想出门再去找董鄂家的人做主,那可就没机会了。
弘时确实是忙,他因着这事儿办的不地道,胤禛和弘晖也都明白,这孩子,不历练是不行了。再这样下去,怕是长成废物了。
胤禛那是亲爹,肯定是盼着儿子能有出息的。
弘晖是做大哥的,若是有朝一日,父母不在,弘时是亲弟弟,还不是要落在他身上,成了他的责任了?与其日后让弘时做个老纨绔,自己时不时的还得给他擦屁股,倒不如现在将人给拉拔起来。
怎么说也是亲兄弟,若是弘时有出息,将来也算他的左膀右臂。他不说期盼像是阿玛一样,能有个十三叔十五叔左右帮忙了,哪怕弘时像是十六叔一样,用得着时候能露面,也行啊。
所以这父子俩,是正在齐心协力的调~教弘时呢。
上午胤禛和弘晖要上朝,没法子,就只好是多布置功课。下午要么是胤禛,要么是弘晖,带着在外面长见识,要么是去市井里面走一走,要么是在衙门见识见识。
弘时晚上还需得写文章,将今儿这一天的事情给总结总结,看能不能有所得。一天到晚忙的脚不沾地,别说是后院多了个董鄂宝珠呢,哪怕是后院多了个貔貅,他都懒得去看一眼。
乌雅秀贞这会儿是叫了那拉氏和瓜尔佳氏进宫,一来是问问府里的情况,二来呢,也是问问弘昀成亲的事儿。
“董鄂宝珠不过一个女人,她若是安生听话,府里也少不了她一口饭吃。她若是不安生,府里也自有处置法子,翻不出什么浪花来,额娘并不用担心她。”那拉氏笑着说道,现在董鄂宝珠也确实是安分不少,以前还试图着找弘时,现在倒是连提也不提了,就安安分分的在屋子里养胎。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肚子里的孩子,对府里的其他人来说,是巴不得没有呢,但对她自己来说,十分重要。
“等过段时间生了孩子,我将孩子抱到跟前来养着。”那拉氏又说道,有那么一个额娘,孩子若是在董鄂氏身边长大,万一再长歪了可怎么办?
“那你身体可能跟得上?”乌雅秀贞担忧的问道,养孩子这事儿,费心费力,并非说是给口吃的就行了。年轻呢,心劲儿大,不要说养一个了,三五个都能熬得住。可那拉氏现在也不年轻了,最小的弘昼都已经五六岁了。
她本来就是老蚌生珠,弘昼还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若是再养个孙子,怕是更熬不住吧?
“额娘不用担心,现下这府里的事情,我已经交给了瓜尔佳氏了。”那拉氏说道,瓜尔佳氏忙开口:“是,玛麽放心,我定不会让额娘累着的,再者,弘昼现下也去了书房,白天都是阿玛和弘晖,或者弘昀他们照看的,额娘忙习惯了,现下冷不丁的身边清静下来了,难免不自在。”
若是能再添个孩子闹腾些,那拉氏也有些事情忙。
人嘛,有事情做的时候就有心气儿,不容易老。
这话,乌雅秀贞是很嗤之以鼻的,费心劲儿多了才容易老,要不然养尊处优的人,怎么瞧着就比那些劳心劳力的要年轻呢?不过,她也没有反驳瓜尔佳氏的话,一个人有一种看法,不能强求大家的看法都一样。
“弘昀成亲的院子可布置好了?”乌雅秀贞岔开了话题,那拉氏笑眯眯的:“全交给了李氏来准备,库房里的东西也随便她取用,李氏是个很有分寸得,拿的东西都是符合规矩的。”
院子是弘昀现下住的院子,虽然小,但小夫妻刚成亲,住小一点儿的院子反而更能培养感情。
再者,弘晖成亲,也是他当年住的小院子啊。
想要住大院子,只能是等日后分家。他们自己有了自己的宅子,那到时候想如何住就如何住。
“聘礼也已经准备好了,这是聘礼单子,额娘也看一看?”那拉氏说着将聘礼单子拿出来给乌雅秀贞,乌雅秀贞看一眼就还回去了:“你们自己做主就是了,弘昀向来听话懂事儿,又和弘晖十分要好,这婚事呢,一辈子也就这一次,你们看着办就是了,可千万顾着他们兄弟之间的情分。”
那拉氏笑道:“额娘您且放心,弘昀那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自来对他也是如同亲生,这婚事上,必然是不会亏待了他的。”
瓜尔佳氏也笑道:“那钮祜禄家的姑娘也是个好姑娘,我见过的,很是温柔内敛,和二弟的性子正好相似,夫妻两个,必然是能和和睦睦。”
弘昀因着身体缘故,从小被李氏约束在屋子里,于是就养成了喜好看书的性子。那钮祜禄家的姑娘,听闻也是从小喜欢看书。这两个凑在一起,定不用担心无话可说。
说了片刻的话,那拉氏就带着瓜尔佳氏告辞了。
过了小半个月,董鄂阿林的处置就下来了,经过胤禛的争取,康熙还真答应了让文武百官去围观行刑。事情当天,整个京城,几乎全都聚集在了刑场那边。
前面是刑部的人,桌案后面是文武百官,再往外是人山人海的百姓。
胤禛专门派了人在周围宣读董鄂阿林的罪证,还有朝廷的处决。
等着那白的耀眼的砍刀举起来,人群中有片刻的安静,不管是上面的人还是下面的人,都在凝神等待。董鄂阿林被按着肩膀,身体有些控制不住的哆嗦,很快身下就湿了一大片。
随即,白光闪过,鲜血喷涌。
挤在最前面的人惊呼着往后退,外面的人则是鼓掌喊好。
文武百官里面,有无动于衷的,也有脸色惨白的,更有恶心反胃的。
胤禛的视线从所有人身上略过,对上胤禩的,胤禩脸上少见的维持着严肃表情,然后对胤禛微微挑眉,转身就往后面走去。
九阿哥赶紧跟上,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八阿哥微微皱眉,并没有停下脚步。
十三阿哥从后面过来:“四哥,现下要回去吗?”
“等会儿,将董鄂阿林的尸体收敛一下收回董鄂家。”胤禛说道,扭动了一下手腕:“叫了人手,咱们去一趟董鄂家。”
十三有些诧异:“去董鄂家做什么?”
“抄家。”胤禛拿出来圣旨,这圣旨是今儿一早,康熙派人送过来的。胤禛一直揣到现在,谁都不知道。按理说,董鄂阿林在下大牢的时候,朝廷就应该派人去抄家了。
毕竟董鄂阿林贪污那么多,朝廷总要收回些损失才对。但康熙念着之前情分,就只派人守住了董鄂家,并不许人带大件儿物品进出——但凡进出,也总会搜查,不许携带大量金银。
每日里的花销,也只够吃吃喝喝的。
现下董鄂阿林都被处斩了,这抄家的事儿,自然也能提上来了。
十三顿时来精神,忙亲自去了一趟巡城司,又叫了京郊大营的士兵,浩浩荡荡几百人,就直奔董鄂家。
这么些人行动,那肯定是瞒不住的,这边胤禛才刚到董鄂家门口,八阿哥就赶过来了,拦在了胤禛面前:“四哥也未免太着急了,这董鄂阿林才刚死,好歹也要给董鄂家的人一点儿收殓尸体的时间是不是?”
“八弟倒是脚程快,这前脚才从法场出来,后脚就赶到了董鄂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董鄂阿林的感情十分要好呢。”胤禛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说道。
八阿哥笑了笑:“四哥说笑了,我和董鄂阿林,也不过是数面之缘。我不过是怜惜他的家眷,今儿本就遭受巨变,现如今四哥又如此着急,是不是有些太不近人情了些?”
“八弟这话好没道理,难不成董鄂阿林贪污的银子,他的家人就半点儿没享受到?既然享受到了,那如此一起承担后果,不是应当的吗?”胤禛说道,不耐烦和八阿哥纠缠下去,就摆摆手:“八弟还是让开吧,若是耽误了时间,到时候这董鄂家的东西少了什么,八弟可就说不清了。”
八阿哥脸上的笑容就忍不住凝滞了一下,十三阿哥挑眉问道:“八哥该不会真的是来拿东西的吧?”
八阿哥以前和董鄂家,走的也是比较近的。
“十三慎言,你这话若是传出去,八哥我不用做人了。”八阿哥冷冷淡淡的说道,顿了顿,终于让开:“四哥请吧,不过,还请四哥手下留情,这董鄂家现在,不过多是些女眷……”
胤禛忽然笑道:“怎么,八弟总算是想要主动纳妾了?不担心八弟妹生气闹腾了?”
八阿哥那脸色就有些快维持不住了:“我并非是那个意思……虽说他们是董鄂阿林的家眷,但毕竟也算是我大清百姓,既然是我大清百姓,那多少也该有些照顾。”
胤禛冷哼了一声:“倒是不见八弟去关心街上的乞丐,八弟还是让开吧,我还有事儿要忙,再耽误下去,怕是宫里也该来催促了。”
胤禩只能让开,再不让开就要被扣上和董鄂阿林家的女眷私通的罪名了,人前脚死了,你后脚就来勾搭人家女眷,这事儿做的……可比弘时那事儿更不地道了。
弘时那事儿顶多是少年人把持不住,没耐力没定力。他一个快四十的人……
胤禛带着十三进门,这才刚到了二门,那边老太太就颤微微的出来了,一出来对着胤禛就是噗通跪下,脑袋磕在地上:“求王爷开恩,先派人将府里的女眷给集中在一起,免得被……”
这些士兵,谁能保证,就全都是规规矩矩的呢?
往年抄家,不是没有那种将府里的女眷拖到无人之处玷污的事儿的。抄家一场,对府里的女眷来说,不亚于灭顶之灾。
再者,就是不敢动府里的女主子,那些丫鬟……尤其是那一等二等的,穿着打扮都十分利索又有几分姿色的。
胤禛顿了顿,吩咐十三:“你亲自带人去,将府里的女眷都给集中在老太太这院子里。”
胤禛给了两炷香时间,十三带着人在后院走一圈,各处都通知到。
不管是主子还是婆子丫鬟,全都急匆匆的往老太太这屋子里赶过来。
随即胤禛在院子外面坐镇,十三再带着人抄家。各处的财产一一清点,大到家具摆件,小到针头线脑。全都搬到外面空地上,然后一一登记在册。
董鄂家是世家大族,光是这府里的院子就有十五六个,一个个院子搜查过来,一直到天黑,这些东西都没有清点完毕。
晚上是派人来守着,第二天要继续登记。
董鄂宝珠知道董鄂阿林被处斩的消息之后,就一直木呆呆的在屋子里坐着,良久,外面传来脚步声。她原以为是嬷嬷,就没在意。却没想到,竟是听见一个既耳熟,却又有几分陌生的声音:“宝珠?”
董鄂宝珠迅速转头,就见弘时站在屋门口,脸上有些踌躇,既想进门,又不想进门的那种犹豫。
董鄂宝珠张张嘴,想说点儿什么,却猛然像是被棉花堵住了嗓子,所有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再一眨眼,眼泪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掉下来了。
弘时顿时慌张,哪怕他知道董鄂宝珠从一开始对他就是利用算计,但毕竟喜欢过,那些少年的感情,哪儿能是说忘就忘记的?
他三两步进门,赶紧抬手:“你别哭啊,哭起来就不好看了。你想要什么,你只管和我说。”
“我想要回家看看。”董鄂宝珠抬头看他,弘时的手顿时僵硬住,董鄂宝珠笑了一下,笑容里带了几分嘲讽落寞难堪:“你办不到是不是?”
弘时抿抿唇,董鄂宝珠又说道:“我阿玛,已经死了对不对?”
弘时问道:“谁告诉你的?”
“府里议论纷纷的,雍亲王的话,人尽皆知。”董鄂宝珠说道,也并不曾特意瞒着她,她想问,府里的嬷嬷也并不隐瞒。虽然今儿没人开口呢,但她知道日子。
算一算时辰,这个时候,怕是尸体都已经凉了。
弘时没说话,董鄂宝珠又说道:“其实,我对我阿玛,印象并不是很深,我一直在京城长大,他一直在江南那边,逢年过节,我们才能见上一面。但是,他有许多的子女,又有许多的事情,我能单独见他的次数,屈指可数。”
可她从小就知道,府里能有富足的银钱,是因为阿玛。她能有富足的生活,是因为阿玛。
所以阿玛被抓之后,府里的人出主意,让她来勾引弘时,让她来拿捏雍亲王府,她就应了,总不能凭白享受阿玛给带来的好处,却半点儿不愿意付出吧?
只当她是为了偿还之前十几年的养育之恩了。
明明她算的很清楚了,可现在知道阿玛没了,她还是止不住的伤心难过。
弘时没说话,董鄂宝珠继续说道:“但我对额娘,还有玛麽,却是……想起来就心痛难忍,我们这一辈子,怕是再见面的次数也没多少了。求求你,带我去见一见她们?”
董鄂宝珠起身,缓缓跪下,伸手盖在肚子上:“看在我们也算是好过一场的份儿上,让我见一见他们?”
弘时赶紧伸手去拉她:“你先起来再说。”
董鄂宝珠不愿意起来,弘时也不敢生拉硬拽,他顾虑着董鄂宝珠的肚子呢,生怕碰到了她的肚子。董鄂宝珠脸上的神色,眼里的情绪,他也看的清清楚楚。
良久,弘时一跺脚:“好,我答应你,不过,你先等等,我去求求额娘。”
弘时说完就转身,风一样跑出去,董鄂宝珠留在原地张张嘴,想叫住弘时,但最后还是没喊出来——她原本是想让弘时想法子,偷偷带自己出去的。可现在想一想,怕是弘时带她刚到门口,就要被福晋给抓到了。
倒不如,让他去求一求福晋。
万一,万一福晋就应了呢?
董鄂宝珠有些紧张,她从地上爬起来,叫身边的丫鬟:“给我换出门的衣服。”
“算了,别换了,收拾一下我的银钱首饰,等会儿出门了,你就找机会,先去买一个宅子,不管贵贱……小院子即可。”
“那些银票找些小面额的,不能给大的,大的她们也保不住。”
“另外,早些时候买的米面,你让他们送到买好的院子那边。”
其实,院子是早该买的,但她自打进了雍亲王府,就再也没有出门的机会了,所以事情一直耽误到现在。不过,幸亏不算太晚,只要给钱,当天买好院子也是可以的。
董鄂宝珠只觉得有许多事情要办,脑袋几乎要炸开一样,但她还不能停:“去人市那边打点好,要是有咱们府里的丫鬟……就熟悉的那几个,买回来。”
人市那边不光是要打点好,还要安排人去买,不能她这边亲自去,一来是雍亲王府不允许,二来也怕人市那边会抬价。
董鄂宝珠在屋子里转圈圈,着急的:“若是……若是找不到人……”
那就只能求着弘时去了,可弘时也不知道靠谱不靠谱。
她这边着急,那边弘时已经求到了那拉氏跟前。那拉氏盘算了片刻,也没拦着,甚至还吩咐了马车:“董鄂氏怀着身孕,也不好颠簸,就用府里的马车吧,早去早回。若是她有什么别的要求,不妨碍到你阿玛的,你自己看着办就是了。你跟着你阿玛和你大哥学了这么些天了,现下也该自己试着办事儿了。”
弘时眼睛顿时亮了,赶紧应下,转身就叫了董鄂宝珠,两个人上了马车出了府门,直奔董鄂家。
今儿是十三在,胤禛是在盯着户部那边入库,并不在董鄂家。
十三给弘时脸面,让他带了董鄂宝珠进门,但是只给了一炷香时间。
弘时自己并未进去,里面都是女眷,他进去不方便。再者,若是董鄂家的女眷求他做什么,他脸皮薄,到时候万一不好意思拒绝该怎么办?所以倒不如不进去。
等了大约一炷香时间,董鄂宝珠就从里面出来了,她脸色惨白,头发都有些散乱,看起来是在里面哭的挺惨的了。
弘时并未问什么,等着上了马车,董鄂宝珠却是一翻身,要对弘时跪下来。弘时赶紧伸手扶住她胳膊,眉头已经皱起来了:“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了,何必如此作态?”
跪一次,他心疼,但是接二连三的,他就有些受不住了。
董鄂宝珠却非得要跪着,抬头看弘时:“求爷出面,帮我买个宅子,等那边抄家结束,还请爷出面,将我玛麽她们安置妥当了……”
弘时出面,那董鄂家的人就不会受委屈。否则,别人若是知道他们家是罪臣家眷,那必然是要驱赶她们的,就算是不驱赶,也少不了欺负辱骂。甚至,偷盗欺辱。
弘时顿了顿,忽然问道:“你当时找上我,是不是就因为现在的事儿?”
董鄂宝珠瞬间就明白了,脸色顿时有些发白,她赶紧摇头:“不,我第一次见您的时候,并不知道您身份……后来才知道的,但我对你,确实是十分倾心仰慕……你为人良善,心思单纯……”
弘时摆摆手,打断她的话:“我不信。”
董鄂宝珠张张嘴,又闭上。
她低下头,心里有些难堪,又有些着急,弘时这会儿闹起来脾气了可怎么办?怎么偏偏要这会儿呢?就不能等事情了结了?她心里又有些委屈,却听见弘时叹口气:“算了,虽说我不信,但毕竟……我当时的高兴不是假的。这次,我会帮你,但是,自此之后,董鄂家如何,你也不要过多询问,知道吗?”
董鄂宝珠连忙点头,简直就是绝处逢生,她脸上都多了几分光彩:“是,我听爷的,只此一次。”
弘时像是被董鄂宝珠脸上的光彩给烫到了,急忙转头去看马车外面。
董鄂宝珠以为他是厌烦自己,顿了顿,也收敛了脸上表情,只将自己缩在马车角落里,也不再开口。
到了雍亲王府,弘时将董鄂宝珠送回房间,自己就带了小厮太监出门。买宅子的钱,他也并未找董鄂宝珠要,而是打算自己出,等买完了宅子,再吩咐人盯着董鄂家那边,这事儿也就算是完成了大半了。
董鄂宝珠一直等半个月后,才等来了弘时身边的小太监。
第248章
弘时身边的小太监送来的一张房契,还有几张卖身契——这些都是从人市里买回来的。老太太虽说是年纪大了,不用受罪,但是家里的其他女眷,大多是要发卖的。再者,又有和董鄂宝珠一起长大的丫鬟,情同姐妹的,那董鄂阿林贪污的钱财是朝廷的,朝廷吃亏,当然是要从别的方面弥补过来。
“四爷说了,让您安心养着身体,外面的事情暂且不用操心。老太太上了年纪,经此一遭,身体有些不太好,他已经请了大夫过去。”剩下的,就不用很操心。
董鄂宝珠也不能出门去探望,但现下能有这样的结局,她已经是很满意了,对弘时也有些感恩:“告诉四爷,我心里记着他的恩呢。”
日后无论如何,只冲着这一桩事儿,自己就需得对他忠心。
董鄂阿林死了,并不代表这事儿就算是结束了,贪污这事儿,自来不是一个人能办成的,总是一条线,这根线上,拴着无数的人。
胤禛接下来的事儿就是调查这些和董鄂阿林一条线上的人,这样一来就难免牵扯很多,董鄂阿林毕竟只是一个官儿,和他同流合污的,也有可能背后是有主子的。
这主子就牵扯到京城里阿哥们了,靠山嘛,能有比阿哥更大的靠山吗?
胤禛直接怀疑的是八阿哥,否则从董鄂阿林的事儿上,八阿哥为什么总是阻拦呢?但找来找去,这证据,也就截止到九阿哥这边。
无奈之下,只好暂且将证据送到康熙面前。
康熙本来就对九阿哥有些不满,一个是因着九阿哥做生意,与民夺利这事儿。他是从不考虑民间百姓如何的,但凡生意赚钱,他就要插一手。堂堂皇子阿哥,他连丁点儿甜头都不放过,这吃相难看,康熙是不喜欢的。
再有一点儿就是恨铁不成钢,九阿哥天资聪颖,单单看他学那英吉利话就能看出来,像是胤禛,那是勤奋,天天三更睡五更起的,所以这成绩就总是第一。
但胤禟,那就属于有天分,听一遍,学两天,就能说的有模有样了。本来呢,那段时间,康熙是很看重海上贸易这事儿的,因着赚钱嘛,国库总是很缺钱,所以能赚钱的,又不会与民夺利的生意,康熙就很看重。
他本来想着九阿哥在这方面天资出众,那干脆将这海上的事儿,这一摊子的生意,交给九阿哥。
结果呢,九阿哥不愿意为朝廷白白出力气,宁愿自己做生意。
不走正路,哪怕是赚钱了,哪个做阿玛的能喜欢呢?再者康熙这阿玛还不是寻常人家阿玛,他是大清皇帝,是坐江山的人,自己的儿子身为皇子享受百姓供奉,结果却不愿意为百姓出力,不愿意为朝廷分忧,不愿意为阿玛分忧,这简直就是……不孝子。
尤其是他赚钱了,居然还只帮着老八夺嫡。你有这钱,你放国库不行吗?
总之老爷子对九阿哥,那是有很大的不满的。现在见了胤禛这证据,那顿时暴怒,原以为你只是做生意赚钱呢,没想到你是荤素不忌,连贪污的银钱都能伸手。
康熙是皇帝,天子一怒,那就不用说了。也就是康熙没有杀儿子的习惯,否则九阿哥怕是也跑不了,但现下这好日子也到头了,先是被夺爵了。
九阿哥一直是贝勒的爵位,现在好了,成了光头阿哥了。
再然后是罚没家产,收了多少贿赂,现在就拿多少银子出来补上。补不上,那就只能去坐牢了,反正都是关着,关在大牢里也挺好。
手上的差事,那是一个都不留,全都断了。
宜妃在后宫本来是安安稳稳的呢,结果这圣旨一下来,差点儿没直接晕过去。等醒过来,就着急的满屋子转悠:“这可怎么办?皇上该不会一气之下,将老九给砍了吧?”
身边的嬷嬷忙劝说:“那不至于,想当年废太子……不照样是好好的?九阿哥这事儿,说大也不算大,说小也不算小,大约只是将这银钱填补上来就好了。”
宜妃想了想,摇头:“不光是要将这银钱给填补上来,得考虑许多,若是他一下子将这么多钱都拿出来,那皇上不得想他到底是贪污了多少呢?若是断断续续的给,皇上大概又要怀疑他是不愿意给了……”
左右为难,这下嬷嬷也说不上来话了。
其实要嬷嬷来说,事儿既然到了这一步,干脆点儿,直接将银子给了,你给的痛快,皇上指不定心情能好些,毕竟谁都知道国库现在缺钱呢。
远的不说,就说近处的,京郊大营那边的武器铠甲还有棉服之类的,是不是有七八年没换过了?再有边疆那些个军营,年年写信来要银子要东西。
这事儿并不算是多隐秘,因为国库没钱,六部整日里在朝堂上吵架,连后宫也是有所耳闻的。
兵部要钱,工部也要钱,因为工部要做新农具,要千金买马骨。工部要钱,吏部也要钱,吏部要考核官员,要送官员赴外任,这些不都得朝廷表示一下吗?
礼部也要钱,刑部也要钱。
甚至,大理寺,宗人府,顺天府,翰林院……
再甚至,连宫里也是处处要钱,那宫殿每年维修,不照样要钱吗?
户部那钱袋子,整日里愁眉苦脸,连身上带着的荷包都要捏的死紧,生怕有人从他身上拽银子。
所以,九阿哥现在要是拿出一大笔钱出来给康熙,那康熙确实是只有高兴的。
可宜妃是主子,嬷嬷这话却是不敢当着她面儿说的,幸好呢,五福晋很快就进宫来了,五福晋一来是安慰宜妃,二来呢,也是传达五阿哥的意思。
五阿哥倒是能找亲弟弟谈谈呢,可九阿哥能听吗?九阿哥那心里,只有八阿哥一个人,也就八阿哥说话,他能听进去一些。换个人,就算是亲哥哥,他也是不带搭理的。
“我们爷说了,这银子若是手头就有,最好是立马给来了,别耽误。”五福晋说道,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四爷那人最是较真,若是九弟现在不给钱,那接下来,他那府里最好是别花钱了,否则……”
哪怕是家里多买一袋子大米,胤禛都能给你算出来这袋子大米该不该买。
宜妃就觉得脑袋懵,又忍不住臭骂胤禛:“果然是个讨债鬼,那一双眼睛别的不看,整日里就只盯着欠债还钱的事儿,可别上辈子就是个算盘精成人,这事儿要是没他,也没有后面这许多麻烦,乌雅氏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不招人待见的讨债鬼呢?”
五福晋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赶紧说道:“额娘,小心隔墙有耳。”
宜妃更生气:“我怕什么隔墙有耳,这我自己的延禧宫呢,她乌雅秀贞再长的手,能伸到我跟前来?”
但顿了顿,到底是压低了些声音:“能不能让人弹劾了胤禛,说他是以权谋私,公报私仇?本来他就看胤禩不顺眼,咱们九阿哥这也算是遭受了无妄之灾吧?”
五福晋没说话,宜妃就叹气,这也就是随口说说,若是真有人这关头上折子弹劾了胤禛,那胤禛绝对能立马带人将老九的府邸给搜了。
胤禛那人,是真的不留情面。再者,他和老九那关系,本来也就比不上亲兄弟。
宜妃顿了顿,又开始臭骂:“实在是一心钻在了钱眼里,为人也刻薄,你有这功夫帮你去盯着朝堂上那些人,你总将视线放在兄弟身上算什么事儿?这不典型的窝里横吗?那朝堂上多少人呢,外面地方官多少人呢,加起来小一千人了,一千人里面你都挑不出来个贪官污吏去逞威风,非得要在亲兄弟身上下功夫是不是?”
五福晋张张嘴,想劝一劝吧,又怕宜妃这正在怒头上,若是再迁怒到自己夫妻身上,倒是不太……好接受了。
干脆闭嘴吧,反正宜妃骂一骂,对身体也好,总比闷气憋在心里强。
她是没想过帮胤禛辩解几句的,一来是在宜妃面前呢,这里外需得分清楚了,二来呢,这事儿她觉得胤禛做的,也确实是有些过分了。
哪怕不是一母同胞呢,到底也是兄弟,兄弟之间,有什么事儿不能私底下商量商量呢?你拿着这东西找五阿哥,让五阿哥去找老九要钱,或者呢,你私底下找父皇,让父皇要钱。
反正钱到了国库里就行了是不是?非得要将事情闹到朝堂上,人尽皆知。现下连民间都传言,说九阿哥是个贪官污吏,是个大胖子,死要钱。
九阿哥这名声不好听了,那作为亲哥哥的五阿哥,能有什么好名声?
百姓可不知道九阿哥最亲近的是八阿哥,人家只会想老九老五一母同胞,那是比谁都更亲密的关系。
五阿哥现在在朝堂上,也总被异样目光打量,甚至还有些人不识趣,总询问老五知不知道老九这贪污的事儿,怀疑老九贪污那银子,也给老五分了。
天地良心啊,老五那可是从没在老九手里拿过银子的。现在倒是好,老九出事儿了,老五倒是第一个被怀疑的。
五福晋心里哪儿能没气呢,自家丈夫这样被怀疑,她作为女眷,这段时间都没敢出门,生怕被那些混不吝的给问到头上来。
婆媳两个一个滔滔不绝,一个闭嘴不言。
说了大半个时辰,宜妃总算是停下来了,不是没词儿了,而是口渴了。
停下来端着茶杯喝了大半辈子,宜妃才叹口气:“也不见老九媳妇儿进宫,发生了这样大的事儿,连你都知道进宫来问问,可老九媳妇儿,到现在都没见身影。”
想起来也来气,宜妃紧接着抱怨:“连个阿哥也生不出来,我也没有因此埋怨过她,她自己心里却是生了怨怼,觉得我是太过纵容老九……我瞧着,都是乌雅秀贞将这做婆婆的风气给带坏了,我是重话都不敢说了。老九媳妇儿心里有气呢,不光自己不进宫请安,连带着几个女儿也不进宫请安。”
对这事儿,五福晋就不好多评价了。
说句良心话,九福晋也不是没进宫请过安,但是她但凡进宫请安,宜妃就总要催促她生孩子,要给她什么秘方。偏偏这生孩子的事儿吧,又不是只一个人能行的。九阿哥花心在外,风流好色,一个月里面能在正院休息的日子不超过五天。
这种情况下,你让九福晋如何怀孕呢?有感而孕啊?
九福晋的女儿们进宫,宜妃就总唠叨,说有个弟弟是多好的事儿,让九福晋自己不生,就抱养一个在跟前。人家母女连心呢,九福晋听了这话不痛快,难不成人家女儿听了就能高兴了?
但凡进宫听的都是这种糟心话,那谁愿意进宫呢?
再看看人家德贵妃,不管生了阿哥还是格格,人家从来不计较,无论是孙子进宫还是孙女进宫,那都是一样对待。阿哥有什么,格格也有什么。阿哥吃什么穿什么,格格也吃什么穿什么。
再者,最重要的,德贵妃是从不在晚辈面前抱怨他们的父母的。
哪怕她不喜欢年氏,年氏生的阿哥进宫,她也照样是心肝宝贝儿的疼爱的。
在五福晋看来,九福晋又不是不能生,她不过是运气不好,接连生了三个女儿而已。若是宜妃和九阿哥能多些耐心,也不是说就不能再生了的。
偏偏九阿哥着急的什么一样,宜妃也跟着着急,到处搜罗偏方秘方。
九福晋若是只困在内院让九阿哥养着,那他们母子说什么,九福晋就只能做什么。可偏偏人家九福晋,自己能赚钱,自己不光能养活自己,还能养活三个女儿。人家不靠你们母子吃喝穿用,人家为什么要听着你们的话来委屈自己?
五福晋心里腹诽,面上却是劝道:“九弟妹素来胆小,怕是这会儿正在府里担惊受怕呢,您且放心,我一会儿出宫了就去探望她一下,九弟那边,还请额娘多劝一劝,能早些给就早些给了,手里既然不缺钱,咱们何必就差那几天呢?”
宜妃脸色不太好,五福晋也乖觉,说了几句就赶紧起身告辞了,反正这话她是带到了,宜妃要不要给九阿哥说,九阿哥要不要听,那就是他们母子之间的事儿了。
至于五阿哥,他反正是不能和八阿哥亲近的。他们兄弟,有一个跟着八阿哥就行了。
若是八阿哥日后能赢,有老九在,五阿哥也不至于没前途。若是老八日后赢不了,那五阿哥也能保住老九一条命。
不怪五福晋太冷静,瞧着竟像是有些过于冷酷,而是五阿哥知道,这筹码,绝不能只放在一个地方。只放一个地方的,那就是赌博了,赌博这事儿,那可是不能碰的。
五福晋出了宫,顿了顿,就吩咐车夫先去九阿哥府上,无论如何,到底是亲兄弟呢,她若是不去,难免被人说冷血。
乌雅秀贞正在捣鼓一些鲜花,这三月里了,春天的花儿开得早,她就打算弄些做胭脂。她不缺少胭脂水粉,但是偶尔兴致来了,自己折腾折腾,也算是打发时间了。
十四阿哥急匆匆的进门,乌雅秀贞看他一眼,忍不住挑眉:“火烧屁股了?”
十四阿哥忙摆手:“额娘可别打趣我了,我来找您是有事儿的,九阿哥那事儿您知道了吧?”
乌雅秀贞点点头:“这宫里还有谁不知道?都等着看九阿哥能拿出来多少钱呢。再者,你汗阿玛,还打算巡幸蒙古,若是有了这笔钱,那就能提前动身了。”
康熙往外走一趟,那可是几十万银子的事儿。现在可以说,就等着九阿哥这银子到账了。
十四阿哥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还有这事儿呢?
但顿了下,还是说道:“额娘,这事儿呢,您看您能不能和汗阿玛求求情?”
乌雅秀贞皱了皱眉,没说话。十四笑道:“也不是说让您插手这个前朝的事儿,你就说这府里的日子过的不容易,让九哥少给一些……”
“这事儿和你什么关系?他那银子,不给皇上,难不成还要分给你?”乌雅秀贞打断他的话,十四阿哥一拍手:“还是额娘聪明,一下子就猜中了,这银子,九哥确实是打算给我分一些的。我若是能让他少给汗阿玛十万两,他就分给我一万两。”
这高的,乌雅秀贞都有些吃惊了。
但随即,她就伸手捏住了十四耳朵:“我看你真是活腻歪了,你是不是穷疯了你?什么银子都想要啊?你从小到大,我是缺了你银子还是缺了你吃穿了?”
十四连忙求饶:“额娘额娘,疼疼疼,快松开,我知道错了,我这不是想着,白来的银子,不要白不要吗?再说,他也不是只找了我一个人,他还找了十二阿哥……”
乌雅秀贞越发用力,十四侧着脑袋龇牙咧嘴,还不敢太用力挣扎,生怕乌雅秀贞拽不住。
乌雅秀贞过了会儿就松开手了,实在是十四长的人高马大的,他虽说是侧着头方便她捏吧,但到底是个子有差距,她捏得挺费劲儿的,再者估计十四也没觉得疼,那还是松手吧。
她照旧低头去捣自己的花瓣儿,十四在旁边嘀嘀咕咕的:“我想着这就是几句话的事儿,额娘您想想,几句话就能赚几万两银子,甚至十几万,这天底下,哪儿还有比这更轻松的赚钱的事儿了呢?汗阿玛因着四哥那折子,怕是心里正敏感,我们这些做儿子的,但凡上去说一句,怕是汗阿玛就能将我们打成九哥的同党了。”
乌雅秀贞点点头,这点儿十四还算是看的明白,总算是没那么蠢笨了。
“这事儿需得后宫娘娘出面,九哥家里好几个女儿呢,这女儿嫁人,总得要嫁妆吧……可以让汗阿玛给个数,九哥凑够了这个数,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
十四阿哥很天真的说道,天真的乌雅秀贞都忍不住有些怀疑自己生他的时候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应该吃的东西。
“女儿成亲的时候他没想着准备嫁妆,现在自己有危险了,想起来给女儿准备嫁妆了?就算是他想准备,也得问问家里女儿要不要对不对?”乌雅秀贞说道,十四阿哥笑道:“哪儿有不要嫁妆的?再者,九哥是她们亲阿玛……”
乌雅秀贞笑了一下,十四阿哥顿了顿继续说道:“这天底下,还能有不孝顺父母的?”
“孝顺是孝顺,但不能愚孝。再者,父不慈子不孝……”这话就有些比较敏感了,乌雅秀贞说出来,顿了顿,也还是多解释了一句:“九阿哥他既然一心只想着帮衬八阿哥,做这贪赃枉法的事儿的时候没想起来过女儿,现在事儿发了,那他就该自己担着,男子汉大丈夫,为点儿银钱,就让父母担惊受怕,让子女惶恐难安,这就是他的为子为父之道?我看着你这段时间和他鬼混,怕是也脑子进水了。这段时间,你别总在外面瞎跑了,回家去念念书。”
“九阿哥这事儿,一有你们汗阿玛,二有朝廷,三有他最尊敬的八哥出面,且轮不到你呢,你若是想赚钱,那就老老实实的,别总不着调,该你拿的你拿着,不该你拿的,你别伸手。我且告诉你,你若是伸伸手,被你四哥抓着了,他要是剁掉你的手,我可不会求情。”
乌雅秀贞提前警告,十四一提起来胤禛,那脸色就有些不自在了,他是不喜欢胤禛,也不爱听他说教,也愿意总和胤禛对着干。但是,他也是有些惧怕胤禛的,毕竟小时候,胤禛说打,那是真的打的,半点儿不会留情。
以前呢,是仗着乌雅秀贞可能会拦着。可现在乌雅秀贞都将话放在这儿了,绝不会拦着,那他到时候可就……没办法抵抗了。
不过,到底是有些惋惜没到手的那些银子。
十四啧啧了两声,乌雅秀贞说道:“你想想你额娘用了大半辈子,才做了个贵妃,再因着你这是几万两银子,到时候再被夺了位份,做了答应……那你十四阿哥,还有脸面没有?”
十四一激灵,赶紧笑道:“汗阿玛没这么绝情吧……”
“帝王心思,谁说得准呢?你额娘我安安分分半辈子,为十几万两的银子,丢了位份,丢了脸面,丢了尊严,你到时候可别再进宫了,你且再看看外面那些人,还能将你当回事儿不能。”
乌雅秀贞说道,是,母凭子贵,但也是子凭母贵。这两个,相互依存的,现在人人都说他十四阿哥是贵妃之子,等日后乌雅秀贞没了位份,他这脸面是跟着扫地的。
不信这个的,你且看看十九阿哥,那是人不够能干吗?为什么现下朝堂上,连提起来这人的时候都少?
乌雅秀贞对十四摆手:“赶紧走吧,轮不到你的事儿,你少插手。”
十四有些怏怏的,乌雅秀贞才不管他,这人就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他若是实在是脑子转不过弯来,非得要自己去找康熙求求情,那乌雅秀贞也是不会拦着的。
人嘛,总要撞一撞南墙才知道回头。现在好歹做皇帝的是亲爹,就算是他撞南墙了,顶多也就是打一顿骂一顿。等将来做皇帝的变成了哥哥,他这撞南墙一次,估计就得圈禁半辈子了。
所以乌雅秀贞很快将这事儿给扔到一边去了,但很快她就又得到消息——九阿哥和十阿哥,两个活宝,竟是在京城里摆摊卖家具了。
九阿哥甚至还扯了标语,什么被亲哥哥逼迫给钱,实在是手里没钱,只能变卖家具。
当然,九阿哥那府里的家具,肯定不是寻常人能买得起的。他这一场,也就是给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们看的,好让人看清胤禛的心狠手辣的。
但九阿哥这次可是估错了康熙的心思了,他和十阿哥前脚在市场上闹腾了半天,到了下午,人就被侍卫们给带进宫了。至于那些家具,既然搬出来了,哪儿还有搬回去的道理?户部的人机灵的很,或者说,在胤禛的带领下,机灵的很,这边九阿哥十阿哥进宫,那边户部就已经清点了东西,全带到户部去了。
九福晋是巴不得呢,自然不会阻拦。至于十福晋,十福晋从不管这些事儿,再者,又不是拿的人家的嫁妆,人家更不会理会了。
各种家具,还有摆件,粗粗算下来,也有三万两左右了,怎么说呢,蚊子腿再小也是肉,三万两也足够康熙带着人从京城走到承德去了。
十阿哥被禁足,九阿哥则是被关在宗人府,康熙亲自派了五阿哥去九阿哥府上拿钱——从这点儿也能看出来康熙真是亲爹,换个人指不定将这差事当成了抄家,等九阿哥回去,那府里指不定就只剩下个空壳子了。
但五阿哥是亲兄弟,那肯定是要给九阿哥留一些家底的。
只带走了库房里的银子,其余的一样没动。但只这银子,也足足有八百万两。八百万两啊,户部那钱袋子,看着这些银子,眼睛都像是夜里饿很了的老鼠的眼睛,闪闪发光,还是绿光。
至于接下来该如何分配这钱,康熙……还是很大方的,给了户部一半儿。剩下一半儿,进了他自己私库。说是私库,但是内务府也有,间接的,乌雅秀贞这些后妃们,也得了些好处——月例银子翻了一倍。
乌雅秀贞看着多出来的银子,心情大好,特意约了章佳氏到花园里去逛一逛,还顺便说起来这月例的事儿:“怕是宜妃现下正抱着银子哭呢。”
若是只她自己有,她肯定是高兴的嘴巴都要裂开到脑袋后面去了。但是人人都有,再想到这银子还是从他儿子口袋里掏出来的,那宜妃能高兴就奇怪了。
章佳氏笑道:“只现银,九阿哥一下子就能拿出来这么些,手里可真有钱。”
“若全都是自己赚来的还好说,偏偏这其中还有民脂民膏……”乌雅秀贞叹口气,也就九阿哥是个皇子阿哥,否则你看看那董鄂阿林,自己死了也就算了,还连累了家里人,最后抄家,也是一文钱没保住。
但也因着九阿哥是个阿哥,乌雅秀贞想一想也觉得心里梗的慌,她老四儿子,上辈子为了点儿银子,那恨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只睡两个时辰,手里一文钱要掰成两半儿用,更是想尽了法子弄钱,还在民间落下个抄家皇帝的名声……累死累活,好些年,也才才刚将康熙死之前留下的窟窿给填补上一些。
可人家九阿哥,轻轻松松,几百万两银子说拿出来也就拿出来,人家甚至还不是费心赚的,而是伸伸手就有的。
这可真是……同样是皇子,不同命啊。
乌雅秀贞恨恨的咬一口点心,为胤禛觉得不服,为百姓觉得心寒,为康熙觉得荒谬。
章佳氏也忍不住跟着叹气,这是想到了十三的处境了。怎么说呢,十三也不过是坐视太子造反,既没有行刺皇上,也没有草菅人命,更没有贪赃枉法,结果就要被关在养蜂夹道那么些年,还被冷落了将近十年了。可再看看九阿哥做的这些事儿……
有时候吧,都觉得康熙并没有很将这江山放在心上。
但是吧,你又不能说他不在意这江山。
思来想去,也就一个感叹:“得亏他这出身了……”
“也不知道宜妃现如今在做什么,咱们不如去探望探望?”乌雅秀贞忽然来了兴致,章佳氏自来捧场,忙应了,于是两个人起身往延禧宫去——宜妃现下是不愿意出门见人的,但山不就我我来就山嘛。
到了延禧宫,小丫鬟匆匆忙忙进去通报,没一会儿就出来了:“宜妃娘娘头疼,不能起身迎接贵妃娘娘……”
“头疼?那正巧了,我该进去慰问一下的。”乌雅秀贞打断她的话,笑道:“再者,我以前也头疼,后来太医给开了,方子,调养了些年,也算是有些心得,我来问问宜妃,若是对症,也该请太医给开个方子才是,头疼这事儿若是不管,那可真是会要人命的。”
乌雅秀贞抬脚往里面走,小丫鬟拦不住,急匆匆进门去叫宜妃。
这边乌雅秀贞进门,那边宜妃就已经在床上躺着了,脑袋上盖着布巾,肚子上搭着小被子,看着脸色确实是有些不太好。
见乌雅秀贞进门,就挣扎着要起身:“给贵妃娘娘请安了……”
乌雅秀贞忙抬手按住她:“可别起身了,咱们谁跟谁啊,还用如此客气?你且好好的躺着,你说头疼,是哪儿疼?侧边疼还是额头疼?还是后脑疼?亦或者是,太阳穴疼?那疼起来又是如何的?突突突的还是针扎一样的,或者是钝痛?”
这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宜妃都觉得脑袋要炸开了,但顿了顿,还是老老实实的笑道:“多谢贵妃娘娘关心了,并不是什么大事儿,老毛病,就是晚上没睡好,我躺会儿也就好了。”
说没睡好,也就是盼着乌雅秀贞能有点儿眼色,赶紧滚蛋。
但偏偏乌雅秀贞像是听不懂人话一样,照旧笑道:“到底还是该请大夫看看,若是大夫能开个安神汤也是好的,你这晚上睡不好,我估摸着还是为九阿哥的事儿对不对?但事儿既然成了现下这样了,你就该想开些,别总心里惦记,你看看,这可不就惦记出了问题了?你这睡不着,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是能帮九阿哥将银子要回去,还是能给九阿哥再弄一笔银子呢?”
宜妃那脸色好看的,就像是茶杯上的青花,说好看也好看,但偏偏宜妃那原本的肤色又不是雪白的,这两个加在一起,就显得有些诡异起来。
她现下最不愿意人提起来的就是九阿哥这事儿了。
但乌雅秀贞最愿意提起来这事儿了,又笑道:“我也劝你多想开些,咱们做父母的,既然岁数大了,也就享享清福,别什么事儿都想着插手,到最后着急上火的,身体不舒服,受罪的还是自己。像是九阿哥,人家自有法子,你看人家之前不还去集市上卖东西吗?”
这话就是明晃晃的嘲讽了,宜妃的脸色又有些尴尬发红。
乌雅秀贞继续说道:“人家连卖东西的法子都能想的出来,那送银子的事儿,怕是更不值一提。我瞧着九阿哥啊,做生意这方面,是真有天分,你看看,这种情况下,还能想到变卖家具呢,那人家一听是为了筹钱大甩卖,不都抢着买吗?这点子,真是一出是一出的。”
九阿哥事儿闹腾的挺大,当天围观看热闹的不是少数。
有和胤禛不和得,当即就会掏钱,一来是支持九阿哥,二来也是为落胤禛面子。
今儿乌雅秀贞来,也算是为胤禛出口气。
宜妃那心里,憋着一股的火气,想撒出来吧,又不知道该冲谁撒,总不能冲着乌雅秀贞去了,她今儿若是冲着乌雅秀贞撒火了,那就等着被乌雅秀贞挑刺儿吧。
乌雅秀贞又说道:“对了,都说九阿哥是孝顺人,他手里既然有那么多的银子,那往日里可曾孝敬你?逢年过节的,你手里没有几十万,也该有十几万的吧?”
说到这个,宜妃心里更憋气,九阿哥是钱多,但是对她这个做额娘的,也没有超过八阿哥啊。九阿哥前脚给她十万两,转头就能给八阿哥一百万。
做亲娘的,看着儿子现在落个如此下场,银子却是一点儿没保住,那心里能好受了?
乌雅秀贞就专门挑着宜妃不喜欢听的说,说一遍又一遍,硬生生将宜妃的脸色说成银白色的——气的,憋的。
章佳氏在旁边虽然一直没开口,但时不时的给乌雅秀贞倒杯茶,再顺便点点头,应一声,做捧哏也做的很到位。眼看着宜妃都快被气晕过去了,她才笑道:“宜妃姐姐也别太难受,往好处想一想,现如今咱们的月例银子翻倍了,您正好可以将这银子给九阿哥送过去,虽说杯水车薪,但也能抚慰一下九阿哥那受伤的心灵?”
给出去九百万,收回来亲娘的几百两银子,想必九阿哥拿到这银子之后,脸色必然很好看。
不光是九阿哥脸色可能会好看,现在宜妃这脸色也更好看。
“我这身体实在是不舒服,怕是不能招呼贵妃了。”宜妃端起来茶杯,硬邦邦的开口,再不将这两个人给赶走,她怕自己就要撑不住了。
乌雅秀贞见好就收,要真是将宜妃给气死了,万一康熙再心疼了怎么办?
所以,也很有眼色的起身:“既如此,那你且好好休息,我和章佳妹妹就先告辞了,回头得空,我再来探望你。你这头疼呢,我瞧着就是想太多,不如你明天出来走走,到御花园里散散心。”
宜妃笑一下,她敢说,她明天去御花园,见到的,肯定不只是乌雅秀贞和章佳氏这两个。到时候,说不定荣妃平妃等人都会去看她的热闹。
至于良妃,是,良妃是不会看她热闹,但她现在想到良妃,那脑袋就更疼了。
就像是有人开着火铳往她脑门上撞一样。
乌雅秀贞和章佳氏出了门,互相看一眼,就忍不住哈哈笑起来,实在是宜妃刚才那脸色,可太好看了。
“这江山啊,是大清的江山,是满人的将人,也更是爱新觉罗家的江山。”乌雅秀贞忽然说道,她话音刚落,就听见后面传来鼓掌声:“爱妃这话说的很对,若是人人都能和你一样明白,朕也能少费几分心思了。”
乌雅秀贞和章佳氏忙转身行礼:“给皇上请安。”
章佳氏心里还有些忐忑,这该不会是知道自己和贵妃来看宜妃的笑话,特意来给宜妃撑腰来了吧?
乌雅秀贞倒是稳当的很,笑眯眯的问道:“皇上怎么在这儿?也是来探望宜妃妹妹的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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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
康熙看一眼乌雅秀贞,意味深长:“宜妃这顿时间心情不爽快,爱妃若是没事儿,就少来打扰她,免得她忧思过度,难免对身体不好。”
乌雅秀贞是爱妃,宜妃也是爱妃。乌雅秀贞生了孩子,宜妃也生了孩子。乌雅秀贞本本分分,宜妃也娇俏可人。总之呢,在康熙心里,那都是差不多的。
至于能差多少,这可就说不准了。但若是二选一……康熙觉得,这世上该是没人能逼迫自己二选一的。
乌雅秀贞不痛不痒的,她了解康熙,若非是这辈子她重生了,宜妃在康熙跟前,该是更得宠的。上辈子,康熙但凡出门,不光是江南还是蒙古,大多时候都是要带着宜妃的。
她也不计较康熙心里更重要的事是谁,这么说吧,都四五十的人了,和人争风吃醋,这话说来都惹人笑话。就好像是她养了几个孩子,那每一个孩子性情不同,她还能非得在其中选择一个做最重要最宠爱的那个吗?
所以她就笑道:“还是皇上贴心,宜妃妹妹若是知道皇上如此护着她,定是高兴的什么毛病也没有了。”
这话打趣的,康熙都忍不住尴尬了片刻。
乌雅秀贞很爽快,就带着章佳氏告退:“既然皇上来探望宜妃妹妹,那妾身就不打扰皇上和宜妃妹妹说话了,回头皇上到永和宫来用膳,前段时间六阿哥刚弄到了两只熊掌,现下御膳房正在炮制,皇上明天或者后天来,正巧能赶上。”
康熙点头应了下来,并非是嘴馋那熊掌,而是要给乌雅秀贞一些脸面,不然怕是宫里立马就要传出他训斥乌雅秀贞,厌恶乌雅秀贞的话来了。
康熙摆摆手,就冲着延禧宫去了。宜妃正满心烦闷呢,听见脚步声,还以为是乌雅秀贞又回来了,就皱眉转头,然后就一下子对上了康熙的视线,宜妃怔愣了一下,忙起身行礼。
康熙抬手按住她胳膊:“不是说头疼吗?那就不要行礼了,老夫老妻了,何必这样客套?可吃药了?大夫是如何说的?”
宜妃抿抿唇,这眼眶就红了,她抽出来帕子正要往眼角揉,就听康熙说道:“快收一收吧,都做祖母的人了,眼看快六十,做这姿态好看吗?”
宜妃顿时噎住,顿了顿,没好气的将手帕收起来:“好不好看的,反正皇上不爱看就对了,是不是?宫里多少娇娇俏俏的小女孩儿呢,皇上就爱看人家哭哭啼啼是不是?”
康熙都无语了一下,略有些嫌弃:“你这个年纪了,还吃人家小姑娘的醋?”
“我这个年纪怎么了?我这个年纪就不能吃醋了吗?你难道不是我男人?我若是不吃醋,你才该是着急,因为那时候,必然是我心里没有你了,”宜妃皱眉,康熙赶紧摆手:“好了好了,我说错了,你吃醋是理所应当的事儿。”
宜妃这三两句话将头疼的话题给岔过去了,康熙也知道她是不愿意说,不说那就算了,不说就是没大事儿。宜妃这性子,都几十年了,他岂能不明白?大概率也就是装病,太医根本没来看过。
宜妃顿了顿,就说起来五福晋过来请安的事儿:“也劝了劝我,我一开始是有些生气的,但现下已经好多了,皇上做事儿自有自己的道理,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明白朝堂上的事情,若是一味只护着老九,溺子如杀子,对老九也不妥当。倒不如松松手,皇上反正如何,也不会要了老九性命的是不是?皇上又不是四阿哥那无情冷血的性子。”
这还要给胤禛上上眼药呢,康熙沉吟了片刻才说道:“你若是心疼老九,回头送些吃的喝的就行了。不过,你手里那些东西,还是多给九福晋留着些,不然到最后,怕是都要被老九给送出去,你辛辛苦苦一辈子,那东西不留给儿孙,反而是便宜了别人……”
宜妃一想到这个可能,顿时气血上涌,她可太明白康熙这话里的意思了,九阿哥能送给谁?还不是送给八阿哥,或者是帮八阿哥做人情,送给其他朝臣。
倒是给九福晋了,九福晋还能留给自己孙女们。
虽说孙女儿是要嫁人的……但总比落到外人手里强吧?
乌雅秀贞带着章佳氏回去,章佳氏还有些忐忑呢:“皇上心里会不会怪罪咱们?宜妃会不会告状?”
“宜妃肯定会告状,不过,皇上估计不会怪罪咱们,再者,就是怪罪,你且放心,上面还有我顶着呢,咱们这岁数了,皇上就是怪罪又如何呢?难不成还能将咱们的金册子收走不成?”
金册子就是册封妃嫔的时候,内务府给的金册,有这个,那就是身份的证明。
乌雅秀贞摆摆手,很是不在意:“再者,咱们现下,一不争宠,二不侍寝,皇上生气不生气的,也并没有多大妨碍。对了,今儿下午你若是得空,咱们弄些桃花糕吧,前段时间,老六家的孩子进宫,说是想吃宫里的桃花糕,正巧呢,这桃花下来了。我早上特意让人去采摘了些,都是很新鲜的。”
章佳氏也确实是没别的事儿,干脆中午就在永和宫蹭饭,随后在厢房小憩片刻,下午就跟着乌雅秀贞做桃花糕。乌雅秀贞孙女儿不少,胤禛家只有一个,虽然嫁人了,但嫁在京城呢,有什么好东西,倒是也不会疏忽了她。
老六家两个女孩儿,十四家三个女儿,十三家现在也是两个女儿,另外呢,还有七格格,九格格。七格格家里,也有一个女儿呢。
乌雅秀贞一边挑拣桃花,一边笑道:“这得亏是有人伺候,这要是没人伺候,谁家家里这么多个女孩子,做一次桃花糕,怕是这桃花都得两三天采摘。”
孩子越多,事儿也越多。
她就有些疑惑了:“咱们自然是不用为照看孩子发愁的,但民间,若是有这么多的孩子,岂不是得分出许多人手来照看?那一家子,还如何做事儿赚钱?”
岂不是越生越穷?
章佳氏笑道:“姐姐忘了,那民间孩子,大约三岁,就要开始学做事儿了。男孩儿跟着地里,女孩儿在家洗衣服做饭,到那七八岁,就能当半个大人用了,若是男孩儿生的多,到这些个长大,那家里就多了多少劳力呢。”
乌雅秀贞沉默了一下,摇头:“你这说法不太对,虽说这些人长大了干得多了,但是吃的也多了,穿的也多,还一个个到了年纪要成亲,前面养活七八年,后面七八年好不容易能赚钱了,却又要成家分家了,又要为另一个家庭来奋斗,来养活另一个小孩子了,这样反反复复循环,哪天才能积攒到银子呢?“
章佳氏摇头:“但是人多,在村子里,在宗族里,就会有很大的地位,就会有额外的收入。再者,成亲生孩子这事儿若只是往后推一推,那就相当于用生孩子养孩子这十年,换了将近十年的回报。这付出,肯定是要比回报少一些的,因为小孩子能吃多少?但他们长大了赚的,必然是要比吃的多的。”
只要这回报比付出多,那就有人会无止境的一直生一直生。
乌雅秀贞没再说话,生孩子这事儿吧,也好像就是女人刻在骨子里的一种本能,就好像成亲了,就必得要生,要完成这些任务,否则就会有人拿着鞭子在后面抽打催促一样。
哪怕是她自己,不也是生了六个吗?
生孩子哪儿有不疼,不危险的?可谁也没有因为这疼,这危险,就放弃生孩子。
“老天其实也不是很公平。”她说道,章佳氏笑道:“众生皆苦。”
两个人索性就绕开了这话题,乌雅秀贞看她挑拣的桃花:“略有些干巴了,回头还得用水浸泡一下。”
章佳氏笑道:“若是按照姐姐这标准来,怕是这一框子,也难挑出两三碗。”
总不能到时候,就用这花瓣做个装点吧?
乌雅秀贞看看自己这边,也忍不住笑起来,干脆抬手将自己这边的倒在了章佳氏那边,然后叫了丫鬟来:“你们来挑一挑,再让御膳房准备些红豆,今儿这桃花糕,就用红豆和桃花,再加点儿糯米来。”
之前九格格弄那鱼胶也很好用,到时候弄些透明的,里面摆放上桃花,做出来的糕点真的是又好吃又精致。
丫鬟忙应了一声,乌雅秀贞瞧着今儿天气好,干脆就让人将棋盘拿出来,和章佳氏在院子里下棋,正忙着,那边密嫔就来请安,密嫔是自己让人做了些桃花羹,特意带来给乌雅秀贞和章佳氏尝一尝的。
密嫔年纪也不算小了,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都已经成亲,最小的十八阿哥,现在也快上朝了,等十八阿哥成亲,她也就没什么可操心的事儿了。
孙子辈的,那自然有人家的父母来操心。她一个后宫女人,顾好自己,别给子孙添乱就成了。
到了她这个年纪的后妃,一般都挺闲的,既不用争宠,也不用费劲心思去争斗,每日里一睁眼,忙完了自己宫里的事儿,就闲散下来了。
那没事儿做怎么办呢?总不能日日里发呆,总这样发呆,人早晚变的呆滞起来。
所以,就约在一起打打牌,逛逛园子,说说闲话聊聊天儿。
密嫔往日里是和平妃要好的,平妃因着自己没孩子,再加上胤禛和佟家的几分缘分,和乌雅秀贞走的也很近。再加上十八阿哥也得过胤禛恩惠,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又都是四爷党。所以,密嫔也是时常往永和宫来的。
今儿也是,熟门熟路,都不用丫鬟招待的,自己进去找了碗筷,拿过来给乌雅秀贞和章佳氏分桃花羹。乌雅秀贞就忍不住笑道:“这果然是桃花开的季节,什么东西都少不了桃花。”
密嫔也一眼就看见了摆在旁边的框子,里面装着的也都是桃花花瓣,顿时跟着笑起来了:”可见是想到一起去了。不过今儿这桃花羹可不一样,这是我亲手做的,一应事情,全都是我亲自动手,没有让人帮忙。”
“那可得仔细尝尝了,好歹是一番心意。”乌雅秀贞忙说道,拿勺子尝一口,然后点头:“甜而不腻,味道醇厚,果然好吃。”
密嫔笑眯眯的:“用了我自家的秘方呢,江南那边的口味,京城这边很少见的。”
密嫔是江南人,多点心之类的,也更偏向于软软糯糯甜滋滋的口味。她自己也会做,年轻时候是懒得做,现下嘛,反正闲着没事儿,那就动动手,也免得有朝一日,自己将这些秘方什么的,都给忘记了。
章佳氏问道:“十五阿哥要做阿玛了?”
提起来这事儿,密嫔就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十五福晋刚怀了,这消息还没几天呢,我原想着,让她额娘,亲家母去照看照看的,没想到亲家母那边也有事儿,她自家儿媳妇儿也怀孕了,我就想着,要么将我身边嬷嬷给送过去呢?”
到底是头一胎,密嫔也不放心。但是吧,又怕送了嬷嬷过去,儿媳妇儿心里会多想。
都是从这一步走过来的,密嫔也知道,怀孕的女人敏感多疑,但凡她觉得婆婆是要插手府里的事儿,那必然是要多想的,到时候再坏了身体,倒是不妥当了。
“今儿也是特意来找贵妃姐姐拿个主意,看看这嬷嬷,该不该送。”密嫔笑着说道,乌雅秀贞摆手:“这你可问不着我,我是不曾送过的,老四家的当年怀孕,是老四去请了觉罗氏过去照看。老六家的,也是老六的岳母亲自照看的。到了十四,十四家的性子坚韧,不仅没要自家额娘去,还不许妯娌们去,就自己生的。”
所以,从头到尾,乌雅秀贞都没插过手。
她就一个原则,送人这事儿,除非是儿媳妇们亲自张嘴要了,否则,她自己是不会主动给的。
密嫔一听这话就明白了是什么意思,忙笑道:“这样倒也省心,既如此,那就该多送些东西,衣服首饰,不然,怕是儿媳妇儿要以为我不上心呢。”
章佳氏笑道:“好歹也是个做长辈的,处处小心也不好。”
“我这不是瞧着贵妃姐姐的几个儿媳,都十分孝顺,心里羡慕吗?”密嫔说道,乌雅秀贞摆手:“一家人一家事儿,再者,个人性子不同,我这经验,你可不能生搬硬套。这若是换个性子强势的,看你如此,还不得蹬鼻子上脸?”
密嫔摇头:“我家那个,倒不至于是这性子。”
乌雅秀贞可不打算挑拨人家婆媳关系,就笑道:“如此就好,你自己掂量着办就是了。”
正说着话,成嫔也过来了。
她这一进门,乌雅秀贞就皱眉了:“你这脸色不太好,可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她不问还好,她这一问,成嫔顿时就有些忍不住了,那眼圈,瞬间就红了,章佳氏和密嫔都有些吓一跳,章佳氏赶忙给她倒茶:“成嫔姐姐,有什么话好好说,您可千万别哭,哭起来该不好看了。”
成嫔忍了忍,到底是将眼泪给憋回去了,她知道乌雅秀贞是素来不喜欢哭哭啼啼的人的。
密嫔好奇,催着问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了?你仔细说说,咱们这几个人呢,都帮你参详参详。”
成嫔原本就对乌雅秀贞十分忠心,因着七阿哥上学的事儿,不说是为乌雅秀贞做牛做马了,平日里也是十分亲近,但凡见面,总要跟在乌雅秀贞后面。
当然,她这性子……一年到头,出门的次数也没多少。
乌雅秀贞让人给她拿热帕子擦脸,成嫔又收拾了一下才开口,原来还是因着七阿哥府里的事儿。
七福晋刚进门的时候,性子十分稳当,为人也和善大方,成嫔是很喜欢的。她本来性子就是那种腼腆的,喜欢七福晋,那表达方式就是送东西。她也不爱见人,也就不怎么让七福晋进宫来请安。
早些年还是很好的,但凡七福晋进宫,总要带些她亲手做的东西,不是衣服鞋袜就是点心之类的。
可也就是这三五年,七福晋这性子忽然就变了。
以前一个月总还要进宫两三次,现在一个月,但凡成嫔不问,七福晋就不进宫。七福晋自己不进宫也就算了,孙子孙女儿也都不进宫来了。
今儿成嫔如此难受,也是因为七福晋。
她实在是想念孙子了,昨天就特意派人去了七阿哥府上,说想要七福晋带着孩子来请安。可今儿等了一上午,别说是人进宫了,连个牌子什么都没有。
大约也是到这个年纪了,有些钻牛角尖,成嫔自己在屋子里,越是想越是生气,越是生气也越是难过,她实在是憋闷得很了,就出来走走,想找个人说说话。
这不,一走就走到了永和宫来,实在是这宫里,除了永和宫,她也不知道该去哪儿了。
乌雅秀贞听着她哽哽咽咽的诉说,也是有些无语了,当她这里是什么地方呢?有个什么为难难受的事情,就得上她这儿来求个法子?她难不成看起来长的像是菩萨?
但顿了顿,还是说道:“七阿哥这些年,和七福晋感情如何?通常来说,儿媳妇儿对你如何,就取决于他们夫妻之间感情……本来人家嫁进门也是冲着嫁给你儿子来的。”
成嫔顿时不吱声了。
她这人,说好听点儿,那性子叫老实本分不惹事儿,说不好听点儿,那就叫万事不上心。就是亲儿子,成亲出宫建府之后,她都是很少过问的。
一来是男子汉大丈夫,再如何,这世道也不会活不下去。
二来呢,七阿哥也很少和她说家里的事儿。她也是老想法,男人在外面打拼赚钱,女人在家里操持家务,这府里的事儿,也该问女人。
可七福晋每次进宫,说的都是好事儿。今儿七阿哥办差得皇上夸奖了,明天四阿哥给府里送东西了,后天六阿哥带着七阿哥出门了。
成嫔呢,也不愿意给自己找烦恼。既然七福晋不说,那就是没烦心事儿,没过不去的坎儿。
她这样一支支吾吾,乌雅秀贞就算是看明白了,忍不住叹气:“你可真是……自家亲儿子的府里,竟是一问三不知的,那你知道什么?”
成嫔顿了顿,终于想起来了:“五年前,七阿哥要我给指了个侧福晋,那侧福晋姓田。这两年,倒是没听见七福晋有什么动静,只听说那侧福晋生孩子了。”
一个女人得不得宠,就要看她生不生孩子。一直生,那就说明很得宠。
乌雅秀贞摆手:“算了,这事儿问你也问不出来个什么,这事儿到底是七阿哥自家事儿,你不如叫了七阿哥进宫来问问,若是七阿哥自己宠妾灭妻,你该好好说一说七阿哥,若是七福晋自己心里有事儿,你做长辈的,也该叫了七福晋来问一问。”
她顿了顿又说道:“你找我们是没有用的,你若说是给七阿哥寻个差事,或者是七福晋娘家有什么为难的事儿了,我们倒是能给你出个主意,但这种事情……”
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更何况她们还不是清官。
再者,指不定这还是人家夫妻之间的事儿,那你做长辈的,尤其还不是亲近长辈,那更不能伸手了,伸伸手就是多管闲事儿。
乌雅秀贞又叹口气:“你这性子……现下可得改一改了,以前你不用撑起来事儿,自然是万事不操心。要么呢,你改了性子,多问问,要么呢,你别管,人家既然不进宫来请安,那你索性就清静些……”
又不想管事儿,又想享受天伦之乐,这就有点儿为难人了。
成嫔顿时难过,密嫔好心递帕子安慰:“也别哭了,好歹七福晋没像是当年八福晋一样冲进宫来指着良妃鼻子骂呢。”
当然她说的是有些夸张了,但在密嫔看来,八福晋当年那事儿干的,也确实就像是指着鼻子骂人了。也就是良妃性子好,这若是换个人,不得立马找来了儿子一哭二闹三上吊,先不说休掉不休掉八福晋了,至少一个侧福晋是少不了的。
这宫里的人吧,也真是……不好说,有那性子十分软弱的,也有性子十分强硬的,有那一年到头都不一定出门十次的,也有在屋子里坐不住,但凡天色不黑,就绝对不进屋子的。
各人各色,密嫔心里感叹一下也就完事儿了。
瞧着时候不早,今儿这一下午的时间是又打发了,密嫔就起身告辞了。
她一走,成嫔也不好多停留了,赶紧也跟着告辞。
章佳氏是最后一个走的,还叮嘱乌雅秀贞:“这桃花腌渍一晚上,明天得早早送到御膳房去,不然怕是时间长了,桃花掉颜色了,那到时候就不好看了。”
乌雅秀贞笑道:“好好好,知道了,且放心,明天烧不了你的桃花糕吃。”
晚饭是乌雅秀贞一个人吃的,平日里也是一个人吃,但今儿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觉得屋子里有些冷清。大约是因着成嫔刚来哭诉过?
她放下碗筷就叹气:“九格格这个不着家的,一出门就忘记回来了,这都多久了,也不见写封信回来。”
嬷嬷笑道:“上个月,九格格刚写了信回来的。现下没写信,大约是因着事情忙吧。”
“忙也不知道忙些什么。”乌雅秀贞说道,女孩子家家的,可别忙起来就不顾身体了。女人这辈子,若是想要美貌,就需得付出许多时间精力来呵护,像是九格格这样忙起来,连一日三餐都不一定能准时吃的,如何会有时间做保养呢?
以前她年轻,只年轻就水当当,就是最好的容貌了。
现在她这年纪,可不算年轻了。
“回头让人多做些面脂之类的,给她送过去,再让人提醒着她用。”乌雅秀贞说道,倒不是说非得要九格格找个如意郎君什么的,女人嘛,打扮也并非只为了给男人看。
自己打扮的好看了,自己照镜子也心情好啊。
现下,乌雅秀贞是已经断了让九格格成亲的念头了。九格格也快三十了,这年龄成亲,再去生孩子,那几乎是拿性命在拼了,一个连性别都不知道的未来外孙,和亲女儿的性命,乌雅秀贞当然是选择后面这个了。
嬷嬷笑着应了下来,乌雅秀贞又絮叨了几句,晚上吃的有些多了,索性就在廊檐下面转一圈,看看院子里的盆栽,修剪一下花草,再浇浇水,这才放了水壶去洗漱。
第二天一早派人将桃花送到御膳房去,到了大约九点多,章佳氏过来了,她是生怕乌雅秀贞起床晚,特意等到这会儿才过来的,顺便还带来了成嫔那边新消息:“今儿早上十三福晋来请安,我特意问起来七阿哥府上的事情的。”
顿了顿,叹口气:“七阿哥这府上的事儿吧,说到底,也是夫妻两个合不来。原本刚成亲的时候,确实是都奔着过日子去的。但后来,随着阿哥们这一日比一日激烈的争夺……”
别的阿哥无论如何,起起落落,总归是有个起的。
但七阿哥,一直是稳稳当当,虽说有个郡王的爵位,但在朝堂上,他自己若是不出声,别人甚至想不起来还有这么一个人。
而且,七阿哥这性子,也有些固执。
九格格那些赚钱的东西,她是从不隐瞒的,谁找她出主意,她都给出。四福晋手里有嫁妆有产业——胤禛外面那些赚钱的铺子,都是四福晋掌管的。
六福晋呢,视金钱如粪土,再者,人家家业也不小,作为当朝唯一一个汉人王妃,那家里当初是几乎将一半儿的家产给她做了陪嫁的。
九福晋在医院上班,现下也拿着九格格给的分红。
五福晋当年和四福晋有生意上的来往,手里也有银钱。
八福晋人家看不上做生意这事儿,但在八阿哥府上,那是说一不二。
七福晋瞧着瞧着,就有些眼热。她催促过七阿哥,想让七阿哥去求求六阿哥,或者找胤禛帮帮忙,但七阿哥这性子,和成嫔那是如出一辙。
若是六阿哥主动吩咐一声,说老七你今儿将什么什么事情给办了,那七阿哥必然是高高兴兴,半点儿不打折扣的。可六阿哥若是不说,七阿哥也不去问。
用七福晋的话来说,那就是属乌龟的,戳一小动一下。
于是这么些年下来,空有一个爵位,无权无势,
“老七算无权无势?”听到这里,乌雅秀贞都吃惊了,章佳氏顿了顿,很含蓄:“看和谁比较了。”
和十三比,那老七现在可是好的不能再好了。可若是和五阿哥等人相比,七阿哥确实是差了点儿的。
七福晋是心气儿高,要比较肯定不会找十三阿哥这样落魄的人来比,指不定是和六阿哥,四阿哥,甚至九阿哥比的。哦,之前的九阿哥,不是现在的九阿哥。
越是比较,心里越是不平衡。
心里越是不平衡,和七阿哥相处的时候,必然也没有遮掩。七阿哥本就因着腿脚的事儿,心里是略有些敏感的,又感觉到七福晋有些瞧不上自己,他也不问,只干脆疏远了七福晋。
那田氏侧福晋,倒是个温柔小意儿的,进门之后,就像是那菟丝花,一心一意只攀附着七阿哥。
七阿哥说太阳打西边出来的,田侧福晋都点头说对。
七阿哥若是吃粗粮饭,田侧福晋就跟着啃粗粮饼。七阿哥若是吃野菜,田侧福晋就去学野菜汤的做法。
那人心都不是石头做的,时间长了,七阿哥这心,就干脆的偏了。
乌雅秀贞听着,都不知道该如何说这事儿了。
顿了顿,才说道:“七福晋,以前瞧着不是这样的人啊。”
以前看着性子是挺好的,温温柔柔,不说话脸上都带着三分笑意。怎么现在,听起来竟还有些嫌贫爱富呢?
“也不是嫌贫爱富吧。女人家,盼着夫婿有出息,也是正常的?”章佳氏说道,谁愿意自家男人是个窝囊废呢?
再者,七阿哥又不是没这个长进的路子,他是皇子阿哥,但凡他勤快些,嘴巴甜一点儿,那差事还不是随手挑拣的?
“再者,七阿哥自己不管账,可能也不知道府里这日子,艰难不艰难?”他性子淡泊了,但是儿子长大了要娶妻,女儿长大了要嫁人,聘礼嫁妆,这不都得谋算吗?
再者,七阿哥若是有权有势,那儿女的婚事可挑选的范围也就大了。
皇孙们那么多呢,郡主在京城,那都排不上号,夸张点儿说,在宫门口喊一声郡主万福,到城门口,这一路上,至少能有一百个人回应——不光是皇上有孙女儿,宗室人家,也有女儿孙女儿的。
这种情况下,七阿哥皇子的身份,那是真不算什么的。
再者,人情往来,府里各种花销开支,全都是七福晋在操心。
七福晋一边算计着府里的用度,你七阿哥这边嫌弃人家只看重金银,这合适吗?
田侧福晋确实是能陪着他吃糠咽菜了,但是田侧福晋的用度月例,是从没少过的。
章佳氏就觉得,七阿哥这性子……说好听了,那和成嫔是一样的,安分守己淡泊名利。但说不好听点儿,那就是缩在壳子里的乌龟。
反正,章佳氏是挺同情七福晋的。
乌雅秀贞干脆摆手:“这种事儿,咱们外人插不上手,夫妻之间嘛,有时候这缘分就奇怪的很,看对眼了,对方什么都是好的,看不对眼,那对方无论做什么都让人厌烦恶心。七福晋以前能忍受,估计是因着七阿哥没纳妾,现在嘛,大约是不想忍受了。”
她笑道:“御膳房那边得下午才能做好桃花糕,咱们现下到园子里去走走?”
今儿梁九功也没来说康熙要不要来用午饭,那乌雅秀贞一律当成不来处置。
她和章佳氏到了园子里没多久,平妃也就过来了,平妃顺便带了陆嫔来,正巧四个人,干脆就让人拿了叶子牌,四个人在御花园打牌。
这熊掌呢,康熙是到了第二天才过来吃的,顺便通知乌雅秀贞一个消息,要去蒙古了。现下手里有钱了嘛,有钱了就得花花,不花出去放在手里烧得慌。
问乌雅秀贞要不要去,乌雅秀贞是不去的,她又不是没去过,这一路光是折腾都得小一个月了,有这功夫,她在宫里吃香的喝辣的,每日睡大觉不好吗?
康熙还有些惋惜呢:“本来想着你若是要去,今年朕这生辰,就要在蒙古过了。你若是不去……到时候朕身边没了你,到底是寂寞孤单了些。”
乌雅秀贞本能的要反驳一句——就康熙身边那美人环绕的,什么时候轮到他孤单寂寞了?
但话到了嘴边,她就赶紧安抚道:“正好妾身这段时间可以安心做个针线活儿,到时候派人送到蒙古去,就算是妾身不在皇上身边,有妾身的礼物陪伴皇上,也等于是妾身陪着皇上了。”
康熙叹口气:“你可真是……够聪明的。”
这法子可太机灵了。
“这段时间可有做噩梦?”康熙忽然问道,乌雅秀贞眨眨眼,绞尽脑汁的想了想,这些年,大清总算是不像是早些年一样天灾频发了,所以她“做噩梦”的频率也降低不少。
这都将近半年,她没和康熙提过这方面的事儿了。现在被康熙猛然一问,她还真有些想不起来。
康熙见她这样子,也不勉强,只笑道:“若是你没做噩梦,那就算是有什么事情估计也不会严重,甚至又可能不会出人命。这样的话,朕倒是该庆幸了。”
“若是妾身能梦到什么,回头给皇上写信。”乌雅秀贞笑着说道,她也很辛苦的好吗?要筛选能说的是天灾还是什么,人祸是绝对不能沾染的,只能说天灾方面的。
就算是天灾,也得将时间地点给仔细回想起来。
年轻时候记性好,随便想一想也就想起来了。可现在上了年纪了,就有些力不从心啦。
她可不会勉强自己,本来这些东西,就是她的功德了。她真忘记了,也只能说是老天没给她这个机会,不能说她重生之后一点儿正事儿没干。
这次去蒙古,胤禛是要留在京城的。出乎众人意料,这次留在京城的胤禛,竟然还得了一道监国的圣旨。
这圣旨一下来,不知道多少人砸了手里的茶杯,监国这名号可不是随便能说的,往年也就康熙有一次亲征在外,太子留在京城,得了一道监国的圣旨。
现在,康熙不过是去一趟蒙古,康熙就给了这样的旨意,难不成在康熙心里,是已经将胤禛,当成了太子的吗?
不管多少人砸茶杯,反正胤禛是稳如泰山的,该做什么照旧做什么,不该做的,一点儿不沾染。他来永和宫请安,乌雅秀贞还是那样的说辞:“你汗阿玛,眼明心亮,什么都知道,你也别想着有什么事儿能瞒过他,做儿子的嘛,诚心些,孝顺些,我儿胤禛,本就是赤子之心,你要做的,只是让你汗阿玛看见你这个赤子之心,剩下的不用折腾。”
胤禛严肃点头:“是,额娘,我心里都明白的。”
这次十四是要跟着去蒙古的,胤禛生怕乌雅秀贞不放心:“十四弟那边,有六弟照看,六弟是个稳妥性子,额娘不用为他们操心,倒是十二妹妹那边,额娘若是有什么要带过去的,现下可以收拾一番,儿子先给六弟交代一番。”
那还真有,乌雅秀贞老早就准备了一大堆,吃的用的,吃的都是些菜干腌菜之类的,哦,还有各种水果罐头,蒙古那边吃水果不方便,乌雅秀贞就特意准备了两大箱子:“各种口味的都有,你若是觉得带着不方便,回头找了车队送过去也成。再加上别的,那可都有六辆车子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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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章
带给十二格格的东西,装的满满当当的,若是放在康熙的车队里,难免要拖延康熙行程。别小看六辆马车,到时候那看护的人,照顾马的人,还有这一路上马车修补,都是时间和银钱。
乌雅秀贞是担心胤禛难办,这次康熙出行,不管是人手还是行李,全都是胤禛负责的。不过胤禛倒不觉得如何难办,他公私分的清楚,多出来的马车,都是安排的自家侍卫和人手,只要这一路上跟在康熙那队伍后面就行了。
大军出行,但凡是要命的,都不会随意来招惹。
很快康熙就离开了京城,乌雅秀贞正好空闲下来,之前答应了要给康熙做刺绣的,倒也没有很闲着,上午趁着天色好,做两下针线,下午就和章佳氏她们一起玩儿。
可玩儿的可太多了,打牌,捶丸,跳绳,毽子。
她们喜欢玩儿,九格格干脆就派人送来了许多玩意儿,什么羽毛球拍,乒乓球拍。这两样东西小,场地也不要很大,几次之后,宫里的娘娘们就都喜欢上了,随意一出门,到御花园里转一转,到处就都是拿着拍子玩耍的人——因为动作也不用很大,并不担心会弄花了妆容什么的。
那拉氏进宫来请安,说了个好消息,瓜尔佳氏有了身孕了。因着日子还浅,所以也只往宫里说了一声,是想着这两天请安的话就不用进宫来了。
乌雅秀贞很是高兴,瓜尔佳氏这孩子生下来,那可是她重孙辈的第一人了。她当即带着那拉氏在自己的库房里搜找起来:“这些药材该是用的上的,补气补血的,但这会儿别用,等生完孩子再用。生孩子这事儿,最是耗费精力,也最是损伤身体了。还有这些燕窝,这个该是现下用的,她若是坚持用,保准生下来的孩子白白净净。”
这点儿乌雅秀贞十分坚持,因着她自己怀孕的时候就是如此,燕窝两三天吃一次,银耳两三天吃一次,桃胶两三天吃一次,生下来的孩子不说白白嫩嫩吧,那哭出来的第一声,也十分有力气。
那拉氏其实不太信这个,宫里的娘娘们难道少吃这些补品了吗?不照样有阿哥格格站不住,年幼就夭折的吗?孩子如何,还是得看命。
但乌雅秀贞一番好心,那拉氏就不好拦着,只笑道:“额娘也别总将好东西给她,自己也留着些,我们做晚辈的不说孝敬额娘了,还要来偏了额娘的好东西……说起来简直惭愧。”
乌雅秀贞摆手:“这有什么好惭愧的,你们用的上,我才开心。这好东西,攒着也该用才是,总比放坏了强。你知道十九阿哥的额娘吧?也是小气,得了皇上赏赐的好东西,舍不得用,想攒着,没想到,保存不当,放了一段时间,给放坏了。”
这事儿整个宫里都知道,因着她哭的实在是太大声了,好好的西洋参,若是用了,至少还能安慰自己身体好了些。可放长霉了,这可真是……十九阿哥吓的赶紧连夜到京城有名的药铺里买了些上好的西洋参送到宫里来,免得他额娘真哭坏了身体。
乌雅秀贞说道:“得引以为戒,好东西,该用就用,就是你那金簪子,长时间不带都会变色呢,更何况这些入口的东西?除非是人参这种好东西,你保存得当了,用不着的时候能多放些时候,其余的,该吃就吃。”
那拉氏笑道:“没想到我竟是没有额娘想的通透了,是,仔细想一想,这些东西,确实是该用就用。吃到肚子里了,总比扔到地上强。”
乌雅秀贞又说那些布料:“现如今外面这纺织厂一个接一个的,我看这布料也不算多稀罕了,这些呢,都是九格格说好用的。”
九格格就爱用那纯棉的,说是吸汗又透气,当然,粗糙肯定是有一些的,就现在的纺织技术,也做不到将棉布给弄的十分细腻光滑,再者,这东西呢,洗的次数多了,也容易变形。
缺点也是很明显的。
但因着九格格喜欢,乌雅秀贞这里也是存了一大堆的,都是些精挑细选出来的,绝对是要比外面那些棉布好的。
“给孩子做尿戒子用,用个一两次,直接扔掉了也不心疼。”乌雅秀贞说道,那拉氏就笑道:“这个府里也是有不少的,再者,瓜尔佳氏自己也会准备。”
“她准备她的,我做长辈的心意是我自己的。”乌雅秀贞笑着说道,婆媳两个说了一会儿的话,那拉氏还有事儿,就先告退了。乌雅秀贞将库房里的东西又给清点清点,放的时间长了的,就拿出来整理整理,该赏赐的赏赐下来。
给那拉氏一个玉如意,给六福晋一个玉石盆栽石榴树,给十四福晋一套金头面。给弘晖这些个阿哥们一些玉佩,给格格们一些皮毛。
她自己定了单子,争取是不偏不倚,质地好的,那就稍微小点儿。东西大了,那质地上就有些差距,争取整体的价值是不差多少。
然后再叫了嬷嬷来一家家送:“千万别弄错了,给老四的,给老六的,给十四福晋的。”
之所以要强调一下给十四福晋,是因着十四阿哥不着调,生怕他自己一个人将银钱给闷下了。
乌雅秀贞正忙活,那边良妃就过来了。听着丫鬟通报,乌雅秀贞都是有些吃惊的,良妃这人最是腼腆,和成嫔都快有的一比了,这两个人简直就是宫里的前年乌龟,没事儿绝不从壳子里出来。
所以,这上门,那可是稀罕的很。
乌雅秀贞忙让人将良妃给请进来了,良妃进门就哭:“求贵妃娘娘救命。”
乌雅秀贞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呢:“你且先起来,有什么事儿尽管说,若是我能帮得上忙,我定会帮,你这样哭哭啼啼的,我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
仔细想想,宫里最近应该是很太平的吧?康熙这才刚走了不到半个月呢,没个争宠的对象,连年纪小的妃嫔都是安安分分的,良妃这种年纪大,资历老,又有儿子撑腰的,绝对没有什么人不长眼欺负到她脑袋上去吧?
她正在猜测,就听良妃说道:“还请娘娘派个太医到老八府上去,我听说,弘旺那孩子,已经烧了两三天了……”
乌雅秀贞赶紧问道:“弘旺生病了?那八福晋可曾请了太医了?”
别人家八福晋这边请过太医了,你这边再让人上门,那算什么意思?打八福晋的脸,不信任八福晋?
说起来这个,良妃那眼泪就又快忍不住了:“老八媳妇儿出了门,不在府里,那侧福晋实在是没办法了,这才让人求到宫里来。”
乌雅秀贞顿了顿才说道:“既然是孩子生病了,那就是大事儿,我这就让人叫太医去。”
但她又说道:“只是你也知道,永和宫已经很久没有年龄小的孩子了,所以这太医院的太医,哪个更擅长儿科,我却是有些不太清楚的,该请哪一个,你也快些决定才是。”
弘旺那可是八阿哥唯一的儿子,八阿哥现在又不在京城。人家前脚跟着康熙出门,后脚唯一的儿子出事儿了,这事儿谁担得起责任?
乌雅秀贞是绝不能耽误这太医赶过去的,但是请谁,这就需得良妃自己决定了。
良妃只是为人内向,十分腼腆,并不是不聪明,立马就明白了乌雅秀贞的意思,人家这是避险呢,赶忙就说道:“听闻梁大夫在小儿科上十分擅长……”
乌雅秀贞迅速点头,吩咐身边的嬷嬷去叫人:“让梁大夫到八阿哥府上走一趟,顺便问问侧福晋,若是小阿哥能起身,那就带到宫里来。”
良妃眼睛一亮,迅速点头:“对对对,正好我这顿时间也无事,正好可以照看小阿哥。”
乌雅秀贞摆摆手,嬷嬷就忙去送话了。
乌雅秀贞又说道:“你且别着急,孩子年幼,生病是常有的事儿,你若是再将自己给愁出来个好歹,那到时候谁来照看孩子呢?对了,你说八福晋出门了,八福晋是往哪儿去了?”
这次胤禩出门,可并未带八福晋。
良妃顿了顿才说道:“侧福晋说是去了别院了。”
府里都是她不喜欢的人,她呆在府里也是烦闷,索性就躲避出去了。自打侧福晋进门,自打这府里多了两个孩子,两个庶福晋,八福晋就很少在府里呆着了。
胤禩若是要见八福晋,也总往别院去。
良妃是很心疼儿子两边跑的,要见孩子需得回府里,要见媳妇儿需得去别院。但她这心疼,却是不好说出口的,免得再让八福晋误会是埋怨她。
良妃并不喜欢八福晋,但良妃能为了八阿哥,将所有对八福晋的怨言,都只憋在自己心里。
她可太清楚胤禩是有多喜欢八福晋了,是夫妻,也是自己身上长着的一块儿肉,若是硬生生要挖掉,那绝对是痛不欲生的。
所以面对乌雅秀贞,她张张嘴,到底只是说道:“八福晋之前身体有些亏空,太医说,不能操心,不能劳累,所以她自己在别院住着,也省心清静。”
乌雅秀贞点点头:“那就好,不然府里出了事儿,她若是不回来,胤禩心里必然有疙瘩,夫妻之间嘛,还是别有这种嫌隙,免得坏了感情。”
若是弘旺真出了什么事儿,八福晋在八阿哥心里,可落不得什么好。
良妃低下头没说话,她现下事儿也办完了,就有些坐立不安了,因为也不知道应该和乌雅秀贞说些什么。乌雅秀贞也看出来了,就冲她摆摆手:“你也回去吧,若是弘旺阿哥到宫里来,你且得回去收拾个住处呢,若是弘旺阿哥不好挪动,你也看看有什么他能用的,让人给他送过去。再者,弘旺真不能挪动,怎么说,也该八福晋回来主持一下局面。”
人又不是侧福晋生的,侧福晋能想法子往宫里送个消息,就已经是仁义至尽了。
良妃也听明白了,忙起身行礼告辞。
随后乌雅秀贞就听说,弘旺被接到宫里来了。
到底是晚辈,人又是病着的,进了宫了,乌雅秀贞就打算去看看。她是和章佳氏一起去的,弘旺阿哥其实也不算是小孩子了,也有六七岁了,不过看着是有些瘦弱的。
良妃就笑道:“和他阿玛一样,小时候都是这样,吃不胖,无论吃多少,就总这样,等大些就好了。”
想到现在八阿哥的体型,乌雅秀贞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八阿哥现在,都赶得上两个胤禛了。
弘旺阿哥还睡着,乌雅秀贞就摆摆手,没让人叫醒他,只对良妃笑道:“既如此,那你且好好照顾,用什么吃的用的,一时不凑手,只管让人去找我要就是了,这宫里难不成还养不起个小阿哥了?”
良妃忙点头应了下来。
这边乌雅秀贞离开,那边就听说八福晋进宫了。
章佳氏就笑道:“八福晋现下倒是知道进宫来了,孩子刚生病的时候没回去,现在着急了。”
“良妃都将人带到宫里来了,她若是再不着急,该着急的就是胤禩了。”乌雅秀贞说道,顿了顿,又笑道:“看来良妃也不是没脾气的人。”
看看,这不是不顾八福晋脸面,直接将小阿哥给带到宫里来了吗?
八福晋这脸面,可真是一点儿都不剩下了。
章佳氏就叹气:“八福晋这几年,越发的牛心左性了。”
乌雅秀贞笑道:“她追求的东西太纯粹,一旦发现自己心爱的东西不再纯洁,扔又扔不掉,捡起来又难堪,这心思难免会发生变化。”
她摆摆手:“不说她了,对了,十三福晋最近可有进宫?”
“前段时间刚进宫了,本打算去给你请安的,听说你身体欠安,就没去打扰了。”前段时间说的是乌雅秀贞有几天正睡懒觉的时候,不是真的身体不舒服,而是康熙他们刚出宫,乌雅秀贞一时懒散下来了,早上就有些起不来床。
十三福晋是晚辈,总不能进宫来请安了,再打扰她睡懒觉。
说起来这个,乌雅秀贞自己都有些尴尬,忙笑道:“也是因着晚上熬夜看话本了……最近九格格从江南那边送来了许多话本……”
九格格那新戏已经排好了,就打算等康熙从蒙古回来,就带到京城来演出一番呢。
因着戏剧排好了,她暂且没事儿做了,就干脆将之前征收到的话本,全都往京城送了一份儿。这些话本,和以往乌雅秀贞看的可大不相同,于是拿起来就舍不得放下,这一看就看到了半夜里。
晚上睡得晚了,早上自然也就起不来了。
章佳氏就好奇:“真有那么好看?”
“你看看知道了,正好我这段时间看完了几本,你拿回去自己看。”乌雅秀贞很大方,将自己看过的,分享给章佳氏看,正好章佳氏自己也是写话本的,看看这些外人写的,指不定能有些什么心得呢?
“我最是喜欢这一本秋娘,里面的主人公就叫秋娘,是个倒霉姑娘,刚出生没了娘,爹又是个狠心的,从小跟着祖母一起长大……”乌雅秀贞说道,章佳氏赶忙摆手:“你快别说了,等你说完了,我还看什么呢?我自己看。”
乌雅秀贞笑眯眯的:“那好,你自己看,等你看完了咱们再讨论。我这里多的是,不过我可得先说好了,不要熬夜啊,若不然,十三福晋要找我说道说道的,我堂堂贵妃,被晚辈说道,那脸面何在?”
章佳氏噗嗤一声就笑出来了:“若是让你的孙女们都看看你这样子……”
乌雅秀贞赶紧摆手:“快打住,我都能想象得到她们脸上那表情。”
良妃那边的事儿很快就被扔到脑袋后面去了,八福晋什么时候出宫的,她们也不知道。就只知道,八福晋自此之后,就天天进宫,一来是探望小阿哥,二来,大概也是为让良妃消消气儿。
八福晋就是再如何,也知道八阿哥心里很是尊重孝敬自己额娘。
她既然舍不得丢掉八阿哥,那也只能是爱八阿哥所爱,护着八阿哥想要护着的人。
章佳氏到底是没忍住,拿到了话本,也熬了几天,被十三福晋给察觉,十三福晋悄悄问了章佳氏身边的人,那章佳氏身边的人肯定是不会泄露的,但架不住章佳氏自己不小心,将话本放在桌子上了,让十三福晋看了个正着。
章佳氏就轻咳一声:“实在是太好看了,没忍住,这样,这几本我也看过了,你拿回去自己看看。”
不等十三福晋说什么,就抢先一步,先将十三福晋给打发了。
十三福晋也是不服输,什么东西好看的让额娘这样稳重的人,都要忍不住熬夜?
拿回去看之后,怎么说呢,也没忍住。于是这书,就像是长了脚一样,尤其是被人听说,是从宫里出来的,大姑娘小媳妇儿都能看,并没有什么不妥当的的内容的——现下市面上的话本,多是书生所写,许多都是有露骨不合礼仪世俗之类的东西的,比如说,私奔,未婚先孕……
为避免移了性情,小姑娘是绝不许看这些话本的。可现下这宫里出来的,绝没有这些问题,有的就是小姑娘如何在困境中绝地反杀,全都是到了成亲时候,就结局了。
所以,小姑娘也能看。
也就是短短几天时间吧,竟是满京城都传开来了。
乌雅秀贞听着进宫来请安的小孙女儿左一句秋娘右一句秋娘的,姐妹两个还因着更喜欢哪本书争吵起来,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起来。
但既然不是打她这边传出来的,她自然是闭嘴不言。这事儿,和她有什么相干呢?
转眼也就到了五月里,天气正热,人也是懒散不愿意动弹的,稍微动一动就浑身汗水,倒是宁愿在屋子里坐着了。因着这个,乌雅秀贞紧赶慢赶的,还是赶在康熙生辰之前,将那贺寿图给绣好了。
既然是贺寿图,就讲究个好意头,乌雅秀贞是特意选择了麻姑拜寿的画面,做完之后就叫了胤禛进宫,让他找人将这绣图给康熙送过去:“需得赶在你汗阿玛生辰之前,再者,你自己准备的寿礼,可曾准备好了?若是不曾准备,我这儿还有些东西可以给你用一用。”
胤禛笑道:“多谢额娘惦记,我已经准备好了,是那拉氏上个月就开始准备的,两身衣服,她亲手做的,我亲自抄写的孝敬,还有一尊药王佛,专门买了老坑的琉璃雕琢的,汗阿玛必然会喜欢。”
既然胤禛准备好了,那乌雅秀贞也就不操心了。
胤禛这边派的人手很快就从京城出发,他这边派人出发,那边也得到了其他阿哥们的贺礼启程的消息,毕竟之前康熙出门也算是急促,再者那会儿距离康熙寿辰还有将近两个月呢,谁也不会特意提前准备了东西带在身上——若是出了意外,被人损坏,或者是丢了,那到时候可如何是好?倒不如先放着,等快到日子的时候,再让人快马加鞭的送过去。
乌雅秀贞很快也就知道八阿哥要送给康熙的,是一只海东青。
这消息一传到宫里来,乌雅秀贞瞬间就想起来了上辈子的事儿,康熙这寿辰,八阿哥也是送来海东青。然而,那海东青到了蒙古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却偏偏在康熙寿辰这一天,死了。
为这事儿,康熙生了很大的气,将八阿哥给训斥的无地自容。
当然,八阿哥那性子,很是要强,之前康熙因着举荐太子的事儿骂他出身低贱,都只能是短暂的打击了一下八阿哥,转过头,八阿哥就又重整旗鼓了。
所以这次,本来也该没什么大事儿的。
但是,康熙又夺了八阿哥爵位,后来凑巧八阿哥府上的小格格因病过世?
这事儿之后,良妃也紧跟着传出了死讯,事情都赶在一起去了,八阿哥这才受不住,大病了一场。
后来有许多人猜测八阿哥那海东青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宜妃说是胤禛做的手脚,因为这事儿里面,只胤禛有冬季,又有六阿哥和十四阿哥在蒙古,胤禛也算是有人手。
但乌雅秀贞觉得,定不是胤禛做的手脚。胤禛这性子,就算是争夺皇位,也自来是谨守本分,做事儿谨守本心。他这些年和八阿哥争斗下来,眼看已经占了上风了,几乎是稳操胜券了,他犯的着用这样的手段来针对八阿哥吗?
可不是胤禛,又是谁呢?
乌雅秀贞想着上辈子的事儿,就有些出神。胤禛又叫了她一声:“额娘,额娘?”
“我在想,这海东青,是猛禽,这种东西,听说性子很烈,若是长时间被关在笼子里,怕是会出事儿吧?”乌雅秀贞回过神,就笑着问道。
胤禛笑道:“额娘多虑了,谁说这东西性子烈,但胤禩既然是打算送给汗阿玛的,必然是熬过了的,熬鹰嘛,总能驯服它的,到时候在外面飞一飞,也不是大事儿。”
也不会总关在笼子里的,八阿哥必然也是准备了饲养的人,只要精心照看,这东西必然不会出事儿。
但顿了顿,胤禛又说道:“不过,到底是活物……谁也不能确保就万无一失,胤禩这东西送的,有些失了周全。”
乌雅秀贞笑道:“既如此,那可得多照看照看,总归是从京城出发的,若是再出了什么事儿,难免他不会赖在别人头上。”
胤禛点头:“额娘说的是,虽说我不怕别人栽赃,但这种事儿,能少沾染就少沾染。再者,九阿哥又是个混不吝的,十阿哥从不带脑子,若是真让他们闹腾起来,我也丢面子。”
好不容易监国一次,出了这事儿,康熙难免会觉得他不中用,办事不周到。
胤禛说了正事儿,因着还用差事要忙,就暂且起身告退了。
他这边走,乌雅秀贞就忙让人去太医院叫了人来:“我这两天总觉得的心慌,有些不太舒服,你且来把把脉。”
太医忙伸手给乌雅秀贞把脉,随后诊断出她是因着天热有些上火,开了些菊花之类败火的茶品就完事儿了。
乌雅秀贞笑道:“我这宫里东西齐全,又少出门,竟还是有些上火,那宫里其他人,指不定也有些不太自在。赶在今儿,不如给所有人都把把脉,有病治病,若是没病,开些清凉茶饮也是好的。”
太医有些摸不清乌雅秀贞这是要做什么,但把脉嘛,就算是乌雅秀贞不吩咐,宫里也是有三天一次的平安脉的。当然,这种平安脉,你若是不想把,那也是能拒绝的。
现下乌雅秀贞既然吩咐了,那整个太医院就都行动起来了。从惠妃那宫里开始,人嘛,多多少少都是有些小毛病的。像是惠妃,整日里吃素,又跪着念经,这腰腿就有些酸痛,太医说是有些血脉堵塞,淤血不散,给开了方子。
到了宜妃那里,宜妃是最近时间总觉得暴躁,太医说是到了闭经时候,也给开了活血理气的方子。
平妃是身体最好的,但也有些上火,脖子上长了个火疖子,被太医用银针给挑了。
荣妃吧,身体不算好,当初年幼生子,又是接二连三的生,身上落下不少病根,这开的药,简直比前面三个加起来的都要多了。
到了良妃,良妃是心思郁结,气血不畅,又有些寒气入体——小阿哥已经病好出宫去了,良妃这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怕热,冰块用的就多,于是就有些寒气入体。
总之呢,大毛病没有,小毛病不断。
乌雅秀贞听着太医那话,就有些奇怪了,良妃这身体看着也没什么毛病,怎么就忽然出事儿了呢?
再或者,是因着听说八阿哥的事儿才出事儿的?自己想不开了?
这个也是有可能的,良妃素来不爱出门,也不和人交际,有事儿只自己闷在心里,平常都还要郁结于心呢,若是知道八阿哥被斥责成那样,心里想不开将自己给气死了,也是有的。
再有就是八阿哥府上的小格格,倒不是乌雅秀贞多管闲事儿,而是可怜那孩子。怎么说呢,好端端个孩子,若是自己不知道也就算了,可若是自己明知道她会出事儿,竟是没提醒过……乌雅秀贞觉得,但凡自己日后想起来,定要良心难安的。
于是干脆就叫了那拉氏进宫:“胤禩府上那两个孩子,我想着,你还是要多打听打听,若是真有个什么,咱们能伸伸手就伸伸手。一来呢,也算是积德行善了。二来呢,他就这么两个孩子,一儿一女,若是咱们能有个这样的恩情,那八阿哥不得对咱们感恩戴德吗?”
她不指望这能解开八阿哥和胤禛之间的仇恨——这争夺皇位到最后,两个人之间可以说算得上死仇了,自己就靠着这点儿小恩惠,想解开这死仇,不如早点儿睡觉做梦比较快。
但是吧,若是能给胤禛保留些仁慈名声,她就觉得这事儿做的不亏本。
那拉氏倒是没多想,还以为乌雅秀贞是因为之前弘旺小阿哥生病的事儿,对八福晋心里存着忌惮呢,就笑道:“额娘且放心,我心里留意着呢,若是那府里有什么事儿,两个孩子嘛,我能伸伸手的,我定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人出事儿的。”
乌雅秀贞也就放下了心,这么说吧,尽人事看天命,若是她有了举措还是出事儿了,那只能说是天意如此了。若是她做了举动,能挽救了这一条命,也算是她没白费力气了。
很快,蒙古那边就传来消息,阿哥们送的寿礼都到了蒙古那边了,皇上是打算在寿辰那天,再一一的仔细看的,当天蒙古的那些郡王,还有朝中大臣,也必然是有贺礼要送的。
估摸着,是要举办个寿宴之类的。
乌雅秀贞就觉得,八阿哥怕是要凉。
果然,当天,在所有人面前,轮到八阿哥的寿礼出场的时候,被人抬出来的笼子里面,装着的是一只死了的海东青。
康熙当场就变了脸色,虽说乌雅秀贞不在跟前,但是胤禛的人手带回来的消息,描述的非常的详细,本来乐呵呵的人忽然沉下了脸色,在场所有人,都立马鸦雀无声。
八阿哥当即就跪下来了,然后九阿哥跳出来说必然是有人害死了这海东青。
康熙的话说的非常绝情,说八阿哥送这死了的海东青就是在诅咒他。说八阿哥不孝,心思阴暗歹毒,又命人将九阿哥给拖下去,连十阿哥都被嘟着嘴给带走了。
八阿哥有嘴说不清,因为康熙大怒之后,就让人将这海东青的尸体给烧了,八阿哥就算是有心想查也没办法查了。
最最重要的是,当天晚上,康熙就下令收拾行李,准备第二天回京了。这一下子,整个蒙古都知道八阿哥这个事儿,几乎是定下来了,无论这其中有没有人做手脚,但康熙既然认定了,那就只有一个真相——八阿哥送的,就是一只死鹰。
人人都知道,八阿哥这是要完蛋了。
康熙准备回京的消息一传过来,乌雅秀贞就更留意良妃那边动静了。
良妃果然是气吐血了,因为是在康熙斥责了八阿哥之后吐血的,良妃甚至没敢请太医,只打算静悄悄的将吐出来的血迹给掩埋了,生怕被人抓到了当把柄——是不满康熙,这才吐血的。
可乌雅秀贞就盯着这边呢,一听说消息,立马就带了太医过来:“也是怕你着急上火,这事儿,做额娘的,但凡听了,谁不着急呢?但是你再着急,都要先顾着自己身体。”
太医也是有眼色,既然两位娘娘谁也不说这吐血的事儿,他也就当没这回事儿,反而说良妃该吐出来这口气,不然总憋在身体里,迟早得憋出来病来。
太医给开了方子,乌雅秀贞盯着良妃吃过药,这才走的。
可良妃,转头就起不了床了。
是,她知道乌雅秀贞说的都在理,事已至此,她好好的,胤禩也才能安心。可她就是想不明白,哪怕是养个猫猫狗狗呢,这么些年下来,也该有感情了。
她承认自己当年争宠的手段不太光彩,以至于胤禩的出身有些被人诟病,但她这么些年都安安分分老老实实的,这还不够吗?为什么每次康熙都要将胤禩的出身拿出来说呢?
难不成这孩子,只她一个人就能生出来吗?
良妃这心里憋着一口气,越是想越是想不明白,也越是难过悲痛,若非是因着她当年一步错,现在哪儿会连累到胤禩呢?若是她死了……若是她死了,胤禩是不是就能摆脱掉出身这个咒骂了?
良妃自己心里存了死志,一方面是觉得康熙太过于冷酷无情,一方面是心疼胤禩。
无论乌雅秀贞如何劝说,她自己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哪怕吃再多的药,也无济于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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