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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VIP】 谢谢

    只喝了一口的希拉兹红酒, 被钟商放进了收藏室中保存。

    他本来想回家解决掉,没舍得。

    今晚的月亮满圆,窗户洒进月光, 屋子里很亮。

    露台上, 钟商任由身体软趴趴摊在躺椅里, 左手玩把雪茄剪,思绪纷飞。

    他回忆白天的经历, 回忆被催眠的感觉,回忆荣湛疏离的眼神

    仍然感到匪夷所思和懊恼。

    “真该死,”他低语, 嘴角扯出一抹牵强的笑,“钟商,你有大毛病,你真的想掀翻现在的平静吗?不你还没有做好迎接‘变故’的准备。”

    一旦打破平衡, 那将是一场腥风血雨, 谁也不敢保证后果。

    钟商这个人,每天的心情都很复杂,他自己也知道,他有多拧巴。

    他找到专门记录艾米生活的记事本,往后翻几页, 在空白处写下一段文字:[性格好, 轻易不发火,若是真生气,不好哄。]

    写完他就笑了, 他不自知的染上荣湛的习惯。

    钟商曾经听过别人这样评价荣湛,那是他的一位表姑,饱受截肢癖的折磨, 顾名思义,喜欢且迷恋做残疾人,是一种心理疾病,曾多次偷偷找医生做截肢手术,甚至不惜冻坏自己的小腿,幸好每次手术前都被家人及时阻拦。

    有人提议送表姑去精神病疗养院,使用极端方式治疗,荣湛得到消息后,主动见了表姑,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让原本想轻生的人重新振作起来。

    后来,表姑给自己买了轮椅,重新装修住宅,每天按照残疾人的方式生活,尽管诸多不便,但缓解了心理上的焦虑。

    表姑说:“没人愿意倾听我心里的想法,没人理解我,荣医生理解,他什么都知道,他说话的速度也教人心情好,同一个问题你问他三遍,他都会耐心的解答,他会盯着你的眼睛,用这种方式告诉你,他是站在你这边的,你自然而然就会寻求他的帮助。”——

    两日后,艾米的复诊日。

    基于艾米的情况,第三阶段的治疗变得更加频繁,也有了实质性的改变。

    荣湛再次登门治疗,因为艾米昨晚着凉,有点低烧。

    他在卧室寻到小姑娘的身影,对方并没有发现他,正背对着门口坐在地毯上,低着头,发出非常微小的低语声。

    若是不认真听,肯定察觉不到。

    艾米的低语证实了欧阳笠的猜测。

    荣湛像是早有预料那般镇定如常,没有当场戳破,假装没看见,等艾米结束低语几分钟之后他才敲门。

    “艾米,上午好。”荣湛走进房间。

    艾米扭过身子看他,眨巴两下大眼睛。

    今天的穿衣风格偏正式,一身藏青色西装做工考究,发型经过简单打理,好像刚从某场晚宴回来。

    荣医生帅得有气势。

    艾米好奇地盯着他,持续时间打破历史记录。

    荣湛低头欣赏小姑娘的最新画作:“艾米将来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画家。”

    艾米嘴角微弯,扯了扯他的衣摆,然后钻进床底下。

    荣湛解开西装扣子,随着她的动作跪下,弯腰往床底瞅。

    艾米把床底变成另一幅新天地,像小棕熊的冬眠窝,搭了帐篷,摆了很多玩具,周围还挂了小彩灯。

    她指向帐篷上边的小猴子,那是荣湛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

    荣湛笑了,冲她伸出手:“来。”

    艾米乖乖跟他爬出床底,仰脸望着他。

    他拿出车钥匙,晃了晃上面的猴子钥匙扣:“你送叔叔的礼物,我会一直带在身边。”

    艾米的唇角又弯了一下,很快垂头。

    荣湛带她到阳台,询问鹦鹉的名字。

    艾米写在纸上:[荣荣]

    不知道这个‘荣’指的是荣玥,还是他。

    反正荣湛挺开心的。

    走的时候,他挺期待艾米会不会开口跟他道别。

    艾米并没有这样做,但他相信,那一天很快到来

    管家带荣湛到别墅花园,钟商在凉亭里等他。

    男人背光立在暗处,站姿随意,脊背却是笔直的一条线。

    “先生,荣医生来了。”老管家出声提醒,打过招呼后就离开了。

    钟商闻言回身,黑眸闪动。

    荣湛还是那副矜贵凛冽的冷静相。

    双方视线在空中交汇,此时无声胜有声。

    两人心头涌上同一幕画面,上次见面的不欢而散,不稀奇,他们总是不欢而散。

    钟商走出凉亭,步伐悠闲,穿得舒适,软软的头发随意垂至耳侧。

    他穿着酡色打底衫,蓬松透气款,像个邻家大男孩。

    荣湛颔首:“钟先生。”

    钟商慢悠悠晃到跟前,漂亮的眼眸半眯,一边打量一边在心里猜测男人是否还为上次的谈话感到不快。

    荣湛没那么小气,他觉得钟先生性格多变,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一个十分有趣的特征。

    没有几个人能做到钟商这样,时而骄纵张扬,时而骚话连篇,时而乖戾狡黠,最令人称奇的是,在拥有上述复杂的个性下还能装乖示好,难怪他毒舌也不招人讨厌。

    “有件事要叮嘱家长,”荣湛秉持着以和为贵的态度,“艾米有低语的现象”

    “你说什么?”钟商眼珠子微微瞪圆,“真的?什么时候的事。”

    荣湛做个安抚的手势:“你先别激动,在没有丧失语言功能的情况下,小孩子低语属于正常现象,现在的情况比较好理解,就是艾米不想让人发现她在独处时会讲话,那么我们就要给她时间适应。”

    钟商努力平复心情,压低了嗓音:“嗯,我该怎么做?”

    “不小心撞见时不要戳破,免得吓到她或伤了自尊,她很有可能恢复先前的糟糕状态,日常生活中,家人要鼓励她,暗示她,让她在非常自然和安全的环境下开口讲话。”

    “我会的。”

    “这是一个过程,不能急。”

    钟商小鸡啄米式点脑袋:“好的,你说的这些我会记住。”

    确实多变,这会乖的不像话。

    荣湛又想到关键点:“还有,假如那一天真的到来,也是她爆发情绪的一天,家长要做好准备。”

    “什么意思?”钟商的心又提了起来,“她会有什么过激反应吗?”

    “有可能。”

    “不能确定吗?”

    “抱歉,我不能随意下定论,我必须对我的每一句话负责。”

    钟商很想说‘没关系’,话到嘴边咽回去,他摸着心口,抿紧唇瓣,心里五味杂陈。

    荣湛突然理解了他的多变,不失为一种性格缺陷。

    姐姐的不幸离世,艾米的创伤后应激,公司一堆业务,或许感情方面也没那么顺利,所有一切都由钟商承担,简直是buff叠满。

    荣湛真心诚意的提议:“钟先生真的不考虑跟心理医生聊聊吗?”

    钟商抬眸,嘴角牵出一抹懒慢的笑:“考虑也不会找你。”

    荣湛语气半真半假:“我可以介绍一位给你认识。”

    “我不需要,”钟商满脸抗拒与不安,“我只是担心艾米,害怕她一辈子被阴影笼罩,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不如这样,”荣湛想到一个缓解焦虑的好办法,“我们做一次测试,通过‘量表技术’我可以让你清楚知道艾米从出事到现在的改变,以及你内心的改变。”

    他一说测试,钟商便想起催眠,顿时变得警惕:“什么意思。”

    荣湛慢条斯理地解释:“量表技术实施起来简单奏效,它只是一个让人放松的小游戏。”

    钟商半信半疑:“你别又搞事情”

    “放心,只是一次测试,对你和艾米都有帮助。”

    “嗯,那就试试。”

    荣湛很有把握,认真观察对方的状态,语速变得缓慢:“OK,轻轻闭眼,首先你要放松身体,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吐出”

    钟商刚闭上眼睛很快又睁开,射过去一道锐利而戒备的光:“你又想催眠我?”

    “”荣湛有点哭笑不得,“在没有争得当事人同意的情况下进行催眠属于侵犯隐私,你可以控告我,严重会吊销我的心理治疗师执照。”

    “你以后不准再催眠我,”钟商抿着嘴巴警告,没啥威慑力,反而沾点古灵精怪的可爱,“我真的会告你,告、你。”

    狐假虎威的模样,令人忍俊不禁。

    “没问题,”荣湛眼睛里晕开一丝寡淡的兴致,“我保证,现在,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了吗?”

    钟商提醒道:“你先把手里的东西放下。”

    荣湛低眸,手里只有一个车钥匙,上面挂着猴子钥匙扣。

    “别叮叮当当的在人眼前晃。”很明显上次的催眠给钟商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只要看见荣湛手里有东西,无论是什么都视为‘作案工具’。

    荣湛很少笑场,这回没忍住,肩膀抖动两下,止住笑声说:“请相信我,为了艾米。”

    提到外甥女,轻松拿捏舅舅。

    钟商理了理衣服,开始认真对待这场测试,闭上眼睛,根据只是深呼吸,接着慢慢放松。

    荣湛温和悦耳的声音响起:“我这里有一个从1级到10级量表,10级代表非常焦虑,焦虑到不能正常站立,感觉天要塌了。1级代表非常自信、感觉舒适,一点烦恼和担忧都没有。”

    停顿,为钟先生留出一点时间记住这些话。

    看见钟商点头,荣湛接着说:“现在回想一下,你当初在接到姐姐离世,艾米被确诊患上心理疾病时的感受,尽量代入你当时的心情,努力回想自己的感觉。”

    钟商慢慢睁开眼睛,一股伴随恐惧的忧伤涌上心头,最疼他的姐姐突然从他的生活里消失,艾米又得了重病,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难过,又一次捂住胸口。

    荣湛观察他的反应,轻言细语:“你是不是特别害怕艾米也会离开你。”

    钟商无意识的点头:“没错”

    “OK,根据这种心情,你为自己打分,1分是完全不害怕,10分是你要崩溃了。”荣湛的语气忽然变得正经,少了几分柔和。

    连带钟商的思绪也变得理智,想了想说:“8分吧,担心艾米永远不会说话,总怕她做傻事。”

    “嗯,你现在重新闭上眼睛,”荣湛耐心引导,“忘掉最初的感觉,回想一下艾米近期的表现,她每天早上起床的样子,她吃早餐的样子,她陪鹦鹉玩耍的画面,还有她和你之间的互动,仔细回忆,她或许还有弯起嘴角的时候,她看着你的眼睛,不抗拒和你亲近,她是否信任你”

    这些画面像跑马灯一样在钟商脑海闪过,他想起艾米每晚非要他讲睡前故事,那时候的艾米就像个正常的孩子,睁着好奇的大眼睛,安静地听他叙说,有时还会摸摸他的头发。

    “根据你现在的感受,我们重新打分,1分是心情舒畅,一点不担心。10分是完蛋了,看不到一点希望。”

    钟商几乎没犹豫,直接回道:“大概是4分,我觉得艾米改变很多,最开始她总是躲在床底不出来,眼神交流都很少,最近这段时间她变得越来越喜欢和家人互动,她沉浸画画,喜欢画动物和花花草草,这让我感到欣慰,我总怕她画一些阴暗的场景,而且你说她有低语的现象,我特别开心,我有预感她很快会开口说话。”

    话音落,钟商一转头,微风伴着清爽檀香气顿时充盈他的鼻息,随后是荣湛放大的俊脸。

    心跳,久久不能平息。

    荣湛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身边,一只手轻触他的手臂,歪着头询问:“你现在能够认识到自己和艾米的改变,钟先生,你的心情变好了吗?”

    触碰的动作轻描淡写,快得钟商没回过神。

    接着,荣湛将另一只手落在他的胸膛,笑容温暖而明亮:“这里还跳的厉害吗?”

    短短几个字贴着钟商耳畔响起,夹杂清冽气息,低低沉沉钻进钟商的耳朵,很撩人,像有一片羽毛从心尖拂过。

    两人的距离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骤然缩短。

    “不”钟商的大脑短暂地出现几秒空白,迷蒙的眼睛呈现一种朦胧美,泛着淡淡的涟漪,“我好多了,谢谢你,荣湛。”

    第32章 【VIP】 分裂

    晚些时候, 天黑了。

    针对艾米的焦虑减少,可针对别人的焦虑再次席卷钟商全身。

    他坐在卧室的露台,单手托腮, 直勾勾盯着前方静寂优美的花园, 任由晚风吹掀他的睡袍。

    那个人许久没来了。

    他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想不通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难道是他询问有关梦游的那些话导致这样的结果?

    一想到这个可能,钟商便感到一阵后悔, 他不该试图引爆自己解决不了的雷区。

    焦虑难眠。

    钟商点燃烟,看眼时间还不到11点,他不免胡思乱想。

    [他不找你, 超过一个阶段就不会再来。]

    钟商觉得不可能,只是两周没来而已,曾经有过三周,一个月, 甚至是两个月或更久的经历, 他们轻轻松松熬过来。

    这回也一样。

    钟商勾起唇角露出自信的笑,痛快地吸两口吐出烟圈。

    他找到手机,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给荣湛发消息,敲出一行字,完事后盯着那卡通头像发呆。

    忍不住在心里吐槽:12点之前睡觉是不是有点反人类?

    何况这里是香槐耶, 夜生活的天堂!

    城市另一边。

    荣湛正在加班, 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归纳近期案例资料。

    收到钟商的信息,他刚好忙完手头工作。

    钟商:[我不喜欢被你催眠,可那天见到姐姐的感觉非常美好, 想起姐姐特别幸福,没有伤心,这种方式能不能用在艾米身上?]

    荣湛回复:[我个人是不建议给小孩子催眠。]

    钟商:[有危险?]

    荣湛:[不至于, 小孩子的记忆容易混淆,有时候会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钟商:[这么说你不同意了?]

    荣湛:[我只是建议,正确利用催眠技术对患者本身无害,我会把利弊告诉你,你再考虑考虑。]

    钟商:[哦,我跟玥姐商量一下。]

    荣湛:[好的,有什么不懂你再联系我。]

    大概半分钟过去,手机振动一声。

    钟商又发来信息:[你几点睡觉?]

    荣湛歪着头,瞅一眼办公桌上叠堆的档案,回道:[通宵。]

    钟商:[]

    没一会儿,荣玥打通了荣湛的电话。

    荣玥在听了钟商的描述后对催眠也有些动心,低声问:“真的很舒服?”

    荣湛挺好奇钟商是怎么形容的,让他老姐的语气听上去要做坏事,他笑着说:“只要我想,可以做到让来访者舒服。”

    “有时间你也让我舒服一下吧,常年失眠,”荣玥清了清喉咙,聊起正事,“我之前对催眠不太相信,小商讲得神乎其神,他说像磕了药,这是一种什么原理?”

    “很简单,引导被催眠者的思绪进入美好的回忆,重新体验当时愉快的心情,优秀的催眠师可以延长或缩短催眠时间,”荣湛用肩膀夹住手机,一边处理文件一边解释,“并不是每一次都会成功,分场合,分人。”

    荣玥问:“适合艾米吗?”

    荣湛低吟片刻道:“谈不上适不适合,我的建议是,如果想用催眠的方式让艾米心情变好,最好等她恢复正常以后。”

    “她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荣玥停顿一瞬,“自己家人就别来那套,你要是能给我一个准话,今晚就能治好我的失眠。”

    “相信我,很快。”荣湛意外的配合。

    “真的?”

    “嗯,但我们不能表现的太激动。”

    “明白,这么久以来,终于有一个好消息了。”

    催眠的话题告一段落,两人又聊到西蒙斯的案子。

    检察官向法院申请延后开庭,理由是警方有新线索和证据提交,荣玥知道检察官在等艾米开口讲话,气得胸口疼。

    荣湛轻声问:“如果让你选择,是想让西蒙斯被判精神病无罪,还是希望艾米出庭指证西蒙斯一级谋杀?”

    荣玥回答不上来,保持沉默。

    荣湛依旧用那种不紧不慢的语速说:“钟先生最近的状态不是特别好,可能也是为了这件事,我在他眼里能看到愧疚和自责,他以前知道钟姝被家暴吗?”

    “肯定不敢让他知道,”荣玥沉沉地叹口气,“他要是知道姐姐被人打,现在在看守所蹲着的就是他了。”——

    次日,是周六。

    荣湛收拾好装备准备去马场度过两天假期,出发至半路,意外接到严锵的电话。

    “这回是正经八百的请教荣博士,”严锵在电话里捡重点说,“一个连环杀人犯被捕,本来是件值得庆祝的事,不过这家伙脑子不正常,可能是个精神病。”

    “我现在就回去。”

    通话结束,荣湛操控车子返回市区。

    一个小时后,他现身监控室,隔着一面单反玻璃,看见了严锵口中的连环杀人犯。

    严锵刚从里面出来,一身戾气未散,他向荣湛简单描述了杀人犯被捕后的事情:“一晚上切换四种风格,一会儿变小孩,一会儿变女人,有时候凶神恶煞,有时候胆小如鼠,局里调来一个第三方司法精神病鉴定专家,初判是人格分裂,我不相信,这种事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局长也点名道姓让荣博士来做评估。”

    荣湛不由笑了:“我才是第三方。”

    严锵不在乎这些,他眼里只有探求真相的欲望和满满的信任:“进去聊聊?这种人我见多了,总有罪犯试图装精神病逃脱法网,不过这家伙我还真有点没谱,演得挺逼真。”

    荣湛瞥一眼审讯室里的嫌疑犯,漆黑的眸扫视对方,要来了案件资料。

    熟悉完嫌疑犯作案动机和作案手法是四十分钟后,荣湛有了大概了解,他申请一个人进去见嫌疑犯。

    严锵同意了,并关掉监控。

    门关上,一室静谧。

    嫌疑犯有着超出正常男人的魁梧身材,身上套着女士睡衣,死活不肯脱下来,他抬眸,肆无忌惮地打量荣湛。

    荣湛目光深沉,静而内敛。

    他指向身后,粲然一笑:“监控关掉了,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你谁啊?”嫌疑犯相当豪横。

    “我是心理顾问,知道你需要帮助。”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人都是我杀的,我一个人做的,那个娘娘腔和胆小鬼根本不配和我分享荣耀。”

    “哦,这么说,你知道有另外几个人的存在?”

    “废话,他们天天在我耳边磨叽,还想阻止我杀人,呵!都是垃圾。”

    “肯定有你喜欢的吧?”

    “喜欢?”

    “对啊,如果你是主导人格,你是可以轻松消灭一个你不喜欢的副人格,你不知道自己有这种能力吗?”

    嫌疑犯眼珠子溜溜转,随后冷笑:“少他妈唬我,要是能消灭,我早就把他们全都杀了!”

    刚说完,嫌疑犯在一秒之内换上另一副嘴脸,突然变得妖娆妩媚,眼睛睁到最大:“别听他乱说话,我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可是我控制不了恶魔,他的力气好大,我根本阻止不了,我还有一个弟弟,哦我的睡裙怎么破了”

    荣湛唇角浅浅扬起弧度,好整以暇地看他发挥。

    等对面的人切换完儿童模式后,荣湛起身离开。

    严锵见他出来,赶忙上前打听:“怎么样?”

    荣湛接过警员递来的水杯,抿一口,嘴边笑容加深:“演技确实好,看来他有提前做过功课。”

    严锵两道浓眉往里聚拢:“装的?”

    “他的一些表现,包括手势和面部表情都是经过排练的,我确定,他不患有多重人格障碍,你们连轴转审了他一天一夜,轮到我这里他多少有些松懈,”荣湛很少这么快给出答案,这次语气十分笃定,“他在跟我对话的时候,眼神有在思考,我不经意透露给他多重人格患者的三个假信息,他只识破一个,稍微有点难度的他不了解,他会根据我的假信息做出回应,因此露出破绽。”

    “可是司法那边给的初判是不排除精神分裂,”严锵凑近荣湛的耳边,压低嗓门,“这给了他缓押的时间,我必须拿出实质性的证据证明他在装病。”

    荣湛早有准备,表示压力不大:“证据非常明显,你们肯定没看过一部叫《分裂》的电影,他看过,他在模仿詹姆斯-麦卡沃伊饰演的人物。”

    严锵确实没看过,马上拿出手机搜索:“是犯罪影片吗?”

    “影片讲的是一位多重人格患者,该片由真实案件改编,原型是比利,因三起强|奸案被捕,”荣湛斜一眼队长,免不了调侃一句,“怎么当警察的,这类经典案例竟然不知道。”

    “”严锵无语又尴尬,“我最开始干的是经侦,后来是缉毒,最近才调到特殊受害科。”

    “比利并不是伪装,”荣湛照旧对这类患者进行简单的介绍,“他的每个人格都有自己的年龄、体型、兴趣和特长,甚至是不同性别,他们在不同阶段轮流使用一具身体,当一个人格出现时,其他人格会自动退场,至于由谁来当主导人格,会根据环境和需要自行判断,转换的过程基本是无意识的。”

    严锵已经点开电影播放,跳过片头,粗糙食指疯狂按着快进,直接调到主角切换女性人格的部分,然后看着监视器里的嫌疑犯,一边对比一边问:“这类人是不是很危险?”

    闻言,荣湛眼神微晃,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提起多重人格障碍,大部分人的反应是好奇和害怕,总是把暴力和罪犯与其联系到一起,其实是影视作品带来的刻板印象,实际上除了极端如比利的患者,大多数患者不具备危险性,他们转换出来的人格与身边的普通人无异,只是性格和爱好方面有区别。”

    严锵关了手机,了然点头:“这种人还是少,我是没遇到过,接触过的罪犯也没有,这是第一次。”

    “感兴趣的话可以关注一位加拿大女博主,”荣湛热心地推荐,“她每天会直播分享自己人格转换的过程,她就是不具备任何危险性的患者。”

    “有空我会看。”严锵把案件资料甩给旁边的警员,决定再进去审问一番。

    荣湛拦住他说:“最好是轮番上阵消耗他的精神和耐力,不让他有一点休息和思考的时间,他的演技确实能以假乱真,不懂的人容易被蒙骗,我相信是有原因的,可以派人去他的藏身处搜查,或许能找到一些关于精神障碍方面的入门书籍。”

    “对,我怎么没想到,”严锵立马安排,“这也是推翻他装精神病的证据。”

    “我这边不能轻易下定论,最少还要观察六次才能给出具有法律效力的精神评估,”荣湛丢过去一个‘你懂’的眼神,“没办法,流程必须走,在我做出评估之前,你们最好先找到证据。”

    严锵轻拍他的肩膀,笑道:“找证据的事儿交给我,保证赶在你之前。”

    荣湛看眼腕表,并没有放弃去马场度假的打算。

    往出走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一个人,问道:“怎么没看见泽也?”

    严锵哼笑:“你说得对,人家是香饽饽,被总警区召唤负责大案呢,这种找到凶手的案子已经提不起他的兴趣。”

    荣湛一只手拦在队长胸前:“我不用你送。”

    严锵也不客气:“行,有情况再联系。”——

    “荣博士!”

    熟悉的声音。

    荣湛的一只脚刚踏出警局大门,闻声回头,看见刘逊小跑过来。

    “你的公文包,”刘逊提了提手里的东西,眉眼间浮现一丝探究与迷恋,“严队让我给你送过来,想着里面会有重要的资料。”

    怕堵车走的太急,荣湛一拍脑门:“把它忘了,谢谢你。”

    刘逊递过去:“客气。”

    荣湛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你们最近有得忙了。”

    “是啊,案子都赶一起,”刘逊脸上明晃晃的压力和疲惫,“没办法,干这行躲不过,又碰上严队这么敬业的上司。”

    两人边聊便往停车场走,话题不断增多,从装精神病的嫌疑犯到神秘感十足的泽也。

    刘逊对泽也的评价和严锵一致,一个字就是‘怪’。

    正说着,一声鸣笛吸引了注意力。

    检察官的车子驶入,她先下车,随后副驾驶跟下来一个男人。

    模样俊美,衣冠楚楚,是大众所熟悉的钟先生。

    两伙人隔着十几米远,荣湛以为凭钟商的性格会无视他们,想不到对方跟检察官低语两句,转身便朝这边走来。

    今天的太阳绝对是从西边出来的。

    不止荣湛一个人这么认为,刘逊也有这种感觉。

    因为钟商走近以后,目光只是从荣湛身上淡淡扫过,最终却定格在刘逊脸上,眼神晦暗莫测,引人浮想联翩。

    “钟先生,你好。”出于礼貌,刘逊率先问好。

    钟商肆无忌惮地把人从头到脚打量个遍,懒懒散散抛出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这男人虽语调轻描淡写,但瞳孔深处蕴藏的狠戾和寒意却教人胆战心惊。

    来者不善。

    刘逊睃一眼旁边的荣湛,朗声回道:“我叫刘逊,特殊案件调查科的组员。”

    “唔”钟商微挑的狐狸眼好似勾着欲,修长冷白的手指在唇边点了两下,“刘警官真是一表人才,晚上有没有空,要不要一起吃晚餐?”

    刘逊:“???”

    他在撩自己吗?

    不对,尽管这种做派很符合钟商的身份和相关传言,可刘逊不是傻子,能够清楚读懂对方眼里的敌意。

    钟商给他的感觉不是要跟他约会,而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做了他。

    警察的直觉一向很准。

    刘逊下意识看向荣湛,发现荣湛的视线始终在钟商那里,心里隐隐明白了什么,既兴奋又忐忑。

    “不好意思,钟先生,案子缠身实在抽不出时间。”刘逊动动脸皮,挤出一个僵硬的笑。

    “没关系,”钟商慢悠悠侧目,直视荣湛那双平和无澜的眼睛说,“我等刘警官有空的时候,我愿意等,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在视野盲区的情况下,钟商能做到眼睛看着荣湛,一只手将自己的名片精准插入刘逊的衣服口袋里。

    完事后,钟商冲刘逊快速闭起一只眼睛,笑容格外灿烂迷人:“别扔,我很持久的,不像某人。”

    刘逊:“”上次这么说的是一位女装大佬,至今噩梦连连。

    不等人做出反应,钟商已经转过身去,身影渐行渐远。

    整个过程,荣湛没机会插话,他也不太想言语。

    刘逊从衣服前兜拿出名片,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钟先生这是”

    荣湛轻瞥一眼,神色淡淡:“留着吧,他想约你。”

    刘逊赶忙解释:“我我不行,荣博士别误会,钟先生绝对不是那个意思。”

    “我有什么好误会的。”荣湛语气平常,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

    闻言,刘逊眼里闪过一抹失落。

    他低头打量手里的名片,只觉烫手,不免露出苦笑:“荣博士这么聪明,怎么会看不出来钟先生是在恶意整蛊我呢”

    话已至此,装糊涂完全没必要。

    荣湛眼底笑意一点点散尽,变得漠然无绪:“他不是针对你,他是不喜欢我。”

    “嗯?”刘逊不解,“我以为你们是很好的朋友呢。”

    毕竟荣家和钟家的交情人尽皆知。

    荣湛给出一套比较合理的说辞:“小时候还不错,成年后各自找到了适合的圈子发展,我常年跟社会边缘人打交道,可能这也是人际交往中备受关注的点。”

    刘逊了然附和:“一样,警察也是。”

    第33章 【VIP】 欠X

    夜色犹如一把厉斧划破这片赤道穿过土地, 整座城市的天空完全陷入混沌。

    天上有稀薄无形的黑云散不去,正如钟商理不清剪还乱的思绪。

    自从那晚他在男人脖前颈盖过章之后,对方再也没来找过他。

    上次这么久还是荣湛考研时期。

    钟商不禁开始胡思乱想, 难道是他不经同意咬喉咙留下痕迹才惹得男人生气, 故意用这种方式惩罚他?

    不太可能, 依照他对那人的了解,这不符合行事作风。

    会不会发生了其他的事。

    受伤或永久忘记?

    他白天在警局见过荣湛, 外表完好无损,显然第二个可能性更大。

    思及此,钟商彻底坐不住了, 慌得一批。

    他知道荣湛会在马场度过周末,如果周六不回市区,晚上会去国际机场附近的酒店留宿,他直接打电话到酒店, 询问荣博士的下落。

    酒店那边的回复:“荣博士不在。”

    不在酒店, 也不在新港公寓,那就是马场的临时招待所。

    钟商火速穿好衣服,乘电梯到别墅负一层车库,他在一排豪车中选了一辆最不起眼的黑色奥迪。

    上车,启动引擎, 目的地是郊外马术俱乐部。

    他要见他, 一刻都不能等,今晚必须见到。

    奥迪车低调驶出梧桐别墅区,别墅里的其他人都没有发现异常。

    环城高速上, 车窗两边闪过霓虹灯的光亮,纷纷扬扬洒在钟商的侧脸,他紧张地捏紧方向盘, 心跳失序,双颊发烫,一股股热气从皮肤表面晕开。

    期待又忐忑,内心蹿出一丝恐惧。

    他很少主动去找男人,这是第二次,这么久以来,一直是对方找他,他们之间的一切都水到渠成,不管是拥抱还是上床。

    会不会是他在咨询中心提到的敏感话题才导致这种现象,他懊悔极了,根本没有心理准备,他绷紧嘴唇,急的鼻腔发涩。

    目光一抬,他在中央车视镜里看见自己泛红的双眼。

    心跳的更厉害了。

    十分钟后,车子到达高速分路口。

    往前一直走是马术俱乐部,拐入匝道是另一个方向。

    钟商稍微减缓车速,突然有预感,一种强烈的预感。

    在最后关键的几秒他选择相信自己,转动方向盘,操控车子驶进匝道。

    路标指引前方目的地:[即将进入边界平地区,此处不在绿国管辖范围内,请游客做好安全防护,避免遭到歹徒攻击(射击警告牌)]

    平地区设在绿国和邻国之间,属于三不管地带,许多非法劳务躲在这边苟且谋生,东亚地区最有名也是最大的地下交易城就在这这里,俗称黑市,总之是鱼龙混杂,好人不来。

    钟商否定最后一句话,他要找的人不坏啊。

    想要进入地下交易城,必须穿过一座桥。

    就是这座桥,能隔出两个世界。

    桥上立了很多牌子,全部是警示语。

    钟商并不害怕,假如他找的人真在,那就更不怕了。

    上桥之前,车辆被绿国武装守卫拦住,对方走近,示意钟商降下车窗。

    钟商直接把通行证递过去:“竞技场。”

    不少香槐耶的富人喜欢去平地区看比赛,因为那里有一家培养出好多冠军的搏击俱乐部。

    守卫扫两眼车后座,发现只有钟商一人,似乎认出他的身份,露出一副想要劝他返回的表情:“钟先生,您一个人?”

    钟商嗓音平静:“是。”

    守卫将通行证还给他:“最好有人接应你,注意安全。”

    关卡开放,顺利通行。

    钟商驶过大桥,最后把车停在桥洞下面为竞技场专门留出的停车场,旁边都是来自香槐耶不同地区的价值千万的跑车或改装车,他的小奥迪在里面显得最低端,四周有很多私人保镖站岗,专门守护各家老板的豪车。

    祁弈阳曾经就开玩笑说过,不带二十个保镖谁敢进平地区,无论你在繁华都市拥有什么样的社会地位,商人也好,工人也罢,只要敢一个人踏入边界线,你就只有一个身份——小白鼠。

    可想而知,这里有多乱。

    夜很黑,钟商独自走过桥洞,穿过一条狭窄小径,正式踏入交易城一眼望不到头的主街。

    这里灯火通明,路两边都是摊位和各种小商铺,人群攒动,嘈杂声涌入耳畔,很像某个闹市街区,乍一看跟市里没什么区别。

    钟商并不知道,他一进来就被人盯上,在这些人眼里他就是送上门的肥肉。

    像他这种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不管再怎么伪装都没用,是羊是狼只闻味儿就能轻易辨别。

    他沿着街道往前走,一边打量周围环境一边思考。

    转一圈就出来,这种地方听上去挺唬人,其实还好。

    他在心里这样想,独守空房数日,他也有需要。

    假使真让他有幸找到人,他连开场白都想好了:[你给不了,我就去找别人。]

    漫无目的地走了半天,钟商对这里的人和物感到好奇,有一种孩子发现新乐园的兴奋感,他摸出手机随便刷两下,一抬头,看见一个字母标志,大大的‘X’,下面一串英文翻译过来的意思大概是‘格斗圣地’。

    钟商觉得自己找对地方了,没犹豫,他在门口两个装扮怪异男人的注视中,稳稳当当地走下台阶,进入地下室格斗场。

    这里人更多,喧哗声更盛,简直是人挤人,几乎聚集了所有种族人类。

    地下室非常宽敞,像一座教堂,中间设有八角笼,里面有两个赤膊壮汉在互殴,每挥出一拳都会引得全场欢呼雀跃。

    八角笼后面有VIP卡位,一排气质深沉的西装大佬坐在暗处观看比赛,身后是两排保镖。

    啧啧,现实比传闻更夸张。

    钟商盯着擂台那俩人观察片刻,头一次觉得自己格格不入,但又被这种混杂环境吸引。

    现在不是看热闹的时候。

    他提醒自己,开始在人群中搜寻熟悉的身影,妄想在这一片人海中找到自己想见的人。

    穿过密密匝匝的围观群众,钟商跻身于吧台,环顾一圈,挑了一个看上去有老板气质的男人搭话,低沉嗓音说:“找人。”

    那个男人转过头,借着晦暗的灯光勉强看清楚钟商的五官,不由眼前一亮,更多的是惊讶。

    地下城里出现这种只身一人的贵公子,相当于身前挂个牌子:[来吧!绑架我,勒索我。]

    男人眯起眼眸,脸上显出意味不明的笑,应该是从墨西哥那边来的,一张嘴说的是西语,嘀哩咕噜说一串后换的英文:“找谁?”

    钟商神色冷淡,一点不慌:“博士。”

    闻言,吧台里的墨西哥男眉峰轻挑,肆无忌惮地打量他的上半身,轻笑一声:“确定吗?你要自己去找。”

    钟商蹙眉:“在不在?”

    墨西哥男隐晦道:“我不知道。”

    钟商不再浪费时间,转身离开吧台,重新混入人群中。

    墨西哥男盯住他的背影,面容渐渐变得严肃,随后叫来身旁的人低语几句。

    钟商回到八角笼前面的位置,陷在人海里,观看擂台上的搏击运动。

    一口老血喷在地面,其中一人倒下,很快被两名管理员抬下去。

    全场一阵欢呼。

    钟商面无表情地看着,心中升起一股失落,或许他的预感是错的。

    就在这时,他的手臂被人碰两下,一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小个子本地人。

    “你找博士?”小个子低声,一脸焦急与神秘,“跟我来。”

    说罢,小个子自顾自地挤开群众走向格斗场后门。

    钟商心生警惕,犹豫两秒,抬脚跟了上去。

    小个子把他带到格斗场后门的街道,不同于前门的明亮,这里到处是废铜烂铁,周围漆黑无光,办遮的月光洒下来,影影绰绰能看见人的影子。

    钟商知道自己上套了,倒是不慌,思忖着怎么应付。

    从他进入交易城,小个子就跟着他,总算找到机会。

    街道两边零零散散坐着几个人,谁也不插手,对这种事早就见怪不怪。

    “人呢?”钟商嗓音偏冷,自带威慑性,“你骗我。”

    气场挺足,仿佛背后有千军万马。

    小个子知道他是一个人,虽样貌尊贵不容侵犯,但他和格斗场大厅卡位坐着的那些西装大佬不一样,听到他向人打听‘博士’,借着这个突破口搞事情,果然单纯好骗。

    小个子从怀里掏出家伙,呲出一口牙:“骗的就是你,先把表摘下来。”

    黑洞洞的枪口在黑夜里闪着诡异的光,真假难辨。

    钟商平生第一次被人用枪指着,说不害怕那是瞎扯,他的心跳直接漏两拍,表面依旧从容不迫,这里的对手跟他在生意场上遇到的不同,完全不讲武德,他慢慢抬起手腕,正准备摘掉手表,忽然,小个子后方多出一道黑影。

    他手中动作停住,眼里闪过惊喜。

    那道影子离小个子愈发近,五官掩藏在帽檐下面,看不清的轮廓带来的压迫感更强。

    “还不快点唔”小个子威胁的话还未说完,只觉左臂传来一阵钻心的痛,胳膊直接被拧成麻花,刚想凭本能放声惨叫,喉咙又被快速捣一拳,所有声音卡在嗓子眼。

    要害被攻击,小个子没有一点还手之力,想抬手用枪威胁都做不到。

    最后是后脖颈遭到重创,直接晕了过去。

    攻击他的男人揭开旁边的垃圾箱盖子,精准握住小个子的后脖颈,以一种令人吃惊的速度和动作把人扔了进去,就像扔一袋垃圾那样轻松,接着是手枪,熟练地拆成零件,随着它的主人一同混进垃圾堆。

    做完这一切,男人浑身携带低气压向钟商走来,沉稳脚步声在他面前停止。

    钟商脸颊红扑扑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害羞,眼神像个少年,十几岁的少年。

    四目交汇。

    冷不丁对上这双眼睛,钟商胸口一颤。

    男人把遮脸帽从头顶掀至脑后,露出一张英俊冷冽的脸,五官深刻,眼底蓄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担心也有愤怒,他盯住钟商的漂亮眸凝视,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谁让你来的。”

    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他第一次在他身上见到这么强烈的怒意。

    钟商先是一怔,而后咬住下唇,顿时鼻尖发涩发痒,整个眼圈以不受控制的速度泛起湿润的光芒,眼尾那道浅痕印上点点红晕,令人不忍恶言相向。

    他不发一言,低头平复心情,马上又抬头,眼神倔强。

    男人很久没跟他讲话了,那是特别熟悉的声音,想必是怒急攻心。

    “荣”钟商的下颌立时被捏住,在这里好像没人叫名字,他想了想换个称呼,“博士,还是医生?”

    显然,男人对称呼不甚在意,捏着他下巴的手转移到肩膀,就这样把他揽在怀里朝地下室走去,有股掺着淡淡鹅梨味的木质香钻入鼻息,非常耐闻。

    钟商像个犯错的孩子缩在对方怀里,他们回到格斗场,没去八角笼或吧台,而是左拐上楼,找到一间接待室,玻璃是单反面,外面看不清里面,但可以从里面看到外面的情景,尤其能看清八角笼里的动态。

    进来后,男人的气消了些,摸摸钟商的脸颊和漂亮的耳,然后是头发,他始终抱着他,没松手。

    “我很想你”钟商心虚的小声解释,想到刚才的遭遇也有点后怕,“你很长时间没有我来这里是找点东西,想不到会遇见你。”

    糟糕的借口,真拙劣。

    可钟商不觉得自己在撒谎,他的录像机很有可能在这片区域流浪。

    有一点必须承认,他来到这儿,真的像傻白甜兔子误入狼窝,欠|干。

    黑衣男人,在平地区有人尊称他博士或医生,和英译没关系,因为他既是格斗爱好者,也是救死扶伤的医生。不过有一次,他在帮人缝完三十针后,笑得诡秘,声称他更适合做编辑,至于为什么,他没解释原因。

    总之‘博士’这个称呼一出来,就是神秘和实力并存的代言,关于他的传闻五花八门,还有人说博士和医生其实是双胞胎。

    此时此刻。

    博士脱掉外套,罩在钟商的身上,他让钟商换个姿势跨坐在他怀里,外套正好盖住腰窝以下部位。

    他里面只穿一件黑色汗衫,衣服贴着背肌轮廓,浑身上下的线条漂亮得像头猎豹。

    最开始,钟商还没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直到裤带被抽走。

    钟商的脚指头整个蜷缩,简直不敢相信,脑袋晕乎乎的,陷入沉浮不稳的骇浪。

    外面喧声四起,随时会有人进来。

    “真的要在这里吗?”钟商软着嗓音,又来装可怜那一招。

    男人用行动回应他,一阵窸窣声过后,扶起他的腰肢,明显要用这种方式惩罚他的不听话。

    不止是惩罚他冒然来到这里,还有他爱撩闲的性格。

    钟商趴在对方肩头,难耐的扣着手指,脸上呼呼冒火,感觉鼻息间流动的气息都夹杂火焰,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快要烧着了,已经不属于他自己。

    接下来的十几秒对钟商来说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刻骨铭心,头皮发麻。他被迫抬起身子,搂住博士的脖颈垂着眸,在无法逃避的对视中,他一点点,一点点重新坐稳。

    匪夷所思的角度,像是在做梦。

    钟商咬住嘴唇,脸颊和脖子红一片,不敢抬头四处打量,搭在椅子两旁的长腿拼命往回收拢,无济于事。

    男人给他时间消化,慢条斯理地用外衣帽子扣住他的头,过了片刻,他抬起他那充血的脸颊,眼底尽是凉薄和锋利。

    暗淡灯光下,钟商的皮肤光滑细腻,双唇诱人,形状犹如丘比特的弓。

    这样凝视几秒后,博士对他说出今晚的第二句话,不对,是近一年的第二句:“动两下,我看看。”——

    时间观念就此模糊,大约过去一个半小时。

    钟商中途挺不住昏睡过去,迷迷糊糊醒来,睡眼朦胧间他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很快认出这是什么地方。

    还是装有单反玻璃的房间,他依然坐在博士怀里,两次结束后,对方并没有放开他,也没出去。

    他靠在他怀里,明知身在龙潭虎穴,却极有安全感,安心到可以美美睡上一觉。

    忽然,身后陡然响起另一道声音:“放心,我会监督他们,有机会参加联赛不容易。”

    钟商这才意识到,屋子里还有另一个人,他立马全身绷紧,那里也一样,垂在地上的脚丫子抖了抖。

    博士注意到他的动作,轻轻撩拨一下他的耳垂,他不敢吱声,用鼻子蹭对方的脖子,只能继续装睡。

    他的身体被大衣盖住,脸藏起来,身后的人看不见他。

    不过看见好像也无所谓,身后那人说话一本正经,谈的都是正事,好像钟商不存在一样。

    博士是真的不爱讲话,偶尔点头已是极给面子。

    另一道声音特别耳熟,钟商在记忆里搜索,想起是吧台的墨西哥男。

    话题围绕着搏击赛,好像是博士看好的一个年轻选手通过了联赛申请,可以加入到正规俱乐部接受训练并完成比赛。

    墨西哥男的意思是,在比赛之前这段时间,他会进行监督。

    大概就是这回事,钟商心不在焉地听着,所有感官全部聚集在下边,他不怕被人撞见,可真的很不好意思,又羞又刺激。

    时间来到后半夜,等墨西哥男走之后,博士把钟商放在桌子上,钟商的头顶正对着楼下的八角笼,他在这要了他最后一次,完事后带人离开地下格斗场。

    一夜的时间很短暂,但足以证明一份最真挚的感情。

    钟商后来时常回想起这一夜,尽管与危险擦肩而过,被批评被骂傻瓜,但他一点不后悔,反而觉得有趣,可能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点冒险精神。

    有哥哥在,他永远不会感到恐惧——

    钟商领着男人在桥底找到奥迪车,他们开车返回市区。

    过了那座桥,一切回归正轨。

    真的是两个世界!仿佛连空气的味道、天空的颜色和泥土的质感都不同。

    直到此刻,钟商才认真琢磨起自己被枪口威胁的感觉,很离奇的经历,稍一走火,他可能小命呜呼。

    怪不得博士会那么生气,恨不得把他揉碎。

    他好像做回一次小孩,被信任的大人带进野兽出没的黑暗森林里冒险,渡了一场小劫后平安归来。

    绿国不会明令禁止公民踏入边界线,但要是发生意外,警方很难介入调查,只能自己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危险是真的,若不是哥哥及时赶到,恐怕他会让人抢的裤衩不剩光叉叉走出平地区。

    钟商窝在副驾驶,瞥一眼正在开车的男人,翘起的嘴角根本压不住。

    无论如何,他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车子驶回梧桐别墅区,与出去时没两样。

    熄了火,男人解开安全带,他还要回马场。

    钟商瞅一眼,壮胆子扑过去,搂住博士的脖子强吻,舌头探进去一通乱搅,汲取对方身上的味道。

    一吻毕,钟商不敢与其对视,灰溜溜爬下车,颤着两条腿走出几米远,很快又折返回来,趴在车窗瞅着驾驶位的男人说:“你可以把车开走,明天我会叫人去取。”

    男人的眼神锐而深,面无情绪地看着他,无端端教人心慌。

    钟商唇线僵直:“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去那种地方了”

    对方仍然无动于衷,听他这样讲,目光是那么严峻。

    钟商抓紧车门,支吾了下飞快吐出几句不要命的话:“我最近很想要,你要是满足不了我,我就去找别人。”

    他终于把开场白说出来了。

    但不敢面对后果,说完转身开蹽,尽管身体不适,他还是用跑的。

    某种东西随着他的动作流淌下来,他根本顾不上,一晃身钻进电梯,疯狂按着上升键。

    电梯合上以后,钟商靠墙松口气,扯了扯裤子,体内又蹿出一股热量,他激动的低语:“天啊钟商,你真的找到他了”

    [你竟然独闯平地区!牛掰!]

    回到熟悉安全的环境,钟商依旧觉得不可思议,这太疯狂了。

    一晚的经历足够他回味半年,甚至更久。

    第34章 【VIP】 撞击

    荣湛昨晚没睡好, 醒来感觉状态不佳。

    他趁早晨空气清新,套了件速干服在马场跑道上跑三圈。

    吃完早餐睡了俩小时的回笼觉,再醒来精神焕发。

    俱乐部老板在周末组织了一场小型友谊赛马, 参赛者都是老熟人, 为此荣湛利用周六时间和千澜训练。

    他热衷赛马运动, 不能参加正规联赛很遗憾,碰上友谊赛当然不会错过。

    这是一个凉爽的好天气, 午后的阳光不毒,工作人员开始清理马场,为迎接比赛做准备。

    临了临了, 原定的八位参赛者,突然又冒出来一位。

    荣湛换好马术服,牵着千澜现身,刚露面, 老板找到他说:“荣博士, 介不介意加一个人。”

    他顺着老板手指的方向看去,不远处,两人一马矗立在围栏正中央,他们身穿黑蓝组合的劲装,头戴无檐帽, 鼻梁上架着墨镜。

    有些意外, 竟然是钟商和祁弈阳。

    “没问题,”荣湛被挑起一丝胜负欲,“他俩谁来。”

    平时过于和蔼, 脾性都压在心底,赛马就是为了释放。

    荣湛在赛场上从不搞圣母心那一套,虽然不会刷阴招, 但也不会谦让对手。

    临时加进来的参赛者是祁弈阳,据说钟先生不太喜欢这项赛事,更喜欢看热闹。

    小插曲并未掀起什么风浪,2000米友谊赛马上开始。

    骑手们各就各位,不知是有意无意,祁弈阳驾着马来到荣湛身侧,转头把他打量个遍。

    他任他打量,浑身都散发着自信又自然的光芒,仿佛这里是他的天下。

    这话也没错,无论正规赛还是友谊赛,马背上的荣湛从未输过。

    祁弈阳的目光像一件不合身的衣服黏在他身上,每一处细节都不放过,他的身材确实惹人羡慕,肩宽窄腰大长腿,如猎豹般充满攻击性。

    荣湛真的从头发丝到脚底都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

    抛开身份不谈,光是看脸和身材,谁说想跟他睡一觉也是正常。

    祁弈阳突然理解了钟商。

    “荣博士,好久不见。”祁弈阳开了口,同时把墨镜往下滑两寸,露出一双茶色的眼睛,眸光不是特别友善。

    荣湛回一个礼貌的笑,顺便端详几眼。

    显然,钟先生是个重度颜控,不跟丑男混。

    下一刻,鸣枪起跑。

    千澜早就等不及了,四蹄扬起,像一道黑色闪电冲出起跑线。

    荣湛的身体前倾,抓住缰绳,感觉浑身热血沸腾。

    他和他的马儿很快脱颖而出,预料之中,千澜是马场最漂亮最专业的赛级马,它的主人是最棒的骑手。

    阳光斑驳的午后,赛马场的氛围相当热烈,围栏外不知不觉汇集不少观众,他们高声欢呼,为认识或不认识的骑手加油打气。

    一匹匹骏马飞驰而过,掀起一片尘埃。

    钟商混在人群中,用小型望远镜观察赛马场的动态,他看见荣湛和千澜一骑绝尘,很快把对手们甩出半圈。

    他的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弧度,脑海中浮现一幕幕让人脸红心跳的画面,就是那个场上疾驰的男人,无数次将他圈在怀里占有,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对方有多强壮勇敢,从青春期开始,懂得什么叫做喜欢时,他就渴望得到他,永远。

    后来,这个愿望实现了。

    钟商拥有了自己想要的人,哪怕只有黑夜。

    “钟先生。”猝不及防的男中音打断了钟商的思路。

    他放下望远镜转头,先看见贝都人标志性的大胡子。

    是俱乐部老板,正用意味深长的眼神打量他:“好久不见,昨晚怎么没跟荣博士一起来?”

    钟商眼里迸出几点惊讶,转瞬即逝:“嗯最近人多吗?”

    他刻意又礼貌的转移了话题,显然不想多谈。

    老板向来识趣,笑了笑:“还行,都是老朋友捧场,主要是荣博士,他总能介绍大客户。”

    “他是股东,”钟商轻飘飘接话,“可以从中分一杯羹,何乐而不为。”

    老板发出朗朗笑声:“别人是这样,荣博士不一样,他是真的喜欢。”

    钟商不再反驳,而是回了一个赞同的眼神。

    赛场上,荣湛的表现完全验证了老板的话。

    其他选手或马儿跟他和千澜根本不是一个量级,2000米比赛轻而易举,对千澜这种带有高贵冠军血统的赛级马来说相当于热身。

    角逐片刻,他们远超对手一圈半。

    这场友谊赛的胜负已经明了,大家觉得合情合理,被超了一圈并行的骑手冲荣湛竖拇指,一行人加把劲往前冲,笑声在空中散开。

    然而有一个人不想让荣湛这么轻松赢下比赛,一场比赛中若是不出点小插曲,那真是太没意思了。

    祁弈阳勒紧缰绳,一只脚狠踢马腹,迫使马儿朝一个方向追赶,在最后的半圈,他抄了近路挤进荣湛身侧,摘下胸前装饰的徽章刺向马肚,以疼痛刺激马儿凭经力量撞过去。

    荣湛转头瞥一眼,被墨镜遮住的眼眸看不出神态。

    先不说主人是什么心情,千澜根本受不了这种委屈,前蹄一扬,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吼,荣湛赶忙勒紧缰绳制止。

    祁弈阳坐下的马儿被千澜的气势压倒,由于疼痛紧张而受到惊吓,应激的马不再受控,转瞬间,两只蹄子高高抬起,一边发出受惊的惨叫一边疯狂甩背,试图把身上的累赘甩掉。

    突如其来的变故,惹得全场骚动。

    老板和钟商同时变脸,前者是害怕在自己的地盘出事故,后者是害怕荣湛有危险。

    其实危险的是祁弈阳,尽管马儿是受过专业训练的马匹,但受惊后根本无暇顾及,这匹马突然失控,像无头苍蝇一样无目的地往前冲。

    祁弈阳是有基础的业余骑手,却是第一次遇到突发事件,仅凭他的力气与技术无法安抚马匹,一不留神,他竟被甩下马背。

    糟糕的是,他的一只脚卡在马镫里,整个身体以倒立姿势被拖行,视野瞬间变得模糊,后背掀起一阵被火烘烤般的疼痛。

    见此情景,老板对员工大喊:“叫救护车。”

    为避免其他马群受到惊吓,老板在短时间内驱散马场上的马匹和骑手,然后吹一声口哨,利落地跳过围栏,一匹棕色骏马疾驰而来,老板帅气的翻身上马。

    钟商也紧张地看着跑道上被拖行的祁弈阳,不由攥紧拳头。

    唯一庆幸的是,祁弈阳身上的防护用具齐全,头戴安全帽,不至于太惨。

    那匹马着了魔似的无方向奔跑,速度越来越快,眼看就要撞上训练场的围栏,这对被拖行的骑手来讲有着致命的危险,千钧一发之际,一匹高大修劲的黑马出现在视野里。

    千澜再次发出严厉的吼叫,依照主人的命令,它的头一歪,壮硕的脖子猛地撞向发疯的马匹,力道勇猛,直接把那匹马撞到失了蹄,因此,避开了前方的铁围栏。

    祁弈阳暂时捡回一条小命。

    趁此机会,荣湛扯出受惊匹马的缰绳,以极快的速度换马,他从千澜的马背跳上受惊的马背,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的刀,精准割断马镫的绳具,所幸绳具不宽,没费多少功夫。

    一切发生的太快,祁弈阳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重获自由,眼前事物慢慢变得清晰,他仰面躺在地上,全身已经麻痹,只能喘着粗气,享受劫后余生的感觉。

    这时,一条黑色马尾在眼前晃了晃,他疑惑地“嗯”一声,紧接着就被踢了一脚。

    他呲牙咧嘴的翻身,发现是千澜用后蹄子给了他一脚,他不可置信:“哎呦我操!这是什么东西”

    这马是成精了吗?

    危机还未结束。

    另一边,荣湛努力安抚受惊的马,好几次险些被甩下马背,他丝毫不慌,表现出令人吃惊的沉着冷静,通过轻触马鬃毛和轻拍马背来帮助马匹平静,这个过程并不快,但有效果,马匹不再漫无方向的猛冲,而是围着赛道跑起来。

    荣湛勒住缰绳,这时老板骑马来到身侧,两人默契配合,通过绕圈来分散马儿注意力,逐渐让它从惊吓反应中恢复正常。

    由于是千澜过于勇猛的原因,荣湛不得不叫人先把千澜送回马舍,避免两匹马再次交锋。

    可现场工作人员没法敢近身,正在耍脾气的千澜无人敢碰,很容易成为蹄下之魂。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工作人员身边越过,在众人不可思议的注视下,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握住千澜的缰绳,另一只手落在马脖子上轻轻安抚。

    钟商一边安抚千澜的情绪,一边观察荣湛的情况,看见那匹受惊马的速度逐渐慢下来,他悬着的心终于安稳落地,但眉眼间依然有几分忧虑。

    千澜喷着鼻息,扬了扬前蹄,似乎还想给那个罪魁祸首一蹄子。

    祁弈阳费劲地挪着身子,有些疑惑地看着钟商,脸上勉强挤出一抹笑:“它好像认识你。”

    钟商低眸,霎时间眼里布满阴翳:“你是不是有病?”

    祁弈阳满不在乎的嗤声:“玩玩而已,你怎么不关心我有没有事,我可是被拖了大半圈。”

    钟商努力压着火:“他救了你。”

    而你却让他身陷险境。

    要不是手里握着千澜的缰绳,钟商真的会扑过去把人狠狠揍一顿,天知道,他刚才的心跳有多快。

    接收到他的怒意,祁弈阳扯唇冷笑,沉着脸看向远处的荣湛,神情复杂,黯淡的面容下蓄积着波涛汹涌。

    工作人员抬着担架小跑过来,几人合力把祁弈阳抬到上面,检查一番,没什么大碍,只是些皮外伤,不过脚踝骨折,一时半会儿站不起来。

    祁弈阳被抬走,钟商牵着千澜往围栏外走去。

    这一幕被跑道另一边的荣湛尽收眼底,看着千澜乖乖跟着那人走,眼里跳出几缕疑惑。

    “荣博士,这边。”老板叫了一声,示意他把平静的马儿带到安全地带。

    荣湛趴在马背上与马交谈,用低沉、柔和、舒缓的语调缓和紧张氛围,确定□□之马恢复正常后,他翻身下马,牵着缰绳与老板并肩前行。

    两人没说太多,各怀心事,老板还在担心祁弈阳有没有受伤,荣湛则是有了另一个决定。

    当所有马匹被送回马厩,赛场上陷入一片寂静。

    祁弈阳被救护车送往最近的医院接受治疗,令人意外的是,钟商没有跟着离开。

    俱乐部接待大厅,荣湛和老板在这里碰见了钟商。

    三人互看几眼,一阵无言。

    留下来也不错,正好荣湛有事宣布,他的目光从钟商脸上淡淡扫过,随后转向老板,声音无绪:“祁弈阳不尊重比赛,对待马匹如牲口,这种人不配,你把他的名字从会员名单里移除,至少在马场,我不想再看见他。”

    从他嘴里很少流出这么决绝不留情面的话,他板起脸,和颜悦色尽收,气场变得冷峻不怒自威,没人敢忤逆。

    老板不自觉地点头:“我会处理。”

    得到老板的答复,荣湛缓慢侧目,视线对上钟商略微湿润的眼眸:“钟先生,你认为呢?”

    钟商特别想解释赛场捣乱不是他的主意,但人确实是他带来的,依照他留给荣湛糟糕的印象,这事儿估计要算在他头上。他心里特难受,担心荣湛的安危胜过其他一切,表面还要装样子:“随你,我又不是股东。”

    “那就这么办。“

    语毕,荣湛转身就走。

    钟商立在原地迟疑几秒,眸色一冷,抬脚跟上去。

    老板一个人在厅中凌乱,看着两人走远的背影,不明所以地摇头:“真复杂”——

    荣湛进了更衣室,刚把马术服的腰带解开,门口那里多了一道身影。

    钟商靠墙而立,低垂着眼开口:“你没事吧。”

    荣湛拉开衣链,褪下连体装,露出精壮的上半身,头也不回道:“你应该问问你的好朋友,他伤的不轻。”

    男人脊背肌廓线条分明,挺括有型。

    钟商看得双颊发烫,又不是没摸过,可他就是控制不住的激动。

    接着,荣湛脱掉裤子,将汗湿的马术服扔在一边,从储物柜里拿出毛巾,回头瞥一眼:“你还好吗?”

    钟商眼珠乱转:“我能有什么事。”

    “嗯,”荣湛客套地说句,“没吓到你就好。”

    钟商不服气,亮眸快速眨巴两下:“我又不是小孩,我也会骑马。”

    “看出来了。”

    荣湛把人粗略地打量一番,毛巾搭在脖子上往出走,打算去隔壁淋浴。

    路过钟商时,他身上散发的荷尔蒙气息直击钟商的感官,令人眩晕。

    他虽然不高兴,但全程都是最稳的。

    钟商被刺激的要支起帐篷,脑海又闪回昨晚男人拥抱他的画面,是如何用强有力的臂膀将他牢牢锁住,一下又一下,快要把他的灵魂撞出躯体。

    到了接待厅,服务员为钟先生端来咖啡,发现他小脸通黄。

    荣湛洗澡的速度相当快,不到十分钟便出来,身上套着舒适的便装,灰色T恤和运动裤,头发湿漉漉的。

    他到前厅取存放的健身包,不成想,在这里又碰到钟先生。

    钟商已经换好西装西裤,专门等他,找了一个不错的理由:“你救了我朋友,忘记说谢谢了。”

    荣湛面色不改:“应该的,闹出人命对谁都无益。”

    自从出事之后,他就没笑过,这很不寻常。

    钟商最怕他动真格,心里不是滋味,别人惹哥哥生气还要自己来哄,赶忙提议:“你要走吗?去哪里我可以送你一程。”

    荣湛把健身包跨在肩上,嗓音低沉:“我有开车。”

    “我没有,”钟商语出惊人,“我可以开你的车,做一次司机就当还人情。”

    更惊人的是,荣湛没拒绝。

    画面一转。

    两人已经坐在荣湛的车里,气氛莫名诡异。

    钟商捅咕了一会儿,发动引擎,操控车子往后倒退。

    忽然,“哐”的一声。

    两人神色微滞,互视一眼,气氛更加诡异。

    钟商停止一切动作,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他的睫毛轻颤,完全没了往日的桀骜不驯,像不谙世事的孩子一样茫然,他不信邪地往后看一眼,确定没眼花,由他操控的车辆撞到了停在后方的白色大G。

    荣湛也回头看一眼,收回的视线落在钟商脸上,表情一言难尽。

    那眼神好像在说:你还能干点啥?

    钟商耳朵尖蹿红,嘴巴蠕动,差点叫‘哥哥’了。

    他每次惹祸,都会这样。

    第35章 【VIP】 犯案

    荣湛的私家车撞歪了白色大G的保险杠, 这是意外,看钟商的表情就知道,罪魁祸首也很震惊。

    某些时候, 荣湛真觉得自己上辈子造孽才会遇见钟商, 这位少爷总给他惹麻烦, 惹完了他还要帮着擦屁股。

    他试图联系大G的车主,电话打不通, 只能留自己的号码并备注原因,车主看到自然会联系他。

    他情绪特别稳定地处理这件事,五分钟搞定。

    整个过程, 钟商双手插兜懒洋洋靠在边上,偶尔表现出羞愧的模样,但只要两人视线相遇,他立马挺直腰板, 恢复不知悔改的一面, 有好几次转换表情都被荣湛捕捉到。

    荣湛不想说什么,头疼的厉害。

    回市区依旧是钟商开车,荣湛倒在副驾驶闭目养神,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一路上没再出幺蛾子,车里鸦雀无声。

    傍晚前, 车子抵达新港公寓。

    钟商熄了引擎, 慢吞吞转过头,发现男人闭着眼睛没有苏醒的迹象,心脏一阵猛跳。

    他小心谨慎地解开安全带, 脑袋搭在方向盘,侧着脸,就这样出神地看着荣湛的睡颜。

    十分钟过去, 男人依旧没有动静。

    钟商回想对方纵横马场的样子,眼神像个小迷弟。

    他从小就迷恋他,一刻都不曾改变。

    因为哥哥是榜样,做什么都不会出错。

    钟商有点紧张地伸出手,迟疑了几秒,还是没忍住,隔着薄薄的T恤捏了捏荣湛的臂肌,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硬的要命,不仅肌肉硬,哪都硬。

    他捏了三四下才放手。

    恰在此时,男人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浸了墨的黑眸,深沉得看不见底,直直撞进钟商的心里。

    他屏住呼吸,眼珠丝毫不敢乱转,他不确定此刻的荣湛切换到了什么状态。

    “怎么了?”荣湛开了口,嗓音略哑,夹杂着刚睡醒的倦淡。

    钟商默默松口气,恢复如常:“到了。”

    荣湛朝窗外一瞥,认出是自己家门口:“谢谢,你怎么回,我帮你叫辆车?”

    “不用,”钟商态度随意,“有人来接我。”

    他也想跟荣湛多待片刻,但还要去医院找祁弈阳算账。

    两人就此分别。

    “荣湛。”

    一只脚踏进公寓大楼了,荣湛又被叫住。

    他回眸,对上钟商略显牵强的眼神。

    钟商停了几秒才开口:“不是我的主意,就是我没想到祁弈阳会突然失控,我想他不是有意的。”

    说完就后悔。钟商总是这样,他意识到自己不该为祁弈阳过分的行为辩解。

    可惜已经晚了。

    荣湛眼里闪过几分寡淡的失望,转瞬即逝:“无所谓,已经过去了。”

    钟商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一半,显得有些凄凉。

    荣湛不在乎是谁的主意,这对钟商来说比被误会还要难受——

    新的一周。

    早晨八点不到,荣湛来到咨询中心。

    他先看今日行程,确定没有来访者预约,他让三楼的档案管理员搬来一大堆资料到办公室,决定利用空闲时间完成一份关于《精神疾病是否影响艺术创作》的论文题目。

    思来想去,他接受了博士导师的邀请,但拒绝了总编职位。

    这意味着他的业余时间又缩水了。

    大中午的,他还埋在成堆文件中编撰稿子时,警局那边来了电话。

    严锵对他说:“来!博士。”

    结束通话,荣湛午饭没吃火速赶到警局。

    没有嫌疑人,没有被害者,特殊调查科的人员聚集在小型会议室,正在商讨案情。

    荣湛一来,严锵旁边的空椅子有了用途。

    事情是这样的,周日凌晨三点到四点之间,梧桐别墅区的一名富家子弟遭受歹徒入室‘侵犯’,没错,就是那个意思,不然案子怎么会落到非常规案件调查科。

    这名受害者年纪二十出头,华人区某位富商的小儿子,长得帅气又多金,他从一家夜总会玩完回家休息,刚进卧室就被人从后面敲晕,接着不省人事,醒来时发现自己被蒙住眼睛绑在床上,歹徒正在他身上做运动。

    酷刑持续一段时间,歹徒离场,由于富二代常年独居,又赶上住家保姆休假,他就这样昏死在床上一天一夜,直到周一早晨保姆上班,叫了救护车同时报警。

    也就是今天早上,严锵带人赶到医院。

    荣湛大概了解完案情,可以肯定,这是典型的变态性侵犯罪者。

    “现在最麻烦的是,那个富二代什么都不肯透露,我去医院见他,他不承认自己被侵犯,让我们都滚出去,”严锵一脸无奈,“更麻烦的是,行凶者在现场没有留下任何DNA证据。”

    荣湛思考着问:“受害者状态怎么样?”

    “被打的快成猪头了,皮外伤倒还好,严重的是私密部位,”严锵的眼神冷酷而凌厉,由此看出性格刚毅,“这是个暴力□□犯,侵犯过程中会对受害者拳脚相加,说不定还有更过分的举动。”

    “行凶者很谨慎,说明他不是第一次犯案。”

    “没错,其实从半年前开始,梧桐别墅区就发生过类似案件,如无意外,今天的受害者应该是第四起,只是之前的几名受害者为了面子没有报警。”

    严锵的话刚打住,旁边的刘逊接过话音:“其实他们的反应在预料之中,这些受害者都是华人区有名的精英和富家子弟,大部分是直男,他们在遭受侵犯后不想把事情闹大,避免名声形象受损,包括医院的那位先生,如果不是保姆报警,他可能也会选择息事宁人。”

    荣湛挑眉:“这么说,还是一个连环犯案者,这类罪犯通常会有一种’犯罪记号‘在身上,很难改变。”

    “说到点子上了,”严锵将一份调查资料推到荣湛眼底下,“这家伙的狩猎场地很‘高端’,只在梧桐别墅区犯案,专盯富家子弟,而且很挑食,被他盯上的‘猎物’都有共同特征,花名在外、长得俊俏又特别年轻的男人,作案时间选在后半夜。”

    荣湛翻看手中资料,里面夹杂着几名受害者的个人信息,确实模样俊美,五官端正,而且在彩虹区很有名,属于有钱爱玩的一类人。

    刘逊进行补充:“根据调查,大概可以推断出行凶者的作案过程,先在受害者住所附近观察,守株待兔,趁其不备将受害者制服,然后捆绑实施侵犯,捆绑工具是受害者家中的充电线,眼罩是毛巾,全程不露脸不出声,有反侦查意识,案发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严锵边说边摇头:“这家伙第一次作案肯定会留有证据,可惜时间太久,加上第一名受害者保持缄默,想从第一案入手收集线索已经不可能了。”

    荣湛食指指骨轻叩眉心,合上了资料。

    严锵朝他转过身子,语气格外尊重:“博士,这类暴力□□犯多多少少都有点心理问题,我需要你为嫌疑人做心理画像,因为我们现在掌握的线索太少了,几乎就是没有。”

    荣湛眼里闪过惊讶,他最擅长的领域是评估一名嫌疑人是否有心理疾病或精神疾病,为警方判断嫌疑人是否存在伪装,而不是连嫌疑人见都没见过就对其身份样貌下定论,这是犯罪侧写师的工作。

    提起这茬,荣湛环顾一圈,并没有见到那位神探。

    “泽也不在,”严锵不等他问直接说,“他去香槐耶总部侦破大案呢,这类案子他不感兴趣。”

    荣湛是研究变态的学者,当然不是只会纸上谈兵,他不愿做侧写只是秉持着专业精神,万一自己误导了警方侦察方向怎么办。

    严锵看出他的忧虑,轻声说:“没关系,我会把你分析的结果作为参考资料,你知道我这个人,喜欢收集别人的思路,但不会被影响。”

    有队长这句话,荣湛不再犹豫,根据警方提供的这些线索进行推测:“罪犯选择在梧桐别墅区作案,一定是非常熟悉那里的环境,他有可能是户主,也有可能是管理人员或邮递员,在门锁未遭到破坏的情况下他能随意进出受害者家里,管理员的可能性更大。”

    话音停顿,荣湛沉思几秒,决定长话短说:“罪犯对受害者的样貌和身份有要求,不一定是出于色心,更可能是一种报复,尽可能惩罚那些他自认为卑贱的人,我推测他有遭到别墅区的某位户主的言语羞辱,而侮辱他的人,很可能是第一名受害者。”

    “第一名”严锵面露难色,“可惜前几名受害者不配合,我让小刘联系那几个人,没一个肯承认的,想从第一名受害者那里找突破口,希望不大。”

    荣湛了然点头:“罪犯在第一次作案时一定很紧张,由于前几名受害者碍于身份选择沉默,使罪犯变本加厉并有了反侦察意识,他现在的心理一定很骄傲,认为自己很厉害,如果不尽快找到他,他还会继续犯案。”

    “担心的就是这点,”严锵把手里的文件往桌上一扔,“这是系列施暴性侵案,可以确定是同一个人所为,系列案件的罪犯不仅会重复犯罪行为,还会将犯罪行为升级,前几次是捆绑性侵,现在升级到拳打脚踢,下次很可能就会闹出人命。”

    “要尽快找到他。”荣湛十分同意。

    严锵转过脸:“大概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说实话,我对同性恋性罪犯的想法不是特别了解。”

    荣湛为罪犯做了初步的心理画像:“男性,年龄在20岁至35岁之间,中等身材和身高,相貌普通,被孤立,没有朋友,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有偷窃犯罪史,喜欢同性,但没人喜欢他,日常生活中,他或许会表现的容易害羞,一眼看上去老实巴交的人,小时候受过心理或身体上的虐待。”

    刘逊唰唰全部记下来,想了想,插嘴道:“梧桐别墅区的人都很有钱,最痛苦的就是去有钱人的地盘做调查,多数不配合。”

    严锵一摆手:“先去把梧桐别墅区附近有过偷窃记录的扒手给我调出一份名单。”

    “是。”刘逊立马去办。

    “博士,”严锵把脸扭到荣湛面前,“还有什么要补充的,没关系,你想到什么说什么。”

    荣湛露出思考的神色,好半天之后才道:“严队,我要跟你讲实话,相对犯案嫌疑人,我对作案目标更感兴趣。”

    严锵眉峰轻挑,乐了,上下打量他几眼调侃:“害怕盯上你?”

    荣湛失笑摇头:“不会,这个人显然对花花公子有兴趣,甚至是有仇,他的作案目标集中在梧桐别墅区,我想到”

    一个熟悉的名字从脑海晃过。

    荣湛现在只要闭上眼,眼前就会浮现一张俊脸,很可能就是行凶者的下一个目标。

    “你说的对,”严锵沉沉叹口气,“梧桐别墅区是富二代和精英白领聚集地,华人区有钱的人几乎都在那安家,真要是找起来,就算不是大海捞针,那也是河里捞鱼。”

    “阶梯型作案,一次比一次残忍,”荣湛在分析案情时头一次表露出个人的担忧,“严队要抓紧时间找到这个人,就像你说的,下一位潜在的受害者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严锵接过其他警员递来的一沓厚厚的文件,放在桌上点了点:“这是我让他们在最短时间内收集到的所有符合作案目标人员名单,光是梧桐别墅区就有将近一百人,没办法,公子哥都聚在那一片,这都是长得帅的,长相一般的更多。”

    荣湛瞥一眼那足有抽屉那么宽的资料,不免感叹:“帅哥还真不少。”

    严锵拿来地图铺在桌上,向荣湛展示梧桐别墅的占地面积,从首府交界线一直延伸到海滩,周围都是小山丘和湿地公园,行成一个S形贯穿这座城市,从地图上看,它比新港区还要长出一截。

    想在这么大范围内找出行凶者,还是富人区,对警方来说有难度。

    “确实是个有山有水的好地方,但也方便罪犯作案。”严锵解释了原因,“像这类高端住宅都特别注重户主隐私,只在车道设有监控,每一栋别墅周围都有花园、池塘、树林和假山,别墅管理员无权在私有土地安装监控,也就是说,到处都是监控盲区,而受害者自装的监控设备遭到破坏。”

    严锵突然想起欧阳笠提到的‘百万物业费’,忍不住吐槽:“有钱人也不一定样样好,住的地方还不如我一年一万物业费的小区有保障。”

    荣湛瞅着地图,陷入思考。

    这时,刘逊敲响会议室的门,探头说:“严队,博士,梧桐别墅区传来的监控录像有新发现。”

    两人赶忙起身走出会议室。

    他们来到一间房,有位女警员正在放大一段录像截图。

    “周日凌晨四点零五分,也就是案发之后,车道监控拍到一名黑衣男子徒步经过案发现场附近,“女警员调大画面,回头瞅他们一眼,”可惜只拍到了背影,这名男子穿普通中长款黑色外套,戴棒球帽和口罩,看不见正脸,目测身高接近190。”

    荣湛和严锵同时眯起眼睛,慢慢靠近屏幕。

    “这是什么时候。”严锵赶忙问。

    女警重复一遍:“周日凌晨四点零五分,监控没拍到这名男子什么时候进入别墅区,应该是开车或乘车进来的。”

    “非常可疑,”严锵厉声道,“只拍到一次吗?还能不能放大,画面有点模糊。”

    “只拍到一次,已经是极限了。”女警语气笃定。

    严锵沉着脸点头:“就算不是嫌疑人,也有可能是目击证人,荣博士,你觉得呢?”

    荣湛盯着屏幕,没反应。

    “博士?”严锵扒拉他一下。

    荣湛瞬间收敛所有情绪,神色重归平日的无澜:“嗯,有点巧合。”

    严锵打量他,语气变得低沉:“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荣湛淡定地指向屏幕,“只是一个背影,很难做出有效判断。”

    “是这样”严锵摸了摸下巴,目光在荣湛侧脸多停留几秒。

    荣湛盯着监控里的身影,眸光发沉,头一次显出点心不在焉。

    “怎么了,”严锵歪头寻找他的视线,“真的担心?”

    “什么?”

    “我贴身保护你怎么样?”

    荣湛明白了什么意思,笑着摇头:“都说了,我不符合作案目标。”

    严锵轻拍他的肩膀:“无论如何,注意安全。”

    荣湛十分钟后离开。

    他都走到门口了,身后陡然传来严锵的声音,恍若随口一问:“嗳!博士,昨天想找你咨询事儿来着,你周六日是不是一直在马场了?”

    闻言,荣湛回眸,静看两秒,说:“是。”

    严锵笑着扬了扬下巴,一摆手:“回见。”

    特殊调查科的警员被安排了新任务,根据博士做出的初步心理画像,严锵收集到了一些新资料,开始着手调查有过偷窃犯罪史的扒手,并极力联系前几名受害者。

    不过严锵对监控拍到的背影有着超乎寻常的兴趣,这确实是目前唯一的线索,他靠在墙壁,目光锁定监控画面,眉峰聚拢。

    这时,刘逊走进来送餐。

    严锵招手:“来,你过来。”

    刘逊朝他走近:“严队,有什么指示。”

    严锵指着监控里的画面,嗓门压得很低:“你看看,仔细瞧瞧。”

    刘逊依照要求把脸贴近:“有什么问题吗?”

    “你有没有觉得”严锵稍作停顿,语气带着不确定,“哪里不对劲?”

    刘逊认为他在考验自己的能力,心中一阵忐忑,擦亮眼睛使劲看:“呃这”

    就是一个背影啊!

    严锵不悦道:“你不觉得眼熟吗?”

    刘逊又多看两眼,眼睛都要花了:“呃或许”

    “行啦行啦,你别嗯嗯啊啊的,”严锵拧眉,耐心流逝,“问你等于白问,干活去吧。”

    “严队,你是有什么新发现吗?”

    “没”严锵神色晦暗,“把这个监控截图给我打印出来,放到我的办公桌上。”

    第36章 【VIP】 密友

    刘逊刚把打印出来的监控截图放在队长桌上, 手机提示音响起,荣湛那边也想要一份。

    发送之前刘逊征询了严锵的同意。

    严锵当时神色微变,意味深长地说:“必须给, 那可是荣博士。有一点你做的很对, 博士要是跟你补充了什么要点或者向你索要什么资料, 只要符合规矩,你不用征求我的意见, 但要知会我一声。”

    刘逊一脸单纯的应道:“严队放心,我是一个按规矩办事的人,”话刚落地, 他赶忙找补,“我绝对没有阴阳你的意思”

    “拉倒吧,”严锵无所谓的挥手,“该干嘛干嘛去。”

    晚间九点半, 荣湛回到住所。

    一切照常。

    先换衣服, 洗澡,调一杯冰饮给自己。

    慢条斯理地做完,他来到衣帽间。

    占据了整面墙的衣橱,被人打理的干干净净,仿佛连指纹都不曾留下。

    荣湛走到最里侧, 就像平常那样打开柜门。

    普通款式的黑色外套, 产自一家户外运动品牌,并不是纯黑无一点装饰,最起码有六七个口袋, 它纹丝不动地挂在衣架上,散发着沉稳和神秘的气息。

    静看片刻,荣湛伸手去碰衣服的袖子, 找到了记忆里被洗衣工刮破的口子。

    结合监控上的画面,他知道是自己太敏感了,竟然仅凭一件同款外套就疑神疑鬼。

    被拍到的那个人,经过再三确定,两只衣袖完好无损,并不是他衣橱里的这件。

    荣湛关上柜门,转身走出衣帽间。

    殊不知,衣橱后面还有一道暗格,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五件同款外套和其他衣裤。

    书房办公桌摆满叠堆的文件,都是学院送来的参考资料,为了辅助荣湛完成论文。

    他捏住眉心,那种潜意识想睡觉的感觉又来了。

    不,他今晚不能早睡,他有许多事情要处理。

    但无关论文,他要了解关于梧桐别墅区的暴力性侵案,尽快找到蛛丝马迹。

    于是荣博士给自己煮了三大杯黑咖啡,势必和睡魔抗争到底

    同一时间。

    钟商单手托腮,眼巴巴盯着夜间花园。

    不一样,真的不一样了。

    他向男人放狠话,扬言要去找别人,放在以前,对方早来收拾他了,他都做好三天不下床的准备。

    说是狠话,其实就是一种暗示,他想要男人,哪怕他又菜又爱玩。

    钟商热衷于挑战新鲜事物,就算某件事他不擅长,只要喜欢就会一再尝试。这个特点也存在于性生活方面,在床上他也是闹的最欢怂的最快。

    他喜欢哥哥,喜欢哥哥是猛男,可每次坚持不了多久便想逃,逃不掉的就乖乖挨C,然后不长记性,下次接着挑衅,如此循环往复。

    零点整,无事发生。

    钟商感觉两只鼻孔在喷火,整个人被失落和愤怒的情绪攫住,他像被甩的可怜虫,脑子一热冲进地下收藏室,举起那瓶希拉兹酒,咕咚咕咚干掉大半瓶。

    出来后,有些醺醺然。

    他看眼表,觉得美好生活才刚刚开始,于是打电话叫来司机接人。

    半个小时后,钟先生现身彩虹区一家高档酒吧,他让人清场,自己独占一整个吧台和酒屋。

    调酒师调完三杯威士忌推到他跟前。

    周围没有讨人厌的嘈杂声,空气里流淌着节奏舒缓的音乐,钟商感觉心里好受些。

    他执起杯子轻晃,眸光朦胧晦涩。

    三杯威士忌很快下肚,他要来一整瓶威士忌和一沓苏打水,然后对调酒师说:“谁也别打扰我。”

    厚厚的门被关上,仿佛隔绝一切纷纷扰扰。

    钟商喝了半瓶威士忌,眼尾泛着红,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对,可他真的很想他。

    恍惚中,钟商翻出手机,点开聊天软件,找到那个人的头像。

    他凝神细看,将备注改成‘爱马人士’,傻笑两声,又改回‘荣湛’,看见这个名字,钟商感觉视野有点模糊,鼻腔涌上一股酸涩,他用纸巾擦了擦眼睛,然后把备注改成‘哥哥’。

    他开始在聊天框里胡乱打字,瞎嘞嘞,打完又删掉,最近他经常这么做。

    [哥哥,哥哥~]

    [你睡了吗?]

    嗒嗒嗒,全部删除重新编辑。

    钟商像个小孩一样趴在吧台上,手机举到眼前,抿着嘴巴敲字:[哥哥,我想要了。保证不咬,我就舔舔。]

    命运跟他开了一个小玩笑,拇指一哆嗦,‘唆’的一声发送成功。

    “啊啊啊卧槽卧槽!快快快”钟商的酒瞬间醒一大半,疯狂按着手机屏幕,他想方设法的撤回,紧张到第一次没成功,耽搁了几秒才把那条消息撤回。

    钟商也是够倒霉,平日里的荣博士没有刷手机的习惯,那条消息弹出来的时候,偏偏赶在博士用手机查资料。

    一字不落,统统落入荣湛眼中。

    荣湛看着被撤回的聊天框,心想:睫毛怪是被什么东西俯身了吗?

    他从抽屉里摸出一张名片,拍照给钟商发过去:[这位治疗师是我同学,曾帮助多名性瘾患者脱困,口碑良好,值得信赖。]

    钟商呆呆地盯住这条消息,耳根子火烧火燎。

    既然已经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那就玩点更大的。

    酒精又一次占领高地,钟商破罐子破摔,快速敲字:[医生治不好我的相思病,唯有JB解千愁。]

    又骚又拽,完美契合欧阳笠的初次评价。

    发送完,钟商把手机屏幕扣在吧台,决定逃避。

    酒屋厚厚的门被人推开,闪出一道身影,携带不可名状的气息。

    听到动静的钟商脑袋一扭,心跳微快,有点不可思议。

    黑影移动的速度缓慢,似乎不太方便,慢慢置身于明亮,炽白灯光下,露出一张好看的脸。

    钟商涌起无限失落,别开视线凉凉道:“你怎么来了。”

    祁弈阳拄着手杖,拖着打石膏的脚靠近吧台,废了一会功夫才坐到椅子里,他歪头寻找钟商的视线,轻呵一声:“看见是我,你好像很失望。”

    钟商在他脸上审视数秒,嘴角勾出的弧度喜怒难辨:“那件事儿还没完,我要是你,会低调一点。”

    “怎么,还真生气了?”祁弈阳故作一副受伤的模样,“拜托,我们才是好哥们儿,你为了一个断交十年的人跟我置气,不值得。”

    闻言,钟商脸色瞬变,似乎被触到雷区,锐利视线直逼对方的眼睛:“你搞清楚自己的位置,值与不值,你说的不算。”

    祁弈阳不以为意,很淡地嗤了声:“少爷,你是不是对他很感兴趣,想睡他?”

    这话传到钟商耳里,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他倦淡地撩眸子,执起杯子抿一口酒,拒绝回答。

    “唔,看出来了,不感兴趣,”祁弈阳低头为自己倒酒,垂着的眼眸射出阴鸷的光,“说实话,我本来对荣湛无感,不过周日在马场相遇,我近距离观察他,发现他的外形真的极品,你知道我为什么撞他吗?”

    说着,祁弈阳逐渐朝钟商的耳畔靠近,音量越来越低沉:“因为我就是想撞他,最好有一天能撞到他的身体里。”

    钟商捏着杯子的手指紧绷,转头对上祁弈阳诡谲带笑又挑衅的眼神。

    祁弈阳操着那口意味深长的调子继续道:“他瞧我一眼,我就硬了,后来他救了我,你说我要不要用这个借口以身相许?”

    空气霎时凝固,双方用眼神交流几秒。

    下一刻,钟商撂下酒杯,以闪电般的速度扣住祁弈阳的后脑,直直往吧台上撞。

    额头磕在大理石,祁弈阳当场闷哼,感觉天旋地转,但没有还手,也没有逃离。

    “嘶”他倒吸口气,捂住脑门呻吟,“操真狠呐。”

    钟商漆黑的眼投下两道目光,冷淡而恣意:“你要是敢打他的主意,我绝对弄死你。”

    “你承认了?”祁弈阳换上副冷笑的嘴脸,“钟商,你一直在想他。”

    钟商喝掉杯里剩余的酒,站起身,一脚踹向祁弈阳的小腿。

    “哐当”一声,祁弈阳猝不及防倒地,俊脸扭曲一瞬。

    “我的事你不要插手,”钟商慢悠悠整理衣着,自上而下地审视,“你听好,我不管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以后碰到荣湛,你最好绕路走,我是很认真的在提醒你。”

    祁弈阳强忍着痛慢慢说:“我心里想什么,你不知道吗?”

    钟商冷漠且不耐烦:“我不想知道。”

    祁弈阳彻底沉下脸,用袖口擦拭钝痛的额头,眼里闪过一抹落寞。

    钟商抽几张纸巾扔过去,而后转身,走到门口时忽然很好奇,他回过头一本正经地问:“祁弈阳,你是不是看他斯斯文文的,认为他很好欺负?”

    祁弈阳掀起眼皮,神色灰暗一动不动。

    钟商扫一眼对方裹着石膏的小腿,嘴边滑过笑意:“你要庆幸是我,如果被他听见,你下半辈子都要靠轮椅度日。”

    他不是在开玩笑,又补一句:“他能把你折成五节棍。”

    祁弈阳:“”——

    时隔一天,严大队长找上门。

    荣湛热烈欢迎,利用一上午时间准备食材,这次时间不赶,他向好友展示了自己的烹饪技术。

    端上桌的四道菜,都是严锵喜爱的中餐。

    “荣博士就是够义气,知道我是东北人,特意做了一道北方菜,”严锵伸手一比画,“难为你要陪我吃咸口了,这是什么,酸白菜吗?”

    “小白菜,尝尝酱骨架,”荣湛推荐,“我从朋友那里学来的,你评价一下。”

    “必须,不过我穿的”严锵扫一眼自己的打底衫,“新换的衣服,晚上接儿子,蹭脏就不好了,我洗个手,要不你给我找件衣服换上?”

    荣湛没动,面带浅笑,静静地注视严队长。

    两人互视几秒,似乎一眼就能看透彼此在想什么。

    “严队,你是想看一眼我那件黑外套吧,”荣湛直接戳破,“我可以拿过来给你,不放心,可以去我的卧室。”

    严锵一点不尴尬,笑着摆摆手:“不用看,我知道这不可能。”

    不止荣湛记得那道口子,严锵也记得。

    “监控里的那个黑衣人已经排除嫌疑,”严锵语气笃定,“罪犯在案发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指纹和毛发,依照这种谨慎程度,他是不会走这条路,别墅后面最起码有两条小径可以避开监控,我之所以对黑衣人感兴趣,是想着他有没有可能提供点有用的线索。”

    荣湛垂目思考:“可以到附近走访一下,说不定是别墅区的住户。”

    “看着不太像,”严锵莫名抛过去一个揶揄的眼神,“这人捂得那么严实,深更半夜不睡觉瞎溜达,你要说晨跑也太早了点,很像私会情人,也不怪我怀疑他,但是仔细想想也能理解,谁还没点私生活呢。”

    荣湛不语,为两人杯中倒了半杯饮品。

    他把杯子推过去,淡定地看着队长表演。

    “哎现在的人,压力都大,”严锵露出牙疼上火的糟心样,“我认识一个骨科医生,他就是,上班的时候特别严肃,下班之后就很疯狂,竟然去夜店跳钢管舞,好多人迷恋这种双面人生,尤其是年轻人。”

    荣湛挑眉浅笑:“严队也很年轻啊。”

    “嗐,”严锵抓起筷子开吃,“我赶不上潮流了,但是尊重,理解。”

    “行了,你换身衣服吧。”荣湛指了指队长穿的新衣服,起身走出餐厅。

    没一会儿,他拿回来一件T恤。

    严锵利落地换装,关于‘潮流’的话题就此终止。

    两人边吃边聊案情。

    昨晚 ,媒体走漏风声,爆出富人区性侵案,受害者没有公布,但报道题目标着‘富二代’这样的字眼。

    一时间,网上掀起千层浪。

    严锵想通过网络找找线索,翻了半天帖子,有些理解那些受害者为什么保持缄默。

    针对这场恶劣性侵案,吃瓜群众们没把受害者当成受害者,反而成了调侃对象,编了一大堆好笑的段子,甚至有人留言感谢行凶者,终于有侠义人士惩治这帮纨绔子弟。

    网友很快为罪犯取了一个绰号——采菊大盗。

    “这下好了,本来就不愿意配合,现在舆论闹得厉害,医院躺着的受害者见都不见,”严锵感到愤怒又无奈,“还有那个泽也,他真是要气死我,我把案件过程叙述给他,资料什么的都传给他,踏马的他只回我两句话。”

    荣湛眼里闪着好奇的光:“什么话?”

    严锵掏出手机,直接把短息给他看。

    泽也:[物业维修工,一周之内会继续犯案。]

    “看见了吧!”严锵努力压着脾气,“什么都没解释,就这么下定论,他真当自己是福尔摩斯。”

    “恭喜,终于找到一个比你还不守规矩的人,”荣湛仔细琢磨一会,“他说的有道理,排查了吗?”

    “当然,”严锵不情不愿道,“物业将近有一千名员工,维修和管理员有七十人,经过排除锁定三名嫌疑人,其中两个都有过偷窃史和儿时被虐待的经历,比较麻烦的是,就算有嫌疑人也没有任何证据,每个人都提供了不在场证明,我们连搜捕令都申不下来,只能例行问询就把人放了。”

    “医院的受害者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们组里上上下下被他骂了个遍,说啥也不肯配合。”

    “他现在是身心受创,加上网络舆论。”

    “要不你去给他做心理辅导?”

    “没用,陌生人他是不会见的,必须是信得过的人。”

    荣湛边喝水边思考,想起受害者的名字,突然又联想到另一个人。

    “或许”他抬眸,对上严锵期待的眼神,“我可以问问一位朋友,他和受害者是同一家俱乐部的会员。”——

    傍晚,夕阳西下。

    司机将车开到集团总部车道,打开后车门。

    钟商踩着台阶走来,西装革履,做派十分优雅。

    他接过小雅准备的花束,清新的向日葵,快乐的象征。

    上车后,司机驾驶车辆在产业园穿梭。

    拐过第一个路口,车子被拦停。

    前方有一辆SUV,钟商认出是自己开过的车,还撞过一辆大奔。

    车里下来一个人,接近190的身高,身形笔直如白杨,帅的扎眼。

    “等等。”钟商交代司机,降下车窗露出脸。

    男人走了过来,高大的身影遮挡夕阳的光辉,看上去莫名的神圣。

    “钟先生,”荣湛微一颔首,“方便吗?有事找你。”

    [难不成是为了那条劲爆的短信?]

    至于嘛,竟然追上门来了。

    钟商眼里闪过窘意,好整以暇道:“什么事。”

    荣湛瞥一眼前排的司机:“和艾米无关,其他的事。”

    钟商秒懂,吩咐司机下去等,然后说:“上车吧。”

    荣湛从另一侧上车,看见钟商把花束抱在怀里,意外的和谐养眼。

    美男配鲜花,确实。

    “说吧,”钟商声音闷闷的,似乎夹杂着某种怨气,“让你主动找我真不容易。”

    这话让荣博士一阵无语,总觉得这是自己的台词。

    “是这样的,有件事要拜托钟先生”

    利用几分钟的时间,荣湛叙述了早间新闻的暴力性侵案,他知道钟商认识受害者,希望对方可以劝慰朋友配合警方调查。

    “我很理解他的处境,”荣湛的嗓音清清润润,听了叫人心软,“可我们不能放任罪犯继续做伤天害理的事,这种连环犯案者的犯罪手法会持续升级,如果不尽快落网,下一位受害者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警方可以保证,不会对外透露受害者任何信息。”

    钟商认真聆听,明白了怎么回事,转头瞥一眼荣湛,表情高深莫测。

    “钟先生?”荣湛歪着头,“这件事对你来说有困难吗?”

    钟商眨眨眼,像孩子一样要求他:“你求我。”

    “”荣湛哭笑不得,“我求你。”

    钟商抿了下嘴巴,点脑袋:“OK,我来解决。”他用下巴抵了抵怀里的向日葵,“赶巧了,我正要去医院看他,你跟我一起去吧。”

    “好,”荣湛感激不尽,“谢谢钟先生,看来你们的关系很好。”

    “一起玩的弟弟。”钟商换了副表情,“谁出事都不好,一定要抓到人。”

    荣湛想问是前男友吗?

    还是别多嘴了,万一触动某个开关,他又该介绍同行给对方认识了

    不堵车,四十分钟到医院。

    钟商抱着鲜花和一份小礼品走进医院,荣湛落后他几步。

    病房在四楼,最里头靠墙站着几个人,是严锵和手下的队员。

    “我先进去跟他聊,”钟商对荣湛说,“不一定成功,我这个弟弟性格很倔。”

    荣湛露出理解的微笑:“嗯,我等你。”

    钟商抬脚走进病房,大概过去十五分钟,他又出来了,他对荣湛会意地点点头。

    不知道他用的什么方法,死活不愿配合还要销案的受害者竟然同意接受问询,不过有一个要求,受害者不跟警察聊,只见心理医生。

    荣湛早有准备,接过严锵递来的笔记,迅速看一眼要问的问题,然后敲响房门,径直走了进去。

    宽敞的房间里,病床上躺着一个人。

    受害者年纪很轻,即便脸上带伤,还是能看出底子好。

    他的目光在荣湛身上滴溜溜转,感觉特别不好意思,竟然让一个帅哥医生来问那种问题,但他已经答应钟先生配合,来不及反悔。

    不过他心里的羞愤很快烟消云散,因为荣湛身上的气质很特殊,像是适应万物的水流一般,温暖地注入他的心房。

    荣湛开始了问询。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发出声音吗?”

    “没有。”

    “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有印象吗?”

    “大概是我当时头很痛,看不见,应该是天亮之前。”

    “嗯,他身上有什么奇怪或刺鼻的味道吗?”

    “让我想想,有股西药味儿,很重。”

    “还有呢,比如他在行凶时,有没有常人不理解的小动作?”

    问到这里,荣湛抬眸,看见受害者满脸窘意,心里隐隐明白了什么。

    受害者咬着牙,支吾道:“他那方面不太行”

    荣湛表现得泰然自若,像医生那样温和地注视,期待对方毫无保留地说下去。

    受害者深吸口气,眼底显出厌恶和恐惧:“他就是几秒,会掐住我的脖子,让我窒息,他看到我痛苦,他又硬了,然后还是几秒,他会拿香槟酒的空瓶子打我。”

    荣湛插话:“打在哪里?”

    受害者指了指背部:“打完他又兴奋,接着搞,坚持十几秒又歇了,他虽然不出声,但我能感到他很生气,我当时特别害怕,不敢叫也不敢乱动,怕他杀了我。”

    “这种情况持续多久?”

    “一个多小时吧,我可能太紧张了,后来昏过去,所以不太确定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荣湛又问了一些问题,受害者很配合的回答。

    结束问询在半个小时后,荣湛出来之前成功把人哄睡着了。

    “怎么样?”严锵第一个冲上来问。

    荣湛把自己记的笔记和录音笔交出去:“罪犯身患隐疾,身上有很重的西药味儿,不排除正在接受治疗,可以找人去社区医院问问,近期有没有男子开过处方药。”

    严锵把笔记甩给下面的人:“先去调三个嫌疑人就医记录,留两个人在这儿守着,其他人跟我走。荣博士,辛苦你,还有”

    两位便衣警员让出视野,荣湛的目光无阻碍落在钟商身上。

    他竟然没走。

    严锵冲人点下头:“钟先生,谢谢。”

    道完谢,严锵带着手底下的人离开。

    荣湛和钟商也打算走人,两人并肩下楼,好一会儿没讲话。

    直到出了电梯,荣湛朝钟商递过去一个微笑:“钟先生的家也在梧桐别墅区,周日凌晨发生了那样的事,钟先生当时在家吗?”

    “?”钟商表情变得古怪。

    荣湛赶忙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随口问问,毕竟是同一个社区,我怕那个人还会出现,我知道钟先生有一个密友”

    “不是他。”钟商语气梆硬的打断,显然是误会了。

    荣湛被噎一下,他没怀疑是钟商身边的人,只是想让对方注意安全,如果真的有密友,希望能多多照看这位精致如艺术雕像的少爷,至少在特殊时期。

    按照罪犯的作案记号,钟商完全吻合,可以说是终极目标。

    钟商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双臂交叉放在胸前,气势十足地说:“我男人很猛,起步四十分钟,状态好两个小时,绝不是那种早泄男能比的。”

    “”荣湛一整个无语了,不知道这话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听上去蛮夸张。

    交谈中爱抓细节是荣湛的生活习惯,他猜钟商最近的感情有升温,那位密友在钟商口中从‘炮友’晋升为‘我男人’,这是一个关系修复成功的现象。

    钟商放下胳膊,双手插进裤兜,雅痞的样子:“另外,昨晚的短信,我发错对象了。”

    荣湛选择相信:“我想也是。”

    这个回答让钟商不满,他盯住荣湛的眼睛,想索要点别的东西。

    他帮哥哥一个小忙,是不是可以得到奖励。

    “你这里好像粘了什么”钟商上前一步,陡然靠近荣湛的左肩,气息滑过耳畔,他的食指在男人的后颈处轻轻刮蹭一下,“哦,没什么,眼花了。”

    退开身子时,钟商形状优美的唇瓣有意无意地碰到荣湛的下颌,像是被某种果冻亲了一下。

    荣湛来不及躲,眼眸微垂,视线落在钟商的发梢。

    钟商吹了吹手指,恍若什么也没发生,心情不错地说:“走了,要不要我送你回咨询中心?”

    荣湛无动于衷,眼底迸出几缕不同寻常的笑意。

    钟商的伪装持续十几秒,快要破功,脖子的皮肤开始泛红,虚张声势道:“什么意思,走还是不走。”

    “走,”荣湛低沉着嗓子,“谢谢你。”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上车之后,荣湛猝不及防地转过脸问:“你刚才是不是亲我了?”

    第37章 【VIP】 爱他

    天杀的!他为什么在这种事上这么敏感?

    钟商想不通。

    “你说什么?”钟商迅速收敛被拆穿的窘迫和惊讶, 发挥了装糊涂的本领,“没听懂,重复一遍刚才的话。”

    荣湛盯住他的眉眼:“你是不是亲”

    “大哥, 当初跟你说的话你是一句没记住, ”钟商的嘴唇像金鱼吐泡泡一开一合, “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就算调戏那个严锵队长, 也不会对你下手。”

    他说谎时,面不改色,只是两耳微微泛红。

    这回总该解除危机了吧。

    荣湛唇角勾笑, 意味不明道:“我认为很奇怪,所以想问问。”

    “奇怪?”

    “没错,这件事发生在我们之间就很奇怪,你觉得呢?”

    “”

    钟商别开视线, 不敢对视太久, 害怕自己演技差露馅。

    他发现,荣湛真的在一本正经的探讨,好像把这件事当成了某个可研究的课题。

    “你问这个问题就很奇怪”钟商低声嘀咕,眼睛一闭,摆出‘老子不想言语’的姿态。

    荣湛静静打量他几眼, 不想掰扯了, 用那种不紧不慢的语调说:“嗯,我不该问。”

    只沉默了半分钟,荣湛又转过肩膀, 抛出一个更炸裂的问题:“你为什么一直强调我不是你喜欢的类型,从心理学角度来看,好像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

    钟商一不留神被自己的口水呛道, 憋得脸通红:“你有”

    “OK,我想多了。”

    荣湛主动截断谈话,好整以暇地理了理外套,然后闭眼养精蓄锐。

    亲下巴的小插曲总算过去了。

    钟商暗暗警告自己,白天真的不能对荣湛动手动脚,简直是待嫁少年,碰一下不得了——

    两日后,是中秋节。

    在华人社区,不管是大节小节,只要是中国传统节日,当天都非常热闹隆重。

    不少人期待今晚的花灯和舞火龙,听说某家GAY吧还搞什么‘抛帕招亲’节目,欧阳笠老早就去看热闹了。

    有人喜,就有人累。

    严锵带队在梧桐别墅区蹲点,由于警力不足,只能挑几个重要目标蹲守,之前的几名嫌疑人有不在场时间证明,案子进入死胡同,又赶上过节,警局上上下下忙的要命。

    蹲了大概一个小时,严锵接到上头命令,让他带队到环海公园维护秩序,那里即将开启长达六个小时的烟花盛会,几乎所有华人都会去。

    严锵只能服从,留两个人在梧桐别墅区,他带人前往公园。

    荣湛作为犯罪心理学家受邀协助办案,整个下午都跟严锵绑在一起,但他不打算跟严锵去公园,时间一到,他要回荣家老宅参加两大家族的聚餐。

    “你送荣博士,”严锵吩咐刘逊,态度特别严肃,“必须把人安全送到。”

    荣湛赶忙拒绝:“我自己可以,在我身上不要浪费警力。”

    “开玩笑,局长来了也要亲自送博士,”严锵总把博士当成文弱书生对待,“万一那家伙找不到作案目标,临时起意对路人帅哥下手怎么办,小刘!你的任务就是保护荣博士。”

    “是,严队。”刘逊保证。

    严锵特别提醒:“对了,这孩子一天没怎么吃饭了,到荣博士家给弄点吃的。”

    荣湛笑道:“放心吧,我会安排。”

    回老宅的路上,荣湛开车,刘逊坐副驾驶,两人之间的话题依旧围绕暴力性侵案。

    聊着聊着,车辆滑过闹市区,进入一片沉静的绿林。

    砾石车道从交错的树枝下,笔直穿过广阔草地通向目的地。

    很快,一座豪华庄园映入眼帘。

    刘逊有些惊讶,知道荣湛家里有钱,但没想到这么气派。

    荣家世代的宅邸建在山谷,远离大路,半掩在绿林里,可以瞥见房子四周宽敞的大阳台,房后的设施更加令人瞠目,地面开阔至国家公园,有马厩和果树园,绿色的牧场以及浆果地,其实更奢侈的在八英里外,荣家和钟家共用的私人飞机场。

    大门口,停了好几排私家车。

    荣家和钟家的人加在一起真不少,轻轻松松凑个百十来号人。

    欢快的氛围已经从敞开的阳台和窗户泄露出来,一派祥和热闹。

    荣湛把刘逊当做客人,邀请对方以朋友的身份参加聚会。

    刘逊闹个脸红窘迫:“荣博士,我穿的这么”

    “我也一样,”荣湛指了指随意套的灰色西装,“家里人聚餐,不讲究。”

    “那我”

    “别心急,我来露个脸,等会一起走。”

    刘逊眼里闪过惊讶:“您不留下?”

    荣湛笑着摇头:“不会待太久,我送你,正好跟严队说点事,现在最重要的是填饱肚子。”

    话音落,他们一齐现身荣家邸宅的厅堂。

    这里聚集大概二十人,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业界精英,他们盛装出席,有坐有站,陷在欢快的氛围里谈天说地。

    荣湛一进来,喧杂声少了一半。

    大家齐齐朝这边望来,虽然血脉相连,但见一次荣博士不容易。

    荣湛泰然自若的问好:“不好意思,来晚了。”

    “没关系老弟,这边。”

    荣玥打个响指,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过来。

    荣湛领着刘逊走过去,来到厅堂的正中央。

    主位坐着荣湛的爷爷,是一位面相和蔼笑眯眯的长辈,左手搂着最小的曾孙女,右手边是美丽大方的荣玥,其他位置也坐满了人。

    引人注意的是,钟商靠在一张单人椅里,正用深沉的目光打量新到访的两个男人。

    “这是我的好朋友,刘逊警官。”荣湛把客人介绍给家人认识,“这位是我的爷爷,姐姐,这是表姐,钟家的姐姐,哥哥,还有”

    介绍了一圈,荣湛的目光落在钟商的脸上,对方面无情绪地看着他,唇角勾着若有若无的弧度,似乎不太高兴。

    荣湛决定让人高兴一些,说句:“钟先生,你见过的。”

    保持安全距离,这是社交之道。

    换来钟商一声轻哼,嘴角完全沉下去,侧目看向别处。

    爷爷对刘逊很感兴趣,笑吟吟道:“你好呀小伙子,做警察很辛苦吧。”

    “不,还好”刘逊面对一些只在电视上见过的大佬,难免有些紧张,何况这是荣湛的家人,“我送荣博士回来,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荣湛看出他的紧张,安抚性地轻拍他的手臂:“来,这边坐。”

    左侧沙发上的几位堂弟立马让出位置,荣湛领着刘逊落座,正好斜对着荣玥。

    刚坐下没几分钟,荣玥的高跟鞋就碰了过来,毫不避讳地当着众人的面调侃:“你对象啊?”

    一时间,所有人都围了过来。

    在钟家和荣家属于重磅新闻,谁不知道荣博士是禁欲之神的代表。

    刘逊更加坐立不安,整个身体往外冒热气。

    荣湛从容不迫地解释:“刘警官是朋友。”

    爷爷接过话:“荣湛,你快三十了吧。”

    荣湛顿时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从没想到,催婚或催对象这种事会发生在思想极其开放的荣家。

    荣爷爷哈哈大笑:“怎么,学你姐做不婚主义。”

    “嗳,说他怎么扯我身上来了,”荣玥不乐意,很快把球踢回去,“荣医生,问你话呢,你和刘警官是什么情况。”

    “我我们只是好朋友。”刘逊结结巴巴的解释。

    可惜没人关注他的说辞,大家都看着荣湛。

    荣湛无奈地摇摇头,接过佣人递来的水杯,依旧不慌不忙:“刘警官,从现在开始我们最好别说话,相信我,越抹越黑。”

    这话引起一片笑声。

    慢慢地,刘逊被轻松的氛围感染,不自觉放松。

    荣爷爷对他印象真的很好,特意叫他过去聊天,聊得都是家常话。

    荣湛的小腿又被荣玥碰了一下。

    荣玥靠过来耳语:“真的?”

    “你怎么会觉得我们有关系?”荣湛纯粹是好奇,并没觉得自己和刘逊有任何暧昧的举动。

    荣玥给出原因:“你第一次带人回来,还选在今天,难怪爷爷会多想。”

    她要不说,荣湛还真没想到这茬,确实是第一次。

    “赶巧而已,”他面色温和地解释,“我今天一直跟严队在一起,刚从梧桐别墅赶过来。”

    借着这个话题,姐弟俩聊起了在网上引起热议的性侵案,他们的声音渐渐混入厅堂的嘈杂里。

    谁也没注意到,有一个身影悄然离场。

    钟商在二楼的旋梯找到艾米,舅甥俩默默对视,都从双方的眼睛里窥到几分忧伤,艾米是因为第一次度过没有母亲的中秋节,钟商比较惭愧,他伤心是为了一个男人。

    舅甥俩靠在护栏席地而坐,背部面向楼下热闹的厅堂。

    “艾米,在画什么?”

    艾米把画板递过去,上面是一个无脸女人。

    钟商心脏一阵抽抽,心疼地把女孩搂紧怀里。

    他低声呢喃:“真希望你能叫我一声舅舅。”

    艾米安静地任他搂着,食指在画板上一下一下地刮蹭,小脸写满了忧郁。

    “舅舅画一幅好不好?”

    见艾米点头,钟商把艾米横抱在怀里,屈起双腿,用膝盖撑住画板。

    突然感觉这个姿势有点熟悉。

    某个夜晚,他也被别的男人这么抱过,这样看来,对方还真把他当小孩了。

    “画一个帅哥。”钟商执笔作画,不知不觉就在纸上画出一个简易的男人。

    意识到自己的荒唐行为,他赶忙撕掉纸张,重新画了一头大象。

    艾米弯起嘴角,小脸埋在他的胸膛,漂亮的绿眸半阖。

    等钟商画完询问时,小姑娘已经睡着了。

    “艾米!”

    荣玥一嗓子陡然响起,踩着台阶‘铛铛铛’地走上楼,身后还跟着一道颀长身影。

    “她睡着了。”钟商轻言细语,抱着艾米站起身。

    荣玥赶忙把孩子接过来,让艾米舒服地趴在她的肩上,压低声音说:“我带她去卧室,你等等,我还有事跟你说。”

    钟商点头,真的乖乖站在原地等待。

    看见老姐抱孩子走远,荣湛迈上最后一节旋梯,信步走到钟先生身边。

    钟商一转头,双方视线短暂交汇,泛起一阵涟漪。

    “有事?”钟商不是啥好态度。

    一如既往,说完就后悔。

    他低头平复心情,痛恨自己永远鬼话连篇,难怪荣湛会带朋友回家,还当着所有人的面叫他‘钟先生’。

    荣湛并不介意,将他的低情绪和艾米连在一起,以为他是为了姐姐难过。

    “艾米最近几天有没有低语的现象?”荣湛提起正事。

    钟商暗暗吸口气,轻点头:“碰到一次,像你说的,没敢打扰。”

    “嗯,你要时常鼓励她,”荣湛眼睛里亮着光,“让她明白,你有多期待。”

    “我觉得我做的挺好,倒是你,”钟商抛来一个埋怨的眼神,“你今早没给艾米打电话道早安。”

    荣湛眼睛更亮:“她主动问询了?”

    钟商回道:“画了一个问号,她有些失落。”

    荣湛欣慰的笑了:“看来我坚持这么久的问好还是有作用的,至少让艾米记住有一位叔叔时刻关心她。”

    一股烦躁伴随焦虑的情绪在钟商心底滋生,来势汹汹,他无法抵挡,感觉要是不问清楚,他近期都好不了。

    “你跟那个刘警官,”他咽了咽口水,尽量让声音听上去平常,“正式交往了?”

    荣湛缓慢抬起眸子,睨着他,似笑非笑道:“你好像很关注我的感情生活。”

    钟商唇角扯出散漫的弧度:“你想多了,我就是闲的随便问问。”

    还不等钟先生找好其他借口继续追问,荣玥从另一个方向走来。

    “荣湛,你等会送小商回去。”她上来就下达命令,刚才的有事原来指的就是这件事。

    荣湛静默没动,脸色平静无澜。

    荣玥意识到自己态度不妙,拍了一下脑门,她在集团吆五喝六惯了,忘记荣湛和手底下的人,包括荣家和钟家的弟弟们不一样。

    她立时变脸,笑着说:“亲爱的荣医生,今晚艾米会留在老宅,你要是方便,替老伯送小商回去。”

    荣湛并不是不愿意,确实是太突然,“我和刘警官要去环海公园找严队,很快就走,钟先生这边我可以帮忙叫辆车。”

    钟商怔怔地看着他,眼眶中闪着难以言喻的暗光,一时忘了表态。

    荣玥了然点头:“行吧,你去忙,我再找个人。”

    说着,她握住钟商的手臂往前走。

    钟商不知在想什么,有点木讷失神,犹如任人摆布的木偶一样跟在荣玥身边。

    与荣湛擦肩而过时,四目短暂交汇,荣湛从钟商眼里看见一抹类似‘恳求’的东西,让人心尖一颤。

    快要下旋梯,钟商忽然回过神,挣开荣玥的手,转头问:“你要跟他走吗?”

    讲实话,这个问题有点莫名奇妙。

    荣湛和荣玥皆是一愣,甚至没搞清楚他在跟谁讲话。

    “抱歉,我可能喝醉了。”钟商自嘲一弯唇,轻轻甩头,在荣玥疑惑探究的注视中慢悠悠下台阶,背影显得失魂落魄。

    荣玥看向荣湛,摊开手:“可能真是醉了。”

    十分钟后,荣湛在楼下找到刘逊,两人和长辈道别,结伴离开。

    钟商站在角落里,无神地看着,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攥紧双拳且青筋暴起。

    直到一双柔软温暖的手敷在他的手背上,才让他从激动的情绪中渐渐缓过来。

    荣玥抬眼看着他,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再看看大门口的方向,忽然有了惊人的猜想:“不会吧,小商,你爱他?”

    钟商猛地抽回手,本想掩饰一番,可对上荣玥的眼睛,他可怜巴巴的点头:“是,爱死了。”

    “”

    荣玥是万万没想到,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玥姐,你别告诉他,”钟商的脸色由白转红,像是被捅破秘密的少年,“是我暗恋他,我还不想说,这事实在太复杂了”

    荣玥露出困惑的神色:“你暗恋他,我怎么看不出来。”

    钟商语气干瘪:“你为什么看不出来。”

    荣玥上下打量他,露出一言难尽的无语神色:“小商,就这么跟你说吧,我要是喜欢一个人,我是绝对不会对他恶言相加,那只会拉远我们的距离,你给我的感觉就是不在乎荣湛,甚至是有点讨厌,要不是你刚刚露出那种被抛弃的小狗表情,我一点不会往那方面想。”

    “”钟商垂下脑袋,无言以对。

    “你在这方面不是很有经验吗?”荣玥照他胸口拍一下,“香槐耶谁不知道钟商是情圣。”

    钟商没心思开玩笑,无力地摇头:“我感觉我真的要失去他了。”

    荣玥斜一眼,特别想问,你得到过他吗?

    不过看他神情过于落寞,荣玥没忍心,挽住他的胳膊把他带离会场,嘴中说着要给他找位绅士当司机,至于感情的事等醒酒后再谈。

    钟商心不在焉,根本没留意对方说什么,他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连荣玥交代他留在原地等都没听见,好半天之后,发现自己从后门出来了。

    房子后面是空无一人的私家车道,道对面是挂满节日彩灯的园林,五光十色地照亮这片区域,落在钟商眼里,竟是无尽的空虚。

    他舒口气,迈开脚走下台阶。

    不成想在最后一节关卡,右脚不慎踩空,整个人往前栽倒,手掌先落地,接着是两膝,一阵钝痛从膝盖传来。

    “哎”钟商心想,人倒霉,干啥都不顺心。

    他擦了擦手上的灰尘,试着抹去西裤的污渍,结果越蹭越黑,他干脆往地上一坐,欣赏起天空的月亮,天边有若隐若现的烟花绽放,环海公园的烟花盛宴已开始,他猜测荣湛和刘逊已经看到了。

    脑补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他脑子里盛开,就像烟花一样。

    荣湛会牵起别人的手,穿梭在热闹的人群里,一起庆祝节日的到来。

    这对钟商来说实在难熬,小时候有过类似的经历,哥哥把他丢在花园里,转身和其他孩子玩耍。

    那时候的他不像现在这么口是心非,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出来。

    他找到哥哥,拉住对方的手说:“哥哥你回来吧,小商在这里等你,好孤单,我保证比其他弟弟乖。”

    哥哥笑了,重新把他抱在怀里,揉着他的头发告诉他:“哥哥永远不会离开你。”

    思及此,钟商低头,盯着黑色的皮鞋发呆。

    周围静悄悄的。

    忽然,一抹灯光闪过,接着是“沙沙”声响,轮胎压过砾石道的声音。

    一辆黑色私家车停在钟商面前,他感到不可置信,略显迟钝地抬起目光。

    驾驶位的车窗滑落,一张带笑的俊脸显露无余:“钟先生,你好像遇到麻烦了。”

    第38章 【VIP】 请教

    黑色轿车平稳上路, 穿过寂静的绿林,慢慢驶入热闹的正街。

    直到这一刻,钟商才确信自己上了车, 更加确信, 是荣湛一个人回来接他。

    很难形容是什么感受, 高兴是必然的,可还是有点委屈, 钟商这回有志气,脸皮没发热,鼻腔却涌上一波又一波的酸楚。

    路上, 他抿紧嘴巴不吱声,只顾看着窗外。

    荣湛认真开车,并没有注意他的神态,不过主动制造了话题:“钟先生有没有关注梧桐别墅区案件的进展。”

    “嗯, ”钟商兴致缺缺, “怎么了。”

    “注意安全,罪犯的目标有些固定化,他专挑梧桐别墅的户主,”荣湛早就想提醒对方,一晚上总算找到机会, “这种事不能掉以轻心, 我建议你多雇几个保镖,直到抓住罪犯为止。”

    钟商琢磨他话里的意思,结合新闻的内容, 视线在男人身上转一圈:“还说我,你也不赖啊。”

    荣湛抽空瞥一眼,微微一笑。

    心里想:我名声比你好。

    他嘴上说:“我没有钟先生有名气, 论长相,钟先生也排在第一位。”

    钟商垂眸浅笑,意味深长道:“我只知道,有一个人会挡在我面前,我倒是很担心他的安危。”

    “那位不伴有暴力倾向却疑似控制狂的人?”荣湛丢过去一个调笑的眼神,嘴角弯弯,很是温和友善。

    “”钟商从鼻子里呼气,俊脸显出嘲讽掺杂羞涩还有点神秘的表情,这好像是他原创的专属表情。

    荣湛在别人脸上没见过如此丰富的表情语言,觉得很有趣。

    “我一直想向你道歉,”荣湛和和气气说,“之前对你朋友的评价,我并没有恶意,只是想提醒钟先生,不过看来是我想多了。”

    “你是该想的不想,不该想的瞎想,”钟商转了转脑袋,挡住烧红的耳朵,“嗳,我有点喝醉了,想八卦一下。”

    忍不住,真的忍不住。

    钟商宁可心中千疮百孔,也要搞清楚真相。

    “你和刘逊真的在一起了?”

    他的问题让荣湛感到意外,并没有直接回答:“重要吗?”

    闻言,钟商的瞳孔骤然一缩:“随便聊聊,你不好意思跟人谈论这种事?”

    荣湛思考着,变得些许认真:“不是不好意思,是觉得不太合适。”

    “不愿意跟我谈?”

    “不合适,指的是这件事跟我这个人好像不太搭。”

    钟商慢悠悠转过脸,凝神盯住荣湛的侧颜,眸中闪着好奇的光。

    荣湛好看的嘴唇微微张合:“我们也算认识很久了,钟先生是一个有经验的人,作为旁观者,你觉得我这样的人适合谈恋爱吗?”

    钟商疯狂扇动睫毛,毫不犹豫给出答案:“适合。”

    “嗯?”荣湛以为他在逗自己,“为什么?”

    “你”钟商感觉机会来了,大概有点紧张,白皙的脸颊微红,“你性格还不错,虽然话有点多,但说的内容还算有用,其他方面也还行。”

    “其他方面”荣湛笑得疑惑,“你是指家庭条件吗?”

    钟商干脆挑明:“你这么久不谈对象,是不是碍于性冷淡,你真的那么确定,有没有去医院检查过?”

    随着他的尾音消失,荣湛爽朗的笑声响起。

    荣湛的笑声非常迷人,一边笑一边看他:“钟先生,谢谢你,我性冷淡可能是心理问题。”

    钟商紧张的手心冒汗,张了张嘴,刚要说出“那我帮你试试”这种劲爆的话,却被截断了。

    荣湛止住笑,口吻挺认真:“所以你觉得我这个人是可以谈恋爱的,那你认为我和刘警官合适吗?”

    “!!!”

    钟商一下子就愣住了。

    简直是当头一棒,好家伙,他说了这么半天竟然是为别人做嫁衣。

    “钟先生?”荣湛轻唤,不解地一瞥,“我是很诚心诚意的向你请教。”

    他确实很认真,爷爷提醒他快三十岁,而他在感情方面一片空白,生活中只有工作略显枯燥,或许该试着改变,他对性和恋爱的渴望都不强烈,但也达不到排斥的程度。

    本来还在纠结要不要迈出这一步,现在得到钟先生这位情场老手的肯定,荣湛有了点动力。

    钟商冷冷回道:“一点也不。”

    荣湛倍感意外,满腹狐疑道:“能告诉我理由吗?”

    钟商的鼻子又开始堵塞,难受的不能呼吸:“我收回刚才的话,你这个人一点也不适合谈恋爱,你就永远单着吧。”

    荣湛只当他搞恶作剧,笑着点头:“你还真是反复无常。”

    钟商猛地转头,危险地半眯眸子,一副随时要吃人的可怖表情。

    荣湛赶忙转移话题:“过节有点堵车,你要不要先睡一觉?”

    “干什么,”钟商压着火,“又想催眠我?”

    “我的催眠术没那么廉价,”荣湛语气别有深意,“不到紧要关头,我是不会那么做的。”

    “呵”钟商忍不住再次发起挑战,“我问你,我现在有了被催眠的经验,防备意识更强,不会再按照你的指示闭眼或想象,你让我深呼吸,我偏偏原地踏步急喘气,你能拿我怎么办?”

    荣湛将车停稳等待红灯,转过头静静地注视,声音变得柔和:“我会换一种方式。”

    “什么方式?”

    “要试试吗?”

    “不要!”钟商及时找回理智,整个人像猫一样警惕起来,“休想,你听好,我不同意。”

    荣湛莞尔:“我这个人就是这样,不太会开玩笑,别人说的话很容易当真。”

    言下之意,以后讲话悠着点。

    钟商不服不行,向窗外深呼吸再放松,调整完毕转过脸:“说真的,你这种人变坏怎么办。”

    绿灯亮起。

    荣湛操控车子向前,想到什么蹙起眉头:“我有一个没会过面的师哥,他在催眠领域很厉害,就像你说的,他利用催眠技术做了些违法的事,钟先生,你不能低估催眠高手的实力,认真起来,你没有任何胜算。”

    钟商感到稀奇:“哦,我就没有一点办法抵制催眠?”

    荣湛开启了专业又认真的模式:“如果在逻辑方面输了,意识到自己可能进了催眠师设下的语言圈套,或在药物的辅助下进入幻觉,想要逃脱,有一个简单粗暴的方法,就是用拇指狠狠抠进掌心。”

    “要是手没力气呢?”

    “咬舌头,疼痛会让人保持清醒,也会起到转移注意力的作用。”

    钟商了然点头,不自觉地摸了摸嘴唇。

    荣湛轻瞥他的容貌,轻声说:“我希望钟先生永远用不到。”

    钟商闭起眼睛,语气相当随意:“这种事谁又说得准,搞不好就让我倒霉遇见,反正我这个人,向来不被幸运女神眷顾。”

    车子驶入梧桐别墅区。

    穿过一片茂密的林子,荣湛把车停在私家车道上,解开安全带,侧目扫一眼钟商的下半身,并没有忘记对方膝盖受伤。

    荣湛问:“能动吗?”

    感觉又有机会!

    钟商夸大其词:“不能,骨裂了。”

    他控制不住自己想东想西,幻想荣湛会不会提议抱他或者背他下车,无论哪一种足以让他飘飘然。

    下一秒,荣湛打通电话:“你好,有备用轮椅吗?16号,谢谢。”挂断电话,他对钟商说:“五分钟。”

    钟商翻个白眼瞅向窗外,一句话都不想讲。

    差点忘了,荣湛尽管待人和颜悦色,但骨子里是骄傲的个性,从不卑躬屈膝,更不会放低姿态去背一个不喜欢的人。

    这是一个因素,还有一点钟商不知道,荣湛考虑到那位占有欲强的密友,万一不小心撞见很容易引起误会。

    荣博士从不热衷于吵架或打架,对争风吃醋更是避恐不及。

    不到五分钟,物业的人送来一把简易轮椅。

    钟商生闷气的推开车门,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忙,略显笨拙地坐到轮椅里,全程绷着一张脸。

    物业的人把住轮椅,推着他往里走。

    通往别墅的小径幽长,走到一半,荣湛的声音在后面响起:“等一等。”

    物业员工的动作僵住一瞬,回头看去。

    荣湛径直走来,很自然代替了员工的位置,从对方手中接过轮椅,语气温和道:“钟先生,我知道怎么能缓解磕伤的疼痛,介不介意我送你进去。”

    “都说了是骨裂”

    “没错,我已经听到碎裂声音,噼里啪啦的。”

    钟商体会了上一秒阴天,下一秒晴天的感觉,心里美滋滋,但没有表现出来:“哦,你不是很忙嘛。”

    荣湛的眼里竟然透出几点关心:“再忙也要照顾好钟先生,姐姐的嘱咐。”

    说罢,他推着钟商往前走,不忘对物业人员说声谢谢。

    对方礼貌回应,转身离开了

    按照钟商的指示,荣湛把人推到书房。

    屋里的每一间房都配有医药箱,其中一个刚好在书柜抽屉里,荣湛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

    “只有你一个人?”荣湛的视线在豪宅环顾一圈,“我建议你雇保镖不是开玩笑,暴力性侵案还没有告破,在这之前你要小心。”

    钟商倒在柔软的沙发里,不易察觉地撇了下嘴:“你怎么那么肯定我是罪犯的目标。”

    话已至此,荣湛只好实话实说:“你符合作案目标,有名,多金帅气,华人区的富商,最重要的是独居。”

    “梧桐别墅区和我同属性的男人不少于五十,如果每人都雇佣十个保镖,那可真是壮观。”

    “以防万一。”

    钟商否定一点:“我有艾米和老伯,还有两个阿姨。”

    荣湛的视线再次转一圈:“这么大的别墅,住二十个人都不嫌多。”

    “你快点”钟商不想讨论那种事来破坏氛围,催促着抖了抖没受伤的腿,“你不是有办法搞定吗?”

    “当然,你先坐起来。”荣湛打个手势,然后让钟商脱了鞋袜卷起裤腿,“我先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我刚才开玩笑的,”钟商颇有经验道,“祁弈阳那才叫伤骨头,动都动不了。”

    提起这个人,荣医生显得很平静,但明显沉默了下来。

    钟商赶忙找补:“他活该,自找的。”

    荣湛抬起他的脚腕,无声地笑:“难为商总了,为了我吐槽好友。”

    “我和他”钟商犹豫地抿了抿唇,“所谓的生意伙伴,也算酒肉朋友,你明白的,就是那回事。”

    “OK,我来试一试,如果特别疼你就喊停。”荣湛摁住钟商的膝盖骨,试探性地稍稍用力。

    钟商蹙眉,但没有反应过激:“有点疼,还好。”

    “我捏你膝盖,你脸红什么,真的疼别强忍。”

    “脸红是因为热,我说还好就是还好。”

    荣湛认真询问:“真的?”

    钟商重重点头:“是,不疼。”

    荣湛很快做出判断:“没有伤筋动骨,更没有骨裂,明天会出现肿胀淤青,但不会影响走路。”

    钟商瞧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心里暖烘烘:“你现在还真像个医生。”

    “哦,医生?”荣湛手中动作突然放慢,心里泛起异样感觉,“或许我有这方面的天赋,不过我选择了心理医生,也算医者。”

    钟商勾唇浅笑,没再说什么。

    他的膝盖只是轻伤,喷了止痛药剂。

    两人在书房捣鼓了一会儿,荣湛提议要送人回卧室。

    钟商下意识的点头,想起什么很快又拒绝:“不不,现在太早了,我和你不一样,不过两点绝不睡觉。”

    天晓得,他偷的内裤有没有收起来,昨晚他可是用过。

    既然他不回卧室,荣湛便不做逗留,道声晚安走人。

    钟商舍不得,却也找不到好的借口,一瘸一拐追到前厅,赶在人离开前出声:“荣湛。”

    荣湛闻声回头,神情温和淡然。

    钟商故作好奇地问:“你为什么选择送我回来?”

    荣湛垂眸思考两秒,迎上他期许的目光:“因为你更需要我。”

    明知道只是出于礼貌的善意,可这句话仍然有分量。

    钟商把半张脸隐藏在门板后面,目送荣湛背影渐远,翘起的嘴角怎么压也压不住。

    第39章 【VIP】 变化

    钟商没想到, 他昨晚酒后的几句话,竟然让荣玥当成正事,大早上登门来一场正经八百的谈心。

    刚吃过早餐, 钟少爷独自待在花园, 屈膝坐在树围椅上, 半阖眼睛想事情。

    荣玥一见到他就问:“受伤了?”

    钟商动了动小腿,语气无所谓:“不小心碰到, 小事。”

    “你昨晚怎么一个人走了,”荣玥意味深长的打量他,“一转头人就不见了, 害得我满屋子找。”

    “临时有朋友约。”

    “什么朋友,荣湛算是你的朋友吗?”

    听闻这话,钟商低垂的脑袋缓缓抬起,朝对面的女人瞥去一抹不好意思的浅笑, 带着点顽皮。

    荣玥无声叹气:“荣湛都告诉我了, 他后来有送你回来,我今天找你,两件事,艾米心情不好,我带她去游乐城玩两天, 下周回, 第二件事关于荣湛,我问你小商,你昨晚说的那些话是酒后胡话, 还是认真的?”

    钟商想继续装傻:“什么话”

    荣玥亮眸一瞪:“你爱死他的话。”

    藏了那么多年的心事,毫无准备的暴露。

    钟商逃避似的闭眼,往后靠在了树干上, 沉默好一会儿才悠悠开口:“不是胡话,真的。”

    荣玥依然感到不可思议:“什么时候开始的?”

    钟商低吟:“好久之前,忘记了。”

    “我去”荣玥眼底的诧异叠增,“你藏得够深,可是我好几次撞见你跟他讲话态度不友善,我有点搞不清楚你这么做的逻辑,直白点讲,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钟商两肩松弛,低垂,好像放弃搏斗了:“以前我对他客气,他对我也客气,我在他眼里跟那一排堂弟没什么区别,我不喜欢这样。”

    “你这么玩很容易玩脱,这种把戏中学生都淘汰了,”荣玥理解他这么做的意义,但很不赞同,“你不觉得,荣湛对所有人都这样吗?”

    钟商睁开眸子,没吱声。

    “他对朋友,家人,都很礼貌,这跟他性格有关,”荣玥缓和了语气,“什么时候能让他改变态度,除非是碰到超级变态的患者,我猜你肯定不想做他的病患,这么多年,我就见过你这样跟他讲话,换一个人我不知道会产生什么样的效应,反正我这个姐姐找他办事都要客客气气的。”

    钟商脸色变得有点苦,随手拿起旁边的咖啡杯喝:“唔我控制不住。”

    “控制不住?”

    “我总是想跟他唱反调。”

    “你怎么把男人啊,”荣玥快要翻白眼,“这可不妙,荣湛什么性格你应该清楚,表面以和为贵,背地里特别薄情,你想泡他,继续用你先前的招数,我可以直接告诉你,没戏。”

    忽然,钟商像想起什么,心头提起一丝警惕:“玥姐,这么多年你有没有发现荣湛的变化?”

    “我上哪发现去,要不是艾米,我一年最多见他三次。”

    “那跟二十年前比,是不是有点区别?”钟商继续小心翼翼试探。

    荣玥皱眉:“二十年前,你是指他被找到之后?”

    钟商疯狂点头:“对!”

    荣玥细细回忆,最终摇头:“没看出来有什么区别。”

    钟商有点泄气:“他很不一样,有些东西你们看不见,有没有可能他生病了?”

    “怎么可能,”荣玥很快否定,“他哪里像生病的人,不过我听到他跟一个姓江的人聊天,什么情感阻隔障碍之类的,他不谈对象估计跟这方面有关系。”

    “情感阻隔”钟商不信,那晚上跟他黏黏糊糊的怎么解释。

    “小商,你要是真看上荣湛了,”荣玥冲他闭起一只眼睛,“我肯定是站在你这边,但是”

    好多人怕听到‘但是’,钟商也不例外,顿时紧张的竖起耳朵。

    荣玥轻轻叹息:“感情这种事不能勉强,它不像做生意可以讨价还价,我做助攻绝对无怨言,能不能成,还要看你俩之间的感觉。”

    钟商点脑袋:“我明白。”

    荣玥换副轻松的语气:“下个月我过生日,会请一些人,荣湛肯定来,你有什么想法吗?”

    钟商早就想好了:“玥姐,我想和他合唱一首歌,姐姐生前最喜欢的歌曲。”

    荣玥露出会意的笑:“我来搞定。”

    “谢谢,”钟商执起荣玥的手亲一下,“还有,你帮我多跟荣医生说好话。”

    荣玥抽回手,照他头顶轻拍:“先教你怎么跟他说话。”

    钟商一愣:“唔?”

    “其实他好搞,典型吃软不吃硬。”

    荣玥拾起包包打算离开,走之前不放心的嘱咐:“这边不是有暴力犯嘛,你别指望警察24小时监督,梧桐别墅区这么大,就算把全绿国的警察叫来也不够用,荣湛让你雇几个人,别不当回事。”

    钟商晦涩一笑:“我身边有一个人。”

    “多找几个。”

    “他一个人就够了。”——

    时间快速溜走,转眼周四。

    关于梧桐别墅区的暴力性侵案有了新突破,经过警方多次游说,之前的受害者终于报案,隔了两个月之久,警方搜集到了半个指纹和较少毛发,有了DNA做对比,侦查工作往前迈了一步。

    严锵现在是喜忧掺半,喜的是破获另一起奸|杀案,忧的是手里又堆了五六个案件,不过没松懈,依旧努力排查嫌疑人。

    这件事看似有所缓冲,实则危机重重。

    一天早上,荣湛站在衣橱前,目光落在黑外套,凝神注视几秒,随即伸手取走了旁边的黑色西装。

    他照常来咨询中心,上午接待一位来访者,下午约的是艾米。

    钟商送艾米复诊,比预约时间晚了半个钟头,来的时候,正好赶上咨询中心的员工围在一起聊天,形式有点像互助会,谈话的氛围非常棒。

    “艾米,过来这边。”欧阳笠把艾米叫过去。

    六个人组成的谈话会,轮流分享有趣的事,时不时掀起一片笑声,艾米静静地听着,大眼睛随着欧阳笠的动作转来转去。

    钟商在接待厅落座,饶有兴趣地看着此情此景。

    忽然,熟悉的檀香气息从后面靠近。

    钟商脑子里默念三遍荣玥的嘱咐:好好说话,好好说话

    调整完毕,他顶着前所未有的和善笑容转头道:“荣湛,那天晚上谢谢你送我回”

    话说一半戛然,燕子捧着点燃的香炉站在他身后,正用不解的目光打量他。

    他嘴角抽搐,有点尴尬。

    不过几分钟,交谈会散了伙。

    欧阳笠一不留神就凑到钟商身边。

    “商总。”她熟稔地跟他搭话,递过去一杯热腾腾的咖啡,“刚才艾米很认真的在听我们讲故事,她是真的喜欢。”

    钟商关切询问:“她有异常表现吗?”

    “那倒没有,”欧阳笠缓慢的摇头,“我有看她的画板,她最近一直在画无脸女人,荣医生的解释是,她在想妈妈,不确定她对妈妈思念多一些还是恐惧多一些。”

    “但愿是想念。”

    “按照荣医生的意思,艾米的恐惧来源于爸爸,不是妈妈。”

    交谈忽然陷入一阵沉默。

    欧阳笠悄悄转脑袋,发现钟商盯着某一处出神。

    经过频繁的接触,欧阳笠对他的印象有所改观,他和传闻中的花心萝卜不一样,这么久了也没见他左拥右抱。

    “你为什么选择在这里工作?”钟商忽然问,调子懒散随意,“荣湛这个人,对你而言好相处吗?”

    欧阳笠挺惊讶他这么问,讲了实话:“我第一天来这里上班,晚上回家就写辞职信,没舍得,姐姐我出来混好不容易找到高薪工作,不能被吓退。”

    “吓?”钟商没太理解。

    “来这里看病的人恐怖,”欧阳笠浑身一哆嗦,“我倒霉,第一天就碰到精神分裂患者,而且就在荣医生的办公室发作,连摔带骂,好几个人合力才把人摁住,一直叨叨有外星人绑架他,后来被送到医院。”

    钟商揶揄:“应该给你颁个奖。”

    欧阳笠同意:“没错,我是忍耐大王。”

    “唔?”钟商好奇地抬了抬眉骨,“这里的员工不好相处,还是荣湛太挑剔?”

    “不,工作室的人都很可爱,只是每天接触形形色色的边缘人物,带来的冲击力很强,”欧阳笠无奈地摊开手,“你在这里工作一周,就知道我每天经历了什么,接这份工作之前,我根本想象不到世界上有这么多奇形怪状的‘变态’。”

    钟商聊得很起兴:“你以后也要在心理学领域发展吗?”

    欧阳笠双臂交叉,摆出一个大大的X形:“NO!我这样的人做不了心理医生,你看荣博士,心理学领域的标杆,”她清了清喉咙,滑稽地模仿荣湛的口吻,“治疗师不管听到什么毁三观的内容,都不能表现出不赞成、震惊、厌恶和其他反应来破坏治疗师的中立性,来访者通常把中立性作为咨询环境安全及值得信赖的依据,本人欧阳笠,做不到这点。”

    钟商频频点头:“很有道理,你学的也很像。”

    话落,两人莫名被戳中笑点,一起哈哈大笑,笑弯了腰。

    荣湛下楼看见的就是这一幕,除了久远的儿时记忆,他第一次见钟商笑得这么开心灿烂,最重要的是发自内心且毫无修饰。

    他放慢放轻了脚步,不愿打扰聊得正嗨俩人。

    钟商并没有发现身后多一道影子,倾身靠近欧阳笠,神神秘秘压低声:“你们刚才举办的座谈会有什么作用吗?”

    欧阳笠解释:“一点没有,就是闲来无事侃大山,商总要不要加入试试?很有意思的,每次主题都不一样,下次可能变成读书会。”

    钟商脸上闪过犹豫:“考虑一下。”

    他竟然说考虑,这已经在预料之外,欧阳笠惊喜万分:“欢迎加入!”

    “我是说考虑。”

    “欢迎!”

    “”

    钟商无语,一边转身一边吐槽:“荣湛身边果然没一个正常”

    本尊就在身后,笑吟吟看着他,似乎挺认同他的话。

    荣湛冷静开口:“钟先生,艾米想让你送她去见玥阿姨。”

    钟商努了努嘴:“嗯,知道。”

    不一会儿,艾米从旋梯下来。

    她快走两步,抱住舅舅表示友好。

    送走来访者,荣湛回到办公室规整档案,将艾米最新的治疗日志发送给荣玥。

    这边显示成功,手机弹出一条消息:[你真的有心思谈恋爱啊。]

    荣湛歪头瞅着钟商的头像,手指轻叩屏幕:[你有什么建议吗?]

    钟商:[换一个人。]

    荣湛:[换谁?]

    钟商:[反正不能是刘逊,我好心提醒你,刘警官那样的人追求的是轰轰烈烈的恋爱,你给的了吗?]

    这话意外引起荣湛的深思,他明白钟商的言外之意。

    他回复:[谢谢,你的话很有道理。]

    钟商:[我心善,不用谢。]

    荣湛:[可是我和刘逊只是朋友,有些话不能随便讲。]

    钟商:[反正你身上那点毛病最好早点告诉人家,摊牌之后,你再考虑你适不适合谈恋爱的问题。]

    荣湛默默点头,心里想,钟商果然是恋爱达人——

    凌晨两点半,黎明前的黑暗时刻。

    艾米不在钟商身边,他很自由,约了几个朋友畅饮到后半夜才回家。

    他处于微醺状态,进入别墅后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住家阿姨和管家已经休息,他进了一楼大卧室,视野逐渐变黑。

    周围,连风声都没有。

    钟商往露台走去,想象着是否能看见熟悉的身影。

    当他走到窗边,月光投下的影子忽然晃在眼前的地板,那并不是熟悉的身影,他刚要回头,后颈传来一阵眩晕的镇痛,接着便不省人事。

    第40章 【VIP】 捕获

    旭日东升, 屋子里朝霞尽染。

    荣湛从床上爬起来,洗了把脸,换好冲锋衣出门晨跑。

    刚走出没几步, 严锵摇响电话。

    “梧桐性侵案的嫌犯抓住了, ”严锵语速很快, 好像一刻都不能耽误,“梧桐16号, 户主报的警,博士不忙来一趟?”

    16号

    荣湛呼吸一滞,语气很冷静:“户主怎么样?”

    没问嫌犯, 先问受害者。

    严锵倒是挺意外,但来不及多讲:“我把地址发给你,直接来医院。”

    “好。”荣湛收起手机,走到路边拦了一辆车。

    二十分钟后, 他在市区医院的住院部和严锵碰面。

    两人无数次走过这条长廊, 边走边聊案情。

    今早凌晨三点半,也就是三个小时前,警方接到报案,严锵收到消息从床上蹦起来,带队前往案发现场16号住宅别墅。

    警方抵达时, 场面有些令人意外。

    一层书房。

    钟先生穿着无印花无图案的灰色秋装, 淡定地坐在软椅里,而那个嫌犯被五花大绑丢在角落,眼眶周围布满淤青, 严锵定眼一看,认出是最先排除的一名嫌疑人,调查时, 这个人提供了不在场证明。

    钟先生一边喝咖啡一边说:“他夜闯民宅,意图不轨,我正当防卫。”语毕,他指了指自己的后颈,表现出烦躁又无奈的样子。

    严队立马让人保护现场,指派完勘察工作,他带着嫌犯上了救护车,为钟先生另安排一辆警车。

    嫌犯不止皮外伤,经诊断患有轻微胃出血,好在不影响调查。

    到医院后,严锵跟嫌犯打了照面,发现情况不太对劲,这才急着把荣湛叫来。

    “这家伙不知道是装的还是被人下药了,感觉脑子不太清醒,问他什么都答不上来,特别像智障,没有骂人,你应该懂我的意思,”严锵仔细回忆,斟酌着用词,“怎么形容呢,就是看着迷糊,根本不像我们推测的那样冷血谨慎。”

    荣湛大概听明白了,心里泛起一丝疑惑,轻声问句:“钟商没事吧?”

    严锵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今天最好的两个消息就是抓住了嫌犯以及受害者无大碍,钟先生惜字如金,应该是受到了惊吓,可能会有轻微脑震荡,还在接受检查。”

    不幸中的万幸。

    “这个人很大胆,”荣湛低声碎念,“按理说16号并不属于最佳犯案地点。”

    严锵轻拍他的肩:“就是膨胀了,他的冲动和过度自信会一步步毁掉他原来的谨慎,总算逮住这个王八蛋。”

    谈话间,两人来到关押嫌犯的病房,有两名警员在门口守着。

    他们站在门口瞅一眼。

    虽然脸部轮廓模糊,又有伤,□□湛还是认出了嫌犯,是中秋节那晚他送钟商回家,帮忙取轮椅的物业员工。

    由于天色暗,他在嫌犯身上没有闻到西药味儿,所以当时没有产生怀疑。

    病房的门被推开,医生翻着病例走出来,严锵抢先开口:“现在能进去问话吗?”

    医生说:“他还处于昏睡,最快也要半个小时。”

    严锵接着问:“什么情况。”

    医生立马皱眉,一副费解的样子:“身上的伤不算重,但病人表现的很奇怪,他好像忘记自己叫什么了。”

    “什么?”严锵只觉离谱,骂骂咧咧的,“踏马的,跟我玩失忆是不是。”

    荣湛拿过医生手里的病例,翻看两下说:“有没有可能是遭受重击造成的?”

    医生摇头:“不可能,打他的人很有技巧,会让他特别疼,但不会伤及要害,比如裆部和头部,轻微胃出血是不会导致患者突然失忆或失智的。”

    了解完情况,严锵看眼腕表,决定先去找受害者谈谈。

    荣湛正有此意,他想亲自了解一下钟商的情况。

    两人原路返回,走到楼梯口拐个弯,来到一间问诊室。

    这里同样有警员守着,诊室的门半虚掩。

    严锵从缝隙里一瞥,敲响门:“钟先生,方便跟您聊两句吗?”

    迟了几秒,钟商的声音低低沉沉传出,带着点拒人千里的冷漠:“进来。”

    荣湛和严锵交换眼神,一前一后走进去。

    钟商靠在黑色椅子里,两条长腿优雅叠着,身上还是那套灰色便装,根本不像一名受到惊吓的受害者,他恹恹的,倒像是缺觉。

    “钟先生你好,我想跟你聊聊,”严锵找位置坐在男人对面,“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只看见您和嫌犯两个人,您能详细描述一下事件经过吗?”

    荣湛就近坐在门口凳子,目光落在钟商的侧颜。

    钟商揉着后颈,慢条斯理地开口:“应该是两点半吧,我回到家里,发现卧室和书房的区域断了电,当时没想太多,因为我习惯不开灯做事,对我来说没什么影响,等我走到露台打算抽根烟时,歹徒从后面袭击了我。”

    说罢,钟商执起杯子喝水,朝严锵递过去一个‘叙述完毕’的眼神。

    严锵并不打算结束:“然后呢?”

    “然后?”钟商沉吟,“记不太清了,我肯定会想办法挣脱束缚,趁歹徒不注意反击,确定歹徒不会再袭击,我停止了正当防卫,然后打电话报警,接下来的事,就不需要我赘述了吧。”

    严锵扫一眼他的手腕,皮肤上的绑痕不易察觉。

    “您能再详细描述是怎样挣脱束缚的吗?”严锵耐着性子问,眼里闪着异样的光。

    钟商与其对视,不慌不忙:“不好意思,我头有点痛,具体怎么挣脱的,详细过程我已经想不起来了,可能我有这方面的天赋。”

    严锵睨着他,目光又深又沉:“钟先生,我希望你能配合。”

    “?”钟商单纯而惊讶地挑起眉尾,“严警官,我才是受害者,你在审问犯人吗?”

    问询到此中断。

    钟商明显不愿多谈,考虑到受害者可能受到心理创伤,严锵没法再问下去,他道声谢起身离开。

    往出走的时候,荣湛回头看一眼。

    毫无意外的两人视线相接,钟商的眸光湿润晦暗,酝酿着不可言说的秘密色彩。

    很漂亮,不知道歹徒对上这双眼睛时会有什么想法。

    在最初阶段荣湛有猜测钟商是罪犯的终极目标,可没想过事情真的会发生在钟商身上,总觉得不真实。

    他对人微颔首,说出进门的第一句话:“好好休息。”

    钟商看着他,眼神非常专注,带着几分探究和迷惑。

    “怎么了?”荣湛以为他还有话讲。

    已经出去的严锵立马又踅回来,在门口露个脸。

    钟商别开视线,低语:“没什么。”——

    楼梯口吸烟区。

    “你有没有觉得”严锵咬着烟,猛吸一口喷出烟雾,“他在刻意抹去另一个人的痕迹?”

    “你认为是谁?”荣湛语气不置可否。

    严锵转过脸笃定道:“救他的人。”

    密友?

    荣湛脑海闪过这两个字,淡声开口:“或许像钟先生说的,他有天赋,也可能是嫌犯一时大意。”

    严锵眼珠朝一面倾斜,显得讽刺:“你信?”

    确实没什么说服力,荣湛决定换一种说辞:“有没有可能是私人保镖,钟商身价不一般,名企继承人找几个保镖暗中保护自己很正常,平日不一定露面,关键时刻才会现身,就像古代的暗卫一样”

    “你等会儿,”严锵实在听不下去,“我说荣博士,你是真能忽悠。”

    “”荣湛哑然失笑。

    严锵撇了撇嘴:“头一次听说有见不得光的保镖,还有,你今天有点不寻常,竟然替钟商圆场,怎么着,你和他重拾友谊了?”

    荣湛嘴角笑意微微收敛,眼里划过同情:“我只是觉得钟商有自己不愿揭开的私生活,我们不能逼他,不管怎么样,嫌犯抓到了。”

    “嗯,”严锵略表赞同,“没办法,我是警察,刨根问底是我的必备技能之一。”

    荣湛忽然好奇:“如果真有这么个人,你觉得会是谁?”

    “呦!”严锵可真稀奇,“你竟然开始八卦了,要我说,这种富家公子肯定是会情人,至于为什么隐瞒身份,要么是名人,比如明星或政客,要么就是有妇之夫。”

    听上去挺有道理。

    荣湛若是对密友毫不知情,或许也会往这方面猜想。

    两人杵在廊道里东拉西扯一阵,警员那边传来消息——嫌犯醒了。

    严锵对罪犯一点不客气,门都没敲,带着荣湛和警员径直走进去。

    来势汹汹,具有极强的压迫感。

    嫌犯不自觉地往后挪动身子,直到背部靠在床头再无可退。

    阳光照亮了嫌犯的五官,外貌特征与荣湛之前做出的心理画像有八成吻合,是那种其貌不扬,放在人堆里不会引起注意的人,体型偏瘦,身高175左右,单眼皮,一双眼睛射出冷漠又迷惘的光。

    犯事的时候很冷血,落网后怯场了,紧张的绷直嘴巴。

    本来挺淡定,直到鉴定科的人来收集指纹和DNA,而且警员有意击垮他的心理防线,告诉他之前的受害者已报案,警方获取了罪犯的毛发,只要对比结果出来就知道他是不是无辜的。

    嫌犯之前只承认自己入室盗窃,遭到户主反击。

    话说回来,他刚醒来时特别懵,记忆像碎片,他对昨晚的记忆更是模糊,只记得自己将钟商打昏,然后拖着人回屋,刚用电线把钟商的双手绑紧,忽然感到一阵窒息

    再醒来,他就在医院了,手腕被靠在铁床上。

    “叫什么名字!”严锵冷声问,目光锐利逼人,令人心底发颤。

    嫌犯慢半拍回答,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严锵挑眉,这是恢复记忆了?

    来不及找医生问清楚,他接着审问:“说说吧,你是怎么犯案的,为什么这么做,不仅仅是今天凌晨,还有之前的几次。”

    “我听不懂,不记得了。”嫌犯嘴硬,也不算完全说谎,确实不记得了。

    “别跟我在这儿放屁,问你什么答什么,都这个时候了还嘴硬,主动交代对你有好处。”

    “警官,我真的听不懂,什么之前几次,我昨晚确实想顺手牵羊,属于盗窃未遂。”

    “最后给你一次坦白从宽的机会。”

    “我真的没有,不是我。”

    严队和嫌犯绕着圈的对峙好半天,最后嫌犯不吱声,保持沉默。

    荣湛在旁观察,视线锁定嫌犯的表情,对方谈到失忆时,并不像说谎,眼里一闪而过的困惑很难伪装。

    他放缓步子走到床边,近距离观察。

    这时,嫌犯瞅他一眼,不由微怔,很快被严队厉声喊话。

    “你还给我装!早点交代”

    话未说完,荣湛的手落在严锵的肩上,轻拍两下,示意他别激动。

    就是这个很平常的动作,使得嫌犯眼神猛地一晃,像受了什么刺激,又像被按了开关,瞳孔放大,深处溢出恐惧,呼吸逐渐变得不稳。

    储存记忆的阀门被打开,零星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快速拼凑,很快合成完整的画面,嫌犯看向荣湛的眼睛,不自觉地张开嘴:“没错,是我”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嫌犯交代了作案过程和动机,关于昨晚的袭击,他的说辞基本和钟商一致,描述的细节和现场勘察记录吻合。

    正好警局那边传来消息,另一名维修工在得知嫌犯被捕后,顶不住压力自首,承认自己为嫌犯做了假的时间证人。

    严锵算是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殊不知,站在他身后的荣湛,脸上挂着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表面波澜不惊,实则心底翻过千层浪。

    梧桐性侵案告一段落,只要等DNA比对结果出来,加上嫌犯的口供,那么就可以结案了。

    没闹出人命。

    严锵真的谢天谢地,最近辖区死了好几个人,他可不想再发生类似的案件。

    从病房出来,严锵赶忙问:“博士,你分析一下,他的口供听上去有没有哪里不对劲。”

    可太不对劲了!

    不是口供,而是其他方面。

    荣湛十分淡定地说:“没感觉哪里不对,警方已经掌握DNA证据,在证据坐实前,他主动交代是最有利的选择。”

    “话是这么说,”严锵起了点疑心,更多是疑惑,“他醒来装失忆,玩的是哪一出,后来又改变态度认罪,总觉得”

    荣湛抬眸瞅一眼,眼神莫测难懂。

    严锵掏着烟盒自顾自嘀咕:“像是被控制了一样,应该是我想多了,先等对比结果吧。”

    尽管心里存疑,但案件进展到这里已经没必要揪着不放,严锵的办公桌上可是有一摞特殊案件等着他破获。

    眨眼间,到了中午。

    严锵留荣湛吃午餐,他委婉拒绝,声称咨询中心约了来访者。

    他本来想去问诊室看眼钟商,一件心事阻止了他的脚步,迫使他尽快找个没人的地方思考。

    最佳地点是咨询中心的办公室。

    不到半小时,荣湛坐进了熟悉的转椅里,房门一关,打开录音机,凝神思考片刻后录了一段。

    他的声音轻而缓,偶尔停顿,心里的话并没有全部录进去。

    可以确定的是,嫌犯被催眠了,而打开嫌犯记忆的钥匙就是他的肢体动作。

    一位催眠高手,还是高手中的高手。

    最让他感到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如果嫌犯真的被催眠,那么催眠嫌犯的人是怎么确保他会出现在病房,又凭什么肯定他会去拍严锵的肩膀?

    他当时完全是无预备的举动,除非他也被催眠了。

    这个想法有些离谱,但不能从现实中排除。

    荣湛的眸子沉几分,伸手关闭录音机,之后陷入了很长时间的沉思。

    他首先排除了钟商的可能性,也不觉得是‘密友’所为,从那位占有欲强的性格来判断,根本不是做催眠师的料。

    那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