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郭石以为十一皇子说他方才说的那话荒谬, 连忙解释:“殿下,属下真的没有胡说,那景云小和尚的眉眼, 当真和殿下您长得像。”

    “不信您问问程驸马,他眼光好, 他肯定也瞧出来了。”

    十一皇子没有回答,沉默片刻, 问道:“你可记得在云居寺的时候,对于了心死的那晚,那景云小和尚是怎么回的话?”

    郭石想了想说, “景云说他按照惯例, 半夜起来烧了水去给了心和尚送茶水,敲门无人应,便推门进去,结果一进门就发现了心和尚躺在地上,走近了看, 才发现他浑身是血,已经死了。”

    “殿下问他那晚没有月亮,他是怎么看清的, 他说了心和尚夜里有留一盏灯的习惯。”

    十一皇子点头:“禅房的格局简单明了,进门便能看见了心的尸体,若是留了灯, 那么景云一进门便能看清楚了心的状况, 无需走近了才能看清。”

    当时在寺里, 他觉得小和尚这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想着那小和尚吓得哆嗦,年纪也小, 便没多想,如今人跑了,他仔细一想,便觉这番话有问题。

    郭石:“所以,那个景云在撒谎?”

    十一皇子:“正是。”

    郭石猜测:“兴许是年纪小,言行没有那么缜密。”

    十一皇子并不认可,“眼下来看,了心应是景云杀的,他小小年纪,既然能将杀人一事做得如此天衣无缝,便不该疏忽至此,撒了一个破绽这般明显的谎。”

    郭石只觉眼前一团迷雾:“那他这么说,究竟是何用意?”

    十一皇子:“他这般说,应是引得我们往他身上猜。”

    郭石迷惑了:“他杀人了,不赶紧遮掩,还主动往出抖搂?”

    想到他们一群九溟卫被一个孩子耍得团团转,郭石语气发狠:“这小和尚可真是不怕死啊,回头要是查清人真是他杀的,属下弄死他。”

    十一皇子淡淡看了一眼郭石:“如今人都跑了,还是在你眼皮子下面跑的,你想怎么弄死他?”

    郭石闭嘴了,拱手低头:“属下无能,属下之过,请殿下责罚。”

    十一皇子揉了揉眉心:“行了。另外一个小和尚身上或许没什么事儿,但是也给我看紧了,若再让人跑了,回头拿你是问。”

    郭石正色道:“是,属下谨记在心。”

    十一皇子:“去追汪太医的人可有什么消息?”

    郭石:“尚且不曾传信回来,不过算算时间,应该也快了。”

    十一皇子:“收到消息,第一时间来报我。你先下去吧。”郭石应是,转身去忙——

    十一皇子直接去找了太子,到的时候,恰好太子妃和沈为晏也在。

    太子妃便把阿桶说的关于兰贵人的那些事,言简意赅地和十一皇子也说了说。

    十一皇子听完,只点了点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但也不走。

    太子见他这副模样,便知道他这是有事,“怎么了?”

    十一皇子便把云居寺那个疑似杀了了心和尚的景云小和尚的事说了。

    太子,太子妃,还有沈为晏都很震惊。太子妃实在不解:“一个小和尚,怎么会和你长得像?”

    太子也觉得不可思议:“可是那郭石眼神不好?”

    十一皇子摇了摇头:“郭石没有看错。我仔细想了想,也觉着像。”

    十一皇子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一旁坐着的沈为晏,“确切地说,景云应该不只是像我,他的眉眼之间,和大哥,为晏,甚至和父皇,也都有些相像的。”

    沈为晏越发吃惊了:“那就是说,那个叫景云的小和尚,容貌长得像咱们沈家的男人?”

    十一皇子:“正是如此。”

    太子和太子妃齐齐静默一瞬,随后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说道:“该不会是父皇?”造下的孽吧。

    碍于还有沈为晏这个晚辈在这,夫妻俩默契十足地把后半句话给咽了回去。

    太子妃想了想,低声问:“十一弟你说那小和尚才十一二岁?”

    十一皇子点头:“是,那个叫如静的小和尚说景云今年刚满十二岁,瞧着模样也是如此。”

    太子妃琢磨一下,摇了摇头:“那比为清还小两岁呢,应该和父皇没有关系。”

    太子点头:“孤也觉得不是。”

    事情涉及到自己皇祖父的私事,沈为晏自觉地沉默,只静静听着。

    十一皇子不以为然,语气淡淡:“陛下当年不是和那丧夫的村妇有过一段嘛,那村妇还曾怀过陛下的孩子,俗话说,有其一,就有其二。”

    太子从自家弟弟那毫无波澜的语调中听出了嘲讽之意,忍着笑,拍拍他的肩膀:“那是早先父皇在民间那时候的事了,而且那村妇后来难产,一尸两命,那孩子也不曾生下来过。如此算下来,陛下在外头是没有孩子的。”

    “再者说,父皇登基之后,在子嗣一事上颇为谨慎,若是当真和哪个女子有了孩子,父皇定会将人接进宫来,绝不会任由龙子龙孙流落民间。”

    十一皇子面无表情,也不知是信了这番话,还是没信。

    太子妃猜测:“殿下,你说有没有可能,那个景云只是凑巧长得像而已。”

    太子摇头:“若是寻常人,和咱们沈家人长得像或许是巧合,但他出现在云居寺,又很有可能杀了了心,而原剧情中,了心又是冲着阿姐一家去的,此番种种,那就绝对不是巧合。”

    太子蹙眉:“只是,他到底是谁呢?和咱们家又有什么瓜葛?”

    太子妃接着分析:“若是和父皇无关,那小和尚的年纪又和为清差不多,那会不会和哪个皇子有关?老二,老三,老四,他们几个的年纪都可以做那小和尚的爹了。”

    太子还是摇了摇头:“若当真是他们几个的儿子,谁又舍得让好好的孩子落发为僧,且既已成为佛门之人,却偏去做那等杀人的勾当,就不怕折了寿命。”

    太子妃一想也有道理,若是为晏和为清,她才舍不得让孩子们去做那样的事,便点了点头:“那这个景云,到底是谁呢?”

    是啊,到底是谁呢?几人都陷入沉思。

    想了好一会儿,仍旧毫无头绪,便不再想,太子拍拍十一皇子肩膀:“既然来了,就帮你大嫂做一件事。”

    十一皇子:“大哥请讲。”

    太子:“那个姓王的太监,不是一直还没找到嘛。今儿阿桶说那个王太监会武,我已经让丁明去把那七百五十二个姓王的太监都召集到一起了,现如今应该到了演武场。”

    “你带上你的人,帮你大嫂把会武的全都筛出来。这样缩小范围,查起来也能快些。”

    十一皇子乖乖点头:“好。”

    太子妃笑了笑:“那就有劳十一弟了。”

    十一皇子也笑了笑,没说话,起身跟着太子妃走了,沈为晏也跟着一起去——

    皇宫演武场,太子妃坐在看台上,古嬷嬷立在太子妃身后。

    十一皇子和沈为晏负手而立,站在场内,看着郭石对着几百名姓王的太监高声训话。

    郭石身后站着几十名九溟卫,他高声道:“太子殿下命十一殿下选拔一批内侍,第一项内容,就是拳脚,不管会与不会的,都上来比划两下,过过招,打输了打板子,打赢了有赏钱,所以,各位公公,请你们拿出你们的真本事来。”

    下面的七百五十二名太监面面相觑,觉得今儿的怪事可真多,先是叫他们本姓为王的太监全都聚集到这里,现在又说要看拳脚功夫给太子殿下选内侍,太监是服侍人的,又不是打打杀杀的,竟然还要看拳脚,这可真是稀奇。

    而且,打赢了给赏钱合情合理,没听说打输了还要打板子的,还有没有天理。

    众人心中有疑惑,也有不满,尤其是一些入宫多年,已经做到了管事位置的大太监们,平日里俨然小半个主子,过得颇为体面。

    一听待会儿竟然要和一群武夫打来打去,要被打得很惨不说,保不齐还要挨顿板子,顿时觉得又失体统,又丢面子,各个面色难看。

    可冷面冷脸冷手腕的十一殿下就在这盯着,众人即便心中愤愤不平,也没人敢说出一个不字。

    郭石说完,一挥手,身后站着的几十名九溟卫齐齐应了一声是,随后跟狼群冲进羊群一般,直接冲入那群太监之中,赤手空拳,直接开打。

    这样招呼都不打一个就动手,说实话,有些不讲武德。但这是十一皇子事先吩咐的,旨在打得众人一个措手不及,想看看他们最真实的本能反应。

    郭石一向对自家殿下唯命是从,于是问都不问直接下令,他则站在外围,留意着场内的状况。

    九溟卫各个功夫出众,一冲进太监群里,就跟刚磨过的镰刀进了麦田,不过几招功夫,就听惨叫声连连,太监们哗啦啦倒了一大片。

    在九溟卫动手那一刻,十一皇子和沈为晏叔侄两个就已飞身上了看台,目光锐利,紧紧盯着场下动静,想找出什么可疑之人来。

    九溟卫们以碾压式的武力值横扫人群,太监们大多不懂拳脚,被打倒在地之后,哎呦哎呦放弃了抵抗,死也不肯起来再挨打。

    沈卫晏盯着那几百号人看了一会儿,看得两眼直发花,愣是看不出个头绪来。

    他挪了两步,靠近十一皇子,低声问:“十一皇叔,你说这里头有没有假装不会功夫的?”

    想起景云,十一皇子摇了摇头:“不知。”

    沈为晏有些着急:“那该如何是好?”

    十一皇拍拍侄子的肩膀:“稍安勿躁,且先看着。”

    沈为晏便静静看。

    不多时,场下该倒下的都倒下了,剩下还站着的太监已为数不多,他们几个几个凑成一组,背靠着背,艰难应对九溟卫的攻击,死死硬撑,看得出,这一些是会武的,且功夫还算不错。

    十一皇子摆了下手,郭石便高声道:“停。”

    众人停下,郭石指着那些站着的太监说:“你们暂且过关,到那边去登记姓名,籍贯,年龄等信息,登记完每人发一百两银子赏银。”

    众人顺着郭石的手看过去,就见演武场一边,丁明已经带着几个小太监临时摆好了桌子,铺好账册,备好笔墨在等待,在桌子旁边的地上,还有两厢白花花的银元宝。

    众人眼睛一亮,原来打赢了,不,应该说是只要坚持不倒,那就真的有银子发啊,还是一百两那么多,那这一顿打挨得值了。

    九溟卫们让到一旁,站着的那群太监齐齐收势,朝着看台上的太子妃和十一皇子以及沈为晏谢恩,脚步轻快跑过去登记姓名,领银子去了。

    沈为晏快速数了一下,走到太子妃面前说:“母妃,这一批有五十九人。”

    太子妃点头:“虽然五十九人也不少,但也比那七八百人可要好查多了。”

    看着那批太监离开,躺在地上不肯起来的太监们心思活了起来,有的更是当即坐了起来,目露羡慕地看着那边排队领银子的人。

    原来根本不需要打赢那群九溟卫,只要坚持不倒,就能领到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银子,对于大多数太监来说,可以说是个很大的诱惑了,谁能不动心呢。

    郭石看向十一皇子,十一皇子点点头,郭石就从一名九溟卫手里接过一根棍子,挥了挥:“可看清楚了,这根棍子打下去,保管让你在榻上爬个三五天下不了地,如果你们还在地上趴着,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说罢,又用棍子指着丁明那边:“但是,但凡你们爬起来,奋力反击,就可以去那边领银子了。”

    两厢一对比,还有什么需要选择的,所有人当即从地上爬了起来,做出了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郭石再一挥手,九溟卫们再次冲了上去,这一回,为了那一百两银子,太监们都在奋力还击。

    不过这一回,九溟卫们没有像方才那般只顾打,而是边打边往出丢人,把那些丝毫不懂拳脚,毫无章法,一味蛮打的太监们提着丢去了一边。

    你丢一个,他丢一个,几十名九溟卫齐齐动手,一个又一个地往出丢,很快,场内只剩下几十人了。

    十一皇子再次喊了停,郭石便让那些被丢出去的太监们去登记名字,又让场内站着的几十名太监排成另外一队,过去登记领银子。

    等全部登记完,统计完,会拳脚功夫的加起来一共有八十七名。

    人数少了这么多,太子妃松了一口气,对十一皇子说:“十一弟,我不善审人,这八十七人,就劳烦十一弟先帮着审一遍了。”

    十一皇子拱手说好,冲郭石点了点头,神色一肃,郭石便朝着九溟卫挥手:“将这八十七人带走。”

    这话一出,那八十七人顿时脸色骤变。被十一殿下手里的九溟卫带走,那还能有好?

    众人先后跪地,问缘由的问缘由,求情的求情,喊冤的喊冤。

    “太子妃,十一殿下,不知奴才们犯了什么错,为何要将奴才们带走?”

    “太子妃饶命,十一殿下饶命。”

    “这银子奴才不要了,这就还回去,求十一殿下开恩。”

    ……

    一时间,演武场内吵吵嚷嚷,一片哗然。

    太子妃看了一眼冰块脸的十一皇子,见他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觉得还是要安抚两句的好。

    于是起身,往看台边上走了几步:“大家莫要惊慌,银子也不必归还。将你们带走是因为有些事情需要你们协助查实,待事情查清,自然会放你们回去。”

    这些年,太子妃的名声一直很好,众人一听太子妃亲自解释了,心中略略安定下来。

    再一看九溟卫已经黑着脸把手按在刀柄上了,即便心有不服,可也无人敢再说什么,齐齐跟着走了。

    那群被丢到场外,没有领到赏银的太监们,一见这场面,方才那股怨气和嫉妒之心顷刻间烟消云散,都在心里暗自庆幸起来,得亏自己不能打。

    一个小太监偷偷拿胳膊肘撞了撞身边一个长脸小太监,悄声说:“本来还以为是件好事,没想到竟然是件祸事。”

    长脸小太监捂着肋骨嘶了一声,低声道:“你轻点,我肋骨本就被九溟卫打了一拳打伤了,被你这一撞,怕是要断了。”

    小太监偏头看他,就见那长脸小太监鼻青脸肿,显然被打得不轻,他不禁十分同情。

    可长脸小太监顶着一只乌青乌青的眼睛的模样,实在过于好笑,他没忍住低低笑了声:“我说王顺,平时跟我们闹的时候,你不是挺能支巴地嘛,上回还把我们两个人按在地上了,怎么今儿被打得这样惨?怎么的,在九溟卫面前就怂了?”

    叫王顺的长脸小太监面色微微一变,忙瞪了他一眼,生气地转身就走:“我都被打成这样了,你还在这嘲讽我,平日里我买的那些酒菜都进了狗肚子里了,往后别指着再吃我一口菜,喝我一口酒。”

    小太监忙追上去陪笑:“错了,错了,我嘴贱,你别我和计较。”

    王顺环顾四周,见大家三三两两各自往自己的住处走,无人留意他,他长长呼出一口气——

    后宫。

    沈知诺见狄归鸿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忍不住歪着小脑袋追问:“小将军,你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了,跟诺儿说说,让诺儿也笑笑吧。”

    她都快愁死了,真的很需要一点开心的事来放松一下。

    狄归鸿想了想说:“我小时候,有一回”

    他这样小一个人,还说他小时候,沈知诺忍不住咯咯咯笑着打断他,问:“小将军,那时候你几岁?”

    狄归鸿伸手扶住笑得一晃一晃的小胖团子:“三岁。”

    沈知诺弯着眼睛:“那还真是小时候。然后呢?”

    狄归鸿接着说:“有一回我娘亲有事外出,留我爹爹,我哥哥,还有我在家,我那时候很喜欢玩捉迷藏,我哥哥就陪着我。”

    “轮到我躲的时候,我藏到了我娘亲装衣服的箱子里,结果后来不知不觉睡着了,还被落下来的衣服给盖上了。”

    “我哥哥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吓得嚎啕大哭。后来我爹爹闻讯赶来,一听我不见了,也跟着找,还喊来家中下人一起找,可怎么都找不到,我爹爹就跟着我哥哥一起哭,两人一边哭,一边找,直到我娘回来,才从箱子里把我翻出来。”

    沈知诺想了想五大三粗的狄将军和人高马大的狄大公子哇哇大哭的样子,是挺可乐的,没忍住笑出声来,笑得小圆脸蛋一颤一颤。

    这事本来也没有那么好笑,毕竟狄夫人已经离世,听小男孩讲起来,温馨之余,还有些伤感。

    可是大家伙都因为刚才小姑娘让阿桶去扫猫的话而憋着笑呢,此刻一听狄归鸿这话,都借机放声笑开来,一个比一个声音大,尤其是沈为清,笑得前仰后合。

    见他疯疯癫癫的样子,华月郡主一脸嫌弃,拉着文安郡主走远了些。

    就连蹲着的沈知诺也挪了挪地方,还不忘拉着狄归鸿一起,小声说:“小将军,我二哥好像疯了,我们往这边来点。”

    “好。”狄归鸿从善如流地跟着一起往过挪,胳膊一直护在小姑娘身后。

    两个小娃娃蹲在那里,跟并排蹲在树杈上两只小鸟一样,一步一步往一边挪,挪出去好远。

    沈为清看着这一幕,笑得越发大声,眼看要厥过去。

    十八公主叹了口气,轻轻拍着他的背,“为清,大笑也伤身的,你收着点。”

    沈为清双手捂着肋骨,直摇头,笑得完全停不下来。众人便都懒得理他。

    小黑狗在沈知诺面前飞飞飞,追问:“小主人,咱们还扫不扫那小白猫?”

    沈知诺觉得好玩,也好奇:“那狗狗你去扫扫吧。”

    小黑狗:“那小主人,你得过去一点点,太远了,阿统够不到。”

    沈知诺便说好,又拉着狄归鸿一挪一挪,挪得离那花丛后懒洋洋趴着的小白猫近了些。

    小黑狗检测到距离够了,便飞起,飞到小白猫那里围着它飞了一圈,随后飞回来:【小主人,什么都没扫到。】

    这里也不是玄幻世界,沈知诺早就猜到了:【好吧。】

    见小胖姑娘真的让阿桶去扫,众人又忍不住乐了一阵子。

    沈知诺蹲了一会儿,缓过劲儿来,站起来,对着狄归鸿伸出小手:“小将军,咱们走吧。”

    于是孩子们便起身,跟着小团子继续逛。

    逛着逛着,远远就见皇后带着方嬷嬷和彩娥走了过来。

    沈知诺蹬蹬蹬跑过去,扑到皇后腿上,仰着小脑袋,奶声奶气问:“皇祖母,你要去哪里呀?”

    皇后伸手将小胖团子抱起来,摸摸她肉乎乎的小脸蛋,笑着说:“皇祖母想去蒋昭仪宫里坐坐。”

    沈知诺一听蒋昭仪,忙搂住皇后脖子:“诺儿也要去蒋昭仪宫里玩儿。”

    皇后想了想,点了点头:“也好。”

    沈知诺便开心地笑了,凑过去在皇后脸上亲了亲,又和皇后贴了贴脸:“皇祖母最好了。”

    于是一行人又往蒋昭仪的宫里走,只是刚走没多远,崇安宫的一个小太监就小跑着追了上来,“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请留步。”

    皇后停下脚步,转身,蹙眉。

    宫人无故不得在宫内奔跑,否则必定重罚,这小太监却跑成这样,所以,这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小太监脸上一片惊慌,到了近前扑通跪地,压低声音禀报:“皇后娘娘,陛下方才吐了血,澜真公主让奴才来给您送信,请您快过去瞧瞧。”

    第82章

    一听这话, 皇后面色一变,将怀里的小姑娘放在地上,摸摸她的头:“诺儿去玩, 祖母去瞧瞧你皇祖父。”

    老皇帝都吐血了,沈知诺哪里还有心思去扫别人, 忙拽住皇后的手:“诺儿也去看皇爷爷。”

    崇安宫那边,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状况, 但不管如何,待会儿肯定有些话不好让诺儿听到的,皇后想了想, 对沈为清使了个眼色:“为清, 你带着诺儿后头过来,祖母先过去。”

    沈为清领会,伸手将胖妹妹抱起来,点头:“皇祖母您先走。”

    皇后便带着方嬷嬷还有彩娥,先行一步。

    沈知诺着急去看老皇帝是不是要死了, 也顾不上管狄归鸿,从自家二哥肩膀探出小脑袋,对着狄归鸿说:“小将军, 你不用着急,你慢慢走。”

    狄归鸿点头说好,脚步却没慢下来, 紧紧跟在沈为清身后, 一步都没落下。

    沈知诺本以为自家二哥走得快, 这才让他抱着,怎知平日没事的时候,他跑得飞快, 今天有事了,竟然还磨磨蹭蹭起来。

    沈知诺不满,伸着小圆手往皇后离去的方向一指,催促道:“二哥你快点。”

    其实沈为清也担心,也想早一点过去看看情况到底如何,但皇祖母的吩咐他只能照办,也知道自家这个小妹妹很难糊弄,便直接说:“诺儿咱们慢些去。”

    沈知诺踢蹬着小脚丫,直着急:“为什么?二哥你不担心皇祖父吗?”

    沈为清:“崇安宫现在定然一片混乱,咱们即便过去,怕是也进不去。”

    沈知诺想了想,觉得自家二哥说的有道理。

    好像自古以来,但凡皇帝病重,现场的守卫都极其森严,轻易不得进出。

    有的时候,甚至皇帝都已经死了,守在近前的人为了自身利益,还秘不发丧的。

    此等涉及到皇位传承的大事,情况没稳定下来,当然不会让他们一帮孩子随便靠近。想来刚才皇祖母没有直接抱着她过去,也是有此番考虑的。

    这么一想,沈知诺便知道着急不得了,于是也不让自家二哥再抱着,挣扎着从他怀里下地,牵起小将军。

    只是却没有和他说话,只是牵着他的手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狄归鸿偏头打量几眼小姑娘,见她小眉头皱着,他攥紧小姑娘软乎乎的小手,温声安慰:“诺儿别担心,陛下洪福齐天,定然没事的。”

    “好。”沈知诺冲小男孩点点小脑袋,在心里说:【狗狗,老皇帝都吐血了,你说他不会现在就死了吧?】

    小黑狗跟在小姑娘身边飞:【应该不会,原剧情里他是到后面被大孝子掐死的。】

    沈知诺满心忧愁:【他可不要现在就死,他要是现在死了,我那些皇叔们怕是现在就要造反,那我爹爹得多累。】

    说完也不等小黑狗回答,又接着说:【最近每次见到老皇帝,我都偷偷检查他的药瓶,他明明已经没有吃丹药了,我皇祖母还说他在吃太医开的药在调理身体呢,怎么还吐血了呢。】

    系统:【不知道,不过原剧情里他也吐了几回血的,第一回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

    沈知诺在心里叹了口气:【哎。那个死道士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我上回还说找到他,扫扫他的脸来着。】

    系统:【扫他也没用,老皇帝的身体应该早就败坏了。】

    沈知诺:【也是哦。】

    孩子们走的虽然不快,可心情却都是十分焦急,各个面色严肃——

    皇后先一步到了崇安宫,进了殿门,就见承武帝面色苍白,合眼躺在床上,几名太医正围在床前为他诊治。

    殿内虽然已经收拾干净,仍旧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味。

    太子和澜真公主都在一旁候着,二人皆是一脸担心,见皇后进门,都走过来:“母后。”

    皇后看了一眼床上闭眼躺着的承武帝,低声问:“陛下如何?”

    太子答:“父皇先前晕了过去,服了药过后已经醒了过来,正在行针,太医说行针过后能好些。”

    皇后又看向澜真公主:“怎的突然吐血了?”

    澜真公主叹了口气:“我把兰贵人的事跟父皇说了,父皇听完,连声骂了几句‘毒妇’,摔了茶杯,随后一口气没缓过来,就吐了血。太医说这是急火攻心,也有先前服用那丹药的原因。”

    太子见皇后脸色不好,接着说:“不过母后别太担心,太医说了,吐了这口淤血倒也好些,日后仔细照应着,应无大碍。”

    皇后点点头,神色肃然地看向床上,就见承武帝已经睁开了眼,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对上。

    承武帝伸出手:“皇后来了。”

    皇后快步走过去,攥住承武帝的手,顺手给他放回被子里,又掖了掖被子,担忧地问:“陛下,您可还好?”

    承武帝有些有气无力:“皇后放心,朕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总得收拾了那些逆子,给咱们老大铺铺路才好,免得日后老大登基有太多绊脚石。”

    老夫老妻,他知道皇后最关心什么,所以直接说了,免得皇后在这费心套他的话。

    皇帝这话一出,几位诊治的太医神色皆是一震。陛下当着他们这些外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话,那就是说,往后的皇位,铁定是太子的了。

    那之前那阵子那些暗地里的传闻,说什么太子要失宠了,就是空穴来风了。只是,这些话,是他们这些太医能随便听的吗?

    承武帝这话说到了皇后心坎里,心道若是如此,那是最好不过。

    皇后心里如此想,面上却没有表现出分毫,而是嗔了承武帝一眼:“陛下你说的这是哪里的话,您养好了身体才是顶顶重要的。”

    承武帝以前喜欢听皇后说这样大度的话,可如今却是不愿意听了。

    因为他知道,皇后那些话里,有太多的虚情假意。可这也不能怪皇后,都是他自己种下的因果。

    澜真公主看了一眼太子,嘴角微不可见地勾了一下。暗道太子可真是要熬出头了。

    太子不动声色,仍旧面色担忧地站在一旁。

    承武帝似是极累,说完那句话,闭上眼沉默了,皇后也没有再说话,大家都静静等着太医诊治。

    约摸过了半盏茶功夫,主治的盛太医起针,朝皇后和太子行礼:“启禀皇后娘娘,启禀太子殿下,陛下身体已无大碍。”

    皇后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色略微缓和:“有劳太医了。”

    盛太医忙躬身道:“不敢,此乃臣之本分。”

    皇后又问:“那可有什么要留心的?”

    伴君如伴虎,针对皇帝的病症,一个措辞不当,怕是脑袋就要搬家。

    盛太医打起十二分精神,好一番斟酌,这才开口:“陛下身体虽无大恙,但还是得精心修养才好,日后切忌动怒。”

    承武帝冷哼一声。有那些一心一意要害他性命的贱妇在,还有那些时刻要谋权篡位的逆子在,他怎么可能不动怒。

    这一声冷哼吓得连同盛太医在内的几名太医忙跪地请罪,皇后横了一眼承武帝,这才温声说:“你们先下去吧。”

    几名太医忙叩头谢恩,拎起药箱,退了出去。

    太子跟着出去,到了殿外,喊住盛太医,低声询问:“陛下身体究竟如何?”

    盛太医谨慎异常,又把方才在殿内说那些话重复了一遍。

    见他身为医者,竟然如此敷衍,太子面色微微一沉:“盛太医,方才陛下的话,想必你也听到了。”

    太子身形高大,沉着脸往那一站,帝王气势尽显。

    盛太医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位一向和善宽容,貌似很好说话的太子殿下,在不久的将来,即将是下一任皇帝。

    而且,这么多年,太子能在朝堂上和文武百官周旋得游刃有余,且还备受拥戴,可见手腕绝不简单。

    他可真是眼拙心盲,敢在太子面前瞎糊弄。

    这么一想,盛太医额头瞬间冒汗,忙跪地请罪:“太子殿下赎罪。”

    太子没有让他起,“陛下身体,究竟如何?”

    盛太医哪里还敢隐瞒,忙压低声音答:“回太子殿下的话,陛下身体不大好。”

    一听又是模棱两可,太子语气里带着些不悦:“孤要听准话。”

    盛太医额头的冷汗顺着鬓角滚落,连连点头应是,只是声音压得越发地低:“若陛下能静心将养,再精心照料,再活个十年八年,也不在话下。”

    说到这里,盛太医停下了,太子也不催促,静静等着,盛太医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这才接着说,只是开口时,声音已经接近气声:“若是有个什么大的刺激,那、那大限也就是在朝夕之间。”

    盛太医的声音很轻,也说得含含糊糊,可是太子还是听清了,也听懂了,他深深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你且下去吧。”

    盛太医如蒙大赦,磕头谢恩,从地上起身,后退两步,转身就走。

    太子看着那似乎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冷声叮嘱:“方才这话,切莫再跟任何人提起。”

    盛太医转身,躬身道:“老臣谨记在心。”这等掉脑袋的话,他避之不及,哪里敢到处瞎说。

    太子点头:“去吧。”盛太医应是,再次转身,快步离去。

    太子眉心紧锁,在殿外独自站了一会儿,这才转身进殿。

    皇后和澜真公主正坐在床前,陪着承武帝说话。见太子回来,母女二人看过去,用目光询问。承武帝却是直接问出口:“如何,朕还能活多久?”

    太子笑了笑,语气故作轻松:“盛太医说,父皇定能长命百岁。”

    违心说完这句话,太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垮掉,跪到床前,正色道:“父皇,您是要听难听的真话,还是好听的假话?”

    见太子跪下,澜真公主从椅子上起身,站到了太子身旁。

    承武帝看了一眼太子,语气随意:“好听的假话你不是已经都说了,现在说说难听的真话给朕听听。”

    太子:“那好,那儿臣就直说了。”

    承武帝不耐烦挥手:“说。”

    太子下颚线绷了绷:“父皇,盛太医说,您若再像今日这般随意动怒,您的大限将近,或许就在朝夕之间。”

    说到这里,太子红了眼眶,声音哽咽:“父皇,事情再坏,也不会坏过原剧情,儿臣求您,往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您就放宽心吧。”

    承武帝一愣,有些难以置信般喃喃自语:“朕知道朕的身体已经坏了,可竟坏到这个地步了嘛。”

    太子又说:“父皇,盛太医还说了,若您静心修养,再按照太医开的方子精心调理,活上个十年八年,那也不在话下。”

    承武帝却是不信的:“都说了只说真话,你怎的还拿这些花团锦簇的假话来哄朕。”

    太子记忆里的承武帝,不管是早些年那个温和慈祥的父亲,还是近些年那个高深莫测的帝王,但永远都是精神矍铄,精力充沛的模样。

    如今见他躺在床上满面病容,老态毕现,太子心中百感交集,感慨万千。

    他膝行着往前挪了挪,抓住承武帝的手,语重心长:“爹,您就听太医的话吧。”

    承武帝望着太子,久久不语。

    在原剧情里,他都那么对待老大一家了,可老大除了那一回抱着他腿哭着控诉了一场,再没表现出任何不满,还是和以前那么孝顺。这样好的儿子,他怎么就能狠得下心将他们一家全都流放了的。

    皇后和澜真公主沉默地看着父子二人,谁都没有说话。

    皇后虽然也不想承武帝现在就死,可心中却是十分淡然。

    这么些年下来,她们两人之间的夫妻情分,早就在不知道多少次的失望和伤心中消耗殆尽。

    如今她只盼着这男人能撑一撑,多活一阵子,亲手把他纳回来的那些毒妇料理了,把他自己生下来的那些孽障都收拾了,给太子扫清障碍,届时再死才好。

    澜真公主的心里却都是五味杂陈。

    原剧情里,陛下负了母后,负了太子一家,负了她们一家,说实话,她是恨他的。

    可再恨,他也是她的亲生父亲,在她小时候,也曾是个慈父,也曾那般宠爱过她。

    陛下登基之后,仍旧那般宠着她,甚至有些纵着她。

    就连凝儿的郡主身份,也是因为她说,不想凝儿每回见了慧儿这个妹妹,还要因为身份尊卑之差,低头去向妹妹行礼,没得把好好的姐妹之情弄得生分了,就因为她这一句话,陛下就破例,封了凝儿为郡主。

    原本,她以为自己面对陛下,必定会铁石心肠。

    可当她真地亲眼看到他吐血晕厥,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时候,她也是伤心的,难过的。

    大家都沉默着,无人说话,寝殿内的气氛压抑沉闷,让人喘不过气来。

    许久,承武帝拍拍太子的手,开了口,“好,朕听太医的,放宽心。”

    太子笑了,真心实意道:“谢谢爹。”

    承武帝伸手点了点太子,也笑了:“老大你啊,就是心太软,有的时候,也该学学老二老三老四他们几个孽障,这样日后坐上这把椅子,才不会那么累。”

    至于学什么,承武帝没明说,可在坐三人都听明白了,这是让太子学老二他们几个的铁石心肠。

    太子却摇头:“儿子不学他们,儿子就这样。”

    承武帝看了几人一眼,抬了抬手:“朕乏了,想睡一会儿,你们都先回去吧。”

    众人应是,起身告退。

    到了外头,就见一帮孩子站在不远处,正神色焦急地往这边看,太子冲孩子们招了招手,孩子们都跑过来。

    沈知诺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咚咚咚跑在最前头,“爹爹,爹爹。”

    太子弯腰将小姑娘接住,抱起来,笑着说:“慢着些跑。”

    沈知诺点点小脑袋,指着殿内方向问:“皇爷爷好了吗?”

    太子笑着说:“你皇爷爷没事了。”

    沈知诺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在心里和系统说:【还好,还好,老皇帝还没死,不然我爹爹该多难。】

    见小女儿处处为自己着想,太子心中感动,摸了摸小姑娘的小脑袋,不知说什么好。

    不管是出于情感,还是出于对局势的考量,听到承武帝没事,沈为清几人也都松了一口气。

    沈知诺还是想亲眼瞧瞧老皇帝到底病成什么样,于是小手往前一指:“诺儿想去看看皇爷爷。”

    太子看了一眼皇后,皇后笑着说:“去吧,陛下见了孩子们也会高兴的。”

    太子说好,把小姑娘放在地上,叮嘱二儿子:“为清,你们进去看看就走,切莫吵到你皇祖父了。”

    沈为清知道轻重,正色说好。

    孩子们朝几位长辈行礼,随后去了殿内。

    殿内一片寂静,承武帝静静躺着,身体疲惫至极,本想睡一觉歇一歇,可脑中却似翻江倒海,各种思绪纷至沓来,怎么都睡不着。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刚叹完,就听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皇爷爷?”

    他睁眼,偏头看过去,就见屏风后探出一个圆乎乎的小脑袋,头上还顶着两个小揪揪,不是诺儿又是谁。

    那粉雕玉琢的小团子,一只小手扒着屏风的边,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正好奇看着他。

    小姑娘古灵精怪的小模样可爱至极,承武帝忍俊不禁,笑着伸手,招了招:“诺儿来了,快到皇爷爷这里来。”

    就见小姑娘把小脑袋又缩了回去,朝外头喊了一句:“二哥,你们快来,皇爷爷醒着呢。”

    承武帝又笑。原来小胖姑娘是打前阵来了。

    随着话音一落,小姑娘从屏风后头走出来,手里还牵着一个白白净净漂漂亮亮的小男孩,两个孩子手牵手走了过来,来到床边,跪地行礼。

    “诺儿给皇爷爷请安。”

    “鸿儿给陛下请安。”

    两个小娃娃跟画上的仙童一般,着实惹人喜爱,承武帝看得心情大好,双手撑着床,坐了起来,“好,好,朕好着呢,快起来。”

    狄归鸿谢恩起身,顺手将小姑娘给扶了起来。

    后头沈为清等人也走了进来,依次上前请安问候,承武帝都笑着说好,让他们都起。

    上了年纪的人,大都喜欢和朝气蓬勃的孩子们待在一起,承武帝也不例外,给孩子们赐座,并喊了康元德张罗了茶水点心送进来。

    沈为清记着自家父王的叮嘱,但见承武帝的精神尚可,心情也尚可,便没张罗走。

    沈知诺爬椅子费劲,拉着小将军走到榻边坐了,听着自家二哥,小姑姑,还有两个姐姐对老皇帝嘘寒问暖。

    她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一边在心里和系统说话:【狗狗,我看老皇帝身体还挺好的呀,一点都看不出刚刚吐过血的。】

    听着那奶声奶气的腹诽,承武帝嘴角抽了抽。

    系统:【外强中干罢了,身体底子早就不行了。】

    沈知诺双手托腮,犯起愁来:【那可怎么是好?要是哪天老皇帝突然死了,我爹爹可怎办?】

    系统:【小主人别担心,要是老皇帝驾崩,你爹爹这个太子,顺理成章坐上龙椅。】

    沈知诺却不这么想:【虽然我爹爹是储君,可我还有那么多皇叔在呢,他们都想要皇位,手上还都有兵。】

    系统:【那也是哦。】

    沈知诺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来,在心底叹了口气:【要是能让老皇帝先留下传位诏书就好了,那样的话,就算他哪天突然驾崩了,也不怕了。】

    听着一娃一桶聊着这大逆不道的话,沈为清和文安郡主对视一眼,瞬间头皮发麻。

    他们知道诺儿对皇祖父不满,也什么都敢说,可说出这样的话,却还是头一回。

    兄妹俩紧张地看向床头上靠着的承武帝,生怕他再以为这话是自家父王和母妃在东宫说的,被诺儿听了去,到这学舌。

    若是他这么以为,那可就麻烦了,大发雷霆那都是小事,搞不好要拿全家人问罪。

    华月郡主和十八公主也都紧张不已,下意识往一边挪了挪,用身体挡住了榻上坐着的小姑娘。

    狄归鸿小脸也是一肃,伸手将小胖姑娘环住,小手紧紧揽在她的肩膀上,将人护在了怀里。

    可出乎孩子们的预料,承武帝非但没有生气,竟然还扯着嘴角笑了笑。

    孩子们面面相觑。陛下这,该不会是气傻了吧?

    其实孩子们看错了,承武帝那不是笑,那不过是嘴角抽了抽而已。

    承武帝哭笑不得。他是真没想到,这个小孙女小小年纪,竟然还懂这些,竟然还知道要让他先留传位诏书给她父王。

    只可惜,诺儿是个女娃娃,不然的话,他可真想越过太子,干脆把皇位传给这小胖姑娘得了。

    他目露惋惜地望着小胖姑娘的方向,沉默了片刻,挥了挥手:“你们且去玩吧,不必拘在这里,陪我这个老头子枯坐。”

    孩子们只当承武帝累了,也不敢多呆,起身,行礼,告退。

    沈知诺牵着小将军,跟着大家伙往门口走,走到一半,松开小将军的手,转身,蹬蹬蹬跑回去。

    跑到床边,伸出小圆手,拍拍老皇帝的胳膊,奶声奶气叮嘱:“皇爷爷,你要好好活着嗷。”

    【可千万别突然嘎了,回头害了我爹爹。】

    虽然头一回听到“嘎”这个字,但是承武帝还是领会了这个字的意思,他的嘴角再次不受控制抽了抽,啼笑皆非:“好,皇爷爷好好活着。”

    见他态度良好,沈知诺还算满意,点点小脑袋,转身走了。

    孩子们都走了,承武帝静静坐了一会儿,随即高声道:“来人。”

    康元德应声进门,躬身,恭敬道:“陛下。”

    承武帝声音虚弱,可语调却霸气豪迈:“笔墨伺候,朕要拟遗诏。”——

    九溟卫的停尸房内,程远手里拿着锋利的刀片,看向一旁的九公主:“殿下退远些,我要剖尸了。”

    九公主依言照做,后退数步,掏出巾帕遮住口鼻:“好了。”

    程远下刀,划开了心和尚的肚子,边剖,边低声和妻子闲聊:“云居寺那小和尚,竟然和十一皇兄有些像的。”

    九公主震惊,连忙看了一眼门口方向,见无人进来,这才上前几步,靠在程远背上,压低声音问:“仔细说说,怎么个像法?”

    九公主说着,语气兴奋起来:“你说那小和尚,该不会是我十一皇兄的风流债吧?”

    “不应该啊,我十一皇兄跟个木头桩子似的,应该没哪个女子愿意跟他吧。”

    程远又划了一刀:“说像十一皇兄,其实不对,我觉得那小和尚,倒是更像你那个堂兄弟。”

    第83章

    崇安宫, 康元德备好笔墨纸砚,随即扶着承武帝到了御案前。

    承武帝提笔,亲自书写传位诏书。

    康元德低首垂眸, 静静站在一旁,面上毫无波澜, 心中却震惊不已。

    按理说,陛下该在临死前留下遗诏, 指定皇位继承人。可陛下这不过是吐了一回血,怎么就开始写遗诏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这个御前总管就悄然失宠了, 很多时候陛下要说话, 都会让他出去。方才太医们的诊断,他也因为离得远没听见,不知道陛下的龙体到底如何。难道是,陛下的大限将近了?

    想到他陪伴了几十年的陛下可能命不久矣,康元德心中凄楚, 眼泪涌了上来,忙抬袖偷偷擦了擦。

    承武帝余光瞧见他偷偷哭,冷哼一声, 斥道:“朕没那么快死,别哭哭啼啼的。”

    康元德忙放下袖子,故作轻松说:“陛下看差了, 奴才迷了眼, 可没哭。”

    承武帝懒得拆穿, 接着挥笔,不多时,一份遗诏写完, 他仔细看了两遍,见无纰漏,便放下笔,坐到椅子上,长长叹了口气。

    沉默片刻,承武帝出声吩咐康元德:“去把太子,几位阁老,还有六部尚书都找来,说朕有大事要宣布。”

    康元德应是,出门吩咐下面的太监们去寻人,随即转身回殿,走回承武帝身边:“陛下,人到齐还得一阵子,您可要先去床上歇一歇?”

    承武帝摇了下头:“这样的大事,不好衣衫不整,你替朕更衣。”

    康元德应是,忙去拿了龙袍过来,服侍承武帝穿戴整齐,随后承武帝就在椅子上坐着,闭目养神,静静等着众人到来。

    承武帝面上风平浪静,可心中却久久无法释怀。

    如今这份诏书写完,他竟然出乎意料的一身轻松,觉得所谓的皇权也不过如此罢了。

    可他原先为何把这皇位看得比什么都重,只想牢牢抓在手里,生怕别人夺了去。

    为此不惜伤害自己的妻子,儿女,和那些孙辈的孩子们,好好的一个家,闹得家破人亡。

    想到原剧情里那一幕幕触目惊心的惨状,他只觉心口堵得慌,抬手重重捶着心口。

    康元德想到先前陛下刚刚吐过血,吓得脸色一变,忙扑过去:“陛下,您可还好?可要传太医?”

    说罢,也不等承武帝回话,转身就往外跑,语气惊慌不安:“太医,来人,快传太医。”

    承武帝睁眼,叹气道:“回来。”

    康元德一听皇上的话还算有力,心里一块石头落地,转身跑回来,开口时已然带了哭腔:“陛下,您可吓死老奴了。”

    承武帝:“朕就是累了,无妨。”

    康元德抹着眼泪劝道:“陛下,您可要好好的,老奴还指着陪您长命百岁呢。”

    所有人都让他好好的,他也想好好的,可也不知来不来得及。承武帝在心底叹了口气:“好,朕好好的。”

    两人说着话,太子带着四位内阁大臣,六位六部尚书一同来了。

    众人进门,给承武帝请安,承武帝点点头:“都起来吧,赐座。”

    众人起身,依次落座。

    见承武帝一脸倦意,面色也不好,太子担忧道:“父皇,您有什么事,吩咐儿臣去办即可,怎的又操劳上了。”

    承武帝笑了笑:“此事你办不了,非得朕亲自办才可。”

    太子猜到应该是和其他皇子有关,应了声是,不再说话,静静坐着。

    众位大臣相互对视一眼,也都面面相觑。陛下这阵子把所有政务交给太子,连朝都不上了,不知今日有何大事发生,竟然将所有人都喊了过来。

    承武帝扫视众人,随即指了指御案上的诏书:“康元德,你来宣读吧。”

    康元德应是,走到御案前,双手捧起加盖了玉玺的诏书,站到众人面前,高声宣读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承天命主掌社稷……,太子沈煦,人品贵重……”——

    凤仪宫。

    皇后从崇安宫回来,歪在榻上小憩了片刻,不多时醒来,也不起,就那么歪在靠枕上,轻轻摇着团扇。

    方嬷嬷问:“娘娘,咱们今儿还去蒋昭仪宫里吗?”

    皇后:“改日吧,今儿乏了。”

    她本来是打算去蒋昭仪宫里瞧瞧,看能不能从她那里问出什么关于老三的事情来,可被皇帝那一口血给闹的,没了那个心情。

    方嬷嬷应是,以为皇后在担心承武帝,从她手里接过团扇,慢慢扇着,宽慰道:“陛下乃是真龙天子,必定洪福齐天,娘娘不要太过忧心,免得伤神。”

    皇后点头:“放心,本宫无碍。”

    随即问:“你那几个小孙儿都还好吧?”

    提起自家几个孙子,方嬷嬷忍不住笑:“多谢娘娘挂念,都好着呢。”

    皇后也笑:“那就好。往后你没事多回家去瞧瞧,趁着孩子们还小多陪陪,不然回头一眨眼长大,你该后悔了。”

    方嬷嬷心中感动,嘴上却不承认:“老奴可不后悔,那几个野小子跟皮猴似的,娘娘您是不知道,他们能有多气人。”

    随即故意说了一些孩子们捣蛋闯祸的趣事,惹得皇后笑声连连。

    正说着,孩子们又跑来了,你一句皇祖母,她一句外祖母,还没进门,叽叽喳喳的声音就传了进来,凤仪宫一下就热闹起来。

    皇后故作嫌弃地指了指门口,同方嬷嬷说:“你瞧瞧,这些个才是皮猴儿。”两人都笑。

    沈知诺一进门,就见皇后在笑,她跑过去,趴在榻边,歪着小脑袋打量皇后:“皇祖母您笑什么?”

    皇后伸手将小胖姑娘抱起来,摸摸她的小手,又拍拍她的小屁股:“皇祖母一瞧见我们诺儿就开心。”

    “诺儿见了皇祖母也开心。”沈知诺嘿嘿笑,和皇后贴了贴脸,问道:“皇祖母,你还去蒋昭仪宫里玩儿吗?”

    从崇安宫看完老皇帝出来的时候,她是想自己过去的,可后来想了想,那个蒋昭仪好像性格挺不好的,每回见她都拉着个脸,耷拉着眼皮看人,给人一种很阴森的感觉。

    她觉得要是她们自己冒然跑过去,说不定蒋昭仪会躲起来,不见她们,所以这才来凤仪宫问问,想跟着皇后一起去。

    皇后知道小姑娘要做什么,可此刻她是真不想动,便笑着摸摸小姑娘的脑袋:“改日再去吧,皇祖母乏了。”

    皇后也是五十好几的人了,上了年纪,很容易累,沈知诺便乖巧点头:“好,那改日皇祖母去的时候,要喊上诺儿嗷,诺儿想去玩儿。”

    皇后笑着说好。

    “那诺儿先去别的地方玩。”沈知诺从皇后怀里下来,牵着等在一旁的小将军,招呼哥哥姐姐还有小姑姑,一群孩子又跟一阵风一样,呼啦啦刮走了。

    见那圆滚滚的小背影跑得还挺快,皇后忍俊不禁,笑了好一会儿。

    被孩子们这样一闹,皇后的精神头好了些,感觉有点饿了,便喊人进来。

    彩娥应声而入,听完皇后的话,想了想说:“小厨房正熬着黑米红豆莲子羹,还用黄芪当归炖着鸡汤,一个甜口的,一个咸口的,奴婢都去盛一碗端来?”

    皇后点点头:“去吧。”

    彩娥应是,转身出门,不多时,从小厨房走出来,手上的托盘放了两个汤盅,小心往前走。

    怕汤洒了,目光就落在汤盅上,从小厨房墙角转弯出去,不曾留意院门口猛地走进一个人来。

    那人脚下生风,来势匆匆,彩娥来不及收脚,也来不及收手,托盘直直撞在那人身上,她手忙脚乱,几番抢救,两个汤盅还是全都翻了。

    刚从灶上端下来的滚热的鸡汤泼在她手上,后又洒了一地,那盅黑米红豆莲子羹直接倒在了来人身上,弄得那人的银白色锦袍一片脏污。

    彩娥顾不上手上一片火烧火燎,忙抬头去看,正正和十一皇子那冷若冰霜的目光对上。

    她吓得面色一白,忙扔了托盘,跪地请罪:“奴婢有罪,请十一殿下饶命。”

    十一皇子看着自己锦袍上粘着的一坨一坨的黑米羹,眉心突突直跳,他伸手按住眉心,声音无波无澜:“起来。”

    彩娥满心惶恐不安,压根没听清十一皇子说什么,只一个劲儿地磕头请罪。

    十一皇子伸手扯住彩娥两条胳膊,直接将她提起来,在彩娥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指了指自己的衣摆:“先给我弄干净,再去九溟卫衙署,给我取件衣裳来。”

    见十一殿下没有发脾气,彩娥赶忙应是,伸手往偏殿一指:“殿下请先到这里等着,奴婢先去给皇后娘娘送了汤羹就过来。”

    十一皇子面无表情往偏殿走,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让别人去送,你给我把这团脏兮兮的东西弄干净。”

    彩娥不敢拒绝,应是,随后跟不远处一脸担忧看着她的银蝶说了给皇后送汤羹的事,银蝶点头,转身去了小厨房。

    彩娥跟在十一皇子身后往偏殿走,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偏殿,进门之后,十一皇子站定,看向彩娥。

    彩娥不敢耽搁,忙端了一盆水,打湿巾帕,跪在十一皇子面前,给他擦洗衣摆上糊着的那一团团黑米羹——

    九溟卫停尸房。

    听程远说起她的堂兄弟,九公主一时没反应过来:“我的堂兄弟?你说哪一个?”

    程远手下动作未停:“就是你二叔家的那个小儿子,一年前咱们在岳州落脚的时候,意外遇到过的那个,当时咱们还一起吃过一顿饭的。”

    九公主:“你是说我小堂兄沈苍?”

    程远:“对,我瞧着那小和尚长得颇像他。”

    九公主觉得不可思议:“你该不会说,那个叫景云的小和尚,是我小堂兄的儿子吧?”

    程远说话严谨:“没有证据,不敢妄言,我只是觉得容貌有一点像而已。”

    九公主当即否定:“那不可能啊,阿远你忘了,当时我还问他可成家来着,问能不能去拜见一下嫂嫂,他说他一个人自在惯了,并未娶妻。”

    程远一针见血:“他是说并未娶妻,但他没说并未生子。”

    九公主震瞠目结舌:“还能这样?”

    随即想到这几年在外头那些令人匪夷所思的所见所闻,立马改了口:“不过你说的也有可能。”

    “等一下,让我算一算,我小堂兄和我三哥是同一年生的,我三哥今年三十二岁,那我小堂兄沈苍就也三十二岁,那景云小和尚多大来着?”

    程远:“说是十二岁,我看骨相也是如此,并没说谎。”

    九公主伸出手指头细细算:“我小堂兄三十二岁,景云小和尚十二岁,他们俩人差了二十岁,当年我小堂兄离开京城出去游历山川时,好像还没有及冠。”

    九公主算完,连连点头:“那不管是从年纪上来说,还是我小堂兄在外销声匿迹的时间上来算,他完全可以悄无声息生出一个小和尚这么大的孩子来啊。”

    程远:“殿下言之有理。”

    九公主皱眉:“阿远你说,如果那个景云,他真的是我小堂兄的孩子,那他为什么要去出家当和尚,又为什么要杀了了心和尚?”

    程远放下刀,拿过巾帕擦了擦手,从工具箱中拿出银针,在剖开的尸体腹腔内扎了下去:“不知,那就要看看你们两家是否有什么恩怨了。”

    九公主习惯性靠在面前男人那宽厚的脊背上,皱眉思索:“恩怨?”

    程远感受到妻子柔软的身体整个贴在他后背上,他身体微微一僵,有些无法集中精力。

    他笑着回头看了一眼,语气有些无奈:“气味难闻,公主出去等吧。”

    九公主却觉得没什么:“我陪你。”

    程远温声哄着:“我很快的,你在这,我没法专心。”

    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九公主面颊微微泛红,从他身上站直身体:“哦,好,那我先出去了。”

    说着往外走,嘴里还不停叨咕着“恩怨”俩字,走到门口,没注意脚下,脚磕在了门槛上,磕得她哎哟一声,踮着脚跳着出了门,出门之后还跳了好几步,才好好走路。

    程远摇了摇头,满眼宠溺地笑,随即转身,接着验尸。

    九公主就在院中寻个石凳坐了,继续想事,她把两家的过往全都捋了一遍,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从凳子上跳起来,语气有些激动:“阿远,我好像知道了。”

    这冷不丁的一声,惊得院内忙碌的九溟卫都好奇望过来。心道这位九公主可真是与众不同,嫁给一个仵作不说,竟然还时常跟着他一起验尸。

    九公主完全没留意九溟卫们对自己打量的目光,她快步走向停尸房门口:“阿远,你好了吗?我有话和你说。”

    程远验完尸,正在洗手,闻声快速搓了几下手,确保洗干净了,这才抄了巾帕将手擦干,快步走出门来:“怎么了,知道什么?”

    九公主拉着他的手,将他带出九溟卫的衙署,到了没人的地方,这才低声开口:“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我二叔是怎么死的?”

    程远想了想:“不是醉酒夜骑,坠湖溺亡吗?”

    当年这件事闹得挺大,京城里的人都知道。虽然当年他只是一个寻常百姓,可皇帝陛下的弟弟可是大人物,又是那种死法,还是被人当众从湖里打捞上来的,那阵子京城之中大街小巷都在议论此事,所以他也有所耳闻。

    九公主:“这只是我们知道的。”

    说完,看了一眼四周,对程远招招手:“你头低下来一点。”

    见妻子神神秘秘的,程远也心生好奇,依言照做,俯耳过去,纳闷问:“难不成这里面有什么事,是别人不知道的?”

    九公主微微仰头,凑近程远耳朵说悄悄话:“当年我还小,具体什么情况不知道,但有一次我无意中听到我二哥和三哥说话,他们说我二叔,保不齐是被老头子弄死的。”

    这个老头子指谁,不言而喻。

    此事涉及皇家秘密,程远知之不多,而且身为仵作,习惯性拿证据说话,于是便问:“他们如此讲,可有什么证据?”

    九公主自觉发现了天大的秘密,正两眼放光,莫名兴奋,突然被这样一问,顿觉被泼了一盆冷水,心中不满,伸手在程远胳膊上拍了一巴掌,瞪他一眼:“你以为是你们仵作验尸查案呐,这种事情你想要什么证据?”

    程远知道自己扫兴了,忙收起仵作那一套,改口:“公主息怒,我是说,二皇兄和三皇兄既然这样说,那肯定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或者有什么缘由才对。”

    九公主想到程远以前身份寻常,对他们皇家那些事可能还真不太清楚,于是便说:“我二叔的事我好像从来没跟你提过,那我现在说给你听?”

    程远拱手:“洗耳恭听。”

    九公主便兴致勃勃从头讲起:“当年,我父皇打天下的时候,我二叔三叔跟在我父皇身边都立了大功,后来我三叔战死,剩下我二叔一个,这些你应该知道吧。”

    程远点头:“我知道。”

    九公主接着讲:“我父皇登基之后,封我二叔为亲王,准他御前不跪,准他佩剑上殿,可谓风光无两。”

    “可我二叔这人,不知道怎么说他好,当年南征百战的时候,他陪在我父皇身边出生入死多少回,可谓什么苦都吃过,什么罪都遭过。”

    “可等仗打完,天下大定,该享受荣华富贵,过上好日子了,他却有些不知分寸了。”

    程远:“如何不知分寸?”

    九公主:“我二叔嗜酒如命,闲来无事总是酗酒,每每喝得酩酊大醉,就要大放厥词,言语之中对我父皇多有不敬。”

    “不光在朝堂上对我父皇的政令指手画脚,多次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顶撞我父皇,还把我父皇当年在山里做村民时候做过的那些事拿出来调侃。”

    程远听得蹙眉:“不管是亲兄弟,还是亲父子,敢如此行事,那就是对陛下的大不敬,哪个做皇帝的都会不悦。”

    九公主点头:“谁说不是呢。”

    “不过这些都还不算什么,最过分的是,二叔在和人饮酒的席间信口雌黄,说我父皇不过仗着比他年长几岁,才当了皇帝,若是他早出生几年,那皇位就一定是他的,而且这话他可不止说过一次,很多人都亲耳听到了。”

    程远对这些旧事却是不知的,纳闷问:“那陛下对此如何反应?”

    九公主:“因为我二叔也实打实为沈家江山出过力,我父皇对他可谓十分纵容,很多大臣都上折子弹劾我二叔,可我父皇都是一笑了之,并未追究。”

    程远:“让我猜猜,是不是二叔被弹劾之后,仍旧没有收敛?”

    九公主:“正是,二叔不但没有收敛,反倒变本加厉,越发猖狂。”

    “可那之后没多久,好像不过半年吧,二叔就喝醉酒,骑马冲进湖里,淹死了。”

    程远:“如此这般,那两位皇兄说那样的话,便可以理解了。”

    九公主:“是吧,我也是这样觉得。不过当年大家心中虽有怀疑,却也没人敢当众说出来,都是背后悄悄议论罢了。”

    “再说了,我二叔那人,当真让人喜欢不起来,死了就死了,我们也都不在意。”

    听出妻子话里的不喜,程远追问:“他怎么不讨喜了?”

    九公主:“有好几回,他来宫里,见着我们姐妹几个,竟直接喊我们丫头,还说如果不是他帮我父皇打天下,我们这群丫头应该还在山里喂鸡挖菜呢,还说如果父皇没有当上皇帝,那就没有那么多妃子,说不定都没有我们。”

    这话程远不爱听,蹙眉说道:“此人实乃嘴贱。”当真该死。

    九公主:“是啊,所以我们所有人都不喜欢他。”

    说到这里,话锋一转:“阿远你说,如果当真是父皇杀了二叔,那么这算不算恩怨?”

    程远:“当然算。”

    九公主皱眉:“如果算恩怨,那如果小和尚是我小堂兄的孩子,那他们是不是要来找我们家寻仇?”

    程远:“如果他们二人之间的确是父子关系,那么有这个可能。”

    九公主脸色一凛:“那我得告诉我父皇去。”说着,风风火火就要走。

    程远一把拉住妻子:“你要怎么说?咱们这番猜测,是基于陛下杀了二叔的推测而已,可问题是,二叔当真是陛下杀的吗?就算是陛下杀的,那陛下会承认吗?”

    九公主着急:“那怎么办?我总不能什么都不说吧。”

    程远:“不如说给太子殿下,或者说给十一皇兄也好,毕竟此案如今是九溟卫在负责。”

    九公主点头:“那这样,我去找大哥大嫂,你去找十一皇兄。”

    程远点头说好,夫妻两人各自行动。

    第84章

    崇安宫, 康元德宣读完传位诏书,诸位大臣皆是目露震惊。

    若不是他们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怕是都会认为此为矫诏。

    也不知到底是何原因,最近这段时日, 发生在陛下身上的变化,真的是太大了。

    但不管此事突兀与否, 太子本就是在储君之位上待了十多年,日后传承帝位,也是名正言顺, 理所应当, 众人皆无异议。

    承武帝对着众位大臣叮嘱几句,让他们回去各自传达下去,算是将此事公之于众。

    众人应是,朝皇帝和太子行礼之后,依次告退。康元德将诏书收好, 也退了出去。

    待众人都离开,一直沉默不语的太子跪到了承武帝面前,动容道:“父皇, 您无需如此,您只要好好将养,定能龙体安康。”

    承武帝拍拍太子的肩膀:“朕累了, 扶朕去躺着。”

    太子依言起身, 搀着承武帝走到床边, 扶着他躺到床上,给他盖好被子。

    承武帝指了指床边的椅子:“老大你坐。”

    太子坐下去,望着承武帝。

    承武帝:“你不要多想, 朕立下传位诏书,只不过是让自己心安一些罢了。”

    “这些日子,朕每每想起,若是没有诺儿和阿桶,咱们这个家将七零八散,朕就一阵阵后怕,夜半也时常惊醒。”

    太子红了眼眶,安慰道:“父皇,那些事都不会再发生了。”

    承武帝笑了笑:“是啊,如今不会再发生了。虽然咱们父子二人那回把话说开了,可朕知道,你心中还有芥蒂。”

    太子没有说话,静静听着。

    承武帝见太子没有再说一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颇感欣慰,接着说:“你心里可能在想,如果不解决了老二他们几个,光有传位诏书,其实并没什么大用,自古以来,谁手里有兵,谁就说了算。”

    这话还真说到太子心坎里了。沈家的江山就是打出来的,他们几个年长的皇子当年都跟随在陛下身边四处征战,都深谙拳头决定座位的道理。

    只有传位诏书,只不过是让他日后登基能够名正言顺罢了,但实际上若手里没有兵权,这皇位他也保不住。

    如今大宣的兵力,一部分在各地藩王手里,镇守边关和地方,其余的,就都在陛下手里。

    陛下只要不将兵权交给他,那么他这个太子就是个虚架子,别说陛下立了一份传位诏书,就是立个百八十份的,也没什么大用。

    等到哪一日,陛下把兵权全都交到他手里,才算是真正的传位了。

    承武帝从太子面上看不出任何波澜,但却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有些话他已经说过,就不会一而再地重复。

    其实他也累了,他亦想此刻就把一切交到太子手里,躲到一个无人打扰的地方,种种田,钓钓鱼,临死前再过上一段清净的日子。

    但现在他还不能,那些逆子他还得收拾。

    如果把兵权交给老大,让老大去处理那些糟心事,那世人会说,是老大心胸狭隘,容不下兄弟们。

    虽说名声这东西虚无缥缈,但世人就是在乎这个,他不能因为自己做下的孽而坏了老大的名声,否则,光是那些闲来无事只会耍嘴皮子的言官就够老大烦心的了。

    他已经够对不起老大了,不能再给他留下一堆麻烦。

    所以他要先留着兵权,亲自动手。当爹的清理门户,天经地义,任他是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这些话,承武帝没有说出口,但太子从他的眼神中看了出来,心中感动,却又五味杂陈。

    这个父亲,可以那么冷酷无情,可当他真的对你好的时候,却又处处帮你想得周到。

    父子俩静静坐了一会儿,承武帝是真的累了,挥了挥手:“你且去忙吧,朕睡会儿。”

    太子应是,起身,又给皇帝扯了扯被子,这才转身出门,到了殿外,叮嘱康元德:“进去好生服侍着。”

    康元德躬身应是,目送太子离开,转身进殿——

    凤仪宫。

    银蝶去小厨房重新装了一份汤羹,端进正殿,摆放在皇后面前的桌子上。

    皇后见换了个人,不禁纳闷问道:“彩娥呢?”

    银蝶便把方才院中发生的事情说了,皇后摇了摇头,语气有些无奈:“这么大个人了,走起路来冒冒失失,也不看人。”

    银蝶以为皇后在说彩娥,忙跪下帮她求情:“娘娘,彩娥一时疏忽,请娘娘恕罪。”

    皇后听得好笑,端起那碗黑米红豆莲子羹,喝了一口才说:“本宫不是说彩娥,起来吧,本宫说过,别动不动就跪。”

    银蝶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皇后说冒冒失失,指的是十一殿下,她心中不解,但也没有多问,从地上起身,立在一旁候着。

    皇后一碗莲子羹还没喝完,就见十一皇子一如既往顶着一张棺材脸从门口走了进来,身前衣摆打湿了一块。

    皇后仔细打量他的神色,没有看出任何端倪,让他先坐,喝完最后两勺莲子羹,把汤盅递给银蝶:“收了吧。”

    银蝶应是,端着汤盅退了出去。

    皇后这才问十一皇子:“方才是怎么回事儿,可是彩娥冲撞了你?”

    十一皇子:“不过脏了件衣服罢了,无妨。”

    皇后原本并不想再干涉小儿子感情上的事,可还是忍不住试探着问:“你觉得彩娥如何?”

    十一皇子端坐于椅子上:“什么如何?”

    面对这个不开窍的傻儿子,皇后叹气,觉得还是直来直去地好,免得太累:“本宫瞧着彩娥不错,要不,你娶了她?”

    十一皇子摇了摇头,毫不犹豫:“不好。”

    皇后:“为何?”

    十一皇子不答反问:“母妃为何想让儿子娶她?”

    皇后一噎,嗔了儿子一眼:“我这不是看你上回盯着她多看了几眼,以为你对她有意。”

    十一皇子摇头:“她对儿子有恩,儿子上回才多打量她几眼,无非是想记住她的容貌,免得日后认错。”

    皇后不信:“想记住一个人的容貌,瞧两眼就好了,哪里用得着看那么久?”

    十一皇子面无表情,闭口不答。

    皇后见儿子又来这死出,当真想给他一下,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二十好几岁的人了,怎么就不知道想媳妇儿的。

    这么多年,难得遇到一个能让他多瞧上几眼的姑娘,皇后还是不死心,温声劝着:“在原剧情里,彩娥也尽心照料过你,对你算得上是有情有义,本宫瞧着她的容貌性情都不错,你若娶了她,身边也能多个知冷知热的人,母后也能放心些。”

    十一皇子再次摇头,态度坚决:“此事母后莫要再提,免得坏了人家姑娘名声。”

    此番结果,在皇后意料之中。

    从十一皇子十五岁起,她在他面前提过的姑娘,没有上百,也有几十,回回都是这样。若他真的松口答应娶彩娥,那可真是他们老沈家祖坟冒青烟了。

    虽在意料之中,可皇后还是气结,狠狠瞪了他一眼:“再这样下去,你怕不是要打一辈子光棍。”

    十一皇子再次闭嘴,跟个木头桩子一样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皇后气笑了,懒得和他置气:“银蝶说你方才走得很快,可是有什么急事?”

    十一皇子点头:“母后可知,我父皇在外头可还有什么私生子?”

    皇后蹙眉:“怎么了?”

    前些日子,她跟孩子们提过当年陛下与那山中寡妇之事,十一也知情。

    所以,此刻又来问,想必是又发现了什么?

    十一皇子:“不知我大哥可同母后提过云居寺那个小和尚的事。”

    皇后还真不知道,便摇头:“你大哥这两日忙得脚不着地,想是还没来得及说。”

    十一皇子点了点头,便把景云长得像他们沈家人的事说了。

    皇后蹙眉:“你怀疑那小和尚是你父皇的风流债?”

    十一皇子:“儿子不知,我大哥大嫂说应该是,但儿子还是想来问问母后。”

    皇后原本以为自己对承武帝的情史了如指掌,可被儿子这么一问,便又不是十分肯定了。

    毕竟她也不是无时无刻待在皇帝身边,陛下每年也都会微服出宫那么几次,名为体察民情,可谁知道在那期间,他都干了些什么事。

    也许和哪个女子春风一度,致使那个女子怀了孩子,也不是没有可能。至于为什么孩子流落在外,那定然是他不知情了。

    说不定这中间还有什么误会,人家母子俩对此怀恨在心,这才图谋报复。

    皇后冷笑一声:“若当真如此,那可真是造孽。”

    十一皇子见皇后也不知道,便又问出心中另一个猜测:“母后,当年我二叔是怎么死的,是我父皇杀的吗?”

    皇后惊讶:“可是谁和你说了什么?”

    十一皇子摇头:“不曾,儿子自己猜的。”

    皇后声音压低了些:“陛下从未与我提起过,我也不知。但当年你二叔干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如若我是陛下,我也是要杀的。”

    “只不过你二叔也的确立下过军功,在军中尚有不少拥戴者,不能明着杀,不然会让人寒心。”

    十一皇子肯定了心中猜测:“那就是我父皇杀的了。”

    皇后好奇:“你怎么突然提起你二叔了?”

    十一皇子:“儿子在琢磨那小和尚的事,突然想到,既然他长得像沈家男人,那我二叔一脉自然也该算在内。”

    皇后面色一沉:“你是说,这一切的背后,是沈柏和沈苍在搞鬼?”

    说完也不等儿子回话,又接着说:“不,沈柏老实敦厚,且胆小怕事,他应该没有参与,若当真和他们有关,也该是沈苍。”

    十一皇子点头:“儿子也是这般想。”

    皇后:“那你把此事和你大哥说一说,跟他商量商量,看怎么办。”

    十一皇子:“是,儿臣待会儿就过去。”

    话音刚落,就听彩娥在门口说:“娘娘,奴婢给十一殿下把衣裳取来了。”

    皇后:“拿进来吧。”

    彩娥应声而入,捧着衣裳送到十一皇子面前。

    十一皇子起身,朝着皇后行了一礼:“那儿子就先告退。”

    皇后点头:“去吧。”

    十一皇子大手一伸,从彩娥手里拿过衣裳,转身出门,去了偏殿把衣裳换掉,随后出门走了。

    听外头银蝶报十一皇子走了,彩娥明显松了一口气。

    皇后见状,试探着问:“本宫先前同你说过,你的婚事本宫为你张罗,这么久过去,你可有什么意中人?”

    彩娥:“回娘娘的话,还不曾。”

    皇后又问:“还有那么多未成婚的皇子,你若中意哪个,本宫也为你做主。”

    彩娥震惊,面色一变,暗道糟糕,莫不是她先前肖想太子的心思,被皇后娘娘知道了?

    这个念头一起,吓得她心扑通扑通直跳,忙惶恐跪地:“殿下们身份贵重,奴婢对天发誓,打死不敢觊觎。”

    这小丫头可真能睁眼说瞎话,皇后觉得又可气又好笑,却也没拆穿,语气温和道:“本宫不怪罪,你起来说话。”

    彩娥见皇后的样子,不像是发现她曾对太子图谋不轨,心中略定,谢恩起身。

    皇后打量她半晌,觉得还是要问一问:“若本宫让你到十一殿下身边服侍,你可愿意?”

    彩娥想起十一殿下那张能冻死人的冰疙瘩脸,忍不住想打哆嗦,有些委屈道:“奴婢可是哪里做得不好,娘娘您要赶奴婢走?”

    皇后细细打量彩娥神情,发现在她面前提起十一,她面上丝毫没有姑娘家提起意中人的羞赧,反倒是有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嫌弃,皇后有些忍俊不禁。

    也是,就十一那副总是别人欠他八百万两银子的死德行,哪个好人家的姑娘能瞧上他。

    转念一想,原剧情里,彩娥最开始对十一也是没有情义的,只是图他的皇子身份,能够给她撑腰,替她长脸罢了。

    后来还是因为她被一个嫔妃掌嘴,十一替她出了气,彩娥这才动了心的。

    如今因为诺儿和阿桶的提醒,很多人,很多事,都已经不一样了。

    她这个皇后没有再莫名其妙一病不起,如今好好地在凤仪宫坐着,想来不会再有什么人胆敢动手打她身边得力的宫女了。

    这样一来,怕是两个孩子的缘分,也因此发生改变了。

    十一的婚事又没了着落,皇后觉得还挺惋惜,可婚姻大事,如若两人都无意,她也不能强求,只得作罢。

    心中想开,皇后叮嘱彩娥:“若是遇到了中意的儿郎,定要同本宫说,本宫为你做主。”

    “多谢娘娘。”彩娥千恩万谢,开心地告退——

    十一皇子从凤仪宫出来,准备去东宫找太子,还没走出去多远,就见不远处走来一人。

    那人走到近前,行礼请安:“属下给十一殿下请安。”

    十一皇子语气有些无奈:“程远,又来。”

    程远笑了:“十一皇兄,你认出我了?”

    十一皇子抬脚接着走:“何事?”

    程远跟着走:“我想起那个叫景云的小和尚,想起他和二叔家的小堂兄沈苍也很像,便过来和皇兄说一声。”

    十一皇子微微蹙眉:“你何时见过沈苍?”程远和阿黛相识时,沈苍早已离京。

    程远:“去年我和阿黛在岳州,在一家客栈遇到了沈苍,在一起吃了一顿饭,聊了一阵子。”

    一听这话,十一皇子快步朝东宫方向走:“你跟我去找大哥说这事。”

    程远一想妻子去了东宫,刚才严肃的眉眼瞬间柔和下来,嘴角也带上了笑:“好。”

    十一皇子见他莫名其妙突然傻笑起来,打量他两眼,“何事发笑?”

    程远没想到还有人会问这种问题,本不想回答,可见十一皇子一直盯着他,他面色微微发囧,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阿黛方才去了东宫找大哥。”

    十一皇子没明白,接着问:“阿黛去了东宫,和你无故发笑有何干系?”

    程远这下直接笑出了声。他从来都不知道,杀起人来手起刀落,办起差事雷厉风行,说起案件有理有据的十一殿下,在某些事情上,竟然单纯如斯。

    见程远笑得像朵花,十一皇子蹙了蹙眉,往旁边挪了两步,和他拉开些距离,随后分析:“阿黛在东宫,我们现在也去东宫,你是因为很快要见到阿黛,这才发笑?”

    程远还是笑:“十一皇兄明鉴。”

    十一皇子:“你和阿黛不是整日待在一起,见一面,有什么好笑的?”

    对于一个不开窍的人,程远懒得解释:“皇兄等你遇到心仪的女子,你便知道了。”

    十一皇子不置可否:“天下女子在我眼中毫无区别,何来心仪之人。”

    程远面上笑意收敛,看着十一皇子的眼睛,低声问:“皇兄你那眼病还没治好?”

    十一皇子:“治不了。”

    程远叹了口气:“皇兄也不容易。”

    说罢指了指自己的脸:“那皇兄是怎么认出我的?”——

    沈知诺牵着小将军,带着一群大尾巴,在后宫里四处瞎逛,不知不觉走到了皇贵妃居住的景坤宫。

    远远瞧见景坤宫门口有好几个冷面持刀之人把守,沈知诺仰起小脑袋看向沈为清,好奇问:“二哥,皇贵妃的病还没确认吗?”

    沈为清摇头:“郑院使说要十天半个月才知道。走吧,咱们去别地去玩。”

    沈知诺只能说好。

    一群人又溜溜达达往前走,走着走着,到了宸妃宫门口。

    院门开着,宸妃正坐在院里的摇椅上晒太阳,身旁站着一个小宫女,正在和她说着什么。

    宸妃瞧见孩子们经过,忙起身,笑着朝孩子们招手:“都玩累了吧,快进来歇一会儿。”

    系统已经扫过宸妃,沈知诺已经知道了宸妃的事,并不是很想进去,但也确实走累了,于是便点点小脑袋,抬脚跨过门槛,进了院子。

    宸妃看向身边的小宫女:“你去端些点心茶水来。”宫女应是,转身就走。

    沈知诺想着既然来了,干脆就帮宸妃扫一扫她宫里的宫女,快跑两步,离那个宫女近了些,赶紧在心里说:【狗狗,你去扫扫那个宫女。】

    小黑狗飞起,追上那小宫女,很快围着她扫了一圈,飞回到沈知诺肩膀上:【小主人,扫完了。】

    沈知诺被宸妃抱起放在摇椅上,她笑着对宸妃道谢,随后在心里问:【怎么样?】

    系统:【小主人你还记不记得,当初荣贵妃因为‘毒死’某个宠妃爱猫一事,被老皇帝打入冷宫,后来宫殿起火被烧死了一事。】

    沈知诺:【记得,是宸妃娘娘放的火。】

    系统:【正是,宸妃收到一封密信,信上说了当年她流产一事的真相,她这才去冷宫放了火。】

    沈知诺想到那封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密信,猜测道:【难道这个宫女和那封密信有关?】

    系统:【小主人真聪明,那封密信就是这个叫翠竹的宫女放在宸妃屋里的。】

    宸妃震惊,假装不经意偏头,看向翠竹的背影。当年那事发生的时候,翠竹还没进宫,她怎么会知道?

    沈知诺问出了宸妃心中所想:【翠竹看着年纪也不大,她怎么知道?】

    系统:【那封信也不是翠竹写的,是别人给她,让她放在宸妃屋里的。】

    宸妃了然,暗道原来如此。

    沈知诺:【那个‘别人’是谁?】

    系统:【荣贵妃宫里的宫女春杏。】

    沈知诺想了想,脑中没有印象,【春杏和翠竹是什么关系?】

    系统:【春杏和翠竹是同乡,没进宫之前两人就认识,关系还挺好。】

    【但是因为荣贵妃和宸妃关系一向不好,两人也不敢让各自的主子知道她们俩认识,表面上基本没什么来往,可私下里却是偷偷在走动。】

    宸妃想到那个叫春杏的宫女,好像以前时常跟在荣贵妃身边,不禁蹙了蹙眉。

    沈知诺又问:【那翠竹有做过什么事,害过宸妃吗?】

    系统:【那倒是没有的。】

    宸妃面色缓和。那就好,她最恨背叛。

    沈知诺又问:【我还是想不明白,春杏是荣贵妃身边的宫女,她为什么要把那样一封信给翠竹?】

    宸妃也满心疑惑。翠竹才十五六岁,春杏看起来比翠竹年长几岁,可也不大,绝对不应该知道当年的事,那她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即便春杏知道,那她又为何背叛荣贵妃,将此事告知于她?

    印象中,她和春杏甚至都没说过话的。

    系统搜了搜:【抱歉小主人,没搜到,得扫了春杏的脸才能知道了。】

    沈知诺当即从摇椅上起身:【那还等什么,走,咱们现在就去找春杏。】

    第85章

    对于程远的问题, 十一皇子置之不理,只默默走路。

    程远实在好奇,追着问:“十一皇兄, 请为阿远解惑。”

    那年陛下给他和阿黛赐婚,阿黛便拉着他去认识所有的皇子和公主。

    那日阿黛带他去见了十一皇子, 十一皇子虽然面无表情,但目光和善, 并没有像某些公主和皇子那般高高在上,眼神轻蔑。

    且因为十一皇子掌管九溟卫,手上经常有案子需要侦破, 两人也算半个同行, 十一皇子还主动提起这个话题,两人针对如何查案交流了许久,可谓相谈甚欢。

    见他和十一皇子聊得来,阿黛十分高兴,所以他很感激。

    次日再次遇到十一皇子, 他就上前跟十一皇子请安,只不过那时他和阿黛还未成婚,他也不好喊皇兄, 喊了殿下。

    可十一皇子和前一日简直判若两人,只打量他两眼,点了下头, 态度可谓十分冷淡, 那感觉, 就跟不认识他一般。

    他心中纳闷,还以为十一皇子是个表里不一之人,前一日对他和善, 无非是看在阿黛的面子上罢了。

    阿黛不在,那想必他一个小小仵作是入不了他一个皇子的眼的。

    与他而言,并无所谓,做了仵作那么多年,什么目光没遇到过,早已不在意。

    但他不在意是他的事,他不想因为自己让阿黛难堪,所以只要阿黛在时,十一皇子愿意给面子,他就仍旧感激。

    只在心中暗暗记下,若是阿黛不在,他还是避开些,没必要自讨无趣。

    没过两日,他和阿黛再次入宫,途中阿黛遇着一个熟人,便停下来和那男子说话,他站在几步外等。

    十一皇子恰好走了过来,见到阿黛,走过去和阿黛打招呼,还朝那男子和善地点点头,却是理都没理几步外站着的他,连个眼风都没给。

    这下他越发肯定了心中猜测,觉得十一皇子在心里的确是瞧不上他的。

    恰好,阿黛与那男子也说完了,喊了句“阿远,我们走吧”,他应了声好,十一皇子这才看向他。

    十一皇子那张冷冰冰的脸上依然毫无表情,可眼中却闪过一丝错愕,那丝错愕转瞬即逝,可他还是看见了。

    他有些困惑,十一皇子为什么一副好像刚刚留意到他的神情,他这么大个大活人,就那么不起眼吗?

    但听闻十一皇子的性子自幼便有些古怪,他便也没多想,走到了阿黛身边。

    十一皇子这回倒是朝他笑了笑,也点了头,神情依然和第一回见面时那般友善。

    那之后,两人再次遇到多回,可不管在什么场合,不管阿黛在不在场,十一皇子的态度都没再变过。

    或许是仵作当久了,留下的习惯,他心中起了疑惑,便把他和十一皇子先后几回见面的情景翻来覆去在脑中仔细琢磨,最后得出结论,十一皇子几次见面对他的态度变化,取决于十一皇子是否认出了他。

    若十一皇子认出他,那就是和善的,若是没认出他,那就是冷漠的。

    只是,这怎么可能?

    两人已经认识过,且交谈过那么久,怎么可能在短短一日,就将一个人给彻底忘记?

    他猜测,或许,十一皇子脑子有什么病,这句话不是骂人,是真的生病那种病。

    他虽纳闷,可这是别人的私事,和他这个外人毫无干系,他也就没打听,连在阿黛面前都不曾提过一个字。

    他和阿黛订婚之后,陛下找他谈过话,让他不要再做仵作,他那阵子就赋闲在家,无所事事,闲得有些无聊。

    阿黛看出他的无所适从,便找了十一皇子,推荐他去九溟卫帮忙,十一皇子允了。

    那之后他每日就去九溟卫点卯,但凡十一皇子有案件要出门,就把他带在身边。

    那一阵子九溟卫很忙,他经常跟着十一皇子外出,两人的接触多了起来。

    他心中有了疑惑,不经意间便会不由自主多留意一些,但一直没有找到更多的信息来印证他的猜测。

    十一皇子话虽然很少,也很少笑,其他方面似乎和他们大家一样,并没什么不同之处。

    他便以为是自己猜错了,之前十一皇子没认出来他,纯粹是贵人多忘事罢了。

    直到,有一回,有一起盗匪因财物分赃不均引起的谋杀案,九溟卫的人手一时不够,他便跟着十一皇子去审问那几个嫌犯。

    他素来只验尸,并不审问,所以只在一旁陪着,十一皇子负责审问。

    他眼睁睁看着十一皇子刚审完过一个嫌犯,转身出去喝杯茶的功夫,回来又开始审问同一个。

    那几名嫌犯搞不清楚九溟卫办案流程,倒是没察觉出什么,老老实实把所有问题又回答了一遍。

    一开始他也以为是如此,毕竟他们仵作验尸也是如此,若是发现疑点,重新验一回也是常会发生的事。

    可他却注意到,当十一皇子问过一个问题,那嫌犯开口说话之后,十一皇子敲击桌案的手指明显顿了一下。

    随即,十一皇子很快接着敲桌子,继续往下问,审问的角度和先前也大不相同,所有的一切就像是为了查案,故意审了那人第二回。

    可他的直觉告诉他,十一皇子就是认错了人。

    不过很明显,十一皇子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他自然也不会做那惹人生厌之人,很识趣地没有表现出自己已经看出来了。

    只是那日事情处理完毕,他跟着十一皇子一同出宫,都走到皇宫门口了,十一皇子冷不丁问了他一句:“看出来了?”

    十一皇子没有明说,但他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便老实点头,坦白道:“看出来了。”

    十一皇子看了他两眼,沉默了一会儿,说了句:“你是头一个。”

    他这才知道,原来这事,别人都不知情。

    既然说开了,他便好奇打听了一下:“十一殿下这是很容易忘人?”

    十一皇子摇了下头,指了下他自己的眼睛说:“认不清人。”

    他这才知道,十一皇子的确是有病,只不过病得不是脑袋,而是眼睛。

    他还是头一回遇到此种病症,震惊又好奇,便多问了一句:“敢问殿下,到底是怎样个认不清?”

    十一皇子没有回答,反倒丢给他一个问题:“若将一群猴子放在你面前,你可能分得清哪个是哪个?”

    他想了想那幅情景,觉得还真是难以分清,于是便笑着问:“那您平日里是怎么识人的?”

    十一皇子却没有回答,不光那一次没有回答,后面他还问了几次,他都没有答。

    所以,十一皇子究竟是怎么认出他,又是怎么认出其他人的,在他这里,至今是个未解之谜。

    见程远又来问,十一皇子偏头看他一眼,有些无奈。

    程远素来稳重,可在这件事上却似个孩童,但凡两人见面,他就会问上一问,偶尔还会假装不认识他,来试探他。

    见十一皇子还是不说,程远猜到他可能是懒得说那么多话,或者笼统地不好解释。

    他想了想,举了个具体的例子:“皇兄那你就说说,你是怎么认出诺儿的,皇孙之中可不止诺儿一个那么大的孩子,若是他们在一起,你如何区分?”

    十一皇子用看白痴一样的目光看了一眼程远:“整个皇宫还有像诺儿一样圆的孩子吗?”

    程远想了想那圆卜隆冬的小娃娃,没忍住笑出了声:“还真是。”

    随即又问:“那为清呢?”

    十一皇子:“你说呢?”

    程远想起每回见着为清,隔着老远那孩子就打招呼了,忍不住又笑了:“见着为清,还真是不用你认。”

    程远觉得有趣,又问:“那为晏呢?皇兄你如何认出为晏?”

    两人说着话到了东宫门口,十一皇子指了指东宫门口,冷冰冰道:“聒噪,快去见你的阿黛去吧。”

    程远知道,十一皇子不会再说了,便笑着说好——

    宸妃宫里,沈知诺从摇椅上下来,朝着宸妃行礼:“多谢宸妃娘娘款待。”

    小姑娘奶声奶气,行事说话却又老气横秋,活脱脱像个小大人,宸妃忍不住笑着说:“哪里有款待什么,点心都还没端上来,要不再坐一会儿?”

    沈知诺摇头:“诺儿要去别的地方玩了。”

    宸妃知道小姑娘要去做什么,便也不再挽留,其实她也好奇春杏为什么要给翠竹传信,但她一个长辈,也不好跟着孩子们到处跑,便起身将孩子们送到门口。

    并对走到最后的十八公主小声说:“十八,晚些时候你来我这里坐坐。”

    十八公主知道宸妃这是想知道春杏的事,便点头说好。

    孩子们一路奔着荣嫔,也就是荣贵妃宫里去了,到了门口才发现,荣嫔宫门口也有两人看守,那两人也是腰间佩刀,身上的穿着打扮和景坤宫的看守一样,显然是同一拨人。

    两名暗卫见众位小主子过来,忙拱手见礼。

    沈为清点头,让起,指了指门内:“我们想进去坐坐。”

    两名暗卫面露难色:“郡王殿下,微臣奉命看守,没有陛下旨意,任何人不得进出。”

    原本荣嫔只是禁足,并没有管这么严的,但那日梁泉大人亲自带着人将御膳房两个太监打死在荣嫔院中之后,这院子就严格看管起来了。

    沈知诺牵着小将军从自家二哥腿后站出来,伸着小圆手指了指自己,仰着小脑袋一本正经地问:“我这么小的也不能进吗?”

    狄归鸿看向小姑娘,眼睛弯了弯。

    两名暗卫觉得粉雕玉琢的宝宁小郡主可爱极了,他们的心都要化了。

    要不是梁泉大人罚起人来丝毫不讲情面,时常下死手,他们真想亲自陪着小郡主进去,可他们身为暗卫,第一要务就是服从命令。

    两人被小郡主那黝黑清澈的大眼睛盯着,内心愧疚万分,用对上峰的礼仪,单膝跪在矮墩墩的小郡主面前,拱手道:“臣等有命在身,实在抱歉,恳请郡主见谅。”

    沈知诺抬头,看向自家素有小霸王之称的混蛋二哥,扯住他袖子拽了拽,“二哥,诺儿想进去玩儿。”

    沈为清虽然很多时候混不吝,可也知道这些暗卫规矩森严,为难他们也没用,想着要不要回去找陛下或者父王说一声。

    还没想好到底找谁,沈知诺等不及又开了口,指着院墙说:“我的猫猫丢了,就到院里看一圈就走,这样也不行吗?”

    说着晃了晃狄归鸿的手:“就我们两个这么小的,我们不会做坏事的。”

    狄归鸿用力攥住小姑娘的小圆手,跟着点头。

    两名暗卫仍旧为难,梁泉大人下的命令是“任何人都不得进出,连一只苍蝇也别给我放过”,所以他们只得奉命。

    可见小郡主似乎不进去逛一圈绝不会走,这么小的孩子,怕是连话都听不太明白,也没什么道理可讲的。

    两人对视一眼,最后妥协了,其中一个说:“那微臣陪着小郡主进去?”

    沈知诺笑了,“好呀。”

    于是那名暗卫将宫门打开,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宝宁郡主,狄小公子请。”

    沈知诺回头跟大家伙交代一句:“等诺儿嗷,诺儿很快的。”

    有暗卫陪着,大家伙就站在门口瞧着,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几个孩子便点了点头。

    沈知诺便牵着狄归鸿,跟着那名暗卫进门往里走,跨过门槛那一刻,在心里说:【狗狗,见到人就扫,找到春杏为止。】

    小黑狗应是,从沈知诺肩头蹦起,在前头飞。

    先前荣嫔被贬时,这宫里的宫人就已被裁撤大半,上回荣嫔利用御膳房的小太监往外递送消息的事败露,宫里的用度再次被降,如今整个宫里就剩下两名宫女和两名太监。

    听到院门响动,四人齐齐从屋内走了出来,就见一名暗卫带着东宫的宝宁小郡主走进来,正四下里看,像是在找东西。

    几人都有些意外,不知这是什么情况,有心问问,可上回暗卫首领梁大人命人在这院子当中活活打死两个太监的情景还让他们心有余悸,所以谁也没敢上前,就那么站在门口忐忑观望。

    沈知诺见到有人出来,眼睛一亮,也不管偏殿那两个太监,直直朝着正殿门口两个宫女跑过去。

    暗卫一看,忙出声阻拦:“小郡主,您的猫猫应该没在正殿。”

    荣嫔最近时常摔打东西,可别突然再发起脾气,把小郡主给吓着,那可就糟了。

    沈知诺哪里会听他的,只顾跑她自己的,松开狄归鸿的手,叮嘱:“小将军帮我拦住他。”

    狄归鸿没有说话,唰一下从腰间拔出他那小小的小宝剑,对着提步就要去追诺儿的暗卫摆出格斗的架势:“这位大人请留步。”

    暗卫嘴角不受控制好一阵抽抽。

    还没他大腿高的小男孩挡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一把比他巴掌长不了多少的小宝剑,一副他要是胆敢再追,就拿剑来刺的架势……

    暗卫有些哭笑不得,不知说什么好,最后只能感叹,狄将军的儿子果然是狄将军的儿子。

    不过好在,小郡主跑了一段距离就停了下来,没有冲到正殿去,他也放下心来,没有再追,静静看着。

    站在正殿门口的春杏两人也好奇看着跑向她们的小姑娘,都在琢磨小郡主怎么跑到这里来玩了,正准备迎上去请安,就见小郡主突然站住了。

    沈知诺在后头跑,小黑狗在前头最大距离范围内飞,直到看到小黑狗已经飞到两个宫女面前,沈知诺便不再跑,提醒道:【狗狗,两个一起扫。】

    【好的小主人。】小黑狗依言照做,围着第一个宫女飞了一圈:【搜不到这个宫女的任何剧情。】

    随后又绕着另外一个飞了一圈:【小主人,她是春杏。】

    沈知诺正想问问怎样,还没等开口,就听殿内传来一声怒吼:“贱婢,又出去躲懒,还不赶紧滚进来。”

    紧随骂声而来的,是瓷器落地的咔嚓声。

    春杏两人面色齐齐一变,忙对着沈知诺屈膝一礼,随即转身回殿。

    敢在这里如此暴躁地大声喝骂,想也不用想,一定是荣嫔了。

    “本宫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胆敢闯到本宫院子里来。”屋内的呵斥声越来越近,貌似荣嫔走了出来。

    沈知诺吓得掉头就跑,因为距离突然拉远,小黑狗猛地被拽着飞了回来:【小主人等等,不要忘了阿统。】

    知道小黑狗和她绑在一起,也丢不了,沈知诺也没回头,只在心里喊了一句:【狗狗快来。】

    在荣嫔还是荣贵妃的时候,阿统就已经扫过她了,没必要在这耽搁。

    沈知诺跑到狄归鸿身边,牵起他的手,拽着就走:“荣嫔骂人了,小将军快走。”

    狄归鸿尚来不及收起他的小宝剑,怕不小心伤着小姑娘,拿剑的手伸出去好远。

    两个孩子手牵手从暗卫面前跑过去,狄小将军手里远远举着的剑差点划到他的腿,吓得他猛地往后一蹦。

    看着那寒光闪闪的小宝剑,心道狄小将军的剑还真锋利。

    就是狄将军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给这么小的孩子拿一把开刃的剑,当真不怕他伤着自己?

    望着一溜烟跑出院子的两个孩子,暗卫笑着摇了摇头,心道小郡主果然还是年岁太小,说是进来找猫,结果没找两下,就被荣嫔两嗓子给吼得跑走了。

    等他出门,到了院外,就见小主子们已经走远了。

    他和同伴交代一声:“我去跟梁大人汇报一下此事。”

    同伴点头,“去吧,这里我看着。”

    暗卫离开,找到梁泉,把方才在荣嫔宫里发生的那一幕一五一十都说了。

    梁泉单手撑腮,坐在椅子上,双腿架在面前桌上,静静听完,问:“宝宁郡主说去找猫?”

    暗卫点头:“正是,可那院子哪里有猫。属下这阵子一直守在那里,别说没看见猫,就连根猫毛都没瞧见。”

    “而且,宝宁郡主进门之后,直接奔着正殿跑,也不像是找猫的样子,不过兴许宝宁郡主太小了,忘性大。”暗卫说着说着,替小郡主找补起来。

    梁泉又问:“宝宁小郡主都瞧见了谁?”

    暗卫:“荣嫔宫里服侍的两个太监,两个宫女,小郡主都瞧见了。”

    梁泉又问:“小郡主在谁面前停留时间最长?”

    暗卫:“当时两个宫女站在正殿门口,小郡主本是朝着正殿跑的,怎知跑了一半就没跑了,远远地站着,站了一会儿,荣嫔摔东西骂人,小郡主就吓跑了。”

    梁泉又问:“小郡主和那两个宫女有多远?”

    暗卫仔细想了想,往前走了几步,伸手一指窗户,“大概从属下这到窗户那么远。”

    梁泉一副了然的神情,点了点头,“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暗卫应是,又问:“那若日后小郡主她们再来玩儿,属下如何应对?”

    梁泉:“保证小主子们的安全,其他不必干涉。”

    暗卫拱手:“是。”——

    沈知诺牵着狄归鸿一直跑,跑出去好一段距离才停下来,两只小手往小胖腰上一叉,圆乎乎的小肚子一起一伏,气喘吁吁:“哎呦,累死我了。”

    狄归鸿终于腾出手来,一手执剑,一手拿着剑鞘,唰一下把小宝剑放了回去,动作十分干净利落。

    随即抬起袖子,给小姑娘擦着额头上冒出的汗珠,关心地问:“累不累?”

    沈知诺摇摇头,感叹道:“荣嫔太吓人了,以后咱们再也不去她宫里玩了。”

    沈为清紧紧跟在两个孩子身边一路小跑,两只眼睛就没离开过狄归鸿手里的小宝剑,生怕他一个手滑,甩出去,伤着他们俩谁,此刻见他终于收好,他总算放下心来。

    伸手戳了戳小男孩的额头,训道:“你才多大,动不动就舞刀弄剑的,你这剑开刃了,往后别在诺儿面前拿出来,可知?”

    狄归鸿也知道方才此举着实危险,从善如流点头:“鸿儿谨记郡王兄长教诲。”

    见小将军被二哥训得老老实实,沈知诺不愿意了,上前一把扯住小男孩,将他护到自己身后,仰头看着自家二哥,双手叉腰:“是我让小将军拿剑的,二哥你别说他。”

    狄归鸿站在小姑娘身后,低垂眼眸,无声无息笑了。

    沈为清气笑了,伸手戳了戳胖妹妹的额头:“你个小没良心的,我这是在担心谁?”

    沈知诺知道自家二哥是担心她,可她都瞧见了,小将军跑得可稳当了,手里的剑也远远举着的,于是抬手把那只在她脑门上戳来戳去的手拍开,转身牵着小男孩就走:“小将军我们走。”

    “哎呀,反了天了。”沈为清正想追上去再训两句,文安郡主一把拽住他胳膊,小声提醒:“二哥,别打扰诺儿。”

    沈为清忙点头,低声道:“刚才只顾着担心那剑了,差点儿忘了正事。”

    于是几人都安静地跟在两个小孩子身后走。

    果然,小姑娘很快在心里问了起来:【狗狗,你说说那个春杏,看她那封信是怎么回事。】

    系统属于戳一下动一下的懒蛋系统,听到沈知诺问,这才搜索出春杏的剧情,快速翻阅过后,答:【小主人,春杏经过翠竹的手,送到宸妃面前的那封密信,是她自己写的。】

    沈知诺好奇:【那么多年前发生的事了,春杏是怎么知道的?】

    系统:【也是别人暗中告诉她的。】

    沈知诺:【这个‘别人’又是谁?】

    系统:【四皇子身边,一个叫扶摇居士的人。】

    沈知诺有些吃惊,不解问道:【这个扶摇居士又是谁?】

    也等不及系统回答,沈知诺又问:【还有,他既然是我四叔身边的人,我四叔又是荣嫔的亲儿子,那这个扶摇居士该和荣嫔是一伙的才对啊,他为什么要把荣嫔做的坏事告诉给春杏一个宫女?】

    第86章

    系统:【从春杏这里的剧情, 只看得到那扶摇居士是四皇子身边的幕僚,至于他的真实身份是谁,那就不知道了, 得扫他才行。】

    沈知诺:【那春杏和扶摇居士是怎么认识的?】

    系统整理剧情,按照顺序讲起:【荣贵妃的脾气一向不好, 总喜欢打骂宫人,春杏是她身边的贴身宫女, 服侍她最多,挨的打骂也就最多。】

    【前几年,四皇子奉诏回京, 恰好是春猎的时候, 大家就都跟着去了猎场,荣贵妃在伴驾之列,春杏自然也跟着荣贵妃去了。】

    【那日因为一些小事,荣贵妃又扇了春杏一个巴掌,恰好四皇子带着一名随从来找荣贵妃, 在营帐外,和捂着脸走出来的春杏撞上了。】

    【自家母妃教训一个奴婢,在四皇子眼中, 不过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他并没有理会,径直进了营帐, 他的随从则留在帐外等。】

    沈知诺:【我猜到了, 那个随从, 就是扶摇居士对不对?】

    系统:【小主人真聪明。扶摇居士当时盯着春杏脸上十分明显的巴掌印多看了两眼,但也没说什么,看了两眼就移开了视线。】

    【等到晚上, 春杏换班下值,回到她住的营帐歇息的时候,发现枕头下竟然放着一个荷包,里头装着一瓶药膏,还附带一张小纸条,写着‘消肿祛瘀’四个字。】

    沈知诺:【那药是扶摇居士放的?】

    系统:【是的。但当时,春杏并不知道是谁放的,她和扶摇居士在那天是头一回见面,两人之间就打过那一个照面,可谓毫无交集,所以她压根就没往他身上想。】

    【春杏在宫里待得久了,什么阴谋诡计都见过,对那瓶来历不明,一看又挺值钱的药膏她也没敢用,但也没扔,悄悄收了起来。】

    【因为没药可用,脸上的巴掌印第二天还没消利索。次日她又去荣贵妃营帐当值,又遇到了那个扶摇居士,那扶摇居士又盯着她的脸看了好几眼。】

    【因为春杏厌恶荣贵妃,所以对和荣贵妃有关的人也都厌恶,包括四皇子,还有四皇子身边的人,所以当她瞧见扶摇居士非常没礼貌地盯着她看时,便不满瞪了回去。】

    【扶摇居士却笑了下,说了一句话,‘那药膏,姑娘不曾用?’】

    【春杏这才知道,原来那药膏居然是他送的,心中十分震惊。她不明白,两人素昧平生,他为什么要送自己药膏,可碍于在荣贵妃的营帐外,也不好多说话,只道了谢。】

    沈知诺好奇:【那扶摇居士也没解释为什么要送药膏吗?】

    系统:【春杏没问,他便也没说。】

    沈知诺:【后来呢?】

    系统:【每回的春猎大概都要一个月左右,那次也不例外,那段时间,四皇子有事没事总来探望荣贵妃,那个扶摇居士也一直跟随在侧,春杏几乎天天能看见他,一来二去的,两人也算混了个脸熟,偶尔也会说上几句话。】

    【终于有一回,春杏寻到机会,问他为什么要送她膏药。】

    沈知诺好奇:【他怎么说?】

    系统:【扶摇居士说,他有个亲弟弟,小时候曾经走失,后来找到时,发现他在大户人家当小厮,也是动不动就会被狠心的主家责罚。】

    【他瞧见春杏被打,就想到了他弟弟,这才不忍,送了她一瓶药膏。】

    【春杏没想到扶摇居士一副超然世外的模样,竟然还有那样的伤心往事,便多问了几句,问他弟弟怎么样了,扶摇居士却一脸苦笑,说‘不提也罢’。】

    【春杏虽好奇,可见他不愿说,便也没有追问,只是觉得两人的距离莫名拉近了,再次跟他道了谢。】

    【扶摇居士又说‘那瓶药膏的药效不错,若姑娘以后再受伤,可以试一试,当然,希望姑娘喜乐安康,永远用不上才好。’】

    沈知诺:【这人还挺会说好听话。】

    系统:【是啊,就这一句话,就把春杏给打动了,自那以后,不经意间,她对扶摇居士就默默关注了起来。】

    【关注一多,不知不觉的,就慢慢起了爱慕之心,但碍于身份,也没做什么。】

    【有一日,四皇子妃来了荣贵妃营帐,春杏和四皇子妃身边的婢女都在外头等。两人待得无聊,就闲聊起来,聊着聊着,春杏就把话题引到了扶摇居士的身上,打听起他的家室情况来。】

    【怎知,那婢女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们身后的扶摇居士听了去,春杏尴尬不已,顿时红了脸,赶紧找了个借口跑走了。】

    【后来几天她就躲着扶摇居士,可扶摇居士却主动找到了她,说‘在下并未成婚,也不曾与人订婚,日后姑娘若是想知道什么,直接来问在下即可。’】

    沈知诺有些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听起来好像对春杏也有意思呢。】

    系统:【小主人说得对,就是那个意思。】

    沈知诺有些惊奇:【他们就看对眼了啊,是真心实意,还是别有所图?】

    问完,自己发现自己现在都快成了多疑病了,但凡任何人做任何事,她都要想一想会不会是另有目的。

    系统:【春杏是真的动了心,可扶摇居士是否是真心实意,从春杏这边的剧情里就看不到了。】

    沈为清和十八公主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个扶摇居士怕是有别的目的。

    一个是远在封地的皇子身边的幕僚,一个是京城皇宫里的宫女,两人即便有情,也几乎不可能在一起的。

    若是扶摇居士当真对春杏有情,该托四皇子跟荣贵妃把春杏要过去,可春杏至今还在宫里头待着,可见那男人并没做什么。

    沈知诺:【那后来呢?】

    系统:【扶摇居士这么一撩拨,春杏越发春心萌动,可身为宫女,名义上全都属于皇帝陛下所有,她也不能做什么,更何况扶摇居士除了隐晦地撩拨两句,暗地里送过一回药,也没明着表示过什么。】

    【后来春猎结束,扶摇居士就跟着四皇子回封地去了,临走前倒是找过春杏,留下两个字,‘等我’。】

    沈知诺:【那春杏就等了?】

    系统:【对,因为扶摇居士临走前扔下的‘等我’这两个字,春杏就认定了他。】

    【不过身为宫女,不到年纪,不能出宫,也不能嫁人,等与不等也没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要在宫里规规矩矩待着。】

    沈为清几人对视一眼,暗道这个扶摇居士可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原本他们只是怀疑他对春杏另有所图,如此以来,便几乎能肯定了,他就是想笼络住春杏,要利用她来做什么。

    沈知诺:【那倒也是哦,那他们两个私下里有来往吗?】

    系统:【有的,逢年过节的,扶摇居士都会假借春杏家人名义,给春杏送些东西。】

    沈知诺:【那春杏有给他送吗?】

    系统:【没有。】

    沈知诺:【为什么?怕被人发现吗?】

    系统:【不是,春杏也想送的,不过扶摇居士每回送东西给她,都是辗转几手才送达,所以春杏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给他送,也不敢直接送到四皇子府上,就一直被动接受扶摇居士的示好。】

    沈知诺:【那扶摇居士什么时候告诉春杏关于荣贵妃故意害宸妃流产的事的?春杏现在知道了吗?】

    系统:【现在还不知道,不过看剧情提示,也就是这阵子的事情了。】

    【四皇子妃派了身边人给荣贵妃送东西,那嬷嬷办完差事之后,私下里找上了春杏,转交了一封信,等春杏看完,那嬷嬷就把信当着春杏的面烧了。】

    大家伙都糊涂了,听阿桶这话里的意思,这里怎么好像还有四皇子妃的事?

    沈知诺也迷糊了:【四皇子妃身边的嬷嬷给春杏送信,是替四皇子妃送的吗?】

    系统:【信是扶摇居士给春杏的。】

    沈知诺不解:【四皇子妃身边的嬷嬷,为什么要替扶摇居士送信?】

    系统:【那就看不到了。】

    沈知诺:【信上说什么?】

    系统:【信上只有一句话,让春杏听那嬷嬷的。】

    沈知诺:【春杏怎么就相信那嬷嬷是扶摇居士派来的?万一是骗她的呢。】

    系统:【春杏当然不会轻易相信,那嬷嬷拿了一瓶药膏出来,和当时扶摇居士送给她的那瓶一模一样,连装着药瓶的荷包都一模一样,那嬷嬷还说了两句扶摇居士私下里和春杏说过的话,当初说那话的时候只有两人在场,再无他人,所以只能是扶摇居士告诉那嬷嬷的,春杏这才信了。】

    沈知诺点了点头:【那嬷嬷都跟春杏说了什么?】

    系统:【说了荣贵妃害得宸妃流产的事,然后让春杏想办法把这件事透漏给宸妃。】

    沈知诺:【透漏给宸妃的目的,就是让宸妃杀了荣贵妃?】

    系统:【那嬷嬷没说,原剧情里也没有提及,但想来应该是的。】

    沈知诺:【那春杏怎么说,就那么答应了吗?】

    系统:【春杏听完之后犹豫了,她同情宸妃的遭遇,觉得她被害得没了一个孩子,挺可怜的了,不想让她跟那时还是贵妃的荣贵妃对上,免得吃亏。】

    沈知诺:【春杏是荣贵妃的宫女,为什么要向着宸妃?是因为荣贵妃打她骂她的事情吗?】

    系统:【有这方面的原因。再就是春杏时常听翠竹说起,宸妃是个很不错的主子,对翠竹也很不错的,以前宸妃赏赐给翠竹不少东西,吃的用的都有,翠竹都会偷偷分给春杏一些,所以间接的,春杏也算受了宸妃的恩惠。】

    沈知诺:【我九姑姑那么好,宸妃当然也很好。】

    系统:【还有一点,那时候荣贵妃还没出事,如果宸妃知道了,肯定要找荣贵妃算账。春杏觉着,一个妃对上一个贵妃,肯定没什么胜算,几番缘由,她心里是不想宸妃出事的。】

    【所以春杏虽然答应会帮扶摇居士这个忙,但却一直没有行动。】

    【后来没多久的春猎大会上,荣贵妃惹怒老皇帝,被老皇帝贬为嫔。】

    【春杏觉得时机成熟了,便打算把事情告诉宸妃,可还没等她寻到合适机会去找翠竹,荣嫔就因为‘意图毒害陛下’的罪名,被老皇帝打入冷宫了。】

    沈知诺:【就是因为那宠妃的猫死了的事吧?】

    系统:【正是。荣嫔被打入冷宫,春杏也被调到了别处,便再没耽搁,赶紧把当年的事情写在一封信里,托翠竹把信偷偷放到宸妃屋内,这才有了宸妃烧死荣嫔一事。】

    沈知诺听明白了事情经过,可心中的疑问却越来越多:【狗狗我不明白,四皇子妃身边的嬷嬷,为什么会帮扶摇居士送信?】

    【好,就算那嬷嬷被扶摇居士收买了,是他的人,那扶摇居士为什么要借着宸妃的手杀了荣贵妃呢?他不是我四皇叔的幕僚吗?为什么要害他主子的母亲?】

    系统:【抱歉小主人,这些目前都还查不到。】

    沈知诺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个头绪来,在心底叹气:【哎,脑壳疼。】

    狄归鸿一直默默走在小姑娘身边,一听这话,眉头皱了一下,牵着小姑娘走到前面回廊下的长椅前,将小胖团子抱上去坐,随后自己挨着她坐下去,伸手揽着小姑娘的肩膀,让她躺在自己腿上,又伸手将她两条小胖腿捞到椅子上来,随后轻轻摸着她的小脑袋。

    沈知诺满脑子是事,等回过神来,就已经躺在小男孩腿上了,她纳闷问:“怎么了,小将军?”

    狄归鸿给她扒拉扒拉额头上的碎发,这才说:“我看你好像走不动了,歇一会儿。”

    沈知诺踢了踢自己的腿感受一下,还真有点儿酸了,于是便眉眼弯弯笑了:“谢谢你啊小将军。”

    狄归鸿没说话,抿着嘴笑,继续给小姑娘轻轻摸着脑袋。

    目睹这一切的沈为清,十八公主,文安郡主和华月郡主几个都忍不住笑。

    狄小公子小小年纪一个,可却把诺儿照顾得很好,简直比他们还要细心,刚才他们都在听一娃一桶聊天,一时疏忽了诺儿已经走了那么远,肯定已经累了。

    沈知诺躺在长椅上,头枕在小将军腿上,一条小短腿搭在另一条腿上,翘起二郎腿,一只小脚丫还轻轻晃着。

    见小胖团子这样一幅悠闲自在的模样,似乎一时半会儿不会走,大家伙便都在长椅上坐了。

    沈知诺享受了一会儿小将军的头部按摩,觉得混沌的脑袋清醒多了,便又接着问:【狗狗,你说,那个扶摇居士做的那些事,我四皇叔知不知道?】

    系统:【应该是不知道的。】

    沈知诺:【我想也是。那个扶摇居士竟然要设计杀了荣贵妃,那他肯定也不是真心辅佐我四叔的,肯定是有什么目的。】

    系统:【应该是的。】

    沈知诺见系统啥都不知道了,只好换个话题:【那个扶摇居士叫什么名?】

    系统:【从春杏这里的剧情里查不到。】

    沈知诺不理解:【春杏不是都算和他私定终身了嘛,还不知道他的真实名字?】

    系统:【春杏问过,但是扶摇居士说他有苦衷,尚不方便透漏,说日后自然会告诉她。】

    沈知诺听得来气:【渣男。】

    沈为清几个越发肯定这个扶摇居士不是个好东西,都让人春杏等他,还不告知自己的真实姓名,这不是骗春杏帮他做事嘛。

    沈知诺好奇问:【这个扶摇居士,他是有什么地方很吸引人吗,为什么春杏随随便便就对他动了心?】

    系统:【从春杏的视角看扶摇居士,说的是身材高大,容貌俊美,气质高贵,虽然只是个幕僚,可周身气度竟然丝毫不输四皇子。】

    众人都点点头。如果这个扶摇居士各方面都那么出众的话,那春杏动心也情有可原。

    沈知诺表示认可:【谁都喜欢好看的人,我也喜欢看小将军。】说着,朝着还给她捋头发的小将军笑了一下。

    狄归鸿便也抿着嘴笑回去,笑着笑着,一口小白牙露了出来。

    笑容是相互感染的,沈知诺见小男孩笑得灿烂,也跟着开心地笑了起来。

    两个小娃娃对着傻笑,看得几个大孩子也都忍俊不禁。

    沈知诺笑了一会儿,又想起来问系统:【狗狗,还有春杏什么事吗?】

    系统搜了搜:【还有一件事,挺有意思。】

    沈知诺问:【是什么?】

    系统:【老皇帝不是让梁泉在各处安插眼线嘛,春杏就是梁泉安插在荣嫔宫里的眼线。】

    沈知诺有些吃惊:【我刚才看春杏,一点儿都不像暗卫呀。】

    系统:【她只是被暗卫选中的眼线,还算不上暗卫。】

    沈知诺:【那春杏是怎么被选上的?】

    系统:【暗卫们在选眼线之前,都会了解各宫宫人情况,春杏被选上,是因为她总挨荣贵妃的打骂。】

    沈知诺明白这个道理:【就是找个对荣贵妃有怨气的,才好收拢。】

    系统:【是这个道理。】

    沈知诺:【那东宫和凤仪宫的眼线,是受了什么委屈,才被选上的吗?】

    系统又把那两人的剧情调出来看了看:【那倒是没有,那两人就是暗卫们分析过后觉得可以收为己用,就选上了。】

    沈知诺放下心来,又问:【那春杏都给暗卫递了什么消息?】

    系统:【春杏虽然在荣贵妃那里受了不少委屈,可心里还是不大愿意做那样鬼鬼祟祟出卖主子的事。】

    【但是暗卫背后是老皇帝,老皇帝是比荣贵妃更大的主子,暗卫既然找到她头上,她也没法拒绝,只好应承下来。】

    【暗卫隔三差五来找她拿消息时,她就提供一点。却也不怎么上心,没有费尽心机去挖荣贵妃的秘密,所以也没递出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沈知诺光是听着,就替春杏感到为难:【那荣贵妃知道这件事吗?】

    系统:【从现有剧情里看不出荣贵妃知道与否,但是荣贵妃对春杏的打骂却是变本加厉了。这也是为什么后来扶摇居士让她送信给宸妃时,她唯一的顾忌就是宸妃搞不赢荣贵妃,而从未想过荣贵妃会不会为此而死。】

    沈知诺:【要是一个人天天打我骂我,那我也要报仇的。】

    小黑狗围着小姑娘飞了一圈:【小主人这么可爱,绝对不会有人打你骂你的。】

    狄归鸿不知不觉点了下头。

    沈知诺望着天上的白云,没有留意小将军的举动,接着问:【春杏后来怎样,等来那个扶摇居士了吗?】——

    东宫。

    九公主正在同太子和太子妃讲完景云小和尚长得像沈苍的事,还没讲完,就听外头宫人禀报:“殿下,十一殿下和程驸马来了。”

    九公主眼睛一亮:“阿远也来了。”

    太子笑着吩咐:“请进来。”

    很快,十一皇子和程远走了进来,几人相互见礼,随后依次落座。

    九公主原本是挨着太子妃坐在榻上,此刻从榻上起身,走到程远身边的椅子那坐了,两人相视一笑,还隔着两个椅子扶手偷偷牵了下小手。

    太子和太子妃把这一幕看在眼里,两人都忍不住笑,暗道这小夫妻俩可真甜蜜。

    两人笑完,又恨铁不成钢地看向十一皇子,就见十一皇子也在看着那对小夫妻,只不过表情一如既往地木然,木然之余,似乎还带着一丝不解和嫌弃。

    太子和太子妃再次对视,都在心里叹气。得,这就是根木头,还是根朽木。

    九公主和程远搞完小动作,一抬头见大家都在看着他们俩,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太子妃笑着打趣:“阿黛刚来,阿远就追了来,这是一刻也离不得?”

    程远看了一眼九公主,面色微窘,耳根泛红,“大嫂说笑,我和十一皇兄过来,是因为景云和尚一事,不知阿黛可说了?”

    九公主点头:“刚跟大哥大嫂讲了此事,但还没讲完。”

    太子看着两人问:“你们都觉得景云和沈苍有关?”

    十一皇子便把在皇后宫里问过的那些事说了,末了说:“如若二叔之死当真和陛下有关,那很有这个可能。”

    太子神色微沉,“方才阿黛说在岳州见过沈苍,具体是何情形,说来听听。”

    九公主便接着说:“阿远有个朋友在岳州,去年那阵子,我和阿远手上暂时无事,便临时起意去岳州探望,怎知他那朋友有事外出办事去了,说要过几日才回,我和阿远便想趁此机会逛逛岳州,便婉拒了他朋友家人的邀请,寻了家客栈落脚。”

    “住进去第一日,我们下去一楼客堂用午饭,就见小堂兄背着包袱在柜台那里同跑堂的说话,我一眼认出他来,跑过去喊他堂兄,可他看了我两眼,愣是没想起我是谁,说我认错人了,转身就要走。”

    “直到我拉住小堂兄,喊他名字,他才信我没有认错人,但是却记不清我是咱们那些姐妹中的哪一个。”

    太子:“沈苍离京的时候你还不到十岁,如今长成大姑娘,模样变了,他认不出来也正常。”

    九公主:“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也没介意,把小堂兄拉到一边,自报家门,又介绍了阿远给他认识。小堂兄问我们来岳州做什么,我们说访友,我又问他怎么会在岳州,他说也是去访友,只不过他的朋友不在岳州,他只是路过,想找个地方吃个饭而已。”

    “难得遇见,于是我和阿远就邀请小堂兄一起用饭,席间聊得还挺愉快的,吃过饭之后,小堂兄就走了,那之后再没见过。”

    太子问:“都聊了些什么?”

    九公主:“就是聊了聊彼此的近况,我还特意问了小堂兄有没有成家,他说没有娶妻。不过阿远说,小堂兄只说没有娶妻,并未曾说过没有生子,是吧阿远?”说到这,九公主看向程远。

    程远笑了笑,点头说是。

    太子又问:“那可还有什么别的地方可疑?”

    九公主想了想,摇头道:“我们见面时间很短,就吃个午饭的功夫,大概一个时辰左右,没什么可疑的。”

    程远等九公主说完,伸手轻轻在她肩上摸了一下,补充道:“阿黛,你可还记得,当时我们去柜台找掌柜的结账时,跑堂的凑过来说了句话。”

    九公主想了想,脑中毫无印象,摇了摇头:“想不起来了,说的什么?”

    程远:“那个跑堂的说,‘方才那位客官不住店了吗?’”

    第87章

    九公主想了想, 点头说道:“对,我想起来了,当时还是我回的他, 我说那位客官只用饭,不住店, 那跑堂的就走了。”

    程远接着说:“是这样,不过当时那跑堂的愣了一下, 走的时候嘴里还嘀咕着一句话。”

    九公主:“那我倒是不曾留意,他说的什么?”

    程远:“跑堂的说‘奇怪,那位客官明明说了要住店的’。”

    九公主惊讶:“他说了这样的话?”

    程远:“对, 不过当时他声音也不大, 堂内又有些喧闹,你没听见也正常。”

    九公主:“那你怎的没同我说?”

    程远:“当时小堂兄亲口说他是途径岳州,并不在那留宿,我便没多想,加之那日客栈里来来往往的客人很多, 我只当是那跑堂的记岔了。”

    九公主:“对,那天是好多人。”

    太子想了想,看向程远:“再把那日你们相遇的情况仔细说来。”

    程远便继续回忆:“我和阿黛从楼上下来, 看到一个男人在前堂柜台处和跑堂的说话。”

    太子:“可听到说些什么?”

    程远摇头:“当时我们离得有些远,两人说话声也不是很大,因此我和阿黛并未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太子点点头。

    程远继续说:“阿黛看了两眼, 认出是小堂兄, 便跑过去打招呼, 两人说话中断,跑堂的似是见我们聊起来,就去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再后来阿黛和小堂兄相认, 我们一起用饭,饭后小堂兄说要去结账,我说已经结过了,他便不再多留,说还急着赶路,就告辞离开。”

    九公主顺着程远的话回忆:“这么一想,当时小堂兄原本应该是要住店的,可为什么后来又改主意了?”

    太子琢磨一番,猜测道:“想来是因为某种缘由,不想和你们多接触,刻意避开了。”

    说罢又问:“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程远又说了一遍当时三人聊天的话题,所说内容,和九公主方才所说,相差无几,太子静静听完:“那他可向你们打听过什么消息?”

    程远想了想,蹙了下眉:“我记得当时小堂兄几次都把话题引到父皇身上,不过都是关心父皇的身体,我那时对二叔坠湖一事不知内情,只当他是身为子侄,关心陛下。”

    太子:“你们是如何回的?”

    程远:“事关陛下龙体,自是说一切都好。”

    太子点头,随即又问:“沈苍可有说,他要去拜访的朋友家在何处?”

    九公主:“当时小堂兄那么说的时候,我顺口问了一句他朋友在哪,可他只说离岳州尚有几日的脚程,但具体是何地,却是没说。随后他就说起别的事来,我也就没再追问。”

    太子:“如此看来,怕是他本是打算到岳州落脚,遇着你们二人,不想透漏他真实意图,这才临时寻了个借口,他说的那个朋友怕也是子虚乌有,自然说不出具体地址。”

    程远点头:“如此一想,应是如此。”

    太子又问:“可曾打听到这么多年他都在哪里,如今又在何处常住?”

    九公主:“问了,他没细说,就说四处走走。”

    说到这里九公主惊奇:“哎呀,我发现,我们好像从小堂兄嘴里什么都没问出来的。”

    程远看着妻子,点头:“是,每回你问的问题,小堂兄总是含混过去。”

    太子沉默片刻,开口:“父皇这两日身体不好,此事就不必让他知晓。”几人都应好。

    十一皇子问:“大哥,沈苍这里,该当如何?”

    太子:“你让你手底下的九溟卫去一趟岳州,看还能不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时隔那么久,怕是没什么希望,但眼下这个危机四伏的时刻,任何线索都不能放过。

    十一皇子点头说好。

    太子又道:“再让人回一趟老家,去看看沈柏在做什么。”

    说完,也不等十一皇子应声,又改了主意:“这样,你的人在暗,我再另外差人去把沈柏请来京城,咱们堂兄弟几个也是多年未见,也该聚一聚了。”

    十一皇子点头说好,太子又对程远说:“如今是多事之秋,阿远这阵子在京,手上若无事,就去九溟卫给阿端搭把手。”

    九公主最喜欢看程远验尸办案那沉着冷酷的模样,闻言连连点头:“可以的,可以的。”

    程远笑着看了一眼妻子,朝太子拱了拱手应:“求之不得。”

    说罢,看向十一皇子:“只要我十一皇兄不烦我就好。”

    十一皇子淡淡横了他一眼,这透漏着嫌弃的一眼,惹得众人都笑了。

    九公主往程远这边凑了凑,小声问:“十一皇兄看谁都冷冰冰的,竟然还能嫌弃你,可真不容易啊。你们两个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程远感慨妻子的敏锐,可这事他不能说,便茫然道:“没啊。”

    九公主一向信任他,闻言便笑着说:“那就是十一皇兄喜欢你。”程远跟着笑了——

    后宫花园外,长廊下的长椅上,沈知诺晃晃小脚丫:【扶摇居士来找春杏了吗?】

    系统搜了搜剧情,答:【没有,春杏没有等到扶摇居士。】

    沈知诺既惊讶,又觉得在意料之中:【是那个扶摇居士背叛了她吧?】

    系统:【从目前现有剧情里,看不到扶摇居士是否背叛了春杏。宸妃从春杏的密信中得知当年真相,去冷宫烧死了荣贵妃,那之后没多久,春杏也死了。】

    沈知诺这回有些吃惊了,小脚丫也不晃了:【是被别人杀的对不对?】

    沈为清等人对视一眼,心中也是同样的猜测。如今但凡有人死了,大家伙第一反应就是被人给杀的。

    系统:【小主人你可真聪明,春杏就是被人杀的。】

    沈知诺暗道果然,追问:【是谁干的?是不是那个扶摇居士过河拆桥,杀人灭口?】

    系统:【看不到凶手信息,不确定是不是扶摇居士干的。】

    沈知诺:【那春杏是怎么死的呢?】

    系统:【死于食物中毒,就是误食了两相生克的食物。】

    沈知诺:【没人查吗?】

    系统:【那阵子皇宫里乱糟糟的,主子们都隔三差五死上一死,一个小小宫女的死活根本无人在意。荣贵妃被打入冷宫之后,春杏被调去她处打杂,暂时还没有固定主子,所以死了就死了,被拖出去随便埋了,根本没人记得她。】

    这可真是人命如草芥。

    沈知诺在心底叹了口气,接着问出心中疑惑:【我四皇叔带兵攻打京城,骗得我二十一皇叔开门之后,他带兵进入皇宫,然后我二十一皇叔不是被我四皇叔身边一个人杀了嘛,那个人是不是这个扶摇居士?】

    系统:【那就不知道了。】

    沈知诺不死心,又问:【然后我四皇叔不是也被人杀了嘛,杀他的人是不是扶摇居士?】

    系统仔细搜了搜:【也查不到。】

    沈知诺:【那扶摇居士到有没有来京城?】

    系统:【抱歉小主人,还是查不到,这得扫了扶摇居士才行。】

    扶摇居士在哪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扫到他。沈知诺在心里叹气:【狗狗,你什么时候升级呀?】

    精准感知到小主人的无奈情绪,小黑狗摇着尾巴在小姑娘面前上下左右来回飞了飞:【小主人别着急,阿统已经在申请了。】

    系统的事,沈知诺也不懂,也干涉不了,只能先问别的:【那翠竹呢,宸妃被我九姑姑偷偷带出宫之后,翠竹去哪了?】

    系统:【翠竹只是个小人物,剧情不多,只提到她为春杏送信,后续就没再多交代了。】

    沈知诺又问:【狗狗你不是说,原剧情里荣贵妃被贬为嫔之后,还去老皇帝面前送汤送点心讨好他来着,怎么一直不见她行动的?我还想知道那个眉心点了花钿的年轻妃子是谁呢。】

    系统:【原剧情里,荣贵妃被贬为嫔,那是春猎上的事,可现在她却提前被贬,蝴蝶效应,所以事情走向有变化也正常。】

    沈知诺:【那好吧。】

    沈知诺想了想,发现好像再没什么可问的,便从狄归鸿腿上起来,牵住他的手:"小将军我有点饿了,咱们回家吧。”

    狄归鸿自是说好,先一步跳下长椅,伸手将小胖姑娘抱下去,牵住她的小圆手,带着她往东宫方向走。

    孩子们便都跟着起身,十八公主想着宸妃的交代,便低声和沈为清几个说:“我去一趟宸妃宫里。”孩子们应好,摆手告别,随后朝不同方向离开。

    沈知诺几个回到东宫,就发现家里好多人,十一皇子,九公主和驸马程远都在。

    孩子们上前行礼,随后沈知诺扑到太子妃怀里,小脑袋亲昵地歪在她肩头:“娘亲,诺儿饿了。”

    “好,娘亲带诺儿去吃饭饭。”太子妃忙把小姑娘抱起来,又看向几个孩子,问他们可要一起去吃点东西。

    沈为清,文安郡主和华月郡主都摇头说不饿,只有狄归鸿点点头,太子妃便起身,带着两个小的孩子出了待客花厅,回了正殿去吃东西。

    几人一走,沈为清立马凑到太子身边:“父王,儿臣有事要说。”

    众人一看沈为清那激动兴奋的目光,便知定是阿桶又说了什么,太子点头:“说来听听。”

    三个孩子齐齐点头,你一言我一语,相互补充着,把四皇子身边扶摇居士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几人静静听完,太子看向十一皇子和九公主:“老四在京的那回春猎,是三年前那一回吧,当时孤留守宫中,不在猎场,你们可有谁瞧见了那扶摇居士?”

    一听太子这话,九公主和程远下意识对视一眼。

    九公主面颊微微一红,错开了视线。

    程远耳根也有些发热,又看了九公主两眼,见妻子面颊泛红,他低垂眼眸,嘴角徐徐翘起。

    那时候两人刚成婚没多久,新婚燕尔,蜜里调油,眼中除了彼此,谁都看不见,山上的小树林都不够两人钻的,哪有那个闲工夫去关心荣贵妃营帐前发生什么事,俩人见四皇子的次数都少得可怜,更别说什么四皇子身边跟着的随从了。

    太子一看俩人这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忍不住好笑地摇了摇头。

    华月郡主和文安郡主挨着坐在一起,把九公主和程远之间的眉眼官司都看在了眼里,两个小姑娘忍不住偷笑,脑袋凑到一起说着悄悄话。

    文安郡主:“九姑姑笑得好开心呀。”

    华月郡主:“还害羞了,看着这样的九姨母,我可真想不出来,她将那骇人的骷髅骨搬来搬去,又装疯卖傻,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九公主察觉到两个小姑娘好奇又打趣的目光,佯装生气,横了她们一样,惹得两个小姑娘咯咯咯笑声一片。

    沈为清看了看九公主和程远,又看了看两个妹妹,随即转头看向自家石头墩子一样稳稳坐着的十一皇叔,两眼茫然,好奇问:“皇叔,慧儿和凝儿她们在笑什么?”

    十一皇子看了两个小姑娘一眼,语无波澜:“不知。”

    两个傻蛋。太子忍笑,看向十一皇子:“十一呢,你可看到老四身边跟着的那扶摇居士,那人长什么样?”

    十一皇子:“我只看到老四身边时常跟着人,但是不是扶摇居士,就不得而知了,我并不曾细看他的脸。”

    太子有些哭笑不得,“十一,你手上掌管着九溟卫,也该改一改你那目中无人的习惯,遇到生人,多打量几眼才好。”

    十一皇子点头:“十一谨记大哥教诲,往后定会留意。”

    十一皇子态度良好,说的话也好听,可看他那一脸漠然,太子就知道他没听进去,又搁这敷衍他呢,无奈摇了摇头。

    程远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十一皇子,心中却是十分理解。

    按照十一皇子的说法,在他眼中,不论男女,不管老少,所有人的脸几乎长得都一样,他很难区分其中的差别。

    也不知他是用什么方法记住不同的人,但想必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所以对于不相干之人,他应该是懒得花费精力去记。

    虽然大家都不知道那人是谁,可从阿桶给出的那些消息,这个扶摇居士能设计杀死荣贵妃,那么他跟在老四身边,必定是另有所图。

    众人甚至都猜测,突然杀了老四的人,很有可能就是这个扶摇居士。

    只是,他为什么这么做?目的又何在?

    众人又讨论了一会儿,可因为对这个扶摇居士一无所知,所以即便从各个角度分析,仍旧毫无头绪,最后只得作罢。

    沈为清见大家都愁眉不展,提议道:“既然阿桶说,我四皇婶身边的嬷嬷这阵子就会来京城给荣贵妃,哦不对,是给荣嫔送东西,那到时候把那嬷嬷传到诺儿面前来,让阿桶扫一扫,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太子拍拍儿子肩膀:“办法是个好办法,可如今事情不一样了,黔州闹流寇,你八叔去了你四叔封地,这些都是原剧情中不曾发生过的事,所以尚且不知你四皇婶还会不会遣人来京城。”

    沈为清点头:“还真是。”——

    宸妃宫里,十八公主将春杏的事说给宸妃听,宸妃沉默了。

    原剧情中,不管春杏是何缘故给她送了密信,但是那封密信却是帮她解了多年的困惑,让她找到仇人,也报了仇,所以,她感激春杏。

    十八公主跟宸妃说完,想着还要去小佛堂,便起身告辞。

    宸妃将十八公主送到屋外,笑着说:“若你娘得空,你带她来我宫里坐坐。”

    十八公主笑了笑,语气有些无奈:“不瞒宸妃娘娘,我娘越来越不爱出门。”

    想到静贵人,宸妃一阵唏嘘,笑了笑说:“那改日我去落梅轩叨扰你娘。”

    十八公主笑了:“那敢情好,我娘一定开心,多谢宸妃娘娘。”

    两人又寒暄几句,十八公主同宸妃告别,去了小佛堂,到的时候才发现,里面已经人去屋空,十一,十二,十三公主全都不见人影。

    她拍了一下脑门:“哎呀,忘记了,今天姐姐们解了禁足了。”——

    太子妃张罗了吃食,随后就坐在桌边,笑着看两个孩子吃。

    沈知诺一手抱碗,一手拿勺,津津有味吃着她的鲜虾小馄饨。

    狄归鸿坐在小姑娘身边,安安静静吃着他的鸡丝面,一边吃着,一边还不忘关注着小姑娘,见她刘海挡住眼睛,就伸手给她往后捋一捋,见她嘴边沾了汤汁,就拿起帕子给她擦一擦,可谓极其周到。

    这么些天下来,沈知诺已经习惯了被小将军照顾,一开始她还要跟他客气地说一声‘谢谢你小将军’,现在却已习以为常,连客气地笑都不再笑了。

    有时候袖子碍事,她就自然而然地把小手往他那边一伸,小将军就撂下碗筷,十分麻利地抓住她的小手,给她把袖子撸了上去。

    见两个孩子相处得极其自然,仿佛在一起生活了很久似的,尤其是鸿儿把诺儿照顾得无微不至,太子妃忍俊不禁,伸手摸了摸小男孩的头:“鸿儿真是个好哥哥,都会照顾妹妹了。”

    沈知诺点点小脑袋,“小将军很厉害的,什么都会。”

    太子妃学着小胖闺女那与有荣焉的语气,“真的吗?我们小将军都会什么?”

    沈知诺便如数家珍,一一说起来:“诺儿走累了,小将军会给诺儿按腿,按完就不酸了。”

    “小将军还会舞剑,还会打拳,还会翻跟头,还有棍子他也会使,咱们家演武场上的那些兵器,他全都会。”

    太子妃早就听太子还有为晏和为清两兄弟夸过鸿儿这孩子是个习武奇才了,此刻再听诺儿讲,仍旧十分配合地表示震惊:“我们小将军这么厉害啊。”

    被母女俩你一句我一句地夸个不停,小男孩的白白净净的小脸又变得红彤彤起来,一双卷曲浓密的睫羽轻轻颤啊颤,拿筷子的手夹了几回面都没夹起来。

    见小胖姑娘眨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还在那里和太子妃不停夸他,他终于没忍住,伸手在桌子底下轻轻拽了拽小姑娘的衣角,示意她别说了。

    太子妃看出小男孩的窘迫,忍不住笑出声,伸手在小男孩小脸上轻轻掐了掐,“我们鸿儿这是害羞了?”

    小男孩的脸越发红得厉害。

    沈知诺见他的红脸蛋像是涂了胭脂,觉得好玩,也学着太子妃的样子,伸出两只小圆手在小男孩两边脸上都掐了掐,奶声奶气说:“鸿儿害羞了呀。”

    小男孩一呆,随即垂眸弯眼,无声笑了。

    太子妃被两个孩子逗得笑出声,伸手在他们头上各自呼噜一下,“快些吃,吃完再玩。”

    这边太子妃带着孩子们温馨热闹地吃着饭,那边太子带着众人神色凝重地分析着局势,眼看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华月郡主怕自家娘亲等得着急,便起身告辞,出了东宫,回了凤仪宫。

    见华月回来,澜真公主便拒绝了皇后的留膳,带着女儿出宫,打算赶回家和丈夫儿子一同用膳。

    回到公主府,华月郡主雷打不动地直奔自己院落,去找薛婉,结果一进门,就听青霜说,薛婉回家去了。

    华月郡主一愣,忙问:“阿婉为什么突然回去?”

    青霜打湿了巾帕,给自家小郡主擦手:“是婉姑娘的母亲差人来请的,说是家中有事,要她回去一趟。”

    华月郡主皱眉:“陈氏?”

    青霜:“正是。”

    陈氏是阿婉的嫡母,她来喊阿婉回去,阿婉也没有理由不回去。虽然明白这个道理,可华月郡主心中还是不高兴,哼了一声问:“她可说了是什么事?阿婉什么时候走的?可说什么时候回来?”

    青霜:“不曾说是何事,婉姑娘是吃过晌午饭走的,没带什么东西,说回去看看,住一晚,明日一早赶在郡主您进宫前就回,还让奴婢转告您不必担心她。”

    华月郡主想了想说:“也是,阿婉的娘总是在那的,她回去陪一陪也好。”

    这般想着,华月郡主便不再挂念,换了身轻便的衣裳跑去主院,和爹娘兄长一起吃了晚膳,随后回了自己院子歇息。

    次日一早,她和娘亲照例要进宫,可出门的时间都比往常晚了小半个时辰了,也不见薛婉回来。

    华月郡主知道,阿婉素来守诺,若阿婉说了今日会赶在她进宫之前回来,那她一定会做到,除非,她出了事。

    这个念头一起,她的脸色就是一变,打算今日不进宫,去薛老三家看看。

    还没把打算说出来,就听外头有人来报,说是薛家那边送信来了,华月郡主连忙让进。

    薛府的婢女进门,请安,随后说:“我们姑娘身体不适,需得在家养上两日,这两日就没法过来了,我们姑娘怕郡主担心,差奴婢过来说一声。”

    华月郡主一听这话,心中一个咯噔:“阿婉昨儿还好好的,怎么就不舒服了?可是生了什么病?”

    婢女摇头,目光不敢对视:“奴婢不知。”

    澜真公主打量几眼那个婢女,问:“你是哪个院里服侍的?”

    婢女:“回公主的话,奴婢是姜姨娘院里的,奴婢不能在外久待,话带到,这就得回去了。”

    说罢,行礼告退,转身走了。

    华月郡主沉着小脸坐了一会儿,怎么想怎么觉得不放心,蹭地一下站起身,抬脚就往外走:“娘,我去看看阿婉。”

    想到那狼心狗肺的薛老三夫妇,澜真公主忙拽住女儿:“你大哥在家,让他陪你去。”

    第88章

    华月郡主明白澜真公主为何谨慎, 乖巧说好。

    澜真公主差人去喊薛颂,父子俩在一起说事情,便一同过来, 澜真公主把事情一说,薛致庸面色一沉:“这个陈氏又搞什么鬼, 可要我过去看看?”

    “不知情况如何,还是先不要兴师动众为好。”澜真公主拉住丈夫, 随即吩咐儿子:“颂儿,陪你妹妹去一趟薛家,别让她离开你的视线。”

    薛颂想到原剧情里薛老三夫妇干的那些烂事, 神色同样阴沉, “娘放心。”

    澜真公主又叮嘱:“你也当心,上回你爹爹过去差不多算是撕破脸了,若是那边当真有什么情况,你也不必再顾忌什么辈分之分。”

    薛颂点头:"儿臣谨记。“

    薛致庸拍拍儿子肩膀:“若是遇着什么事,记得你皇祖父是皇帝陛下, 你皇祖母是皇后娘娘,你舅舅是太子殿下,你娘是大宣嫡长公主, 你爹我,是大宣嫡长公主的驸马都尉。”

    这话一出,一家人都笑了, 紧张地气氛稍微缓解。

    澜真公主摸摸女儿的头:“去吧, 有事就递消息回来。”

    兄妹二人告别父母, 薛颂骑马,华月郡主乘车,在公主府十数名护卫的护送下,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薛府。

    兄妹二人速度很快,到了薛府,敲开大门,仍旧和上回一样,不等人通报,直接奔着姜姨娘的院子去。

    到了姜姨娘的院外,华月郡主带着飞雪和青霜直接进门。

    按理说,这是叔父小妾的院落,薛颂这个已经成年的侄子应该避嫌,不该进门。

    可在薛颂心里,妹妹的安危可比什么规矩礼法来的重要,更何况如今薛老三这个叔父他也不打算认了,于是吩咐护卫们留在院门外,他抬脚直接跟了上去。

    姜姨娘不得宠,在薛家没什么地位,居住的院子又偏又小,服侍的人也少。平日里,除了先前去公主府送信那个婢女,还有一个丫鬟和一个婆子。

    可此刻华月郡主几人都快走到屋门口了,却是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华月郡主心中越发不安,拎起裙摆小跑着往屋里跑,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她皱了皱眉,出声:“阿婉?姜姨娘?”

    “可是郡主来了?”一道轻柔的女子声音从内室传来,听起来虚弱不堪。

    华月郡主顺着声音跑进内室,就见姜姨娘躺在床上,正费力起身,她忙跑过去,扶住姜姨娘:“快躺着,不必起来。”

    姜姨娘神色惶恐,可实在是无力起身,只得顺势躺了回去,歉意道:“民妇失礼,郡主恕罪。”

    华月郡主见她面色苍白,形容憔悴,再看这屋里再无他人,忙问:“不是说阿婉身体不适,姜姨娘怎么也病了,服侍的人呢?”

    姜姨娘眼眶瞬间红了,哽咽着道:“不瞒郡主,病的是民妇。”

    华月郡主皱眉:“那阿婉呢?为什么那婢女说阿婉身体不适?”

    姜姨娘擦了擦眼泪:“阿婉在祠堂跪着。”

    华月郡主小脸一沉,转身就走,“我去找她。”

    薛颂跟过来之后并未进屋,就站在门外等着,把方才屋内两人的话都听了进去,见妹妹急匆匆冲出来,抓住她胳膊,拍拍她的肩膀:“凝儿不急,你先问清楚到底发生何事,再去不迟。”

    华月郡主想到薛婉孤零零一个人在祠堂跪着,眼泪都快急出来:“可是阿婉还在那跪着。”

    薛颂摸摸小姑娘的头,“放心,他们不敢对阿婉如何,你先问,问完咱们就过去。”

    华月郡主虽然急着见到薛婉,可哥哥的话也有道理,想了想,转身回屋,走回姜姨娘床边:“姜姨娘,是谁让阿婉去跪的,又为什么让她去跪?”

    姜姨娘一边抹泪,一边说:“数日前,夫人来找我,说阿婉去公主府住了这么久,也该时常回家来住一住,不然别人以为她这个嫡母不慈,逼得庶女有家不归,也会说我们薛家的女儿没规矩。”

    “可阿婉能够住到公主府,那是阿婉的福分,上回阿婉还让身边丫鬟回来给我传信,说她在公主府整日忙着学这学那,还受了夫子们的夸赞,以前阿婉在家可没有那样的好机会,民妇听了,真是打心眼里替阿婉高兴,又怎么会随意去打扰阿婉。”

    “夫人见我不肯喊阿婉回来,便说我不敬主母,以此为由将,我赶去祠堂罚跪,这一跪就跪了三天三夜。每日只给一碗水,一个馒头,三日下来,我实在撑不住,病倒了。”

    “再醒来时,已经在床上,阿婉趴在我床边哭,我问她怎么回来了,她说是夫人遣人去公主府,同她说我病了,将她接回来的。”

    华月郡主不解:“那阿婉怎么又去罚跪了?”

    姜姨娘:“我本以为阿婉回来了,此事就算过去了。可等我喝了药之后,夫人又差人将阿婉喊走了,说是有话要问。之后一直没回,我撑着起来过去看,才得知阿婉因为顶撞了夫人,被罚去跪了祠堂。我求情无用,便在祠堂外陪着,没想这副身子实在是不争气,竟又晕倒了。”

    华月郡主听得咬牙切齿:“当真恶毒。”

    姜姨娘接着说:“我今早才醒来,见阿婉还是没回,觉得这样下去不行。民妇知道,只有郡主在乎阿婉,也只有郡主才能救阿婉,这才斗胆让身边丫鬟偷偷寻了机会出去给郡主送信。”

    华月郡主听得下颚紧绷:“那为何不让丫鬟直说,万一我以为阿婉没事,今日又进宫去了,岂不白白耽搁一日?”

    姜姨娘:“民妇昨晚就和阿婉说,要不把这事告诉郡主,让郡主去夫人面前说项,可阿婉怕给郡主惹麻烦,说熬一熬就过去了,死活不让。”

    “虽说如今夫人看在郡主的面子上,轻易不会对阿婉如何,可她还那么小,再跪下去,腿怕是要伤着了,民妇没有别的办法,这才不顾阿婉阻拦,遣人去公主府打了声招呼,可还是怕回头阿婉知道,再同我生气,所以也没敢直说。”

    华月郡主听明白了,姜姨娘想向她求助,可又有所顾虑,这才让个丫鬟去含混地说了一声。

    念及姜姨娘丫鬟的出身和在薛家的地位,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已经不容易了,华月郡主在心底叹了口气:“姜姨娘做得对,往后事关阿婉,不管阿婉怎么说,但凡你觉得不妥,就差人来知会我。”

    姜姨娘感激得直落泪:“多谢郡主,民妇记得了。”

    华月郡主弄清楚缘由,不再耽搁,转身出门,带着飞雪和青霜直奔薛家祠堂。薛颂带着护卫们紧跟其后。

    一行人还没到祠堂,就见薛老三和陈氏急匆匆赶来,将一行人拦在了路上,两人脸色都不大好看。

    薛老三方才就得了信,得知只有薛颂和薛凝来了,驸马薛致庸并没有来,便又端起了长辈的架子,指着两人后面的那群护卫,拉着个脸问:“阿颂,阿凝,你们这是想做什么?”

    薛颂一向温文尔雅,此刻面对这对狼心狗肺的夫妻,却不想给一点好脸色,直接冷了脸:“让开。”

    华月郡主也不等哥哥发威,小脸一板:“飞雪。”

    飞雪领会,上前一步,大喝一声:“大胆,见到陛下亲封的华月郡主你们居然不跪,胆敢如此无礼,可是要我们郡主将此事禀到陛下和皇后娘娘面前去?”

    一听这话,薛老三夫妇面色皆是一变,这才意识到,面前这个平日里对他们还算和善有礼的小姑娘,虽是他们的侄女,可也是皇家郡主来着。

    两人对视一眼,犹豫片刻,还是跪了下去:“草民/民妇给郡主请安。”

    华月郡主拿足了皇家郡主的架势,扔下一句:“在这里跪着,没有本郡主的命令,谁也不许起来。”

    薛老三夫妇惊愕抬头,可小姑娘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已经走远,还留下两名公主府的护卫看着他们,两人简直要怄死。

    华月郡主走了一段路,直接拎起裙子开跑,一口气跑到祠堂门口,就见祠堂门口居然还有两个粗使婆子把守。

    那两人婆子不知是不是受了陈氏的指使,居然不知天高地厚,还伸出胳膊往门口一拦:“郡主,大公子,夫人说,任何人不得进入祠堂。”

    这次也不用妹妹出声,薛颂直接开口:“把这两个刁奴给我拉开。”

    护卫们从来不曾见自家公子这般大的火气,当即上来两人,一人扯住一个婆子,直接将她们扯住,直接甩出去摔在地上,随即拔刀,目光凌厉对着正要哀嚎出声的两人,两个婆子吓得一哆嗦,当即闭嘴。

    薛颂上前,抽刀劈开祠堂上的门锁,将门推开,华月郡主跑了进去。

    祠堂内,牌位林立,阴森昏暗,薛婉一动不动跪趴在地上,缩成小小一团。

    华月郡主的眼泪刷一下就流了下来。阿婉最是怕黑,陈氏那个死毒妇,真是该死。

    怕吓到阿婉,她放轻脚步,轻声喊:“阿婉。”

    薛婉听到动静,抬起头,回头看去,就见祠堂的门大开,阳光照了进来,随着阳光一起进来的,还有阿姐。

    她有些不敢相信,小声确认:“阿姐?”

    华月郡主再次跑起来:“阿婉,是我。”

    薛婉笑了,从地上爬起,因为跪太久,腿已经麻了,完全不听使唤,整个人往前一扑。

    华月郡主一把将她抱住,扶着她慢慢坐在地上,仔细打量她苍白的小脸,哽咽着问:“你可还好?”

    薛婉靠在华月郡主怀里,笑着说:“阿姐别担心,我没事。

    她越这样说,华月郡主越难过,抱着小姑娘哇一声哭出来:“你傻啊,那个死婆子找你茬,你为什么不让人来找我。”

    薛婉眼眶也是通红,紧紧抱着华月郡主,下巴搁在她肩膀上,强忍着没有哭出声,“阿姐,她不管怎样,都是我嫡母,她管教我这个庶女,乃是天经地义,我自己该学着应对,不能事事都去麻烦阿姐。”

    华月郡主抹了抹眼泪,松开薛婉,“陈氏为什么罚你?”

    薛婉抿了抿唇,“她说,过阵子,她两个娘家侄女要过来玩,想在城外庄子上举办一次宴会,让我邀请阿姐去撑场面。”

    一听“城外庄子”四个字,薛颂面色登时一冷,蹲在两个妹妹身边,“可有说是哪个庄子?”

    薛婉摇头:“夫人没说,但我们家在城外只有两个庄子,城南那个大都是种些瓜果蔬菜,养些鸡鸭之类,城东那个则是修来供人游玩的,所以应该是城东那个。”

    华月郡主:“城东那个庄子,可是有个湖?”

    薛婉点头:“是有个种满荷花的湖,还挺大的,我是去过才知道,阿姐你是怎么知道的?”

    华月郡主不能说阿桶的事,便敷衍道:“瞎猜的。”

    兄妹俩对视一眼。阿桶出现,了心和尚死了,事情发生变化,难道就是因为这些变化,所以薛老三夫妇把害人的事提前了?

    冬日里落水,可致风寒。

    夏日里落水,虽不会染上风寒,可却能直接将人给淹死。

    华月郡主心中斗志陡然升腾,她攥了攥拳头,看向薛颂,声音带着些兴奋:“哥哥,我想去庄子上玩。”

    原先她是没有防备,中了招,可此刻已经事先知晓,她想将那些人当场抓个现行。

    薛婉一听,忙摇着华月郡主手臂,急道:“阿姐,不要去,你不是很讨厌夫人那两个侄女嘛,不要为了我就委屈你自己。再说了,夫人已经罚过我了,不会再拿我怎么样,阿姐真的不要去。”

    华月郡主拍拍薛婉的手:“你别急,我心中有数。”

    薛婉虽不赞成,可她一向听阿姐的话,便不再说,只紧紧抱着华月郡主胳膊。

    薛颂沉默了,他可不想让妹妹冒任何一点风险。

    依着他的想法,把薛老三夫妇直接抓起来,拷打一顿,定能拷问出来。

    若他们不肯说,那就把他们最宝贝的儿子抓起来,只要把刀往他脖子上一架,都无需动真格的,想必那对夫妇什么都肯招了。

    见薛颂不说话,华月郡主扯着他袖子摇了摇:“哥哥,我想去。”

    薛颂伸手摸摸妹妹的头,温声道:“此事哥哥做不得主,咱们回家找爹娘商量。”

    原剧情里,那些事情一环扣一环,事事相连。

    这貌似不起眼的一次以小姑娘们游玩为主举办的宴会,绝对不只关系到妹妹的安危,很有可能还影响到整个大局。

    别说他无法私自答应妹妹,怕是连爹娘也得找太子舅舅商量过后,才能做决定。

    华月郡主也知道此事关系甚大,乖巧点头:“好,那咱们就先带阿婉回家。”

    说罢,将薛婉扯起来,“咱们走。”

    薛婉忐忑不安:“阿姐,要是我跟着你和哥哥回去,夫人会不会为难我娘?”

    华月郡主哼了一声:“你放心,有我在。”

    说罢,牵着薛婉的手往外走,薛颂倒是停留片刻,盯着薛家那些牌位看了一会儿,到底还是躬身行了一礼,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几人出了祠堂,顺着来路回去,果然见薛老三和陈氏还在路边跪着,两张老脸已经黑得跟锅底一样。

    见到兄妹俩把薛婉带出来,两人面色更是难看。

    薛颂盯着薛老三,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变化,发现他和陈氏的神情一致,那就是说,陈氏对薛婉母女做的一切,薛老三都知道,由此可见,那场宴会,他也是知情的。

    薛颂冷哼一声,在心底骂了句猪狗不如的畜牲,当真不配为人。

    薛婉上前,走到两人侧面站定,朝着两人屈膝行礼:“父亲,母亲。”

    陈氏这个嫡母跪着,薛婉这个庶女站着,陈氏顿觉失了身份,丢了面子,狠狠瞪了薛婉一眼。

    薛婉吓得小脸一白,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华月郡主见状,伸手将薛婉拉到自己身后护住,狠狠瞪回去:“本郡主面前,何人给你的胆子如此放肆。”

    陈氏心中不服,却也不敢再表现出来分毫,忙低下头跪好。

    华月郡主上前,声音稚嫩,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本郡主把话放在这,阿婉是我妹妹,她的事,我管定了,从今往后,若是有谁再敢为难她和她姨娘分毫,别怪本郡主不客气。”

    薛老三和陈氏耷拉着脑袋不吭声,华月郡主不满,看了一眼飞雪,飞雪上前一步,大声呵斥:“郡主方才说的话,你们二人可听清了?”

    薛颂回头看了一眼护卫们,护卫们齐刷刷拔刀,齐声喝道:“可听清了?”

    薛老三和陈氏吓得一哆嗦,再不敢装死,忙道:“听清了。”

    华月郡主哼了一声,又说:“若是想让本郡主帮你那两个侄女撑场面,直说便是,何必为难阿婉。”

    陈氏一愣,微微偏头看了一眼薛老三,薛老三朝她眨了下眼,她抬起头来:“郡主都知道了?”

    华月郡主绷着小脸,语气傲娇:“早先就听阿婉说过,你们家在城外的庄子尚算好玩,若你们真心邀请我,那本郡主去逛一逛也无妨。”

    陈氏眼睛一亮,连连点头:“自是真心邀请,我娘家那两个侄女一向仰慕郡主,若是能请到郡主同去游玩,她们定会开心不已。”

    华月郡主仰着小脸:“看在你诚心邀请的份上,本郡主就勉为其难,考虑一下。你们也不必跪了,起来吧。”说罢,牵着薛婉就走。

    薛颂带着护卫们跟上。

    薛老三和陈氏从地上站起来,跪了这么一阵子,膝盖都有些麻,颤颤巍巍相互搀扶着站着,望着一行人离去的背影,直到他们走远。

    薛老三皱眉:“你说,薛凝那死丫头,会不会去?”

    陈氏想了想,小声答:“老爷放心,薛凝那死丫头性子野,最是爱玩,应该会去。”

    薛老三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不然答应了那边,回头不好交代。”

    陈氏横了他一眼:“怎么样,妾身这手段管用吧?我早就说了,只要收拾薛婉一顿,薛凝那死丫头一定会替她出头。”

    薛老三没有接话茬,吩咐道:“回头庄子上你早些去做安排,别出了什么纰漏,咱们一家子的身家性命可是压在这事上了,成了,荣华富贵,败了,满门抄斩,你掂量着办。”

    陈氏神色严肃起来,眼中闪过一抹阴毒:“老爷放心。被老大家两口子压在头上这么多年,还耽误了老爷和儿子的前程,我定把事情办得妥妥的。”

    薛老三点头:“想来阿婉是要跟着薛凝那死丫头回公主府去的,这几日,姜氏那里你就先不要再为难她,免得回头再生变卦。”

    陈氏撇撇嘴:“妾身知道了,待会儿就让她院里那两个下人回去服侍。”——

    华月郡主陪着薛婉先回了姜姨娘住的院子,去和她报平安。

    姜姨娘看着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女儿,心疼得直掉眼泪,又不忘朝着华月郡主道谢。

    薛婉抱着姜姨娘的手,也忍不住抹眼泪。

    等母女俩情绪平复下来,华月郡主叮嘱姜姨娘:“我会照应好阿婉,陈氏那里你也不要担心,我已经留了话给她,她不敢再为难你,过几日我和阿婉再回来看你。”

    姜氏流着泪道谢:“多谢郡主,民妇感激不尽。”

    任由母女俩又说了几句,华月郡主带着薛婉离开。

    出了薛府大门,小姐妹俩坐上马车,薛颂照旧骑马跟在一旁。

    薛婉抱着华月郡主胳膊,刚哭过的嗓音有些哑,但是语气格外坚定:“阿姐,等我长大,我一定会想办法把我娘带出那个烂透了的地方,再也不回去。”

    华月郡主想起九公主带宸妃逃离皇宫的事,心中激动,凑到薛婉耳边小声说:“你要是真想,不用等到你长大。”

    薛婉一愣:“可是,我现在还没能力把我娘带出来。”

    华月郡主眼睛亮晶晶的,紧紧攥着薛婉的手,语气带着无法言说的兴奋:“阿姐可以帮你。”——

    宸妃一早去给皇后请安,顺便提起春杏一事:“臣妾觉得春杏若是死了,怪可惜的。”

    皇后昨晚已从沈为清那听过春杏的事,此刻听宸妃提起,便问:“你是打算拉春杏一把?”

    宸妃点头:“娘娘明鉴。臣妾觉得春杏那丫头不算坏人,臣妾若眼睁睁看着她搭进去,于心不忍。”

    皇后想了想说:“一个宫女,拉一把就拉一把,本宫本不该阻止,可你也知道,如今时局混乱,还有那么多事都没弄明白,所以太子的意思是,先不管春杏,免得打草惊蛇,惊了幕后之人。”

    如果任由事情按着原剧情走向发展,那么大家已经知情,便好应对得多。

    若是人为干扰了某些事,那么事情一定会变,幕后之人想来也会做出相应对策,再出新招。

    如今陛下身体日渐不好,边境动荡,后宫疾病频发,藩王们不安分,太子已经焦头烂额,而暗卫和九溟卫们也天天忙得团团转,要是再出什么新的变化,大家怕是来不及应对,说不定还会中了什么暗招。

    所以,不是她不把宫女的性命当回事,只是和大局相比,一个宫女的性命实在是微乎其微。

    听完皇后的话,宸妃略一琢磨,便想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也理解皇后和太子的决定,轻轻叹了口气:“臣妾谨遵娘娘安排。”

    皇后又安慰:“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如今既已知情,必不会叫春杏走到那一步。”

    宸妃点头应是。

    两人正说着话,银蝶走进来,禀报道:“皇后娘娘,十二公主在殿外求见。”

    第89章

    宸妃看向皇后:“怕不是为了皇贵妃的事来的?”

    皇后面色微微一沉。她对皇贵妃和她所生的两个孩子并无多少好感, 并不想见。

    但这种关键时刻,任何一个人的任何一个举动,都有可能影响到大局, 她无法仅凭喜好行事,于是应了声:“让她进来。”

    很快, 十二公主忧心忡忡走了进来,到了近前, 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给皇后请安。

    皇后:“起来吧。”

    十二公主起身,朝着宸妃屈膝行了一礼, 这才对着皇后说:“母后, 不知我母妃生了什么病,景坤宫被严格把守起来,连我都不让进。”

    皇后打量着十二公主,“先前你们几个在小佛堂,可有听说后宫那场风寒之事?”

    十二公主点头:“有所耳闻。”那段时日, 就连十八都没去找她们几个。

    皇后:“那场风寒便是你母妃策划的。”

    十二公主震惊,脱口而出:“怎么会。”

    说完,自觉失言, 连忙解释:“儿臣并非质疑母后,只是不知我母妃为何那么做。”

    皇后没有说话,宸妃看了一眼皇后, 皇后点了下头, 宸妃便开口, 把丽贵人和兰贵人说的关于皇贵妃的那些事都讲了。

    宸妃想着十二公主虽未成婚,可也成年了,便没有避讳, 把皇贵妃利用丽贵人诱使皇上食用丹药的事也提了提。

    十二公主听得脸红一阵白一阵,简直无地自容。

    她知道自家母妃一向有些手段,这才能和皇后相抗衡,在后宫稳坐皇贵妃之位,且把其他嫔妃压制得死死的。

    可她从来不知道,原来母妃暗地里竟然还做了那样的事去谋害父皇,这让她觉得有些陌生。

    在她的印象里,母妃一向对父皇是情深义重,满心倾慕,她怎么会去谋害父皇?

    见十二公主瞠目结舌,满脸臊得通红,皇后阴沉的面色稍微缓和,心道这个十二平日里虽跋扈了些,总算还没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皇后:“你方才不是问本宫你母妃生的什么病嘛,本宫也不瞒你,无人知晓。但按着郑院使所说,很有可能是肺痨。”

    “肺痨?”十二公主心里一个咯噔,满面担忧,“好好的,怎么会得肺痨?”

    皇后意有所指:“这就要问问你母妃了。”

    十二公主面色一变,当即明白皇后的意思,这不知真假的“肺痨”,大概又是皇贵妃自己得上的。

    在她被罚之前,皇贵妃就曾为了不被阿桶扫脸,故作头痛,此事她是知情的。可如今都到了要染上肺痨的地步,那情况该有多么严重。

    十二公主满心忧虑。她不知道皇贵妃背着她还做了些什么事,竟然不惜赌上性命,也要远离阿桶。

    皇后等了一会儿,见十二公主面色几经变换,一直没有言语,便问:“可还有什么要问的?”

    “多谢母后解惑。”十二公主摇了摇头,随即磕头告退。

    出了凤仪宫,就见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等在不远处,见她出来,两人快步上前询问:“如何?可知你母妃那里怎么了?”

    原本互相看不上的三人,在小佛堂一同被禁足一个月,都改变了对彼此的看法和态度。

    一是经过连日来的朝夕相处,发现对方其实也并没有原来自己以为的那么可恶。

    再就是得知原本自己该死得很惨,如今难得有活的机会,便不想再浪费时间在那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上。

    活着不易,又都是血脉相连的亲姐妹,于是经过一番发自肺腑的促膝长谈后,三人握手言和,说好以后守望相助,一同养面首。

    原本几人在小佛堂的时候,十八就已经跟她们说了皇贵妃生病,被隔离在景坤宫一事。但十八公主因为皇贵妃的病症还未确认,又怕十二公主在里头空担心,便没提“肺痨”二字。

    所以十二公主便以为,这是皇贵妃不想让阿桶扫脸,又想出来的新招数。

    可等她昨日从小佛堂出来,发现景坤宫竟然是被暗卫看守着,她便知,事态有些严重。

    问了暗卫,皇贵妃得的什么病,暗卫说不知,她想进去看看,暗卫也不让。

    她便跑去崇安宫找陛下,可陛下的宫外也戒备森严,她这个素来自由进出崇安宫的公主也被拦在了外头,康元德说陛下身体不适,已经歇下,任何人不见。

    昨夜太晚,她就没好来叨扰皇后,今儿一早这才来凤仪宫,找皇后问问情况,可问完才发现,事情远远比她想象的越发严重。

    此刻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问她,她也不好说实话,便摇了摇头:“说是肺疾,要过阵子才知道到底如何,你们先回去吧,我再去景坤宫瞧瞧。”

    虽说三人感情比之前要好了许多,可也没到那种推心置腹的地步,尤其是这个敏感时候,见她不愿多说,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对视一眼,也不多问,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十二公主又到景坤宫门口转了一圈,还是没能进去,静静在宫门外站了一会儿,直接去落梅轩找十八公主了解情况。

    把所有和皇贵妃有关的事仔细打听一遍之后,便出宫回公主府去了——

    薛颂薛凝兄妹俩带着薛婉回了公主府,澜真公主和薛致庸正坐在厅堂里等,见孩子们回来,忙问如何。

    华月郡主义愤填膺地把陈氏对薛婉和姜姨娘做的那些破事都说了,澜真公主听得直蹙眉,伸手拉过面如菜色的薛婉,关切地问:“跪了一宿,也没吃东西吧?”

    薛婉点头:“多谢伯母挂念,我还不怎么饿。”

    澜真公主嗔了小姑娘一眼:“净胡说,怎么可能不饿。来人,去端些吃食来,要快。”

    外头候着的婢女应声,很快去小厨房端来一些早点,华月郡主拉着薛婉坐到桌前,看着她吃。

    趁着薛婉吃早饭的功夫,薛颂把陈氏打算为她娘家两个侄女在城外庄子举办宴会,且逼着薛婉邀请华月郡主的事说了。

    澜真公主和薛致庸听得脸色都是一冷,二人齐声问:“可是在那个有湖的庄子?”

    薛颂点头:“正是那个庄子。”

    薛婉停下喝粥,抬起头看着众人。心中实在不明白,阿姐莫名提起庄子上那湖,怎么伯伯和公主伯母也提起那个湖,难道那荷花湖有什么古怪?

    华月郡主见她不吃了,伸手拍拍她脑袋:“你吃你的,大人说话,小孩子别瞎听。”

    从小被姐姐管习惯了,薛婉乖巧点头,低下头继续吃粥。

    华月郡主看向父母:“爹爹,娘亲,我想去那庄子上的宴会瞧瞧,可是哥哥说,要回来问过你们。”

    澜真公主点头:“你哥哥说的对。”

    随即看向薛致庸,给他使了个眼色:“今儿我还带着凝儿进宫去陪皇后。”

    薛致庸知道,澜真公主这是要进宫去问太子和皇后,便点头:“好,我在家,哪都不去。”

    华月郡主揽着薛婉肩膀:“爹爹,你要看好阿婉,可别让她再被那边给喊了回去。”

    薛致庸点头:“放心,有爹爹在呢。”

    又聊了几句,薛致庸便带着儿子离开,回去忙他们的。

    屋内就剩下澜真公主和两个小姑娘,等薛婉吃完,华月郡主靠到澜真公主身上,撒着娇说:“娘,我想做一件事。”

    澜真公主一看女儿这样,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办的事,笑着问:“说话就好好说话,别像个麻花一样扭来扭去。”

    华月郡主看了薛婉一眼,这才凑到澜真公主耳边,神秘兮兮悄声说:“我想把姜姨娘偷出来。”

    薛婉离得近,听得清清楚楚,吓得小脸一绷,紧张地看向澜真公主。

    先前她那样说,是真的想那样做,可她也知道,那会有多么艰难。

    先前从家里出来,心中实在憋屈,这才跟阿姐说一说,算是给自己立个誓,可是没想到阿姐竟然跟公主伯母说了。

    不知伯母会不会说她离经叛道,怪她带坏阿姐,从此不再喜欢她,甚至把她赶出公主府去?

    澜真公主看了一眼薛婉惨白的小脸,惶恐的目光,便知道,这个念头起于薛婉。

    想到薛老三后院那个不起眼的姨娘,澜真公主的印象都是模糊的,于她而言,那不过是个不相干的陌生人罢了。

    可凝儿在乎薛婉这个妹妹,而薛婉又在乎姜姨娘这个亲娘,她便觉得,帮一帮也没什么。

    更何况,同为女子,她对姜姨娘的遭遇也有些同情。

    以前她是不会的,可听多了诺儿和阿桶说话,每当夜深人静,她也时常会思考,一娃一桶提过很多次的那句“人和人是一样的”这句话的含义。

    又时常会琢磨,尊卑一事,到底该如何界定?

    原本他们老沈家的祖上,也是泥腿子出身,只是恰逢乱世出英雄,父皇这个敢打敢杀的人有幸做了皇帝,她们一家这才成了高贵的皇室一族。

    可原剧情里,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皇亲国戚,不是也都死了个精光?

    万幸有诺儿和阿桶在,她如今才有幸继续做着她高贵的公主,所以,若是能帮一帮姜姨娘这个可怜的女子,又有什么理由袖手旁观?

    就算为了薛婉这孩子给凝儿的陪伴,她也得帮。不然回头薛老三一家被清算的时候,姜姨娘怕是也逃脱不了。

    见澜真公主久久不说话,薛婉心中越发忐忑,膝盖一弯就跪在地上:“伯母,您别生气,那些话是我说的,是我不懂事,您别生阿姐的气。”

    华月郡主也不知澜真公主是什么意思,抱着她胳膊一顿摇晃:“娘,我不是胡闹,姜姨娘是阿婉的亲娘,我不能见死不救。”

    澜真公主被女儿晃得眼花,哭笑不得:“娘知道,你先别晃。”

    随即伸手将薛婉扯起来:“别动不动就跪,我早说过,在我这,你和你阿姐都是一样的,不要如此见外。”

    薛婉见澜真公主没有生气,也没有嫌弃她,心中略略安定,乖巧应是。

    华月郡主再次晃了晃澜真公主胳膊:“娘,那您答应吗?”

    澜真公主伸手戳了戳女儿额头:“我要是再不答应,你还不得把我胳膊晃掉?”

    澜真公主这话,就是答应的意思了,那就是说,姜姨娘离开薛家这件事可以实现了。

    薛婉喜出望外,喜极而泣,跪地磕头:“多谢伯母,多谢伯母。”

    华月郡主高兴地直跳脚,抱着澜真公主脖子,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娘亲最好了。”

    澜真公主一脸嫌弃地推开女儿,故意擦了擦脸:“多大了,还跟诺儿似的,蹭我一脸口水。”

    华月郡主才不管,咯咯咯笑着,拽起还跪在地上傻乎乎磕头的薛婉,扯着她就跑。

    澜真公主:“这是去哪,不进宫了?”

    华月郡主头也不回,语气欢快:“娘您走您的,我带着阿婉先去找我九姨母。”

    想到九公主带宸妃出宫的事,澜真公主笑着摇头:“得,这是取经去了,一天天风风火火,没个姑娘家的娴静样。”

    说罢,交代完府中的事,也起身出门,奔着皇宫去——

    狄归鸿早上起来,和沈为晏沈为清一起,跟着拳脚师父练了一个时辰,随后回去洗漱更衣,吃了早饭,又看了几页医书,算着沈知诺也差不多要醒了,便出门,去了正院。

    到的时候,小姑娘果然还没起,他便给众人请了一圈的安。

    太子妃笑着将小男孩抱起来,笑着问他昨夜睡得可好,又问他早膳可合胃口,狄归鸿一一答了,末了还说了句:“多谢太子妃伯母挂念。”

    见小男孩乖得不像话,太子妃实在没忍住,头一回在小男孩小脸上亲了一口,“我们鸿儿可真乖。”

    果然不出她所料,小男孩神情一呆,随即小脸又红了。

    太子妃哈哈哈笑出声,将小男孩放在地上:“去吧,去找诺儿。”

    小男孩破天荒没有行礼,转身快步往内室走,眨眼功夫就消失在门口。

    太子妃没忍住又笑出声,文安郡主见自家娘亲笑得开心,也跟着笑,好奇问:“娘,您为什么跟二哥一样,也喜欢逗鸿儿啊。”

    太子妃摸摸大女儿的脑袋,笑着答:“你大哥古板,你二哥顽皮,你娘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乖的小男孩,自然要逗一逗。”

    “鸿儿是很乖。”文安郡主点头,随即抱住太子妃的腰,有些失落道:“娘,自打鸿儿来了,诺儿和我都不那么亲了,以前诺儿每天都是赖在我身边的,可如今却整日和鸿儿黏在一起,都不怎么让我抱了。”

    太子妃见女儿还和鸿儿争起宠来,觉得好笑,摸摸她的头,安慰道:“小孩子更喜欢和小孩子玩,你小时候也是这样的,一开始整日让你两个哥哥抱着,后来就和你凝儿阿姐黏在一起,不要你哥哥他们了。”

    文安郡主仰头:“真的吗?”

    太子妃点头:“当然。”

    文安郡主便笑了,松开太子妃的腰,去了内室。

    沈知诺早起睡饱,一睁开眼睛,就见姐姐和小将军趴在床边笑着看她。

    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随后翻身,叽里咕噜滚到床边,笑得露出一口小奶牙:“姐姐,小将军。”

    狄归鸿像是怕文安郡主跟他抢一样,忙伸出两只小细胳膊要去抱小胖团子,可文安郡主也已经伸了手,两人都看向对方。

    狄小将军看着文安郡主:“姐姐歇着,鸿儿抱吧。”

    文安郡主比谁都知道胖乎乎的妹妹有多好抱,也不拆穿小男孩,笑着点点头:“好,你抱。”

    狄归鸿便抿着嘴笑了,将穿着一身粉色寝衣的小胖姑娘抱起来,将她抱到梳妆台前的椅子上放好,这才又折返床边,拿起备好的衣裳,走回来给她穿。

    文安郡主本想帮忙的,可见小男孩不过才帮着穿了几次,竟然能够熟练穿好,她便又没插上手。

    等收拾妥当,狄归鸿又抱着小姑娘去了外间,从珊瑚手里接过打湿的巾帕,给小姑娘擦了脸擦了手,随后又抱着她去餐桌边坐了,自己爬到她身边的椅子上坐好,伸手给她拿碗筷。

    太子妃本是坐在临窗榻上看账册,自打几个孩子出来后,目光就一直落在他们身上,亲眼目睹瘦瘦小小的小男孩把圆滚滚的诺儿抱来抱去,忙忙叨叨忙活了半天,忙出一脑门的汗来也不歇着,这会儿又去喂饭。

    太子妃啼笑皆非,摇了摇头,十分能体会到大女儿那种失了宠的心情。

    以前每天早起照顾诺儿洗漱用饭这些事,大多数时候都是她这个娘亲干的,如今倒好,又被小将军给抢了。

    一开始她害怕小将军累着,劝了几次,可小男孩不听,每每抢着干,见小男孩乐此不疲,诺儿似乎也乐在其中,她也就由着他了。

    文安郡主见妹妹身边也用不着自己,便坐在榻上,向窗外张望:“娘亲,我阿姐怎么还没来?”

    这阵子为了听诺儿和阿桶聊天,每回诺儿还没醒,华月郡主就来了,可今儿都到这个时候了,竟还没见到人。

    太子妃猜测:“兴许是府上有事耽搁了。”

    这话刚说完没多久,就听门口传来动静,宫人禀报,说澜真公主来了。

    文安郡主眼睛一亮,忙起身迎了出去,可见只有澜真公主一人,不禁好奇道:“姑姑,我阿姐呢?”

    澜真公主牵住侄女的手,带着她往屋内走:“你阿姐有些事,去找你九姑姑了,晚些时候再进宫来。”

    文安郡主心中好奇,可见姑姑脚步匆匆往里,想来是有事,便没有多问,跟着回屋。

    澜真公主进门,笑着和太子妃点点头,随后走到桌边,先伸手掐掐小胖姑娘的小脸蛋,随后又在给她拱手请安的小男孩头上摸了摸,这才走向太子妃,低声问:“太子呢?”

    太子妃便知她这是有什么急事要说,低声回:“太子一早就去了崇政殿。”

    澜真公主点头:“那你陪我去一趟?”

    太子妃说好,跟孩子们交代一句,跟着澜真公主出了东宫,直奔崇政殿。

    沈知诺见姑姑来了坐都没坐一下,就把娘亲给喊走了,好奇问:“姐姐,娘亲和姑姑去哪?”

    文安郡主:“说是有事去找爹爹。”

    沈知诺又问:“爹爹在哪?”

    文安郡主:“在崇政殿。”

    想到经常出入崇政殿那些老大臣们,沈知诺大眼睛咕噜一转,当即有了主意,歪着小脑袋看向狄归鸿:“小将军,我吃好了,咱们去玩吧。”

    狄归鸿便说好,拿帕子给小姑娘擦了嘴,抱她下地,随后牵着她的小手往外走。

    文安郡主跟在两个孩子后面,路过书房的时候,喊了一声:“二哥,走了,陪诺儿去玩儿。”

    “来了。”沈为清从书房走出来,跟了上去——

    崇政殿。

    太子正在和大臣们议事,见澜真公主和太子妃面色严肃过来,便让大臣们先各自回去忙。

    诸位大臣跟太子妃和澜真公主请安,随后离开。

    殿内安静下来,三人各自落座,澜真公主开门见山:“薛老三夫妻俩打算在城外庄子上办宴会,且邀请了凝儿。”

    方才在来的路上,太子妃已经从澜真公主口中得知了此事,此刻补充道:“是在薛家带湖的那个庄子上。”

    想着原剧情里凝儿就是因为此事惨死,而后阿姐顾不上凝儿新丧,带着阿颂顶风冒雪千里奔袭去找他,太子心中的怒气压都压不住,猛地一拍桌子:“当真是不知死活。”

    随即高声道:“丁明,去把十一殿下请来。”丁明应是,去请人。

    太子面色阴沉:“让十一直接将人拿了,往九溟卫的大牢里一丢,不怕审不出来。”

    澜真公主知道太子为何大动肝火,伸手拍拍他的胳膊,温声劝道:“太子,冷静,事情还没发生,不要动怒。”

    太子妃也劝:“是啊,殿下,陛下如今病得起不来床,这宫里宫外全都指着你一人做主,你莫要生气,以免伤身。”

    太子听劝,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怒气。

    澜真公主等了一会儿,见太子面色稍霁,这才说:“当初先是凝儿出事,紧接着就是你和十一出事,你们出事当天,我阴差阳错去了云居寺找了心拿护身符,刚好和你们错过,可见这些事情是环环相扣。”

    太子明白澜真公主的意思,接着说:“如今了心和尚意外死了,谋害凝儿的事提前,那就意味着,陷害我的事情,想必也会提前。”

    澜真公主点头,“所以,我想着,薛老三那里”

    三人异口同声:“不能打草惊蛇。”

    话音刚落,就听丁明在外禀报说十一皇子来了,澜真公主有些惊讶:“十一来的还挺快。”

    太子出声:“十一进来。”

    十一皇子冷着脸进门,给三人见礼过后,在太子下首落座。

    太子正想把薛家的事说给他听,还不待开口,十一皇子先一步说:“大哥,汪太医找到了。”

    太子从自家亲弟弟那冷冰冰的眼角眉梢间看出一丝不悦,就知事情不顺利,问:“可是人死了?”

    十一皇子摇头:“还没死,但离死也差不多了。”

    第90章

    太子和太子妃对视一眼, 心道果然。先前说汪太医悄然离京之后,他们就觉得这汪太医怕是要性命不保。

    若这汪太医当真做了什么不可告人之恶事,那他这般悄然离开京城, 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他身为太医,一旦离开皇宫, 对那幕后之人就没了利用价值,幕后之人为了自身秘密的安全, 想必会杀人灭口。

    若汪太医还在京城,众目睽睽之下,那人即便想下手, 也还有所顾忌, 可他离开众人视线,那别人要杀他,又有什么可忌惮的。

    先前他们只是如此猜测,没想到竟然真的被他们给猜中了。

    太子问:“具体是何情况?”

    十一皇子:“九溟卫朝着汪太医老家方向沿途一路追赶,怎知汪太医不知是何缘故, 一直没有走大路……”

    派出去的九溟卫一直追不上人,无奈之下,只得分兵几路, 一路提前赶到汪太医老家去等,一路顺着大路追踪,另外两路则沿着小路追下去。

    最后几经辗转, 一路顺着小路追赶的九溟卫, 才在距离汪太医老家五十里外的一个县城外的荒郊找到人。

    但九溟卫并没有看到汪太医的人, 而是发现一个汉子赶着一辆牛车,拉着一个草席裹着的尸体,要去荒郊埋尸。

    那汉子见到九溟卫骑马经过, 便将草帽压得低低的,躲避他们的视线。

    九溟卫见那人形迹可疑,便上前,询问死的是什么人,为何到这等地方来埋。

    那人说是他家中兄弟病死了,因为穷,买不起棺材,家中也无地可埋,无奈之下,这才拉到荒郊野岭来。

    九溟卫见他脸上并无悲戚之色,且脚下靴子崭新,还赶着牛车,心中生疑,两人便翻身下马,一人上前仔细盘问,一人走到牛车边打算检查尸首。

    怎知那汉子答了两句之后,发现应付不过去,拔腿就跑。

    九溟卫当即便去抓人,怎知那人武功竟然不弱,一番打斗过后,两名九溟卫身上皆挂了彩,却仍旧未能将那人生擒。

    太子蹙眉,他了解九溟卫那些年轻小伙子的功夫,两名九溟卫都没能将他拿下,可见那人功夫的确很强。

    澜真公主好奇问:“那人跑掉了?”

    十一皇子摇头:“他受了重伤,但是不肯束手就擒,咬毒自尽了。”

    太子诧异:“功夫不俗,咬毒自尽,这怕不是和梁泉手底下的暗卫有的一拼。”

    太子妃和澜真公主深以为然,皆是点头。

    梁泉带领的那些暗卫,是陛下命人从大宣各地无人照拂的孤儿中选拔上来,特殊训练成的暗卫,且只效命于陛下一人,相当于是陛下的死士。

    整个大宣,只有他们这些规矩森严的暗卫,在完不成任务,又即将被俘的情况下,才会自尽,连训练有素的九溟卫都没有这个规定。

    由此可见,那汉子背后的主子是个多么恐怖的存在。

    可目前,众人只知道,汪太医在皇宫时,是为皇贵妃做事的。

    那难道,一个山匪窝里出身的皇贵妃,竟然有这样强大的势力,强大到暗中培养了死士?

    想到身边竟有这样一个恐怖的人存在,众人皆沉默了。

    十一皇子接着说:“那汉子死后,九溟卫仔细搜了他的身,却没有发现任何可以证明他身份的东西,身体上也无印记。”

    而后,九溟卫就去牛车上检查那具尸体,这才发现,那‘死尸’竟然是汪太医,脖子上淤痕青紫,显然是被勒死的。

    九溟卫十分意外,忙上前仔细检查,发现汪太医还有一口气在,赶紧将他们日常随身携带的保命丹喂了下去,随后又送到县城,寻了大夫诊治,这才抢回一条命。

    太子点头:“救回来就好,汪太医可说了什么?”

    十一皇子摇头:“不曾,汪太医被割了舌头,已无法说话。”

    太子问又问:“可能写字?”

    十一皇子再次摇头:“手筋也断了,无法写字,大夫说了,少则三五月,多则一年半载,那双手才能勉强握笔。”

    幕后那人的手段竟然如此毒辣。太子妃听得直蹙眉,澜真公主拍拍她的胳膊,太子妃感激地朝她笑了下。

    太子叮嘱:“一定要将人治好。”

    十一皇子点头:“大哥放心,已经将汪太医安置在安全之处,请了大夫在全力救治,等过些时日,他身体好些,便将他运回京城来。”

    太子点头:“如此甚好。”

    汪太医背后,基本上可以确定就是皇贵妃,那想必二皇子也逃脱不了。

    虽说有阿桶在,他们的阴谋诡计在皇室成员中无所遁形,可眼下来看,朝中大臣们是听不见诺儿和阿桶聊天的。

    日后要处置那母子俩,总得有理有据给朝臣们一个交代,免得引起朝野动荡,因此汪太医这个人证,最好保下来。

    说完汪太医的事,十一皇子问:“大哥喊我过来,可是有事要交代?”

    太子便把薛老三家谋划宴会一事说了,十一皇子虽感情淡漠,可对澜真公主这个阿姐也是十分亲近,薛凝这个外甥女和东宫几个孩子在他心中的地位同样重要。

    听完太子的话,十一皇子目光阴冷,蹭地站起就往外走:“我去将那对夫妇拿了,大刑伺候。”

    见十一皇子和太子对这件事的反应一样,澜真公主心中感动,伸手拉住弟弟:“十一你先别急,此事事关大局,需得从长计议。”

    太子也说:“你先坐下,听我说。”

    见哥哥姐姐都这般说,十一皇子便坐回去,静静看着太子。

    太子便把之前三人商量的那番话说了,末了道:“薛老三府上,还有薛家城外那个庄子,你都差人盯着些,回头待事情明朗,幕后之人现身,再一网打尽。最好在宴会之前解决,如此也不用凝儿再去冒险。”

    十一皇子点头说好。

    澜真公主顺便把薛婉和姜姨娘的事同太子提了提:“凝儿想帮着薛婉那孩子把她姨娘救出来,我想着姜姨娘也是无辜,便答应了,免得回头薛家下狱,她也被牵连。”

    太子妃点头,帮着说情:“一个无关紧要的无辜妇人,若是没有做什么恶事,能救便救吧。”

    太子不甚在意,点头说好,只是叮嘱:“不要打草惊蛇即可。”

    澜真公主便笑:“不会,凝儿带着薛婉去了阿黛府上,说是要找她九姨母讨主意。”

    想到九公主把宸妃偷带出宫那些惊心动魄的经过,太子妃忍俊不禁:“这还真是找对了人了。”

    几人又聊了几句,十一皇子起身离开,太子妃和澜真公主则去凤仪宫给皇后请安——

    九公主府上。

    程远从今日起,要去九溟卫帮手,九公主也要进宫,两人用过早膳,便一起出门。

    两人手牵手,说说笑笑往外走,刚走出大门,就见华月郡主牵着一个文文静静的小姑娘从马车上下来。

    “九姨母,九姨夫。”华月郡主笑着打了招呼,带着薛婉跑上前,朝两人行礼请安。

    九公主笑着扶起两个小姑娘,好奇问:“凝儿不是每日早早就要进宫去,怎的今日竟到姨母这里来了?”

    华月郡主亲昵地牵住九公主的手,还晃了晃:“姨母,凝儿有事要向你请教。”

    九公主见小姑娘有些神秘,便指了指屋门:“要不,进去说?”

    华月郡主看了一眼程远,“会不会耽误你和我姨夫的正事?”

    九公主伸手戳戳她脑门:“耽误不了,走吧,咱们进去说。”

    随即看向程远,笑着说:“你先去九溟卫,晚些时候下值,来母后宫里接我。”

    程远说好,朝两个小姑娘笑着点点头,转身先走。

    目送程远骑马离开,华月郡主拖着九公主胳膊就往里走:“姨母快快,凝儿有大事请教。”

    片刻之后,九公主听完华月郡主的话,有些震惊:“你是让我想办法,帮你从薛家往外偷一个姨娘?”

    华月郡主把一直乖乖站在她身边的薛婉往九公主面前一推:“姨母,这就是阿婉,我们要救的是她的亲娘,你看阿婉多乖,她真的是个好孩子,姨母帮帮她好不好?”

    薛婉不知道为什么公主伯母都已经答应帮她了,阿姐还要带她来找九公主,可阿姐说了,九公主出马一个顶俩,所以此事一定要找九公主帮着拿主意才好。

    此刻见九公主看向她,她有些忐忑不安,双手不自知地抱成拳头按在心口,祈求地看着九公主。

    九公主打量面前这个乖巧文静的小姑娘,见她眼巴巴看着自己,目光满是恳求和期盼。

    望着小姑娘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九公主瞬间想到了原剧情里那个搬着骸骨进宫,装疯卖傻,将母妃偷偷带出宫的自己。

    她十分肯定,若是母妃还会遇到原剧情那种情况,毋庸置疑,她还是会那么干。

    但如今有诺儿和阿桶在,很多事情已经不一样了,她大概也没有机会像原剧情里那样癫狂一把了,想想那样刺激的事就这么错过,还挺可惜的。

    所以,一个如此孝顺的小姑娘,为了拯救自己亲娘而求到她头上,她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见九公主一直盯着自己看,薛婉的心扑通扑通直跳,生怕她拒绝,最后实在等不及,双腿一弯就要跪下去,“民女恳请公主殿下相助。”

    九公主一把将她拽起来,伸手在她头上揉了揉,语气温柔:“你是个好孩子,本宫愿意帮你。”

    薛婉瞬间红了眼眶,拱手就朝着九公主作揖:“多谢公主殿下。”

    华月郡主更是眉开眼笑,一蹦三尺高,扑到九公主身上,抱着她胳膊一顿摇晃:“姨母最好了。”

    九公主笑出声,一手牵着一个小姑娘,往书房走:“走,咱们好好商量商量。”——

    沈知诺牵着小将军,带着姐姐和二哥出了东宫,本来打算赶去崇政殿扫一扫那些老大臣的,可出门就晚了一步,再加上她腿实在太短,走得有点慢,几人到的时候,那些老大臣们竟然都已经走了。

    几个孩子站直崇政殿外,三个大的都看着矮墩墩的小胖姑娘,等着她拿主意。

    沈知诺看着丁明问:“丁公公,都有谁在里头?”

    丁明蹲下去,满眼笑意跟自家小郡主说:“回小郡主的话,太子殿下,太子妃,澜真公主,还有十一殿下都在里头。”

    都是自家人,阿桶全都扫过了。沈知诺想了想,“那好吧,那我们去别的地方玩去。”

    说罢,一手牵着狄归鸿,一手牵着文安郡主,转身往别的地方走。

    路过崇安宫的时候,想着老皇帝也不知怎么样了,沈知诺想了想,又带着大家伙进去瞅了一眼。

    承武帝先前交代过,若是几个孩子过来,不必阻拦,康元德便笑着将几位小主子迎了进去。

    还是沈知诺打头阵,先跑进去,趴在屏风那,探出小脑袋去,一眼没瞧见老皇帝人,她便喊了句:“皇爷爷?”

    承武帝正歪在临窗榻上看书,听到这奶声奶气的一声,忙应了一声:“哎,皇爷爷在这,诺儿过来。”

    沈知诺仍旧回头招手,喊上小将军和哥哥姐姐,几人一起走了进去。

    到了榻前,孩子们给承武帝见礼,承武帝笑着让起,随后拍拍榻边:“来,坐到皇爷爷这里来。”

    沈知诺便趴到榻边,小胖腿往地上一蹬,爬了上去,挨着老皇帝一人的距离坐好了,一本正经关心道:“皇爷爷,你好些了没?”

    承武帝笑呵呵:“皇爷爷好多了,我们诺儿可真孝顺。”

    沈知诺打量他的神色,见他气色确实比那天好多了,心中也挺高兴,眼睛弯了起来,在心里说:【狗狗,老皇帝好了,这下我爹爹不用那么累了。】

    小黑狗凭空出现,附和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见诺儿这次说话还算中听,并没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沈为清,文安郡主和狄归鸿自打进门就一直紧绷的心终于松了松。

    虽说陛下如今已经表现出退位的意思,可他一日没从龙椅上退下来,他们就一日不能把他当成个寻常人家的爷爷来对待。

    承武帝听到小胖姑娘这回没在心里骂他,忍不住笑出声,伸手在小姑娘头顶摸了摸,“诺儿往后每天都来陪陪皇爷爷可好?”

    沈知诺晃晃小脑袋,把老皇帝的手晃掉:“诺儿还要去玩儿呢。”还有那么多人没扫到,她忙着呢。

    承武帝知道小姑娘这是忙着去扫人,便轻轻叹了口气。

    原本都打算好了,皇后每天传人到凤仪宫去,然后再把孩子们喊过去,他要是得闲也跟着过去听一听,可如今倒好,他这吐了一回血,太子和皇后就不让他再听了。

    阿桶说的话,他们也不再事无巨细跟他说,只捡那些重要,但又不会气着他的来说一说。

    虽然心中抓耳挠腮,可他也知道,皇后和太子这是为了他好。

    这不,清净了两日,他自个都感觉这身子大好了。

    也好,趁着那些狼崽子还没回来,他是要抓紧时间养一养,免得回头没力气和他们斗。

    沈知诺不知道老皇帝一下子想那么远,见他盯着自己发呆,眼珠子都不转一下,她伸出一只小圆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皇爷爷?”

    承武帝回神,笑了:“哎,皇爷爷在呢。”

    沈知诺见他挺好,也不想在他这浪费时间,便下了地,拱手朝他作揖:“皇爷爷,你要好好养病,诺儿先去玩了嗷。”

    承武说好,再次提出邀请:“诺儿明儿再来看看皇爷爷可好?皇爷爷有好东西送你。”

    一听有好东西,沈知诺到了嘴边拒绝的话收了回去,好奇问:“什么好东西?”

    承武帝怕小姑娘不来,故意卖起关子:“价值连城的好东西,明儿你来了就知道了。”

    一听“价值连城”四个字,沈知诺心动了,想都没想,就点了小脑袋:“那诺儿明天来陪皇爷爷。”

    承武帝就知道这小胖姑娘是个小财迷,闻言忍不住哈哈哈笑了起来。

    门外的康元德听到陛下爽朗的大笑声,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暗道果然还是得宝宁郡主才有办法让陛下如此开怀。

    承武帝笑过之后,又叮嘱沈为清和文安郡主:“明儿你们也来,再把你们大哥也喊上,还有你阿颂表哥和你凝儿表妹也一起,皇祖父也有东西送给你们。”

    沈为清笑嘻嘻行礼:“那孙儿就先谢过皇祖父。”

    沈知诺见老皇帝把所有人都提到了,唯独没有提到狄归鸿,便偏头看了一眼,见小男孩神色如常,并没有任何失落,可她还是舍不得让他落单,更何况,他爹爹和哥哥是为了大宣的江山社稷才把他丢下的,不能什么都不给。

    于是她牵起小男孩的手,将他往老皇帝面前扯了扯,“皇爷爷,还有小将军呢。”

    承武帝忍不住笑,“好,小将军也有,明儿一起来。”

    “多谢皇爷爷。”沈知诺高兴了,甜甜地道谢,随后晃了晃狄归鸿的手,“小将军,你也有嗷。”

    狄归鸿并不在意陛下送他东西与否,可见小胖姑娘笑得像朵花,也跟着笑了。

    随后一撩袍角,跪在地上,朝着承武帝磕头道谢:“草民叩谢陛下圣恩。”

    见这孩子小小年纪,礼数周到得不像话,承武帝心中喜爱,伸手将他扶起:“好孩子,快起来。”

    得了明日有好东西拿的允诺,孩子们喜笑颜开地离开了崇安宫,朝凤仪宫走,去给皇后请安。

    到了凤仪宫的时候,发现太子妃和澜真公主也在,且不光她们在,贤妃和今日刚刚到京的六公主也在。

    六公主和八皇子还有十四皇子一样,都是贤妃所生,只不过六公主前些年随着夫家到了外地,近两年很少回京,沈知诺便没见过,所以没认出来。

    皇后见孩子们过来,忙笑着招呼他们上前,孩子们给长辈们一一行礼。

    太子妃知道小女儿还不认识六公主,便笑着介绍:“诺儿,这是你六姑姑,你还没见过,快来见礼。”

    沈知诺便乖巧上前,给六公主行了礼:“诺儿见过六姑姑。”

    六公主看着圆乎乎的小胖姑娘,伸手握住她的小圆手,笑得一脸温柔:“这就是诺儿吧,竟然长这么大了。”

    说罢,拿出一旁搁着的锦盒交到小姑娘手里:“姑姑头一回见我们诺儿,一些小玩意儿,拿去玩吧。”

    沈知诺乖巧应好,伸着小手接过,随后递给太子妃:“母妃帮诺儿拿着。”

    为了方便说话,这屋里的下人都打发出去了,太子妃便笑着接过,放在一旁。

    六公主又给其他几个孩子都送了礼,连狄归鸿都没落下,孩子们接了礼,一一道谢。

    趁着大家伙说话的功夫,沈知诺靠在太子妃腿上,仰着小脑袋,好奇地打量和贤妃娘娘一样温柔的六公主。打量一会儿,在心里说:【狗狗,你去扫扫我六姑姑。】

    【来了,小主人。】小黑狗应是,飞过去扫六公主的脸。

    听到那奇奇怪怪的声音,六公主不动声色看了一眼贤妃,贤妃轻轻点了下头,示意这就是她所说的阿桶。

    六公主今儿一早到京,让仆从把行李拉去她离京前居住的公主府安置,她则进宫来,进宫后,先去见了贤妃。

    母女俩一见面,贤妃也顾不上寒暄,三言两语把最近发生的大事小情都跟六公主说了。

    六公主听完,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好一阵子才缓过神,先是把那些干坏事的人骂了一顿,又庆幸得亏有诺儿和阿桶,不然大家就完了,随后也不再耽搁,跟贤妃来了凤仪宫给皇后请安,当然,也是为了等诺儿,想亲眼见识一番那神奇的阿桶。

    此刻,她牢牢记着贤妃先前的叮嘱,一动不敢动,静静坐着等看不见的阿桶扫她。

    很快,小黑狗飞回到沈知诺肩上跳啊跳:【小主人,你想问什么?】

    沈知诺按着习惯,先问生死:【我六姑姑不是离京城远嘛,那你看看我六姑姑最后活下来没?】

    系统搜索一番,答:【没有,六公主也死了。】

    这个结果在沈知诺意料之中,但还是好奇问:【那我六姑姑是怎么死的?】

    系统:【六公主是被她夫家害死的。】

    众人皆是一惊,六公主面色也是一变。

    太子妃生怕小女儿看出大家的异样,忙把坐在她腿上的小胖姑娘放到地上,这样以小姑娘的身高,只要她不故意仰头,是看不见大家的脸的。

    见小将军一个人孤零零坐在榻边上,沈知诺本也想下地去找他,此刻被自家娘亲突然放在地上,也没察觉出什么,边往小将军那走,边好奇问:【是谁干的,是驸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