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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VIP】 般配

    接近傍晚, 荣湛把办公桌上的所有东西清空,捧着私人录音盒钻进书柜后面的小屋,他先点燃一根沉香, 注视着袅袅升起的烟雾, 看着它们在空中悠然舞动。

    他的心绪渐渐转好, 他总用这种观察的方式缓解焦虑。

    当他把录音盒塞进抽屉里时,眸光微转, 鬼使神差地拉开旁边的抽屉,他很少碰这个抽屉,总是忽略它的存在。

    里面同样放着录音盒, 只是没有标注日期和用途。

    荣湛修长手指落在上面,轻轻拂过它的表面,发现上面印有两个字:[编辑]

    他蹙眉思考,记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贴过编辑这样的字眼, 难道是之前为学院改论文留下的录音?

    他的手指下滑, 试图打开盒子,不料竟然设有密码锁,他试了几个常用密码,竟然没打开。

    正当荣湛陷入困惑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

    他走出暗室, 拿起办公桌上的手机接电话:“姐。”

    “我送艾米回梧桐别墅, 要不是碰见警察,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荣玥语气焦急,“小商电话打不通, 你知道他在哪吗?”

    荣湛安抚道:“他没事,我刚才联系过严锵,商总正在警局做笔录, 他没跟你联系,可能是不想让你担心。”

    荣玥的语速并未缓和:“你见过他了,有没有受伤?”

    “歹徒从后面袭击,碰到了颈部,”荣湛实话实说,“医生说没大碍,需要静心修养,近期可能会出现头晕恶心的后遗症。”

    “到底什么情况啊!别墅区那么多人,王八蛋怎么就盯上小商了!”

    利用几分钟时间,荣湛挑重点描述了案件的过程,并没有提到那位神秘人。

    不过荣玥好像知情,低声嘀咕句:“哦,他身边真有一个人”——

    更晚些的时候,轮到荣湛问荣玥,相同的问题,钟商在哪里。

    荣玥说;“可能在产业园。”

    荣湛对案发当晚的事情存有疑虑,他想知道过程,想知道有没有第四个人的存在,如果真的有,那个人会是谁。

    可惜,他到集团产业园找人扑了空,小雅秘书告诉他,商总到临县出差,下周回。

    秘书没有说谎,钟商走的很急,分公司的项目出了点事,需要CEO出面解决,荣湛电话打过来时钟商刚好到公司。

    “钟先生,”荣湛轻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钟商看着一大摞需要处理的紧急文件,冷静地说:“最快也要三天。”

    “好的,那等你回来我们再聊。”

    荣湛只好挂断,盯着通话记录,微微皱眉——

    四天后,DNA比对结果快速出炉,梧桐别墅暴力性侵案正式告破,所有人松口气,富人区的公子们终于和保镖解绑。

    严锵和队友在半个月内侦破两起案件,全组人员欢腾。

    荣湛这边也挺热闹,最近几天疯狂练习歌曲。

    结案的第二天,恰巧是荣玥的生日。

    老姐提前要了生日礼物,不需要物质上的满足,只求精神上的填补。

    她希望荣湛熟练掌握一首英文歌,生日派对当天献给她,荣湛必须满足。

    生日当天,派对地点定在贸易集团会所。

    往年的生日对荣玥来说就像一场商业社交,会邀请各行各业的精英人士聚集一堂,今年不同,她失去了最好的朋友,决定低调操办,邀请不到二十人参加生日会,都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

    家中长辈只请来活泼和蔼的荣爷爷,是同龄辈分里最容易和年轻人打成一片的老头。

    为了哄孙女开心,他扮成荣玥小时候最喜欢的卡通人物入场,还跳了一段滑稽的舞蹈,直到热的气喘吁吁才把玩偶头套摘掉。

    荣湛来晚几分钟,没赶上爷爷跳舞,但碰到了比较感人的场面。

    荣玥抱着爷爷大笑,眼角却泛着泪光。

    “如果可以,玥姐现在最想见到的人应该是我的姐姐。”

    一道富有磁性的嗓音响起,丝绸般在空中流动。

    荣湛转头,映入眼帘的是西装革履的钟商,神色淡淡,宛若月光清贵。

    “钟先生,”荣湛礼貌打招呼,“你的头还疼吗?”

    钟商轻瞥,语气悠扬:“今天是玥姐的生日,我们就不要提暴力案的事,已经过去了。”

    荣湛应道:“好。”

    这边尾音刚落,不远处传来荣玥热烈的声音:“嗨!我最帅的两个弟弟来了。”

    此话一出,散落在派对现场的人纷纷退让,不自觉为他俩让出一条道来。

    两人对视一眼,目光意外和谐,随即迈开步子,肩并肩朝寿星走去。

    他们身穿质地考究西装,灰色和棕色意外搭配,眉宇间流露出自信和优雅的气质,画面十分养眼。

    荣玥看着渐渐走来的两个男人,不禁感慨万分,假如她是证婚人,那么向她走来的两位就是新郎。

    自从得知钟商的心思,荣玥从最开始的惊讶变成毫无保留的支持,她越看这两个人越般配,从小形影不离,本该是一对。

    “玥姐,生日快乐!”钟商开心地搂住荣玥的肩膀,他们互相亲了亲脸颊。

    然后是荣湛,他也抱住姐姐,拥吻表示祝福。

    荣玥周围散布着幸福泡泡,脸色红润,像热恋中的少女。

    “有你俩陪在我身边真好,”荣玥一边挽住一个,抽空向钟商挤眼睛,随后转头面向荣湛说,“常回家,常聚,不要总守着你的‘变态研究’,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

    荣湛除了微笑点头,找不到其他合适的说辞。

    他一个人惯了,早早独立脱离荣家,既不管生意也不管家事,每年只有重要的节日或聚餐才会出现,基本上是打个卡,露个面,证明自己还是荣家的人。

    总结来讲,他并没有太多亲情的羁绊。

    不过就在刚刚,他抱着姐姐,体会到了久违的家庭氛围。

    接着,荣湛奉上自己的小礼,压轴的大礼当然是留给钟先生。

    派对的人渐渐围拢过来,就连荣爷爷都从沙发上站起身,凑到跟前一睹为快,他们将钟商和荣玥包成一个圈,一双双期待和好奇的视线从他们身上掠过。

    钟商打开礼盒,亮出由杨翰生设计并亲手制作的绿宝石项链,它仿佛刚被人从湖里捞出来,犹如一条璀璨的银河,用来做点缀的小钻石都是精挑细选,最亮眼的绿宝石嵌在项链中间,将尊贵与典雅完美结合。

    他挑起项链,亲自帮荣玥戴上,又说句生日快乐。

    荣玥的礼服正好是黑色,格外搭配。她一只手按在胸口,感动的不行:“太美了,小商,谢谢你。”

    钟商歪头看着她,笑得像小孩:“我希望你快乐。”

    众人鼓掌,纷纷赞扬宝石项链的美。

    “荣医生,你还有节目,”荣玥冲人扬了扬下巴,“每年生日,我和钟姝都会合唱一首歌曲,现在钟姝不在了,就让小商来代替姐姐。”

    荣爷爷就爱看热闹,第一个赞成:“我最喜欢这个环节!”

    荣湛不知道那俩人提前串通好,还以为钟商是被赶鸭子上架,他来到对方身侧,轻声询问:“你愿意吗?”

    钟商撩起眸子,表情意味不明。

    荣湛以为他没懂,解释一遍:“姐姐想让我们合唱一首歌曲。”

    钟商唇角微弯:“我知道是什么歌,我姐姐最爱的,当然愿意。”

    他答应的这么爽快,倒是让荣湛意外。

    殊不知,钟商紧张的手指发颤,更多的是兴奋。

    两人先对歌词,确定一起合唱,随后在大家期待的注视中,他们并肩走上台。

    “快快!”荣爷爷扒拉旁边的摄影师,“给他俩多照几张,好像我和老钟年轻的时候。”

    歌曲的名字叫《You Hava Loved Enough(你为爱付出太多)》,这是一首节奏动人的情歌,原唱是一男一女。

    “钟先生,准备好了吗?”荣湛看向身旁的男人。

    他们站在一款播音员专用的提词器前,手拿麦克风,身姿随意却不失风度。

    见钟商点头,荣湛冲音响师做个手势。

    霎时间,全场安静,灯光调暗,二十几个人站成两排,目光齐齐落在他们身上。

    舒缓的前奏响起,旋律优美流畅,犹如他们的心跳。

    两个男人的视线很自然地对视又移开,下一秒,如同天籁的合音响起:“I saidd be your lover”

    合唱几句后,荣湛朝钟商瞥去,刻意放低音量凝神细听,想不到钟商唱歌这么好听。其实,钟商和他有一样的想法,于是两人的目光毫无障碍地连在一起。

    这次没有避开,他们注视彼此,缓缓唱出歌曲的高潮。

    俊男配对唱情歌,又那么好听,不止摄影师疯狂拍照,其他受邀的客人也纷纷拿出手机录视频。

    台下,荣玥不自觉张嘴轻哼唱,眼底泛起晶莹的泪花。

    一曲很短暂,不到四分钟。

    最后一段和音结束,荣湛和钟商一齐放下话筒。

    掌声响起,所有人都露出一口白牙。

    “配合的这么默契,不拥抱吗?”荣玥十分认真的提醒。

    荣湛微怔,压低声问:“介意吗?”

    钟商用行动回应,上半身前倾,两只手臂搭在荣湛的腰部,就这样靠了过来。

    双方自然拥抱,又很自然的松手。

    荣玥真的无时无刻在创造机会。

    早知道这样,钟商十年前就该承认,说不定他和荣湛已经修成正果。

    献歌环节落幕,音响师把背景音乐调成欢快轻松的曲子。

    氛围感瞬间拉满,好友们搂住荣玥,将她围在中间跳舞,他们的身体随着音乐轻轻扭动,陷入纵情纵乐的漩涡中。

    钟商这个出了名爱玩的人却没有加入其中,他凑到荣爷爷身边,聊起了与股市相关的话题。

    见状,荣湛放下香槟杯,径直走来。

    高挑的身影挤入视野,荣爷爷和钟商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爷爷,你好像还有点喘。”荣湛笑了笑,坐到爷爷左手边的空位。

    荣爷爷早就把玩偶装脱掉,可进来时扭的太起劲,现在还没缓过来:“这不算什么,歇一会儿还能接着跳。”

    荣湛附和:“您高兴就好。”

    荣爷爷一扭脸,突然向钟商问起暴力案的事,了解的不多,以为只是入室盗窃那么简单。

    钟商下意识揉了揉后颈,笑说:“惯偷,我一个人就把他解决了。”

    荣爷爷稍稍严肃:“这种事不能再发生了,安保系统要做全,知道你放荡不羁爱自由,但你身份不一般,从小就招人惦记,二十年前”

    话说一半,及时打住。

    三人表情微凝,眼神相互交错片刻,气氛一时微妙。

    荣爷爷清了清喉咙,重新找回话头:“过去就过去,小商,我的意思是,自身安全绝不能粗心大意。”

    “是,”钟商乖乖答应,抬眸瞄一眼荣湛,五指微微收拢,“二十年前要不是荣”

    “钟先生,”荣湛温和地截断他的话,“我看你一直揉后颈,是不是还很痛?”

    钟商立马垂下手,“好多了。”

    “不是你等一下”荣爷爷眉毛挑得老高,“你刚刚叫他什么?”

    荣湛迟疑半秒:“钟先生。”

    “先生?”荣爷爷眨巴两下眼睛,脸扭向钟商,“那你呢,你怎么称呼他。”

    钟商真是个机灵鬼,隔空丢过去一个挑衅又顽皮的眼神,语气充满无辜:“哥哥啊,我一直叫哥哥的。”

    荣湛:“”

    仿佛有两把刀,嗖嗖插在胸口。

    迎上爷爷疑惑不解的眼神,荣湛挤出一抹尴尬的笑:“钟先商,长大了,是一名优秀的企业家。”

    “再怎么着也是你弟弟啊,”荣爷爷对他俩之间的关系还停留在十几年前,“见面叫先生多别扭,何况是在自己家里。”

    两个小辈不约而同地点头,暗地里交换几个诡秘的眼神。

    “小商,你有事就找你哥,”爷爷指了指脖颈子,“那里要是不舒服,荣湛不是医生嘛,让他给你治。”

    荣湛笑吟吟解释:“爷爷,我是心理医生。”

    “那肯定认识很多医学界的同行啊,”荣爷爷立马做出安排,“你找个靠谱的医生,带小商仔细检查,碰到脑袋可不是小事。”

    “嗯,我会的。”荣湛答应下来,目光朝前一瞥。

    钟商也在看他,露出甜甜的笑:“辛苦哥哥。”

    荣湛嘴角抽了一下。

    第42章 【VIP】 回忆

    会所外面有一个超大的露天泳池, 周围是翠绿的草坪,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从侧门蜿蜿蜒蜒至池边。

    荣湛沿着小径往前走,很快在池边发现一道颀长的身影。

    那人背对着他, 脱去西装外套, 松了领带, 正在抽烟。

    “钟先生,”荣湛在几步之外的位置驻足, 视线落在男人的背影,“方便聊两句吗?”

    钟商吸口烟,缓缓吐出, 有些意兴阑珊地回头看一眼。

    现在是夜间十点半,出来之前钟商陪荣玥喝过酒,眼里氤氲出三分醉意。

    “你主动找我,不会是为了探讨你适不适合恋爱吧, ”钟商语调散漫, 带着点自嘲和苦涩,“又想来我这里取经?”

    荣湛唇角勾笑,迈开脚往前走,他来到钟商身侧,看着如死水一般平静的泳池, 压低嗓音道:“我找钟先生, 是有件事想问你。”

    钟商咬住烟,话语含糊:“什么事。”

    “案发凌晨,我想知道除了钟先生和罪犯外, 现场还有没有其他人。”荣湛恍若不经意地将视线落在钟商的侧脸,暗暗观察对方的表情变化。

    钟商捏着烟蒂的手指微紧,睫毛颤动一下, 猛地吸一口香烟,显然是在思考。

    接下来,要么说谎,要么敷衍。

    “你这话什么意思,”钟商的话音伴随着烟雾流露出来,“你和警察不是合作关系吗?我叙述案发经过的时候你也在场,这么快就忘了?”

    荣湛猜到他会这样讲,委婉道:“我知道你有自己想保护的人,或许可以理解成是你不想透露这个人的身份,你们的关系我不能妄下定论,也不会窥探隐私,但我相信,事发当天他一定有出现。“

    钟商半眯眼睛,透出一丝危险的光:“你到底想说什么。”

    荣湛语气带点探究:“他有出现,对吗?”

    “是又怎么样,”钟商避开他的视线,“假设他真的出现,帮助我脱困,跟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没关系,案件已经结了,”荣湛说,“严队不会再来询问钟先生,但我有一个疑问,需要你帮忙解惑。”

    钟商眼皮一跳,眼底的醉意基本散尽:“你说。”

    “你的那位朋友,懂得催眠术吗?”荣湛自己先排除这个可能,放缓声音接着问,“还是说,当时有第四个人在场?”

    听到这话,钟商脸色微变,始终没搞清楚荣湛的目的,也没太理解话里的含义:“荣湛,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荣湛犹豫片刻,决定说出来:“我怀疑罪犯有被催眠,催眠他的人很可能是你的朋友,或者是第四个人,我对这个人更感兴趣。”

    “催眠”钟商忙不迭背过身,掩住眸中的讶异之色,“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荣湛接话:“没关系,只要钟先生肯花点时间回忆一下当时的情景就好。”

    当时

    钟商对于那晚的过程也存在空缺,因为他晕了过去。

    醒来时发现自己平躺在床上,身体活动自由,但脑袋有点昏沉,在一片朦胧灰暗的视野里,他看见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站在不远处,将歹徒捆成粽子丢在角落,低语声断断续续传来,男人仿佛是在跟歹徒沟通。

    那是钟商特别熟悉的身影,他立时觉得安心,发沉的眼皮努力睁开一条缝,张开嘴吐出一个字:“荣”

    对方发现异常,转身朝床铺走来。

    “小商。”

    钟商可以忘记其他一切,唯独这个称呼直达脑海深处,他记得特别清楚,男人抱住他的时候,嘴里是这么叫的。他当时思绪混乱像被下了药似的无法说出完整的话,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后来的记忆像碎纸片,时断时续,他记得男人有翻动自己的身体,像专业的医生,检查四肢和头部,隐隐约约听见对方说:“谁把你惯得这么没防备,是我吗?”

    如果状态好,钟商肯定要跳起来撒欢了。

    他还记得,他靠在男人怀里,对方在他耳边低语,语调温柔有磁性,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揶揄。他既惊喜又惊讶,以往他们在一起,就算什么都不做安静地拥抱也能几个钟头不讲话,他甚至冒出一个想法,合理怀疑哥哥是不是恢复记忆了。

    熟悉的声音,特别的语调,还有自带腹黑属性的低笑,简直可以形容为‘童年的味道’。

    “小商,我已经叫了救护车,我走之后五分钟你报警。”

    这番话就像一条代码输入脑海里,钟商一直记着。

    再后来,他的意识慢慢苏醒,动了动身体,发现哥哥走之前已经帮他换好衣服。

    他理了一会儿思绪,坐起身,这时候天色微亮,屋里灰蒙蒙一片,他看见歹徒像树墩似的蹲在墙角,身上绑着电线,老老实实,既不挣扎也不叫唤,眼神呆滞,比喝醉酒的人还迷糊。

    不知道男人对歹徒施了什么魔法,钟商认为是被打服了。

    等到了医院,在问诊室见到荣湛的一瞬间,钟商内心是无比激动的,他想知道荣湛是不是恢复记忆,经过几次试探后,结果令人失落。

    关于那晚的事情,钟商暂时只能想起这些。

    他掐灭手里的烟,转过身撞上荣湛那黑不见底的眼睛,呼吸一时紊乱。

    [难道是催眠?]

    [他自己用过之后忘记?]

    无数念头从脑海掠过,钟商眼底显出担忧,他觉得荣湛越来越不正常了。

    “你记起来了吗?”荣湛的声音很轻,满怀希望。

    “我不懂你的意思,”钟商眼里也尽是疑惑,他是真的不知道,“我承认,确实有人帮助我,可你说的催眠你是不是判断错误?”

    如果不需要自己拍严锵的肩膀来提示,荣湛确实会以为自己判断失误,但他肯定,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他相信钟商的话,一个人的眼睛是不会撒谎的。

    “钟先生身边有高人,”荣湛笑了笑,语气半真半假,“怪不得你一点都不慌,确信自己不会有事。”

    “假如真像你说的被催眠,你能做到吗?”钟商语气谨慎,表情也警惕。

    “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让一个情绪亢奋有杀人欲望的歹徒平静下来,然后进入某种状态,”荣湛停顿,摇摇头,口吻非常认真,“我做不到。”

    钟商有些意外:“你确定?”

    荣湛不犹豫:“确定。”

    钟商倒吸一口气,又一次背过身,在荣湛看不见的情况下,他的表情极其丰富,又是皱眉又是翻眼珠,还无声地吧嗒两下嘴。

    满脸大写疑惑和神奇。

    片刻后,钟商收敛一切,保持镇定地转过头:“我觉得你多疑了,罪犯在遭到我的回击后,可能出现了短暂的昏厥,看上去就会有点像被催眠。”

    荣湛知道钟商对催眠知之甚少,也清楚对方没有说谎,他垂眸思考,疑团依旧没有解开,心中涌起小小的失落。

    忽然,他想到什么,眼眸绽放一抹光:“你的那位朋友,我能见一见吗?”

    钟商露出特别古怪的神色:“你要见谁?”

    “密友啊,”荣湛温和地笑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虽然我不认为那是他的杰作,但在没有第四人的情况下,好像也只能是他,还是说钟先生深藏不露?”

    “你确定想见他?”钟商歪着脑袋,一双眼睛在荣湛身上扫来扫去。

    荣湛试探性压声:“我可以吗?保证不会告诉别人。”

    钟商差点笑出声,眼里透出狐狸般的狡黠,他走到泳池边缘,下巴朝池水点了点:“你往下看。”

    荣湛闻言略感困惑,心想难不成‘密友’藏在水里?

    他朝水池瞥一眼,波澜不惊,在灯光的照耀下,水波变成深蓝。

    “看见了吗?”钟商似笑非笑,两只手插在裤兜,好像在看戏,“仔细瞅瞅,你一定能看见他。”

    从水里倒映出来的画面,荣湛只看见了自己的身影和模糊的轮廓,他感觉自己又被钟商摆一道。

    这位少爷是真的喜欢恶作剧。

    荣湛脸上尽是无奈的笑:“好吧,你是不是还想让我再靠近,然后一脚把我踹进去?”

    钟商顿时来了精神:“好主意,我怎么没想到。”

    荣湛下意识往后退,他可不想湿身回家。

    就在这时,侧门那里多出一道身影。

    喝嗨的荣玥叫他俩的名字,让他们回去继续献唱。

    两人一齐往回走。

    荣湛说句:“你唱歌挺好听的。”

    钟商嘴角微弯:“我□□声也好听,你想听吗?”

    “”

    怎么好端端又涉黄了?——

    第二天是周五。

    荣湛先到咨询中心见一位来访者,吃过午餐,他整理出一份文件决定去研究所找江沅,两人约好一起编撰关于《精神疾病是否影响艺术创作》的论文。

    他从一位意大利学者那里获取了一批新资料,研究好几天,资料的信息正好应对江沅刚刚创办的疗养院,都和精神疾病艺术家相关。

    就在荣湛提起公文包准备出门时,手机振动了一下。

    滑开屏幕弹出一条消息:[哥哥,你不是要带我去看医生吗?]

    荣湛没忘,他打字回复:[约的明天上午。]

    拖了半分钟,钟商又来一条:[我现在就难受(叹气)]

    恰在此时,江沅打来了电话。

    荣湛先接听:“江院长。”

    “博士,什么时候到?”江沅十分熟稔地询问,“吃过午餐了吗?没有我来安排。”

    荣湛嘴唇微张,脑海飘过一声软绵绵的“哥哥”,那是久远的记忆。仅犹豫半秒,他便拿定主意,带笑的声音里掺杂着歉意:“不好意思江院长,我可能要爽约了,我们换一个时间,我先把资料传给你。”

    江沅问:“我被严队截胡了吗?”

    荣湛讲实话:“是我的一个弟弟,身体不舒服,我要带他去做检查。”

    江沅并没有生气,反而很关心:“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跟医院那边打声招呼?”

    “不麻烦,我已经约了XX医生。”

    “好的,你先忙,近期有空你随时来研究所找我,我一直都在。”

    荣湛应一声,挂断电话。

    在这期间,钟商发一条信息:[你有时间不?]

    荣湛敲下两个字发过去:[地址。]

    第43章 【VIP】 老公

    “一个小时后, 是的嗯嗯麻烦你了,许医生。”

    医生那边重新约了时间,打完电话, 荣湛给钟商发送一条信息。

    荣湛的私家车停在贸易集团总裁专属停车位, 很好找, 旁边就是荣玥的车子。

    不一会儿,钟商就出现了。

    他没走正门, 从车后面绕到前面,毫无预兆地敲响驾驶位的车窗。

    荣湛第一眼没认出他,因为他穿得像学生, 带着红色渔夫帽和黑色口罩,只露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还有那鸦羽般的睫毛。

    “钟先生,”荣湛降下车窗, “上车。”

    钟商退后一步, 展示自己:“我这么穿行吗?”

    荣湛不太懂,有名的时尚达人竟然问自己?

    钟商解释:“不是要做检查嘛,这么穿是不是方便一点。”

    荣湛提醒:“医院会给你准备无菌衣。”

    “只是拍个片子,”钟商迈开步子,绕过车头边走边说, “需要换衣服那么麻烦?”

    副驾驶车门被打开, 钟商上了车。

    荣湛打量他,眼底溢出淡淡笑意:“你不想也可以,只要你觉得舒服。”

    钟商眼珠一转, 捏了捏口罩,整个人放松躺在座椅里。

    荣湛贴心地帮忙把座椅调矮,扣上安全带, 又说:“你可以睡一觉,我们要去一家私立医院,从这里出发有点远。”

    钟商偏过头,眼睛睨着他:“唔不困,荣湛,你是不是特别”

    不想带我去做检查!

    及时刹车,荣玥的提示音在脑海响起,钟商把最后一句换成:“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嗯?

    荣湛感到惊奇,突然变得这么礼貌,总觉得是恶作剧的前兆。

    “看什么”钟商的嘴唇躲在口罩里发出含糊的声音,“我是真的不舒服,可不是装的。”

    说完,他把脸转向窗外,每次说谎都习惯性转移视线。

    荣湛看见了,浅浅一笑,没有戳破。

    发动引擎,私家车慢条斯理地滑出停车场。

    上了大路之后,荣湛用很轻声音说:“早晚要检查,提前一天是对的,万一真把脑子敲坏了,以后还怎么想鬼主意,是吧,钟先生?”

    钟商压低帽檐,闭上眼睛装什么也听不见。

    荣湛轻轻戳他的肩膀,然后把自己的手机塞进他的怀里:“如果你想听音乐,可以自己搜索,不堵车也要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

    钟商心里美滋滋,再来十小时他也不嫌多,荣湛的手机就这么豪放地跑到他的手心,烫的他心绪不宁。

    “怎么了?”

    “没什么,不想听歌,看看你相册行吗?”

    荣湛有点意外:“我相册里没什么东西,基本上都是千澜和资料。”

    “是吗?我看看。”钟商把手机举到眼前,点开相册,从最底下的一张照片开始刷。

    确实没什么特殊内容,可钟商看的津津有味。

    “千澜可真漂亮。”钟商放大照片,欣赏千澜的肌肉线条。

    荣湛忽然想起一件事,随口道:“上次在马场,好像是你帮忙把千澜送回马舍,我真的很意外,因为千澜很少让人碰,它的性子特别烈。”

    钟商眨巴两下眼睛,打个哈欠懒洋洋:“没办法,人见人爱,连马都躲不过。”

    “”荣湛决定闭嘴。

    安静了五分钟,荣湛再转头看时,钟商已经捧着他的手机睡着了,呼出的气息有点热。

    钟商的谎言并不完整,有一半真,他确实不舒服,但不是颈部,而是有点小感冒。

    鼻子不通气,总想打喷嚏,昏昏欲睡

    荣湛开车很稳,一路上都没将人扰醒。

    等他们到了私立医院,是手机的震动声把钟商叫醒了。

    “我怎么睡着了”钟商很是懊悔,感觉白白浪费一个钟头。

    荣湛拿回自己的手机,观察男人的眉眼,问道:“你是不是感冒了?”

    钟商指着自己的口罩:“放心,不会传染你。”

    不对不对!

    话不能这么讲,荣玥的提示就像语音播报似的时不时上线。

    钟商有那么点丧气,他真的控制不住,总想跟荣湛耍脾气,他还想搂着脖子咬呢,是真咬的那种。

    好在荣湛已经习惯他阴晴不定的态度,并没有放在心上,反而和和气气的提醒他要吃药。

    他说:“吃了”——

    两人乘电梯到医院三楼,有护士专门等他们。

    荣湛找的是香槐耶最有名也是最好的骨科医生,一位姓许的女医生,年龄五十整,身材比一般女性壮硕,胳膊都是肌肉,圆脸肉嘟嘟,笑起来特别和蔼。

    “您好,荣博士,”许医生很客气地跟荣湛问号,然后看向钟商有些兴奋,“商总,见到本人了,想不到吧,我是你的粉丝。”

    起初荣湛没反应过来,很快明白什么意思,不停地点头。

    钟商以前可是童星,被广大群众称为小天使,许医生记到现在绝对是二十年老粉。

    许医生走到钟商面前,温柔又热情地问:“哪里不舒服呀?”

    钟商摸了一下后颈,“这里。”

    “荣博士给你约了全检,先拍片子。”许医生顺手摘掉钟商的渔夫帽,很自然地塞给旁边的荣湛,忽然语出惊人,“口罩也摘下来,商总,让男朋友先帮你收着。”

    话落,两人皆是一愣。

    荣湛刚要出声解释,却被人抢先一步。

    钟商快速摘下口罩,用一种极其自然的口吻说:“嗯,我不换衣服可以吧。”

    “可以啊,”许医生笑起来,“身上有没有金属,你这个要摘掉。”

    钟商低眸,手指摸了摸吊坠,那里有一个特别小巧的灰色口哨。

    他慢吞吞摘下来,有点不放心,犹豫一下塞到荣湛手里,低声说:“别给我弄丢了”

    荣湛打量手里的小玩意,上面还残留着钟商的体温和味道。

    钟商有些期待地观察男人的反应,不知道对方还记不记得这个意义非凡的口哨。

    “不会丢。”荣湛表情平静友善,收起了小口哨。

    淡淡失落的情绪一晃而过,并没有在心里留下很重的涟漪,钟商早有预料。

    接下来几十分钟,钟商特别配合,跟着许医生进入放射区域,让坐就坐,让躺就疼,问什么答什么。

    “来,商总,把头放在上面,”许医生用手摸了摸钟商的后颈,“这样会疼吗?”

    钟商轻点头:“有点。”

    “跟我说说,最近有什么不良反应。”

    钟商把近期的后遗症一一道出,不是很严重,都在可控范围内。

    许医生拍了拍床铺,“商总,鞋子脱了,躺在上面。”

    钟商照做,四肢慢慢放松,因为感冒脸皮有点发热。

    许医生嘴里叨叨着关于颈椎的注意事项,边说边打量他的五官,在一大堆专业术语中忽然插一句:“你长得可真好看,怎么长成这样啊,嗯?”

    钟商被从小夸到大,对此笑笑不语。

    许医生趁机摸摸他的头发,“放心,没大碍,不过我要整理出一份正经八百的病例,需要一点时间,你知道,荣博士是一个特别认真的人,要是拿不到他想要的,他就不会走。”

    “嗯,”钟商赞同,脑袋一歪,“我老公呢?”

    许医生微怔,随即笑开了花:“他在外面等呀,你想让他进来吗?”

    钟商勾勾唇:“先不用。”

    他闭上眼睛,感觉哪哪都不疼了,鼻子也通气了。

    整个过程,许医生尽职尽责,无论做什么检查,全程跟在钟商身边。

    另一边。

    放射科附近设有宽敞整洁的休息区,荣湛就坐在这里等,护士拿来一次性收纳箱,他把钟商的衣物放在里面,从兜里掏出小口哨把玩着。

    那么富有的少爷,竟然用最普通的口哨和黑绳做吊坠,想必是有特殊意义。

    这时,又一个脸生的护士走过来,递上一瓶苏打水和杯子。

    已经是第五个护士来为他服务,荣湛这么细心的人,早就发现护士们是故意接近他,好像对他特别好奇,每个人眼里多多少少带点八卦。

    水和杯子端上来没多久,接待他的人又多了一位男护士。

    男护士笑着问:“荣博士,衣物需要存放吗?”

    荣湛扫一眼收纳箱,笑着拒绝:“不用麻烦。”

    男护士离开没多久,一扇虚掩的门里传来嘁嘁喳喳的声音:

    “竟然是真的。”

    “感觉商总口味变了呢。”

    “这个多好,越看越帅的类型。”

    悄然低语非常模糊,荣湛听得直拧眉。

    正当他一头雾水,解惑的人来了。

    欧阳笠连着发好几条消息轰炸:[荣医生!你俩是真的假的!]

    类似的疑问有三条,最后奉上一条娱报链接。

    荣湛点开链接,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

    荣玥生日派对的视频被公开,上传至社交媒体,荣湛和钟商合唱的视频被疯传,一下子登上热搜。

    很荣幸,他成为钟商的第98位绯闻对象。

    怪不得医生和护士的眼神如此暧昧,早上的热搜,下午就带人看医生,说他俩之间是清白的好像没人信。

    虽然过去这么多年,但钟少爷的热度不减。

    平时没什么动静,视频传出立马冒出一大批吃瓜群众和粉丝,不少网友留言,有人评价荣湛的样貌,有人开始扒他的身份和家世。

    [竹马竹马耶!]

    [钟少玩了一圈最后还是选择最熟悉的人,感觉好多浪子都这样。]

    [我真是看着钟商视频长大的,呜呜呜这回该稳定下来了吧。]

    [这个博士好帅啊!我要去看病!]

    [钟商变受了?]

    荣湛溜了一圈八卦新闻,淡定地关闭手机。

    只是心里泛起小小的疑惑,视频出自荣玥的私人派对,本人不发话谁敢上传,玥总可不是好惹的。

    时间刚刚好,钟商那边检查结束。

    出来的人是许医生,顶着张笑脸走到荣湛面前,一本正经道:“商总睡着了,要不你抱他出来?”

    “”

    没听错吧。

    荣湛有点哭笑不得,还有点尴尬。

    他起身,将钟商的物品从收纳箱拿出来搭在手臂,跟着许医生走向放射科。

    钟商早早就拍完片子,一直在科室隔壁的房间休息,躺在床上不知不觉就陷入梦境,荣湛和医生进来时他醒了,但没动,假装无事发生。

    属于荣湛的热气越来越近。

    尽管什么也看不见,钟商还是能猜到两人的距离。

    荣湛走到床边,低眸打量着,犹豫要不要把人叫醒。

    许医生用气音讲话:“他昨晚没睡好,吃完那个药就容易犯困,他的看诊记录给你。”说着,医生把详细的单子交到荣湛手里,“没什么大事儿,如果持续出现头晕手麻的情况,你再带他来,片子什么的我都给你装好了,我知道你都能看懂。”

    荣湛礼貌地接过:“谢谢许医生。”

    “客气,”许医生扬了扬下巴,“你抱他出去吧,需要我帮忙吗?”

    “呃”荣湛回身瞅一眼钟商,还是没动静,他只好把手里的东西包括衣物交给许医生,“麻烦你帮我拿一下。”

    “博士,我送你。”许医生立马脱掉白大褂,热心地帮忙拿东西,然后站在门口等。

    荣湛仍旧抱有一丝希望,他微微俯身,一只手落在钟商头部上方,用特别轻的声音说:“钟先生。”

    他倒无所谓,乐于助人而已,就怕钟商醒了炸毛,劈头盖脸质问:谁让你碰老子的?谁让你碰的?

    然而钟先生毫无反应,眼皮都没动一下。

    荣湛放弃了,那只手直接从钟商的后颈穿过,揽住对方的肩膀,另一只手拢住双腿,就这样轻轻松松把人抱起来。

    整个过程很顺利,他做事不慌不忙有条理,就连抱人也一样。

    钟商顺势把脸贴在他的胸口,全身上下只有藏在鞋子里的脚趾头在蜷缩,别的部位动都不敢动。

    医生帮忙开门,荣湛抱着人往出走。

    长廊里空旷无人,只有他们的身影。

    许医生一边走一边跟荣湛聊起医院的事,声音压得特别低。

    荣湛会回应,聊得内容专业又轻松。

    本来挺奇怪的画面,随着他们的步伐和语气,时不时的低笑,竟然变得温馨又自然。

    到了地下停车场,许医生好人做到底,将手里的物品和处方药之类的东西全部堆在后座,接着打开副驾驶的门。

    荣湛先把钟商的腿放进去,然后固定住脑袋,扣好安全带。

    搞定一切,荣湛和许医生道别。

    车子缓缓驶出地下室,一抹夕阳的光辉洒进车厢,照亮了钟商的面容,使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出影子。

    荣湛转头看一眼,轻声打破沉寂:“钟先生,几岁了还要人抱,传出去总攻地位不保。”

    钟商倏地睁眼,脑袋一骨碌扭过来。

    荣湛握住方向盘,边笑边摇头:“我有时候真的很好奇,你怎么这么喜欢捉弄人。”

    跟你学的

    钟商扒拉两下头发,不咸不淡道:“挺爽的,懒得动,一步都不想走。”

    荣湛拿起一瓶苏打水递过去,见人喝了两口,再次出声:“去哪里?”

    钟商答非所问:“我沉吗?”

    荣湛说:“还好。”

    “去产业园。”——

    夜幕降临。

    钟氏产业园,集团总部有一处独立天台,经过设计和装修变成餐厅,专门用来招待客人。

    钟商提早离桌,喝了点酒有些醺醺然,他找个僻静的地方吹风,站在高处,眺望灯火通明的市区。

    他不打算回去继续应酬,脱了外套扯掉领带,衣服领子敞得很开,头发也被风吹得乱乱的,他觉得很舒服,奖励自己一颗烟。

    小雅秘书送来一杯柠檬水,顺便告诉他:“商总,祁总来了。”

    “他来干嘛,”钟商兴致缺缺,“你就说我忙。”

    小雅压低声音:“他说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和你分享,这是原话。”

    分享?

    钟商听出言外之意,眼眸微眯,思考着说:“带上来吧。”

    不出片刻,祁弈阳就一瘸一拐的被人扶上天台。

    钟商只是冷冷地看着。

    祁弈阳找个舒服的位置站稳,语气一贯的带有自嘲:“商总,想见你越来越难了。”

    “你最好有正事。”钟商靠在护栏上,姿势轻慢随意,显得有点居高临下。

    祁弈阳掏出烟,也抽了一根:“我认识你这么久,都不知道你会唱歌。”

    显然,他也看了今早的热搜。

    钟商弹了下烟灰:“别浪费时间。”

    “他在平地区做医生你知道吗?”祁弈阳还真听话,连铺垫都没有,而且瞬间变脸,仿佛压着很多火似的。

    钟商眼神微晃,不动声色地吸着烟。

    祁弈阳脸上浮现冷笑:“我之前就很好奇,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老老实实的做心理咨询师,我在马场撞他,他竟然还会救我,要不是偶然得知他的另一面,我真以为他重新做人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在平地区神出鬼没,传的可神了,不少人出高价想跟他睡一觉。”

    钟商慢悠悠捏断烟蒂,撩起眸子看过去:“你踏马说什么。”

    “钟商,相信我,他就是个伪君子,”祁弈阳十分笃定,“他真的是医生,据说救过很多人,但那是什么地方,三不管的大杂烩,好人谁去。”

    “你也说了是大杂烩。”钟商的脸彻底沉下来,面上无动于衷,心里泛起层层疑惑。

    他知道荣湛以博士的身份去平地区看比赛,遇到有实力的选手会介绍给俱乐部,但医生救人只是传闻,难道另有隐情

    祁弈持续输出,憋了很多年的话硬生生挤出来:“你根本不知道他有多恐怖。”

    在很小的时候,祁弈阳就知道钟家和荣家,他想和传闻中的明星宝宝交朋友,因此认识了荣湛。

    他印象里的荣湛,坏的冒泡,简直是披着天使外衣的恶魔,他从小就领教过荣湛收拾人的本领,害得他几次不敢出门,堪称童年阴影,大概只有钟商单纯的以为他的哥哥善良又开朗。

    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这番话用在荣湛身上再合适不过,谁要敢得罪他都没好果子吃,这么多年只有钟商是例外。

    钟商在荣湛面前可以肆无忌惮的表达情绪,别的小孩可不行。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的话,你们很多人都被他的外表欺骗了。”祁弈阳狠狠地吸一口烟,又用力地呼出,目光迎上钟商的锐眸,“总有一天,他会亲自证明给你看。”

    钟商面无表情:“说完了吗?”

    “暂时,不用你开口,我自己走。”祁弈阳对钟商冷淡的反应有些失望,他苦笑一声,杵着手杖转身离去。

    突然的安静,仿佛瞬移于另一个时空。

    钟商的两手撑在护栏,看向远方闪烁的塔尖,那是新港中心标志性建筑,荣湛就在那里。

    案发当晚的记忆再次袭来,他叫他‘小商’,熟悉又久远的称呼。

    “小商,哥哥不能保证每时每刻在你身边,但只要你遇到危险,我一定会出现。”

    男人的承诺刻在钟商的脑海里,他完全相信。

    因为他的哥哥从未食言,不管是二十年前还是二十年后。

    钟商闭眼沉思,再睁眼时,眼底蓄了点荧光。

    没别的办法,他只能再去一次平地区。

    第44章 【VIP】 开口

    荣湛做了一个特别奇怪的梦。

    类似梦魇的感觉, 他处在半睡半醒间,一道特别熟悉的声音在他耳畔萦绕,像和朋友聊天那样说话:“亲爱的, 你的任务是做好一个‘标签’, 爱情不属于你。”

    这是他自己的声音, 语气里带着笑意和轻佻,并不是他惯用的语气, 就像很多人会梦见另一个奇奇怪怪的自己。

    这么久以来,很少有事情能影响到荣湛的情绪,而这个梦似乎往他身体里注射了疫苗, 为了抵抗情感的滋生。

    荣湛站在镜子前与自己对视,忽然有一股强烈的漠然情绪在心底翻腾,有一瞬间,使他变得极其无情。

    他想起钟商的话, 轰轰烈烈的爱情他确实给不了, 给不了任何人——

    之后数日,荣湛一直忙着编撰论文和研究案例,有时会去警局协助警方破案,总之把自己忙的日夜不分。

    到了月底这天,荣湛受邀到警局为非常规案件调查科的警员进行心理评估。

    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点问题, 刘逊因为被两个上级夹在中间而陷入焦虑, 同组的女警员因为见过太多暴力案想辞职,严锵探长则是中度躁郁症。

    荣湛给他开了处方药。

    “真的假的!”严锵不太信,“我有时候就是脾气爆了点。”

    荣湛细心地解释:“我是经过一年的观察才敢确诊你是躁郁症, 你有时候行事不计后果,睡眠需要缩短,过度活跃亢奋, 整日整夜加班真以为是你的身体素质好?不,是你的情绪在作怪,切换到抑郁状态,你会发现自己变得疲劳,注意力涣散,你以为是身体出了毛病,检查后却没有任何问题。”

    严锵:“”

    全中,严锵自己也能察觉到,他的世界只有两个季节,暴躁和忧郁。

    “会不会影响我办案子?”

    “暂时不会。”

    “那就行。”

    得到满意的答案,严锵拿着荣湛写的几款药名离开。

    最后一个接受评估的人,是泽也。

    这个男人进来以后,目光先在室内转一圈,最后落在荣湛的脸上。

    “请坐。”

    荣湛指了指对面的单人沙发椅。

    泽也依言落座,神色淡淡,眼里无澜却很有神。

    荣湛按照惯例和流程问了一些问题,两人像对试卷一样,略显无聊地度过半个小时。

    流程走完,荣湛合上笔记和量表,关闭录音机。

    他的动作预示着他们可以聊点别的。

    “你很特别。”泽也冷不丁冒出一句不寻常的话。

    荣湛微笑:“我当是夸赞,谢谢。”

    泽也浅浅勾唇,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我这里有问题,总是出现幻觉,九岁的时候进过疗养院,十二岁重获新生,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犯病。”

    荣湛之前看过泽也的个人信息,其中并没有提到这点。

    他从名片夹里抽出一张名片,推至泽也面前,语气一派温和:“如果心情不好,或者累了,可以到这个地方休息,我认识的一位精神科医生,他亲手创办的疗养院,与其他精神病院不同,绿潮接待的不是患者,而是朋友。”

    泽也拿起名片打量,上面印有岛屿的全貌,“看着很高端,我没钱。”

    “钱不是问题。”荣湛眼神真挚,并没有说胡话。

    像泽也这么特殊的人才,肯定能引起江院长的兴趣。

    泽也将名片收起来,看眼时间,从椅子里起身准备离开。

    等他走到门口,身后的荣湛忽然开口:“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叫我博士,我觉得这个称呼很有趣。”

    泽也微顿,慢半拍似的转过头:“你怎么知道我们是第一次见面。”

    他的回答仿佛认证了荣湛的怀疑。

    荣湛镇静地看着眼前人,目光深沉,半天没吭声。

    “有空可以去边界线逛逛,最好是白天。”撂下两句云里雾里的话,泽也转身离开。

    边界线不就是平地区?

    荣湛有些意外,那种地方他从来都不去——

    第二天,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日子。

    艾米终于开口讲话了,不过在这之前,掀起一阵令人心悸的风浪。

    钟商毫无预兆闯进办公室时,荣湛正在听来访者录音。

    他一抬眸,视野罩住钟商惨白的俊脸。

    “荣湛,”钟商在努力保持冷静,“艾米失踪了,她有没有联系你?”

    这可不是小事。

    荣湛的思路异常清晰,并不慌张,他起身先去拿档案,快速整理公文包,仿佛早有预料似的,随即带钟商走出办公室。

    钟商一边走一边向荣湛透露。

    早晨不到六点,钟商到二楼找艾米,打算带艾米去野生动物园看小老虎。

    结果房间里空无一人,阳台和床底也没有,最后搜过整个别墅都没找到人,钟商从惊讶到担忧,接着是恐惧。

    他第一时间联系荣玥,然后报了警。

    监控显示,艾米是五点钟从后门离开,背着小书包进入一片绿林。

    女孩的出走引起两个家族的动荡,几乎出动所有人寻找。

    荣湛是艾米的心理治疗师,不仅钟商想到他,其他人也一样。

    大概了解完怎么回事,荣湛坐进了钟商的车,两人坐在后排,司机启动车子前往梧桐别墅。

    警方推测,艾米很大概率仍在梧桐别墅区。

    荣湛也是这么认为,上车之后,他把文档拿出来,里面都是艾米近期的画作,除了一些无脸长发女人外,还有一些房屋草草。

    钟商很自责,焦急的低语:“如果艾米出了事,我真的对不起姐姐,我不是一个好舅舅。”

    “别慌,”荣湛轻拍他的手背,尽量挑好听的说,“这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爆发点,度过这个时期就会迎来曙光。”

    “我记得你的话,我以为的爆发点是大哭大闹,想不到她会离家出走。”

    “艾米不一定是离家出走,她只是去做自己一直想做的事,现在我们要站在孩子的角度来分析问题。”

    “荣湛,我要是真把艾米弄丢了”钟商欲言又止,不敢想。

    “我们会找到她的。”荣湛将手里的画纸抽出几张给他,“你看看这两幅画,她画的小屋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钟商努力集中精神,低眸观察艾米的画作。

    遇事不慌,是荣湛最强本领,他仔细研究每一幅画,试图看破艾米的心思。

    “这个房子”钟商皱起眉头,语气从不确定变得肯定,“没错,她画的是度假屋,姐姐生前经常去的地方。”

    荣湛问:“在哪里?”

    钟商直摇头:“在郊外,艾米不可能找到。”

    这样一想,钟商更加担心,眼底被自责和懊悔填满。

    荣湛揽过他的肩膀,无声地安慰。

    钟商忽然抱住他,动过特别自然,低声说:“哥哥,你帮我找到她。”

    荣湛的心跳漏一拍,大脑像安装了系统似的开启一句话“爱情不属于你”,他立马抛开这些,现在最要紧的是找人——

    到达梧桐别墅区,荣湛先和警方会合,以冷静理性的角度分析艾米的思想和目的,根据他提供的线索和信息,负责案件的警官对所有警员下达了搜索任务。

    大批人员分布在梧桐别墅区,进行地毯式搜索。

    钟商正要跟队伍离开,却被荣湛拉住胳膊。

    “分开行动,效率更高。”荣湛这样解释,然后带着钟商脱离人群。

    两人顺着绿林的小径往海滩的方向走,边走边唤艾米的名字。

    “救援队能找到孩子当然好,但我更希望是我们先找到,”荣湛快速解释了原因,“艾米最想见到的人是你,看见你她会放下所有戒备,可能会有惊喜,如果率先看见一批陌生人,她本想表达情绪可能会收回去。”

    钟商听懂了,激动的攥紧拳头,心里充满希望。

    他们沿着小径一直走,拐了几个弯,每处角落或灌木丛都不放过。

    梧桐别墅区实在太大了,到处都是林子和小山谷,这样找下去需要一周时间。

    “她最近喜欢去哪里,有没有用画画的方式暗示你,”类似的问题荣湛提出好几个,“代入艾米的视角,你是她最亲近的人,你觉得她会去哪里。”

    “她可能想去学校?”钟商很快摇头,“不,让我想想”

    荣湛继续引导:“你每晚都会给她讲睡前故事,最近几天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比如会打断你,或者拿出她自己的东西跟你分享。”

    钟商忽然灵光一闪:“哦对!她想看相册,但我们不敢让她看太多,害怕她难过。”

    “相册”荣湛意识到了什么,“行动上呢,有没有执着于风景或建筑。”

    经过提示,钟商又想起来一个重要信息:“有几次我们开车路过下滩时,我留意到她总看向一幢玫红色的小房子,那个房子有点像度假屋。”

    荣湛眼眸一亮:“下滩哪里?”

    钟商算半个路痴,绞尽脑汁换来的确实一片空白。

    两人先往下滩的方向寻找,关键时刻,荣湛接到警方的电话,监控在半个小时前拍到艾米路过96号指示牌,正是去往下滩的道路。

    荣湛赶忙拉着钟商往那个方向跑去,他想让钟商成为第一个找到艾米的人。

    他俩都很着急,心思全部放在艾米身上,以至于没发现他们是手牵手互相拉扯抄近路往前奔。

    钟商脑子突然变好使,想起那幢玫红色房子的位置。

    荣湛不忘调侃:“艾米都比你记路。”

    二十分钟后——

    房屋后面有一片灌木丛,钟商在这里找到了那个细小的身影。

    艾米坐在木墩上,书包放在腿边,手里拿着猴子玩具,眼睛湿漉漉的。

    “艾米,”钟商走近,半跪在艾米面前,“出来玩怎么不跟舅舅说呢,舅舅很担心你,好多人都担心你。”

    艾米抬起脸,眼眶噙着泪水,说:“我想她了。”

    钟商呼吸一滞,激动的失语,只能用手不停地抚摸艾米的脸颊和头发。

    艾米抱住他,哽咽道:“舅舅。”

    不远处传来一阵阵窸窣声,声音渐渐放大,嘈杂的脚步混着艾米的名字,不过很快安静下来,周围恢复先前的宁静。

    大批警员和钟家以及荣家的人赶到,不过都被荣湛拦在外面。

    一群人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钟商和艾米。

    钟商把怀里的画纸拿出来,询问艾米为什么画无脸的长发女人。

    艾米盯着画纸,眼泪噼里啪啦掉下来,难过又害怕:“我怕自己忘记她的样子。”

    她扑进钟商的怀里,呜呜地哭起来,自从父母出事,她第一次哭得这么伤心。

    钟商亲吻她的额头:“艾米,相信自己,你绝不会忘记她,我们会永远记得她,你最棒了。”

    艾米点头,泪流不止——

    针对艾米的第三段治疗告终。

    时隔两天,钟商带着艾米来到咨询中心解除治疗合约。

    欧阳笠第一个跑到跟前,瞪大眼睛超级期待:“艾米,我是欧阳姐姐。”

    艾米脸上浮现很淡的笑意:“欧阳姐姐。”

    “哎呀!”欧阳笠摸摸女孩的头,“想不到还是个小烟嗓。”

    荣湛照旧为艾米准备一份礼物,不是最后一份,但绝对最有意义。

    他找人定制一款银色吊坠,从荣玥那里要来钟姝生前的照片,将照片放在一个小巧的盒子里,手指轻轻一按就能打开盒子。

    “这样你就能随时见到妈妈,”荣湛亲自为艾米戴上吊坠,打开盒子露出里面的照片,“她会一直陪在你身边,艾米真的很勇敢。”

    “谢谢。”艾米摸着小盒子,目光紧紧锁定荣湛的脸,似乎有话讲。

    荣湛蹲下身,温柔地问:“我脸上有奇怪的东西吗?”

    艾米回头看一眼舅舅,然后向荣湛靠近,搂住他的脖子,超小声:“我知道,你找过我舅舅。”

    闻言,荣湛眼底迸出几点疑惑。

    艾米又说:“我们的秘密,我不会告诉别人。”

    荣湛对上女孩漂亮的眼睛,总觉得这话里有别的意思。

    他看向钟商,钟商也看着他,两人各怀心事

    钟商带着艾米刚离开,荣湛就接到严锵的电话。

    “下午忙不忙,带你去一个地方,”严锵特意强调,“好地方。”

    “不忙,去哪里。”

    “平地区。”

    这不赶巧了嘛。

    荣湛这两天一直在想这件事,照例询问:“去那里做什么。”

    “找人,听说有一个赤脚医生,”严锵压低嗓音挑重点讲,“前搭档说他救过一个卧底,现在卧底有危险失联,找到他说不定能有线索,详细情况见面聊,电话里不方便。”

    荣湛答应下来:“OK,待会见。”

    同一时间。

    钟商来到贸易集团,他把艾米送到荣玥身边,没有逗留太久,找个借口便离开了。

    集团地下车库,小雅秘书找到自己老板,在车里汇报完工作内容,她抬眸看向旁边的男人。

    钟商若有所思地开口:“备一辆车,晚点我去郊外。”

    第45章 【VIP】 医生

    下午两点不到, 严锵的私家车滑过咨询中心,只停留半分钟接走一个人。

    “这么早,”上车后荣湛开口, “不是要等天黑吗?”

    严锵边开车边说:“边界线可不小, 早点去蹲人, 机会难得,那个医生很少出现。”

    这话成功引起了荣湛的兴趣, 他疑惑蹙眉:“你在电话里提到的赤脚医生?”

    严锵莞尔:“没错。”

    “为什么找他。”

    “属于私事儿,除了你我没让别人知道。”

    利用几分钟时间,严锵向荣湛描述了事情起因。

    严锵以前在缉毒科任职, 他的前搭档私底下找他帮忙,有一位卧底疑似身份暴露躲到了平地区,前段时间被赤脚医生救过,现在处于失联状态, 前搭档不在绿国, 特别担心卧底的安全,希望严锵能找到人。

    严锵对医生早有耳闻,曾经在边界线安插的几个线人也受过医生恩惠,他早就想会会这位大佬,只是医生过于神秘, 见到本尊的少之又少。

    据说, 医生还有另一个身份。

    “我个人更倾向是双胞胎,”严锵非常笃定,看破一切的自信样, “我的线人见过医生和博士,完全是两个人,有时候他们玩身份互换, 上个厕所回来,医生变博士。”

    “他们同时出现过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应该没有,反正那边传的五花八门。”

    荣湛别开视线,脸冲向窗外,沉思一会儿说:“感觉像人格分裂。”

    “啧我必须得说你两句,”严锵很是无语,“你就像警察干久了看谁都像贼,天天研究精神病,只要沾点边你就会往这方面想。”

    荣湛失笑,没有反驳:“那我起到一个什么作用,论武力值我可不是你的对手。”

    严锵挤挤眼:“找到那个医生,如果他不配合,你就催眠他。”

    “严队,你又来了。”荣湛想翻白眼,脸上大写的无语加成吨的无奈。

    “平地区没人管,我在那儿没有执法权,你随便催。”

    “你是探长,”荣湛提醒,“竟然带头钻法律空子。”

    “人命关天,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严锵有无数理由等着,“我是为了救人,后期补个外勤就行了,荣博士这么心善,肯定不想卧底出事吧。”

    很好,荣湛被他说服了。

    “我尽量语言输出。”荣湛沉吟片刻又问,“泽也经常去吗?”

    严锵意外挑眉:“他?为什么这么问。”

    荣湛若有所思地摇头:“没什么。”

    “放心吧,”严锵空出一只手拍响他的肩膀,“我会保护你,绝不让你少一根头发。”——

    约莫一个小时,私家车进入边界线。

    荣湛透过车窗往外面瞅,觉得这里和其他小镇没什么区别,道路两旁有卖菜的也有买菜的人,来来往往 ,充满烟火气息。

    下了车,严锵揽住荣湛的肩膀,护着他往前走。

    他们穿过一条狭窄幽暗的胡同,来到平地区最宽最长的主街,视野瞬间变得开阔。

    荣湛不动声色地打量周围的环境,很快察觉到背后黏着几双不怀好意的眼睛。

    他进来就被人盯上了。

    严锵也留意到,搂着他往人少的地方走,路过摊位随手买了一件灰色斗篷。

    这里靠近沙漠,穿成这样倒是不奇怪。

    “那你呢?”荣湛戴上斗笠,盖住一半脸,“要不要也伪装一下?”

    “我不需要,”严锵环过一圈,“这帮人的鼻子可灵了,知道我是狼不敢动。”

    荣湛眨眨眼:“那我是什么?”

    严锵上下打量他,揶揄道:“待宰羔羊。”

    荣湛:“”他看上去有那么弱吗?

    严锵低笑,揽住他的肩膀继续往前走,左拐右拐,进入一条胡同。

    “我先想办法联系线人,他放的消息”严锵的话还未说完,忽然感觉背部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他的反应特别快,身手也够敏捷,一个回身就把那莽撞的东西制伏。

    定睛一看,只是个十几岁的青少年。

    紧接着,路口涌进来更多同龄孩子,他们不顾一切地往前跑,像团火球一样撞开所有障碍物,后面传来叽里咕噜听不懂的叫喊声,三个成年男人手拿棍棒追过来,嘴里的话应该是骂人的。

    一根铁棍子在空中飞了过来。

    严锵护着青少年躲过,没想到这个善举让他被迫陷入混战中。

    短时间内,狭窄的胡同掀起一阵强烈的骚乱。

    荣湛想上去帮忙,奈何心有余力不足,被一个人高马大的壮汉一肘子击到墙角,差点摔倒。

    接着,他感到一阵眩晕

    等严锵好不容易从几十人里脱困,周围早就不见荣湛的踪影。

    “操!”严锵心里一惊,刚拍胸脯保证完,转头就把人弄丢了。

    他直奔角落里的流浪汉,先淘钱再问问题:“跟我一起来的人呢?”

    流浪汉拿过钱,指了指后面的胡同。

    严锵立刻追了过去,边追边打电话,可惜无人接听。他的心不停地往下沉,害怕有人趁乱绑走荣湛。

    很快,严锵在一条死胡同捡到灰色斗篷。

    谨慎环顾一圈,他发现有楼梯可以进入地下室,凭直觉和经验,他小心翼翼迈上台阶。

    这是一栋废弃的三层建筑,地下室的门轻轻一推便开了,严锵往里瞅一眼,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摸出枪,子弹上膛,尽量不发出一点动静地往里走。

    严锵的眼睛在努力适应黑暗,他四处观察,大概摸清了地下室的结构,比预料中大的多,屋里堆放着各种陈旧的健身器材和储物柜,空气里都是霉味儿。

    就在这时,前方冷不丁闪过一道黑影,速度堪比幽灵。

    “站住!”严锵抬手警告,“再动我就崩了你。”

    开枪是不可能开枪,一颗子弹需要两万字报告,这种经历严队不想重新体验,对方似乎也知道他不会,一点不慌,没有急着逃走。

    严锵谨慎靠近,决绝的目光倏然一颤,眼里闪过诧异之色。

    尽管地下室非常暗,但他还是一眼认出这个背影,监控里的人。

    “是你,”严锵眯起眼睛,“转过身来。”

    黑影微微偏头,被连帽挡住的脸完美隐藏在黑暗中,只露出帽檐的弧度。

    严锵试探性开口:“我们认识吗?”

    对方转过身,犹如黑暗的野兽,光是站着,也能吞噬勇气和希望。

    任凭严锵把眼睛瞪得多圆,也无法看清这个人的面貌,勉强能猜出对方外套的颜色,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颜色,他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扯了扯唇:“你是博士?”

    黑衣人不语,也没动。

    严锵收了手枪,卸下弹夹,低笑着说:“我找你哥,或者是弟弟?”

    对方依然不吱声,稍稍歪了歪脑袋。

    严锵冷下脸:“我带来的人呢,敢碰他,我绝对弄死你们。”

    话音落地,黑衣人动了,眨眼间便翻过护栏跳到最底层,落在一个硕大的木箱子上面。

    严锵二话不说跟着往下跳,在对方要走之际,他伸出长腿拦截。

    黑衣人用手臂挡住他的攻势,快速还一脚,踢在了他的腹部。

    他退后两步,感到很有趣,这个人并没有用力,显然不想伤他。

    “行啊,”严锵特别兴奋,解开衣服扣子,“听说你是格斗高手,遇上了就是缘分,咱俩练练,你输了,必须把我的人交出来,如果不是你带走的,那你也要负责找到,另外,我要见你的医生哥哥。”

    黑衣人缓缓抬手,做了一个手势:成交。

    大战一触即发。

    严锵率先发动攻击,一脚踢开碍事的箱子,猛地冲向黑衣人。

    他先用踢腿试探对方的速度,毫无预兆地被挡,近身后,他挥舞沉重的拳头。

    黑衣人身形微侧,灵活躲过,反手回一个肘击,撞向严锵胸口。

    两人在狭窄又黑暗的空间对峙,身体快速移动,每一次的出拳都迅速而有力,好长一段时间都是有来有回,难以分出胜负。

    铜钟般的碰撞声,沙袋似的打斗声,他们的动作协调武断,仿佛经过精心的排练。

    最后一回合的交手,黑衣人找到机会,猛攻严锵的下盘,将人绊倒在地,随后翻身压住,手臂横在严锵的后颈。

    一股熟悉的气味窜入鼻腔,严锵眼皮跳两下,沉声问:“你到底是谁。”

    对方并未理会,趁他不注意,闪身离开。

    地下室的门发出细微的动静。

    严锵起身追到门口,阳光晃得他双眼半阖,周围空无一人。

    他摸了摸胸口,无语地小声骂道:“他大爷的,真有两下子嘶”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清楚,黑衣人对他一直手下留情,他也同样点到为止

    天色逐渐暗淡,夜幕来临。

    平地区的人越来越多,这里的灯光不足以照亮每个人。

    钟商第二次踏入这片区域,作为一个有经验的羔羊,他换了身装扮,披一件斗篷,贴了几绺胡子。

    他装成本地人,挤过熙攘的人群,顺利找到地下格斗场。

    熟悉的环境,震耳欲聋的叫嚷声。

    八角笼里两个赤膊汉子在较量,台下围了好几圈人,群情激奋,各种语言和声音交织在一起。

    钟商跳过看热闹的环节,直奔吧台,找到了俱乐部的老板,之前见过的墨西哥男,他知道对方肯定认得他。

    果然,老板看见他眼神瞬变,压低声直言:“他不在。”

    老板没有说谎,如果博士在,他会让他自己去找。

    钟商有些失望地离开,他走出地下室,外面车水马龙,除了格斗场,他不知道还能去哪里找人。

    这时,一辆黑色改装车‘吱呀“一声停在路边,车窗下滑,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庞。

    祁弈阳转过头,迎上钟商的视线:“这里是博士的地盘,我带你去找他,医生有另一个场地发挥。”

    钟商蹙眉:“你怎么会在这里。”

    祁弈阳露出自嘲的笑:“帮你找录像机啊,找的过程中,想不到会有意外惊喜。”

    保镖下车,打开车门,邀请钟商。

    钟商走过去,低眸逼视车里的男人,声音冷得能结冰渣:“你要是敢耍我”

    “不会,”祁弈阳拿开自己的手杖,让出旁边的空位,“如果我骗你,脑袋摘下来给你玩。”

    画面一转。

    两辆改装车停在一幢废弃的小教堂面前,这里远离主街,寂静得可怕,空气里弥漫着不可言状的神秘气息,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血色洗礼。

    所有人透过车窗观察外面,暂时没人下车。

    驾驶位的保镖提醒道:“祁总,会不会是搞错了,听说这里闹鬼。”

    “不会,”话是这样说,但祁弈阳也不太肯定,毕竟很少有人见过医生真容,“我的消息来源还算可靠,有个人约在今天见医生。”

    保镖眼珠一转:“约在这种地方?”

    祁弈阳不耐烦道:“肯定不是正常人,听说是从毒|贩窝跑出来的。”说罢,他别有深意地看一眼旁边的钟商。

    钟商始终面无表情,撤掉身上的斗篷和胡子,透过黑色玻璃,专注地观察外面这栋教堂。

    车里空气压抑,好像陷入某种微妙的僵局。

    一帮怂货!

    钟商利落地推开车门,第一个从车里出来。

    祁弈阳赶忙下达命令:“愣着干什么,保护商总。”

    七八个保镖纷纷下车,他们将钟商和祁弈阳围在中间。

    教堂正中有两扇紧闭的铁门,门口被清理的很干净,一片垃圾都没有。

    一种熟悉的预感袭上心头,钟商感到心情沉重,但不害怕,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祁弈阳朝旁边的人使个眼色:“去把门打开。”

    两个保镖登上台阶,试探性地推了推门。

    钟商撩起眸子,注意到门口隐藏的摄像头,他静静地看着,一只手落在胸前,摸出了衣服里的口哨。

    没过多久,两扇铁门自动弹开,发出“歘”的一声。

    保镖和祁弈阳吓一跳,一齐往后退。

    只有钟商最淡定,嘴角甚至勾出一抹不明显的浅笑,他迈开步子,径直朝两扇铁门走去。

    礼堂的空间不算大,光线很暗,只有两盏照明灯,过道两边设有几排座椅,前面原本用来放置象征基督圣物的空间用白色帘子挡住,隔成一间小型手术室,隐约能看见床铺和人的影子。

    血腥味和消毒水味混杂在一起,逐渐占领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钟商不自觉朝帘子靠近,步伐又慢又轻,心跳却越来越快。

    祁弈阳拖着不方便的腿跟在他身边,不安的四处打量。

    万一找错人,或者医生身份另有其人,那么他们就属于自动送上门的肥肉。

    就在他们快要接近帘子时,从四面八方悄无声息地冒出很多人,像潮水一样将他们围住。

    这些人走路没声音,表情淡漠,穿着普通,眼神充满审视和警告。

    “干什么,”祁弈阳有些发怵,下意识把钟商挡在后面,“我要见医生,他在不在。”

    钟商轻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让开,然后朝帘子的方向再进一步。

    那些人也随着钟商的动作往前围拢,气氛一时微妙。

    祁弈阳握住钟商的手臂,紧张的喉咙滚动,冲着帘子后面拔高嗓子:“怎么,不敢出来?”

    可以确定,帘子后面确实有一个人,颀长的影子在动,他从床铺走到工作台拿了什么东西又返回,隔着帘子,隐约有细微的声响,好像在剪什么东西。

    “不敢见人吗?”祁弈阳继续叫嚣,握着钟商胳膊的手不自觉收紧。

    钟商的注意力都在帘子后面。

    忽然,里面传来一道低低沉沉带点懒慢的嗓音:“全部给我安静。”

    此话一出,全场鸦雀无声。

    那个声音传入钟商的耳朵里,使他浑身战栗,他屏住呼吸,眼眸睁大,直勾勾盯着帘子后面的身影。

    堵在前面的人堆里走出一个蓄胡子的本地人,他不顾保镖的警示靠近祁弈阳,语气冷硬:“医生让你们安静,我看谁敢动。”

    两伙人就这样僵持着,好长时间都没发出声音。

    时间在这种微妙的处境下悄然溜走。

    五分钟不到,帘子后面的医生结束手术,他做个手势,立马有几人进去,按照指示小心翼翼抬走了还未清醒的患者,由于患者身份特殊,他们直接走后门离开。

    全场又一次陷入死亡般的寂静,只有细微的流水声。

    医生摘掉带血的手套,洗净手,消毒,然后用毛巾擦干,整个过程不慌不忙。

    片刻后,他撩开帘子走出来。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齐聚于他身上,他笑了笑,摘掉医用口罩,露出深刻冷峻的五官,不过他鼻梁架着无框近视镜,削减了与生俱来的冷漠。

    他就是医生,身上还套着白褂,隔着好几米,依旧能闻到他散发出来的混杂气味。

    “钟商!”祁弈阳激动地晃动钟商的手臂,“看见了吧,我没有骗你。”

    钟商不予理会,视线锁定医生,眼神专注如一束激光。

    医生也在看着他,目光深邃,似笑非笑。

    祁弈阳忽然横在他们中间,带有嘲讽地质问:“呵,现在该叫你博士,还是医生?”

    医生闻言轻笑,信步往前走,周围的人自觉给他让出一条路来,他云淡风轻地报上大名:“荣湛。”

    话落,他来到祁弈阳面前,在对方惊讶又退缩的注视中,他握住对方的手腕,将那只手一点点从钟商的胳膊上挪开,下一秒,脸上笑意尽收,镜片下的眸子变得阴鸷如深渊,透着冷酷和危险的气息。

    不等人反应,他拧动对方手腕,一瞬间就让人冷汗直流。

    周围的保镖蠢蠢欲动,却没人敢上前。

    祁弈阳咬牙闷哼:“放开”

    荣湛抬一下眼镜,笑得斯文又和善:“你竟然带他来这么危险的地方,我该怎么惩罚你呢,祁同学?”

    祁弈阳脸上的血色一秒褪尽,冷汗浸湿衣服,那种被支配的恐惧感深深刻在骨子里,有一点风吹草动便卷土重来,哪怕过去十几年或二十年。

    所幸有一个定海神针。

    钟商漂亮的手轻轻搭在荣湛的胳膊上,略微发抖,带着不安和恳求。

    荣湛侧目,望进钟商湿润晶亮的眸子,顿时没了脾气,他无奈地叹气,随手推开祁弈阳,转而搂住钟商的肩膀,嗓音低沉悠扬:“是不是渴了,带你喝点东西。”

    钟商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底情绪掀澜,有些不敢相信地问:“哥哥?”

    男人面露微笑,牵住他的手往前走,耳畔传来很低很低的声音:“嗯。”

    第46章 【VIP】 平衡

    钟商以为自己会表现的很激动, 最起码会心潮澎湃,等不及的要释放千言万语,并没有, 他感到格外平静, 心底像被人放块巨石, 压住所有暴动的情绪。

    哥哥让他坐在单人椅里,帮他找了一瓶水。

    他看着哥哥忙里忙外, 收掉染血的床单,规整一些医疗设备和手术器械,那动作熟练又利落, 根本不像新手。

    整个过程,男人面容淡然,不慌不忙地搞定一切。

    钟商想起白天见过的荣湛,在那间宽敞整洁的办公室里, 荣湛做事同样有条理, 一些小动作和小习惯也十分吻合,唯独手里拿的东西不一样。

    他就这样紧紧盯着哥哥,总觉得在梦里,生怕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片刻后,祁弈阳被人带了进来。

    这家伙的手臂被荣湛一不留神拧脱臼, 疼得脸发青, 老老实实待了十分钟不敢吭声,看在他识相的份上,荣湛好心为他复位。

    “你干什么!”祁弈阳看见荣湛重新戴上橡胶手套, 感觉要宰猪,一瞬间头皮发麻,“我告诉你, 我的人都在路上,别以为在这里你就可以无法无天,钟商!”

    祁弈阳转头去看钟商,就差喊“救命”了。

    钟商不悦挑眉,可能是嫌吵,摸了摸胸口的小口哨,没搭茬。

    “操”祁弈阳挪动着不方便的身体,不管不顾的想要逃跑。

    荣湛信步走来,毫不费力地把人摁住,握住那只脱臼的胳膊,温和的语调透着彻骨的寒意:“别叫了,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有小商在,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说罢,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轻轻一拧,祁弈阳的臂膀传出很细微的骨头复原的声响。

    趁其不备,一秒接回。

    祁弈阳还是觉得疼,手臂倒是可以活动,他立马跳出去几米远,来到钟商身后,像是寻求庇护的小狗。

    钟商回眸看一眼,冷声道:“你抽什么疯。”

    祁弈阳憋屈的不行:“你该问他。”

    这时候,荣湛摘掉手套,叮叮咣咣拽过来一把椅子,坐在了两人中间。

    他一靠近,钟商和祁弈阳的气息同时变得不稳。

    祁弈阳看着近在咫尺的脸,与上次在马场相遇的感觉完全不同,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埋藏数年的恐怖记忆袭上心头。

    “祁弈阳,”荣湛悠悠地叫出名字,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不错,长开了。”

    “”祁弈阳不自觉朝钟商看去,总感觉自己要把命搭在这里。

    “别总看我家小商,”荣湛侧身挡住视线,所有风度优雅刹那瓦解殆尽,“再看,眼睛给你挖出来。”

    祁弈阳下意识低头,很快又抬起头勇敢面对:“你到底想怎么样。”

    荣湛一听就乐了,推一下眼镜,又将人从头到脚看个遍,笑容中点缀几分戏谑:“这话应该我问你,听说你出300万美金要买我一夜,真舍得,你有这么欠C吗?”

    祁弈阳脸上闪过窘意:“商,你听见了,真有这种事儿。”

    钟商眼含惊讶,正要开口,被荣湛抢先一步。

    “这确实是一条发家致富的捷径,可惜,我生来富贵命,不缺这点钱,最重要的是”荣湛抬起胳膊,顺势搂住钟商的肩膀,“小商也不允许。”

    “神经病!”祁弈阳没忍住,骂完又谨慎的往后躲。

    荣湛的眼神变得孤傲而锐利,笑吟吟地纠正:“不对,是精神病。”

    最后三个字让钟商神情微晃,他抬眸,不动声色地观察男人,原本平静的心底逐渐泛起涟漪。

    他隐约明白了什么,抱住荣湛的腰,脸贴在对方颈窝,声音又低又轻:“哥,让他走。”

    荣湛低眸与钟商对视,仿佛在考量这么做公不公平,好一会儿,还是妥协:“好吧,祁弈阳,你可以滚了。”

    祁弈阳巴不得,都不用人扶,一瘸一拐的自己跑了出去。

    自认为跑到安全地带,不忘留下道别的话:“钟商,你小心一点。”

    荣湛眼眸微眯:“真欠|干。”

    刚说完,他感觉手臂发紧,一低头看见了钟商的双手,然后是顾盼生辉的眼眸,这双眼睛直达他的内心深处,抵过千言万语。

    “我们走。”他笑了,带着钟商转移阵地。

    他们从教堂后门离开,进入一间干净漂亮的小房子,带花园的那种。

    钟商问他为什么急着离开,他说:“一个老朋友找了过来,暂时不方便见他。”

    这位老朋友就是严锵,他们刚离开没多久线人就带严锵找上门,双方完美错过。

    房屋非常干净,灯光呈暖色。

    中间有一张双人床,荣湛换了新床单,他让钟商安心的睡一觉,这里非常安全,明天早上他会安排人送钟商回市区。

    “哥哥”钟商以为他要走,一把抓住他的衣摆,“你去哪里。”

    荣湛看眼时间,拉过椅子坐在床边,“我在这里陪你,直到你安心入睡。”

    钟商在床上侧身,目光上抬,声音有点发颤:“你觉得我能睡着吗?”

    “我知道,”荣湛俯身,轻抚钟商的头发,“你有很多问题想问,对吗?”

    当然,钟商点脑袋:“是不是梦。”

    荣湛领着他的手摸摸自己的脸颊:“不是,有温度的。”

    钟商一刻不耽误:“他们叫你医生和博士,代称吗?”

    “代称?”荣湛挑起眉骨,“说起代称,我更喜欢别人叫我编辑。”

    “什么意思。”

    “我喜欢在一个雏形作品上修修改改,”荣湛边说边比画,轻巧的话语里饱含深意,“我最大的乐趣就是改编,排版,发表。”

    钟商听得云里雾里,像是领到限时卡,不等思考接着问:“还有,如果我不拦着,你是不是要卸掉祁弈阳的一条胳膊。”

    “我要他的胳膊做什么,能当饭吃吗?”荣湛意味深长的摇头,“不动用暴力就能操纵别人对我来说更有趣。”

    “最后一个问题,”钟商深呼吸,心情复杂到分不清喜和苦,“天一亮,你还会记得我吗?”

    这个问题可真残忍!

    荣湛的睫毛颤了颤,视线下垂,没有回应。

    沉默是不是就等于默认。

    钟商心中的酸楚不断蔓延,忍不住想跟哥哥诉苦:“我们晚上见面你不爱讲话,无所谓,我也不是特别想说,至少我们可以拥抱,可是白天你不理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荣湛有点好奇:“白天的我你喜欢吗?”

    “为什么这么问,”钟商顿时蹙眉,因为感情被质疑有点气,“不管你记不记得,我始终记得一切,我喜欢。”

    “嗯,有点出乎意料。”荣湛看向外面的夜色,忽然陷入一阵沉默。

    钟商亲了他的手背,用气音讲话:“失去记忆的哥哥,不喜欢我,你对我跟其他人没什么区别。”

    看得出来,钟商很在乎白天的相处。

    荣湛不禁苦笑,有点无奈,内心深处还有不愿暴露出来的恶趣味,他脱了鞋上床,平躺在钟商身旁,钟商很自然地滚到他怀里,头枕着他的臂膀。

    “是我不对,”荣湛望着天花板思考,“白天的我之所以不喜欢,那是因为他做不到。”

    “什么?谁?”钟商动了动脑袋,“你再说一遍,什么做不到。”

    荣湛轻笑:“没什么,睡吧,我守着你。”

    “不”钟商将人搂紧,鼻子越来越酸,“哥哥,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生病了。”

    这个问题压在心里许久,每次见面钟商都想问,但害怕结果过于残忍,这回他不再自欺欺人,他担心荣湛的安危,那句‘精神病’深深刺激到他,他认为哥哥没有说谎。

    荣湛半晌后开口:“算是吧。”

    钟商喉咙发涩,即便有过心理准备,还是难以接受:“有一种症状叫间歇性失忆,或者是遗忘症,类似吗?”

    荣湛神情不变,依旧凝望天花板不语。

    钟商从沉默中接收到了某种信号,十分忐忑:“比这还严重?”

    “别担心,”荣湛不希望他为此事慌张,转过脸亲吻他的额头,“你只要记住,你既是我的镇定剂也是我精神的导火索,这具身体的真相可能不遂人意,到那个时候,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钟商听得直拧眉,张了张嘴还想继续追问,忽然感到一阵困意袭来。

    荣湛轻点他的眉心,在他耳畔轻言细语:“不用担心哥哥,你才是最关键的,你是平衡点。”

    “你说明白些行不行。”

    “假设,我的精神世界是三脚架,你就是固定三根支架的螺丝,一旦螺丝松动,或者其中一根支架独自延长和缩短,那么由三脚架支撑的东西就会轰然倒塌。”

    “你病的这么严重,听上去受不了一点刺激”钟商感觉眼皮发沉,他不愿睡觉,努力保持清醒,“哥,那个毒|贩是怎么回事,还有,你真的是医生,为什么你有执照吗?你不会在平地区玩擦边吧。”

    大概只有钟商才会这样毫无顾忌且直白的问荣湛这种问题,他被逗笑了,觉得小商一直都这么可爱又心善。

    他亲了亲钟商的鼻梁和嘴角,语气带点溺宠和安抚的味道:“放心吧,哥哥从不触犯底线,因为有你在,我一直在做正确的事,我有很多欲望,我控制并驯服它们,人偶尔需要解放天性,至于用什么渠道解放,因人而异。”

    “我记得,”钟商接过话,“你在毕业典礼说过,如果一个人的天性受到过强的压制,会异常地被迫倒转方向往体内生长,会化脓溃烂,会给自己和身边的人带来伤害。”

    荣湛细细回忆,无声地笑:“嗯,荣博士说的,控制的好,另有用途。”

    “什么意思。”钟商打个哈欠,抬了抬眼皮。

    “我决定救的人,都是应该活下来的,不该救的人”我会静静地看着,只是看着。

    荣湛没说完,他总想把好的一面留给钟商。

    等人睡着,他拾起钟商胸前的小口哨,玩把一会儿,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是继续当棋手,还是提早结束游戏,小商,不如你替我做决定。”——

    小道消息,一个从香槐耶来的男人被抢劫,抢完之后被人丢在垃圾堆里。

    严锵在一堆纸壳箱子里找到昏迷的荣湛,赶忙把人摇醒。

    谢天谢地,荣湛四肢健全。

    “荣博士,荣湛!”严锵轻拍男人的脸颊,悬着好几个小时的心终于安稳落地,“卧槽,真要把我吓死,我差点找救援队。”

    荣湛在一阵晃动中苏醒,思绪有点混乱,一时搞不清楚状况。

    严锵的声音就像机关枪似的在耳边突突:“荣博士,怎么样,你有没有受伤,看没看清是谁做的。”

    天色很暗,胡同里没有灯光,严锵用手机勉强照明,他在荣湛身上摸摸索索。

    “严队?”荣湛认出熟悉的声音,环顾一圈发现天黑了,“这是哪里,你在做什么。”

    “还好,没有外伤。”严锵松口气。

    两人从纸壳堆里站起身,搞得灰头土脸,一身臭味儿。

    严锵踢开碍事的垃圾,拉着荣湛走到有光的地方。

    “我真是对不起你。”

    看清楚荣湛此时的模样,严锵无比愧疚,甚至想笑。

    难得见到荣博士这么落魄。

    荣湛的外套不见了,贴身的衣服很脏,脸也一样,手机和钱包之类的东西被洗劫一空。

    “你去哪里了?”严锵率先发问。

    他抢了荣湛的台词,让荣湛一时语塞。

    “应该是被人盯上,大意了。”荣湛也解释不清楚,他的感觉是一眨眼天就黑了,再眨眼就看见几个小时后的严锵。

    他觉得像是被迷晕,但没有药劲过后的普遍反应。

    “走,先离开这里。”严锵害怕再出事,忙不迭带人离开。

    两人返回桥底的停场车,找到车坐进去。

    严锵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一转头,发现荣湛正看着他。

    四目相对,默默无言。

    下一秒,两人同时失笑,不免感到滑稽。

    荣湛低声开口:“不好意思,没帮到忙,人找到了吗?”

    “别提了,你猜我碰见谁,”严锵表情微变,带点不易察觉的探究,“没见到医生,见到了双胞胎博士,就是很能打的那个,我和他交过手,有两下子。”

    荣湛眼睛一亮:“打起来了?”

    严锵悻悻道:“既然碰上了肯定要比一比。”

    荣湛好奇:“输了赢了?”

    严锵犹豫一下才回道:“必须是我赢。”

    荣湛由衷地为朋友感到自豪,竟敢竖起拇指:“严队就是厉害。”

    “”

    严锵咳一声,启动车子上路。

    “手机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吗?”严锵边开车边用余光瞥荣湛,“明天我再来一趟,肯定能找到。”

    荣湛赶忙拒绝:“别,没什么重要的,我所有的资料都存放在档案室,不习惯存手机。”

    严锵轻轻嗯一声:“钱夹呢?”

    荣湛说:“只有一点现金,不过通行证丢了需要补办。”

    “嗳,博士,容我八卦一下,”严锵忽然换一种轻松的语调,“我看新闻,你和钟先生是真的?”

    “连你也这么问?”

    “难道不是嘛。”

    严锵的回答让人有些意外,荣湛的视线在对方脸上多停留几秒。

    “我们是不是好兄弟,”严锵冷不丁把话题升上高度,“我就是好奇,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毕竟豪门嘛,你和钟商明面不合,私下交好,这么做有一定的道理,家族斗争什么的我不懂。”

    荣湛听出言外之意,沉默几秒,直接戳破:“你怀疑我是钟先生的情人吗?”

    他们心知肚明,抓捕暴力犯当天,有人帮助钟商。

    “我可没说,”严锵笑了笑,话锋忽然一转,“今天来一趟平地区,我冒出一个更离谱的想法,我怀疑是三胞胎。”

    “”荣湛摇头叹气。

    他思索片刻,既然是好兄弟,他想让严锵打开天窗说亮话。

    严锵把车开下高速,趁着等红灯的间隙,转头与他对视,语气深沉又真挚:“不管你怎么想,我把你当兄弟,有一天遇到事儿了,第一时间通知我。”

    荣湛颇为感动:“严队,我会的。”

    与此同时,他心里升腾起一股预感,仿佛酝酿许久的风暴即将到来。

    他想起陈教授送的日记本,上面有一段话:[野性流连不去,本性不过在休眠而已。]

    第47章 【VIP】 口哨

    第二天, 刚到警局的严锵便收到关于卧底的匿名消息,是那位神秘医生的杰作,他把这件事同步给了荣湛。

    当时, 荣湛坐在办公椅里, 正盯着监控背影的截图出神。

    “这么说来, 那位医生知道你在找他,”荣湛把手机开免提, 眼睛依旧锁定截图,“我们昨天不算白折腾。”

    “荣博士是我的福星,无论干什么只要带上你保准成功, ”严锵那特有的低笑断断续续传来,“至于这位医生的真实身份,不管他是谁,我都感谢他。”

    荣湛附和道:“嗯, 他肯帮忙, 再好不过了。”

    通话就这样结束。

    手机屏幕闪着弱光,严锵的名字一点点变暗,直至黑屏。

    凡事讲证据是严锵的原则,看破不说破是严锵的智慧,□□湛不明白对方从哪里找到的证据, 为何总怀疑他是监控里的黑衣人, 而且很笃定。

    荣湛瞄一眼监控截图的日期,用座机拨通马术俱乐部老板的电话:“我有块手表不见了,上次戴还是X月X日晚上, 我在俱乐部酒店没找到,你帮我想想,那天晚上我是不是出去过?”

    好一会儿, 老板才道:“你是指友谊赛的前一天,是啊,荣博士的记忆力还不如我。”

    荣湛瞳孔微缩:“哦,我确实没什么印象。”

    “我还记得,你为了比赛没有戴任何服饰。”

    “抱歉,工作压力大总是记错,我让一个探长朋友帮忙寻找,他是不是也询问过。”

    “确实有一位”老板的语气一下子变得谨慎,“荣博士,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有,”荣湛轻笑,霎时缓和谈话氛围,“当天的监控有保留吗?”

    老板说:“时间太长,很难找到。”

    荣湛放下话筒,盯着截图陷入沉思。

    想了片刻他又拿起资料袋翻看。

    他就这样一边忙工作一边想事情,两不耽误的熬过几天。

    三天后,是钟姝案件的开庭日。

    荣湛在此之前收到消息,艾米决定以证人的身份出席,他没有太过惊讶,只是欷歔和感动,艾米比他们认为的更勇敢、坚强。

    庭审当天,除了荣湛和艾米,荣玥和钟姝的情人也加入到证人团队。

    被告一方的辩护律师很有名,而且请来赫赫有名的心理学大师陈教授作为鉴定专家。

    这场官司十分‘精彩’,充斥着压抑、暴力、对抗和感人环节。

    在检察官和律师的唇枪舌战中,证人席的证人换了一个又一个。

    荣玥最先指证,呈出她和钟姝的聊天记录,证明西蒙斯利用女儿威胁被害人,其中有一条最引人注意:[你敢离开我,我就杀了艾米,无论你们在什么地方,我都会想办法找到艾米,然后杀了她。]

    惨案是在被害者和被告人办理离婚期间发生,由于各种原因,西蒙斯迟迟没有签字。

    接着是陈教授,甩出一份非常有利的精神鉴定报告,并详细介绍了西蒙斯的家族精神史。

    律师借着陈教授的说辞,慷慨激昂地把西蒙斯塑造成一位可怜人。

    不过很快,荣湛就推翻了律师塑造的形象。

    他不否定西蒙斯有遗传精神病,但不是所有精神病罪犯都不具备承担法律责任的能力,他呈上一份报告,例举出正在服刑的许多犯人,同样患有精神和心理疾病,可这些罪犯有足够能力接受审判,西蒙斯也是其中一员。

    为了证实,荣湛拿出经过授权的评估资料交给法官。

    两位心理学家的对峙结束,战场又还给检察官和律师。

    从证人席下来,荣湛径直走向旁听席,坐在了第二排,他的左手边是严锵,右手边

    他转头,迎上一双忽明忽暗的眼眸,如同烛火在夜风中摇曳。

    原本坐在这里的荣玥变成钟商,非常低调的入场。

    钟商穿得正式,神情冷漠难辨喜怒,看向西蒙斯时,瞳孔笼罩着一层阴影,与荣湛对视时,眼里又弥漫出难以言喻的忧郁,仿佛承载了无数沉重的心事。

    他的心灵之窗透露出一种异样的担忧,这股情绪既是因为艾米,也是为了荣湛。

    关于平地区的记忆,钟商保留很多,但也有一部分变得虚幻,他和哥哥离开教堂之后的经历愈发朦胧,那种感觉就像依稀记得的绮梦正奇怪的离他而去。

    只有哥哥和生病两种概念特别明晰,深深刻在脑海,使他无法继续回避。

    “钟先生,”荣湛低声开口,“艾米怎么样?”

    一句钟先生传到耳里,让钟商把到嘴边的‘哥哥’给咽回肚子,沉声道:“我一直陪在她身边,她准备好了。”

    荣湛有些感慨:“我没想到你会同意。”

    钟商望向空荡荡的证人席,仿佛死去的人站在那里,“是艾米自己的决定,她想为妈妈做点什么,我很羡慕她,因为我什么都做不了。”

    “你做的很好,”荣湛忙不迭安慰,言辞间诚意满满,“你鼓励艾米开口讲话,让她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妈妈还有一个人在爱她,没有你,艾米很难走出来。”

    “谢谢。”钟商确实好受了些。

    荣湛或许会忘记他,但属于哥哥的关爱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成为他们之间永远的羁绊。

    检察官传最后一个证人出席。

    艾米一露面,全场一片哗然。

    她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走上证人席,紧张的捏紧小拳头,视线在旁听席转一圈,接收到舅舅给予的鼓励和力量,她深深吸口气,看向了被告席的西蒙斯。

    那个凶狠的男人面无表情,瞪着她,眼神中带点嘲讽和不屑。

    艾米很害怕,但没有表露出来,尤其是想到妈妈,难过的情绪瞬间淹没恐惧。

    检察官和法官温柔地轮流提出问题,艾米强忍住悲伤,实事求是地描述:“爸爸从学校把我接走,他说带我去找妈妈他打电话给妈妈,说一家人最后的团圆饭他一直开车,中途停在一个地方,他下车拿东西,是这么长的刀,后来他用刀伤害了妈妈,他是故意的。”

    说到这里,艾米的眼泪从眼眶溢出,她用衣袖抹掉,抽抽噎噎地说:“对不起,因为我妈妈才死的,我不跟他走就没事了。”

    经过两个小时的讨论,一审判决由法官当庭宣布:“西蒙斯一级谋杀罪名成立,被判终身监禁二十年不能假释。”

    话落,全场再次掀起一阵骚动。

    严锵冷哼:“真是便宜他了。”

    “我先去跟老师打声招呼,”荣湛看着渐渐散去的人流,“等会一起去看艾米。”

    “行,外面一大堆媒体,直接去地下车库。”

    荣湛应一声,起身离开。

    他在法院大楼找到陈教授,对方坐在轮椅里,由护工推着。

    两人目光连接,相视一笑。

    陈教授调侃道:“你有做律师的潜质。”

    荣湛脸上笑容更盛,他从护工手里接过老师,推着人来到休息区。

    他找来一瓶水递给老师,恍若随口说:“老师如果不忙,我改天去看您,还想试试。”

    陈教授喝水的动作微顿,抬眸看他:“我以为你放弃了。”

    荣湛露出思考又郑重的神色:“不是放弃,是最近才开始重视,我失去的东西可能比我想象的还多。”

    陈教授抿一口水,带笑的眼睛逐渐变得晦暗:“你现在很想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如果真相是残酷的呢。”

    “能有多残酷,”荣湛摊了摊手,“会死人吗?”

    他语气轻飘飘的,传到陈教授这里却使人胸口发紧。

    “除了生死,其他都是小事,”荣湛接着道,“老师说过同样的话。”

    陈教授望着他的眼睛,挤出一抹笑,显得意味深长:“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是一种消亡。”

    荣湛眼神微晃,一些念头从脑海掠过。

    他猜想,自己失去的部分记忆,可能是所谓的心理阴影,严重到撕裂人的灵魂,不然老师为什么会说出‘消亡’这种话——

    出庭做证人这件事,对艾米的影响很大。

    她哭了很久,哭够以后变得沉默,拒绝出去散心,拒绝提起妈妈,她要求舅舅陪在身边,还有一个令人惊讶的请求,她希望荣叔叔也在。

    荣湛应邀来到梧桐别墅,管家领他到艾米的卧室,明亮的大房间里,舅甥俩席地而坐,正在玩拼图。

    “荣叔叔。”艾米像往常那样打招呼,指了指身边的空位。

    荣湛脱了鞋子走过去,顺势坐在艾米身边。

    “头还疼吗?”他听说艾米哭得头疼,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我有一个缓解头疼的好办法,要不要跟着我一起做?”

    艾米点头,放下手里的玩具。

    荣湛让艾米闭上眼睛,抬起手,开始教艾米按摩穴位。

    “荣叔叔,捏的我都困了,”艾米睁开眼睛,“不想睡觉,任务没有完成。”

    她纤细的小指头点了点地上的拼图。

    顺着她的手指,荣湛的视线落在钟商的额头。

    正在认真拼图的钟商抬眸瞥一眼,眼神清澈平淡,很快低头,有意无意地扯了下衣服,藏在里面的小口哨若隐若现。

    钟商在家不穿正装,特别随意,最常见的就是身上这套棕色套装,蓬松又舒适,把人显得像学生。

    荣湛觉得钟商变了,具体哪里改变他说不清楚,可能就是一种感觉。

    “钟先生,还好吗?”他略表关心,顺手递过去几张拼图碎片。

    钟商坐直身子,两条长腿盘起,说出的话有点意外:“不太好,我收到消息,艾米的祖父祖母要来这边争夺抚养权,免不了又要打官司。”

    荣湛立马向艾米求证,后者一本正经地点头。

    “还好,”荣湛给出一颗定心丸,“就凭家族精神病史,他们就很难赢。”

    是这么个理儿,钟商稍稍松口气。

    荣湛转头问艾米:“你最理想的生活是和谁在一起?”

    艾米眨巴两下眼睛:“让爷爷带我去玥阿姨家里住,我要是想舅舅,再回来看他。”

    答案出乎意料。

    钟商抓住艾米的小手,佯装吃醋地哼唧:“艾米不想跟舅舅一起生活吗?不喜欢舅舅讲的睡前故事?”

    哎呦,多大人了还跟孩子撒娇。

    荣湛看在眼里,一想到对方犯懒让自己公主抱,突然就不稀奇了。

    艾米的眼珠溜溜转,在两个男人脸上反复切换,抿着唇说;“唔舅舅,”她在说话前快速睃一眼荣湛,“有自己的家人,我更喜欢和玥阿姨在一起,她会选好看的围巾和衣服。”

    言下之意男人的眼光不行。

    钟商莫名心虚,偷摸瞅一眼荣湛。

    艾米有幸捕捉到,开心地说:“荣叔叔是家人。”

    “没错,”钟商赶忙打圆场,“荣叔叔是玥阿姨的弟弟,我们都是一家人。”

    艾米把头转向荣湛,忽然爆出猛料:“你们每天都会玩上下游戏吗?”

    “咳”钟商瞬间岔气,憋得脸通红,“艾米,不能乱说话。”

    “哦。”艾米的两只手捂住嘴巴。

    荣湛肯定能听懂,朝钟商丢过去一个困惑的眼神:“你每天是怎么给孩子做表率的。”

    钟商低头掩饰窘迫:“意外。”

    荣湛问:“又被看见了?”

    “没有,”钟商把尾音拖得特别长,瓮声瓮气的,“还是上次,我跟艾米解释清楚了,只有大人才玩的游戏。”

    “说实话,到底看见了多少。”

    “衣服都没脱,就是亲一下。”

    艾米疯狂点头:“对对对,亲上了!”——

    深夜,露台点亮一盏夜灯。

    一道身影晃过,悄无声息。

    钟商从梦中醒来,察觉有人从后面抱住自己,一条手臂横在胸前,他顺着手臂摸到落在腰间的手,抚摸上面的骨节,心里感到温暖。

    “哥哥”他在对方怀里翻身,面向黑夜里的眼睛,“我们找世界上最好的医生,不管有多困难,小商会一直陪着你,不离不弃,就像无数个夜晚你守在我身边一样。”

    男人不语,沉静地看着钟商。

    他又恢复先前的模样,可靠安全却不愿讲话。

    钟商往前凑,一吻落在他的嘴边,犹如羽毛拂过。

    “我想要你,我想让你记得我”钟商的话语一点点被强势的吻吞没,他闭上眼睛,搂紧对方的身体。

    这次他又顽皮,咬在了最明显的地方

    “干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睡意朦胧、疲惫不堪的钟商从床上支棱起来,他摸着空荡荡的胸口,一脸茫然又惊讶。

    男人与他吻别时,竟然顺手扯掉了他的口哨。

    “还给我,”钟商生出一股闷气,既憋屈又委屈,“是你送我的,快点给我。”

    对方不为所动,穿好外套打算走人。

    钟商光着脚丫子下地,从后面抱住男人的腰,使用装可怜的招数:“混蛋,口哨给我,你再走”

    男人轻轻掰开他的手,转身把他抱起来,任凭他的两条腿怎么扑腾也无济于事,就这样把他送回床上。

    他不依不饶,起来又扑到对方背部。

    “我生气了。”钟商心都要碎了,收藏这么多年的口哨,刚拿出来没戴几天就被没收。

    “不还。”男人突然开口,声音像是从地下深处传出,低沉而有力。

    钟商怔忡一瞬,趁他愣神的功夫,对方让他平躺在床上。

    几秒后他反应过来,再次跳起来把人搂住,比八爪鱼还要黏人。

    两人过家家似的不断重复一个场景,每次男人都极有耐心的把钟商送回床上,然后离开,最终还是带走了口哨。

    第48章 【VIP】 分享

    荣湛拿着剃须刀的手微顿, 几秒后,他又继续先前的行为,有条不紊地打理下颌。

    从镜子里他看见了锁骨上的痕迹, 他的大脑自动冒出一大堆理由, 他想忽略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可这种心态让他莫名产生一股烦躁。

    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他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

    浴室间里出来, 荣湛来到衣帽间,打开衣橱,他的目的很明确, 直接找到那件黑色外套。

    他抬手摸了上去,尝试寻找,始终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那道口子,这是一件完好无损的外套。

    而在他的记忆里, 从未更换过

    “江院长, 不忙见一面?”

    荣湛用肩膀夹着手机讲电话,手里忙着整理大堆资料。

    欧阳笠敲门进来,给他送一杯热腾腾的咖啡。

    他做个谢谢的手势,继续讲电话:“OK,等会见。”

    结束通话, 欧阳笠八卦兮兮地凑过来, 笑得不怀好意:“荣医生,江岛主找你啊?”

    荣湛执起咖啡喝一口:“嗯,吃完午饭我去理工学院, 下午没有来访者预约吧?”

    欧阳笠摆弄桌上的行程表,“没有,荣医生, 你跟”

    “钟商?”荣湛都知道她想问什么,“是谣言,媒体报道的东西看看就行了。”

    “什么啊,玥总发的,”欧阳笠拿起手机疯狂找证据,“我之前就怀疑你俩有猫腻,虽然商总嘴臭,但他有时候看你的眼神真是藏不住。”

    她把手机拿给荣湛看,指着上面的标题说:“希望我最爱的两个弟弟永远幸福,你看,玥总还配了你们拥抱的照片。”

    荣湛语气轻松:“她希望弟弟幸福,有什么不对吗?”

    “啧”欧阳笠翻个白眼,“拜托,摆明了官宣好吧。”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荣湛无奈地摇头,将一大堆文件塞进公文包,急匆匆的就要出门。

    “嗳嗳,不是吃完午饭再走吗?”欧阳笠还想着蹭饭呢。

    荣湛一边往出走一边说:“本来是这么打算的,跟你聊两分钟改变主意了。”

    他的声音逐渐消失在廊道。

    欧阳笠盯着门口,摸下巴思索:“绝对有问题”——

    荣湛和江沅约在理工学院的科研楼见面,两人在楼下赶巧遇见,顺道去吃口便饭。

    用餐过程中,江沅把一份文件和大脑扫描图交给荣湛,并附加一句:“我很好奇这个人的IQ是多少。”

    江院长最大的乐趣就是试着推测别人的脑回路和基因结构,显然,大脑扫描图的主人让他特别感兴趣。

    他甚至说:“如果能把这个人介绍给我,或者他愿意匿名捐赠基因样本供研究所研究,我愿意免费为他做一次完整的基因分析。”

    荣湛拿着文件袋的手一顿,眼里闪过诧异,别人或许不懂,但他知道这番话的含金量有多高。

    江沅口中的‘基因分析’与市场上花费几万元的基因测序不同,低价格的服务仅仅是测序,而江沅翻译出来的基因编码可以解释含义,只有经验丰富的专业团队才能做到,这个团队里必须有心脏病学家、精神病学家、免疫学家等等,除了各个领域的临床医生,细胞生物学家、统计学家和遗传学家等人才更不能缺席。

    整套程序如果用金钱来衡量,最起码要上百万美金。

    “实话告诉你,我也不知道这个人是谁。”荣湛表示惋惜,他也是受严锵所托。

    不过很快他就猜到扫描图的主人是谁,当他看见报告中一些显眼又熟悉的词汇后,脑海里闪过一个名字。

    神经系统缺陷,高功能反社会。

    除了泽也还能有谁。

    “帮我问问,”江沅满目诚意和求知欲,“我猜这个人的智商肯定很高,他有一定的研究价值。”

    荣湛轻点头:“好,我会问的。”

    “你在电话里说有其他事找我,”江沅话锋一转,“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我之前跟你提过,我失去了六岁到八岁的记忆,两年的记忆完全空白,”荣湛话语微顿,垂眸思考几秒接着说,“我一直让老师试着帮我想起来,可惜结果并不如人意,既然这条路走不通,我决定换一条路试试。”

    江沅轻挑眉梢:“你想换我来?”

    荣湛表情郑重:“是。”

    “不会吧,”江沅深感意外,“我的催眠技术还是跟你学的,你的老师都没办法帮助你,何况是我,难道你觉得老师对你有所隐瞒?”

    “我不确定,我怀疑”荣湛沉沉地吸口气,“我失去的记忆不止两年,还有更多,可能随着时间在不断叠加,这件事除了老师,我能想到的只有你。”

    江沅稍微犹豫一下便答应:“我需要时间做准备,我跟你不一样,做不到信手拈来。”

    荣湛早有预料:“我等你准备好。”

    两人就这样立下约定,一个为催眠做准备,另一个想办法搞定基因捐献。

    荣湛没有急着离开,驱车到教育中心,想顺道看望自己的导师。

    当他路过一间教室时,竟然在扇形的座位里铺捉到熟悉的身影,起初他以为自己眼花,定睛观察两秒,确定没有认错人。

    想不到会在理工学院碰见钟商。

    荣湛瞄一眼公开课内容,题目是‘疯狂的旅程’,心理学领域通常指精神分裂症或多重人格障碍。

    一堂区分两种精神疾病的基础课。

    钟商侧身对着窗户,专心致志在看书,很厚的一本,他身穿无图案卫衣,外面套一个黑色马甲,头发随意散落,好看的脸上架一副黑框眼镜,完美混在一众学员里,如果不多瞅几眼,很难认出。

    荣湛没有打扰,不动声色地离开,他心想,钟商忽然对心理学感兴趣,应该是为了艾米。

    除了这个可能,他想不到更好的理由

    在学院偶遇令人意外,让荣湛更意外的是钟商竟然参加了咨询中心每周的分享会。

    这是一个天气晴朗的好日子。

    咨询中心的人围成一个圈,钟商成为圈里的一员,坐在欧阳笠旁边。

    荣湛用心观察一会儿,发现一个事实,除了他以外,其他人与钟商关系都不错。

    钟商是那种偶尔吐出一句劲爆的话炸翻全场,但绝对没有少爷架子的人,他给人的感觉总是漫不经心,悠闲的不把任何事放在眼里,可每当与人聊天,他会支着下巴往前凑,露出好奇又专注的表情。

    自然而然的,他讨人喜欢。

    荣湛收回视线,低眸看着手里的记事本,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今日的分享会,氛围相当轻松,欧阳笠提议每个人说出一个不被常人理解的小怪癖。

    大壮先举手:“我喜欢闻鞋子的味道,一定是穿过的。”

    燕子说:“我喜欢拔腋毛,必须用镊子才行,特别解压。”

    轮到欧阳笠自己,转转眼珠:“咬指甲是不是太普通了,喜欢帮人搓泥算不算。”

    按照顺序,接下来是钟商,他抬眸扫一圈,冷静开口:“某些时候,我喜欢被动。”

    一瞬间,大家齐刷刷朝他看来。

    他不慌不忙补充:“不是对所有人,是特定的某个人。”

    又一瞬间,大家齐刷刷看向荣湛。

    干什么干什么!造反了!

    荣湛指向杨翰生,轻咳声:“到你了。”

    杨翰生身子一扭,一开口就把话题带偏:“我的怪癖都穿在身上,没什么可说的,不过我最近发现一个问题,我觉得最完美的爱情就是保持距离,我不喜欢太黏人的伴侣,最好是一个月见一次,你们觉得我的想法正常吗?”

    “一个月?”钟商无法理解,“这么久,你不想吗?”

    杨翰生瞪大眼睛:“又不是一年,有什么可想的,难道你会想。”

    钟商一本正经点头:“我不行,三天见不到我就开始想了,一周是极限。”

    杨翰生暧昧地打量:“唔那你挺黏人的。”

    钟商轻扯嘴角,聊得太嗨一不留神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他的耳朵尖当即窜上一抹红。

    分享会进行到最后,大家都在等荣湛透露一个不为人知的小秘密。

    他想了半天,实在没什么可分享。

    钟商替他想了一个:“荣博士最大的特点,就是记忆超群。”——

    出乎意料的事经常有,今年真的特别多。

    这天上午,荣湛的咨询中心又迎来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祁弈阳的脚伤还没有痊愈,走路有点跛,他专挑这个时间点来见人,因为他觉得白天的荣湛更好沟通,不管是不是装的,最起码不会卸人胳膊。

    见到他,荣湛蛮惊讶。

    毕竟上次见面在马场,差点闹出人命,用不欢而散来形容很合适。

    “请坐,”荣湛像对待其他来访者一样,客气的挑不出毛病,“祁先生,你想喝点什么?”

    祁弈阳倒在椅子里,睨着荣湛,眼神古怪又警惕。

    荣湛任他打量,友善询问:“咖啡可以吗?”

    装,真能装!

    祁弈阳努了努嘴,维持最成熟一面:“水就行。”

    荣湛让助理送两杯水进来,顺便拿一点干果。

    等房间里只剩两个人,祁弈阳再次开口:“你这里有没有感情咨询的服务?”

    荣湛坐进对面的办公椅,好整以暇道:“老实讲,我并不擅长。”

    祁弈阳挑眉:“你擅长什么?”

    荣湛眸光深沉,嘴角牵出不明显的弧度:“解剖。”

    有一种本能反应叫祁弈阳坐直身体预备逃跑,要不是脚不方便,他差一点就这么干了。

    荣湛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泛起一丝不解,面上不动声色:“解剖一个人的心理,提供帮助。”

    “”祁弈阳怒极反笑,“好吧医生,如果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怎么办。”

    荣湛说:“努力追求,或者试着走出来。”

    祁弈阳眯起眼睛,语气变沉:“走不出来呢?”

    荣湛换一种坐姿,脸上依旧挂笑:“祁先生特意来找我,应该不是为了从我这里获得怎么追人的秘籍吧,认真起来,应该是我向你请教才对。”

    “没错,”祁弈阳不再绕弯子,底气忽然很足,“我最近几天被一件事困扰,受朋友所托,我找到一样东西,看见了一些内容”他朝荣湛丢过去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我怀疑自己喜欢的人被某个会洗脑的家伙控制了,就像荣医生一样。”

    “还有呢?”荣湛身上的平静之气真是一绝。

    他的反应使祁弈阳失望,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屈感。

    “还有”祁弈阳变得戒备,“我们是不是要签个合同?”

    荣湛轻摇头:“如果只是咨询几个问题,不需要。”

    属于荣湛骨子里的傲慢本质显现出来,他仍然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他用委婉的方式告诉对方,他不想浪费时间。

    祁弈阳暗暗捏紧拳头,迟疑几秒开口:“假如,我是说假如,我发现自己的好朋友很大可能遭到强迫,我该怎么帮助他。”

    荣湛细细品味这番话,回道:“征求他的同意,最好是报警处理。”

    祁弈阳忽然露齿而笑,不停地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本以为这次谈话已经接近终点,就在祁弈阳想以胜利者的姿态体面离场时,方才还不愿多说的荣博士突然改变态度。

    荣湛执起杯子喝水,放下时开口:“祁先生,关于感情的事我确实很难提供什么有价值的方案,不过涉及到你本人,我能看出你内心的焦虑。”

    祁弈阳稍稍抬起的屁股又落下,直勾勾盯着男人。

    “你眼里有一种渴求,一种希望被关注的渴求,”荣湛语气温柔又认真,“你好像很想加入某个团体,想成为其中一员,你应该在很小的时候就有这种愿景,你尝试过融入,但处处碰壁,甚至因为某个人而感到自卑,很多年后,你以为自己成功了,到头来却发现你的努力抵不过别人的一句话。”

    低低沉沉的嗓音传入耳里,让祁弈阳的脸色一点点变白,仿佛心脏被扎了数刀。

    “那个让你自卑的人”荣湛轻微地歪下头,“是谁?”

    祁弈阳抬眸瞅他一眼,表情不言而喻:“我这种情况怎么处理。”

    荣湛深深地睨着他,声音有力:“拒绝做小丑,停止一切无意义的挑衅,去找适合自己的圈子。”

    祁弈阳露出苦笑,模样有些失魂:“你说的有一定道理,不过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不是瞎掰,我必须搞清楚我在乎的人有没有受到伤害。”

    荣湛道:“我支持你。”

    这话对祁弈阳属于绝杀,他一刻不耽误的逃离,面对这个男人,他就没赢过。

    他前脚刚走,欧阳笠紧接着进来,开门见山问:“是不是找茬的?”

    荣湛笑着摇头:“人不坏,就是挺脆弱。”

    第49章 【VIP】 玩家

    祁弈阳不会无缘无故找上门, 只为了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荣湛多少受到点影响,他在记事本的待办栏写下两个关键点,打算早点落实。

    但他很快被其他要事分心。

    首先是儿童失踪案, 午休时间刚过, 严锵联系荣湛, 邀请他以心理顾问的身份前往医院协助侦破。

    失踪的男孩曾是华人区童星,姓李, 年仅7岁,登过报纸和头条,一年前被绑, 最近才被警方找到,因证据不足暂时无法给嫌犯定罪,比较棘手的是,被找回的男孩有失忆现象, 认不出来绑架自己的罪犯。

    这类案子不归严锵管, 架不住他是荣湛的好朋友,有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更容易。

    揭人伤疤这种事,一般人不愿意做。

    警方希望荣博士以自己的经验对案件进行分析,他有过相同的经历,二十二年前的一天晚上, 有人潜入钟家老宅, 罪犯原本的目标是火遍全网的钟商,不知道什么原因临时改变主意,最后带走了荣湛。

    那一年荣湛六岁, 失踪整整两年,后来他自己想办法逃了出来,可面对家人和警方的询问, 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对这两年的记忆完全空白,医生试过很多方法都无济于事。

    当时他不仅失去部分记忆,还带着一身新伤和旧伤回来,到底有多恐怖,医生的原话是“一时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好”。

    绑架荣湛的是一对夫妻,而且是不伦的表兄妹关系,两人都患有家族遗传精神障碍,被关进精神病监狱服刑,几年前得重病双双离世。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荣湛的变化不大,记得自己的名字和家人,性格还是那么友善,就好像出去玩了两年。

    警方在犯罪窝点找到一间地下室,只有几平米,地上有饭碗,墙壁镶嵌着铁链,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警方根据现场勘察记录,大致推断出荣湛两年的生活,他一直被表兄妹锁在地下室,时不时遭受两人的暴力殴打。

    严锵和他认识很多年,也是最近才知道,不稀奇,毕竟过去这么久,很少有人把这件事搬到台面上讲。

    “李家男孩属于受到刺激,医生说是自我保护意识启动,陷入封闭状态,”严锵把医生的话一字不差地传给荣湛,“有没有可能使用催眠技术让他想起来一些线索。”

    话落,两人来到男孩病房的门前。

    荣湛往里瞅一眼,压低声:“他的家人同意吗?”

    “当然,”严锵说,“他的家人想知道真相,希望能快点给嫌犯定罪。”

    “是啊,每个人都想知道真相。”

    撂下这句意味不明的话,荣湛推开病房的门,迈着很轻的步伐走进去。

    李家男孩的意识清醒,不爱讲话,顶着一张懵懂又戒备的脸。

    荣湛坐到床边,嘴角上扬,显出一抹淡淡的微笑:“我不是来问问题的人,我需要你的帮助。”

    他很有耐性,巧妙地让男孩对他放下戒心,然后叫来负责案件的女警和画像专家,开始进行心理疏导。

    小孩子更容易进入状态,催眠的过程要比预料中的顺利。

    两个小时过去——

    荣湛走出病房,严锵一直在过道里等他。

    “怎么样,”严锵关心地问,“李家孩子的状态好吗?有没有想起什么?”

    荣湛轻声开口:“他记起了一些,描述出绑架犯的头型和额头的疤痕,他对疤痕有明确的认知,状态还不错,他的家人很爱他,他是一个非常勇敢的小男孩。”

    严锵挑眉,揽住他的肩膀:“你也是。”

    荣湛仰头无声地笑:“你现在安慰我,是不是有点晚了。”

    “只能说,”严锵耸肩,“早点认识就好了。”

    双方相视而笑,一齐往楼下走。

    严锵邀请荣湛吃个便饭,正好荣湛有事要打听就没拒绝。

    画面一转。

    两人已经坐在一间湘菜馆,大盘的剁椒鱼头和麻辣子鸡纷纷端上桌。

    “难为你陪我吃辣了,”严锵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东西,“来碗米饭不?”

    荣湛不怎么吃主食,端起手里的小碗,“我喝汤就行。”

    严锵自己要了两大碗白饭,吃的那叫一个香,“说真的,我听说你以前被绑架过,我很惊讶,昨晚我特意查了卷宗,你现在还是想不起来吗?”

    “尝试过,努力过,没什么效果,可能老天爷希望我后半辈子平静一些。”荣湛轻啜一口汤,笑吟吟的好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也没错,”严锵边咀嚼边说话,“忘记是一种幸福,都过去了。”

    荣湛捏着眉心叹气:“别搞得这么伤感,就算想起来,我也不会有改变。”

    “明白明白,荣博士内心强大,”严锵嘿嘿笑,“嗳对了,你不是有事问我吗?”

    “关于大脑扫描图的数据分析,”荣湛从公文包里拿出文件递过去,“江院长的分析非常完整,这么厚,够你看几个小时的。”

    严锵快速擦嘴擦手,接过文件袋打开,“结果是好是坏。”

    荣湛不是什么好眼神睨着他:“严队,泽也知道你把他的扫描图拿来做分析吗?”

    严锵一点不虚:“你怎么知道是他。”

    荣湛无语地摇头:“很难猜吗?”

    “没关系,我了解自己的队友有什么问题。”

    “如果他认真追究起来,你这属于侵犯隐私,肯定要受处分的。”

    “你觉得他会在意吗?”

    严锵指了指报告上面的一行字,“看看,人家江院长分析的多对,二元脑回路中的腹正中皮质和额眶部皮质,还有杏仁核功能什么什么的全都表现不足,说明控制伦理与道德感的额眶皮质受损,他根本不在乎,就我做的这些事放到他眼里,估计他眉毛都不会抬一下。”

    确实,这种事对泽也来说很无聊。

    荣湛总结出一句话:“坦白说,大部分人在他眼里都很无趣。”

    “你呢?”严锵十分好奇,“你和江院长关系这么好,没拍个片子或测个基因啥的,说不定有意外惊喜。”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荣湛眸光微闪,陷入一阵短暂的思考。

    严锵盯着他,在他面前打个响指:“没试过?”

    荣湛笑了笑:“我的大脑和基因应该没什么可研究的价值,提起泽也,我建议你跟他坦白,他的行为逻辑确实不同于常人,但他也有感情。”

    “我现在就可以打电话告诉他。”严锵举起手机,不像是开玩笑。

    “那最好,”荣湛顺便提起江沅的嘱托,“如果他不介意,希望他能考虑基因捐献,当然,可以签保密协议,也会有一定的经济补偿。”

    严锵爽快答应,刚要有所动作,手里的手机先响了。

    是刘逊打来的电话,不知道说了什么,导致严锵的脸色一点点往下沉,最后变得面无表情。

    通话时间很短,严锵挂断立马起身,拿起外套和文件说:“荣博士,这边有点事儿,我就不送你了。”

    荣湛应道:“OK,有需要随时联系。”——

    时隔一天,严锵那边就有了需要。

    当时荣湛正在自己的办公室,他进入书柜后面的暗室,闻着中式熏香放松心情。

    一个人的时候,他喜欢思考,想起黑衣人,想起平地区的遭遇,回忆着祁弈阳说过的话,还有儿童失踪案给他带来的异样感受。

    他的思绪时而清晰,时而矛盾,那种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关于二十年前的事故,他一直抱着良好心态面对,从未像现在这样迫切的想知道真相。

    荣湛从椅子里起身,走近储物架开始翻看私人录音。

    他想从过往的足迹中找到蛛丝马迹。

    忽然,他的视线被一件陌生的东西抓住。

    他把抽屉拉开,取出一个挂在黑绳上的小口哨,他不是第一次见,很快认出这是钟商戴过的口哨。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荣湛渐渐皱起眉头,拇指摩挲口哨光滑的表面,心中疑惑被放大。

    “嗡嗡”的震动声从外面传来。

    严锵一通电话打断了荣湛的思绪,他把口哨放回原位,关上抽屉走出暗室。

    “荣博士,麻烦你来一趟警局,”严锵在电话里说,语气略显异常,“泽也要见你。”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也令人意外。

    泽也是警局破案的高手,外聘的侧写师,想不到有一天会卷入一场谋杀案,竟然以嫌疑人的身份坐进审讯室。

    他保持缄默,不慌不忙,从始至终没有回答任何问题。

    “什么意思,”荣湛在监控室里观察片刻,转头问严锵,“你把他关在这里,有证据吗?”

    “没有,”严锵沉着一张脸,“再过几个小时就放人,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证据,证明他的清白。”

    荣湛眼里闪过惊讶和欣慰:“你相信他?”

    严锵道:“我相信他没用,证明他没做过才行。”

    荣湛的目光重回到泽也身上,对方闭着眼睛,好像在睡觉。

    “他的状态不好,”严锵左右看两眼,嗓音压的特别低,“我最近收到的惊喜一个接一个,想不到泽也有在疗养院接受治疗的经历,我一直以为他出生就是孤儿,这个案子跟他家庭变故有点关联,我担心他犯病。”

    “他为什么要见我?”荣湛有些想不通,他和泽也没什么交集,总共没见过几次。

    “他说他现在只想跟有脑子的人聊天,特别强调是聊天,”严锵提起来就生气,更多的是无奈,“然后就提出要见你。”

    荣湛嘴角微弯:“他觉得无聊,想找个人度过最后几个小时。”

    “你先跟他聊,我去现场转一圈,”严锵的语气里难得透出一丝关心,“两个小时后,我来接他。”

    “你不是一直讨厌他吗?”

    “没错,但我不想冤枉任何人。”

    严锵典型的刀子口豆腐心,嘴上说讨厌,实际比谁都着急

    荣湛在一位警员的陪同下进入审讯室,他一来,泽也便睁开了眼睛。

    “你要见我?”荣湛坐下来,一边观察一边问。

    与此同时,泽也也在打量他,盯住他的眼睛探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荣湛从对方眼中察觉出一抹失望。

    “两个小时后,严队会回来,”荣湛熟稔地搭话,“他会重新安排你的住处。”

    泽也一直住在警局提供的公寓,现在成为涉案人员,公寓的居住权自然被剥夺。

    他一点不在意,对他来说金屋银屋和耗子洞没区别。他重新打量荣湛一番,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荣湛特别从容:“是你主动要求见我的。”

    “我想见的是幕后玩家。”

    泽也微抬起下巴,一字一顿且笃定道:“你不是。”

    荣湛细细品味这番话,没吱声。

    泽也的身体前倾,隔着桌子朝他靠近:“某些时候,我们挺像的。”

    荣湛挑眉:“你这么说我有点惊讶。”

    “没必要惊讶,你对我个人的心理和人格进行过系统分析,你评价我是高功能反社会和天生变态,那你有没有分析过你自己?”泽也的手在荣湛身上随意比画一圈,“说不定你比我更符合,每个人都是月亮,都有不为人知的阴暗面。”

    “谢谢提醒,”荣湛脸上的笑意渐收,目光变得深沉,“别人对我说这些,我可能一笑置之,但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总能引起我的重视。”

    “因为我们是同一种人。”

    泽也闲来无事玩把着水杯,声音忽高忽低:“操纵局面才是乐趣的来源,这是心理变态的一大特征。”

    荣湛同意:“还有呢?”

    “我不是特别想跟你聊这些,”泽也感到可惜,“你太规矩了,我对你不感兴趣。”

    荣湛不介意他的态度,情绪相当稳:“好,那我晚点再来见你。”

    泽也接过话音:“我对晚上的你也不感兴趣。”

    闻言,荣湛身形一顿,目光直直落在泽也脸上。

    泽也合上双眸,继续闭目养神

    荣湛没有急着离开,他留在警局等待严锵回来。

    两个小时眨眼飞逝而过,泽也按照规定被放出来,没走,给出的理由是:“没地儿去,等着严队带我回家。”

    这期间,两人没再会面。

    荣湛找了间休息室,他给江沅打一通电话:“我想做一次大脑数据分析和基因测试。”

    江沅什么都没问,直接答应:“没问题。”

    夜幕降临,严锵终于回到警局。

    经过一番努力,严队带回一个好消息,找到两个目击证人,证实了泽也与谋杀案无关。

    泽也可以继续协助警方侦破,但他的状态确实出问题,离开警局之前,他主动找到荣湛,态度有了显著的改变。

    他不喜欢跟这位博士聊题外话,不代表他否定荣湛作为治疗师的能力。

    “荣博士,”泽也敲响休息室的门,“你说的对,我需要休息一段时间。”

    荣湛邀请他落座,已经猜到原因:“你又出现幻觉了?”

    “嗯,”泽也低声承认,从兜里拿出荣湛曾经给过的名片,“办完这个案子,我决定去这里待一段时间。”

    “你不需要有压力,绿潮中心不同于常规的精神病院,它服务很多有趣的艺术工作者,绝不会有强制治疗或电疗的现象。”

    “哦,我没什么压力,反而挺期待的。”

    泽也摆弄着名片,沉默一会儿,忽然点了点名片上印的地址,声音很低:“我在这里等你。”

    第50章 【VIP】 别闹

    “荣医生。”

    欧阳笠敲响办公室的门, 等待片刻无人回应,她把门稍稍推开一条缝隙,往里瞅一眼。

    随后她径直走进来, 将手里的一摞文件袋放在桌上, 舒口气又叫:“荣医生, 你在吗?”

    荣湛从书柜后面出来,欧阳笠瞥见他把一个小玩意收进口袋里。

    欧阳笠一巴掌拍在文件袋上, “你要的资料,还有XX医生寄来的东西。”

    “谢谢,”荣湛应声, 扯过牛皮袋看两眼,“欧阳,你去忙吧。”

    “哦,那你有事叫我。”

    欧阳笠一步两回头地往出走。

    关上门, 她靠墙而立, 摸出手机发消息。

    她回复钟商:[没感觉哪里不一样啊?]

    钟商秒回:[你继续观察,有情况立马通知我。]

    欧阳笠:[什么叫做有情况?]

    钟商:[任何反常举动都算,还有,最近有没有帅哥来找他,比如那位姓刘的警官。]

    欧阳笠默默翻白眼:[商总, 你不能总让我当特务啊, 良心上过不去,我可是荣医生的人。]

    钟商:[辛苦(飞吻)]

    行吧行吧。

    欧阳笠暗暗发誓,最后一次

    一上午。

    荣湛查阅各种资料和报告, 没停过,眼睛都要看花了。

    昨晚临睡前他联系一位主任医师,提出一大堆问题, 全部跟‘失忆’有关。

    对方根据他的要求熬夜整理出相关报告,他翻来覆去找半天,没找到符合自己的症状。

    如果是逆行性失忆,那他应该忘记八岁之前所有事,若是顺行性失忆,他平日里的逻辑思维应该会受到影响,至于全面性失忆,那就更不可能了。

    荣湛靠在椅背上怔神,捏了捏眉心,他总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罩住,他透过屏障看见的世界与其他人不同。

    他摸出兜里的小口哨,放在手心细细打量。

    祁弈阳的话萦绕在耳畔。

    不需要费心思去猜,荣湛能想到那位疑似遭遇强迫的好友是谁。

    有人强迫钟商?

    听上去就很天方夜谭,整个香槐耶还有人敢动钟商。

    □□湛就是没办法忽视,他开始回忆钟商的各种表现和肢体动作,包括一些表情和说过的话,还有神出鬼没的黑衣人。

    性情多变,阴晴不定,前一秒还在笑,下一秒无缘无故作妖。

    荣湛本以为钟商只是爱玩,现在想想,可能真的遭受了某种不公。

    白天的时间很快过去,夜晚来临。

    荣湛驱车回家,开着开着,忽然调转方向。

    他也解释不清楚原因,回过神时,他已经把车停在钟氏产业园的车道上。

    透过玻璃,他的视线落在一座庭院,别墅灯光明亮。

    直觉告诉他,钟商就在里面。

    到底是进去还是离开,荣湛犹豫了整整半个小时才决定。

    他开门下车,两只手插进外衣口袋,摸到了小口哨,快速想好来找人的理由。

    当他的一只脚踏入庭院时,一层的落地窗闪出一道身影。

    钟商忽然冒出来,扒着玻璃门,探出半个身子,表情像个精灵一样烂漫又开心。

    对视几秒,钟商招招手,用气音讲话:“来,这边。”

    荣湛左右看两眼,确定院子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钟商鼓着两腮催促:“快点。”

    可以确定,他确实是在跟自己讲话。

    荣湛有些懵,心尖无端泛起丝丝异样,钟商岂止是态度变好,简直像个小媳妇。

    “没别人。”钟商说完,合上落地窗,身影消失。

    荣湛杵在原地怔愣一会儿才迈上台阶,他放轻脚步,穿过厅堂,找到钟商所在的房间。

    典雅与奢华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是一间富足的屋子。

    但最吸引人眼球的还是站在屋里的男人。

    荣湛第一次真正发现钟商的俊美,不止是外表,更是一种感觉,特别性感。

    钟商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挺规矩,身上穿着黑衬衫和黑西裤,眉眼间有惰意,仿佛刚睡醒,眼神尽是情愫,透露出深沉的魅惑,让人不禁想深入了解。

    “很少见你走正门,”钟商先开口,声音低嚅,带着点调侃,“你今晚穿的也不太一样。”

    “?”

    荣湛低眸扫一眼自己的衣服,他离开咨询中心时随意套了件风衣,根本没多想。

    另外,不走正门是什么意思。

    他把手伸进口袋,摸着小口哨刚要说明来意。

    对面的钟商抢先一步,“你等等,我把灯关了。”

    接着,在荣湛迷惑的注视中,钟商脱掉鞋子,像个孩子般快快乐乐地把灯关闭,只留一盏夜灯,勉强照亮两人的轮廓。

    钟商的眼睛很快适应黑暗,他一点点靠近荣湛,声音低的不能再低:“这样更有感觉,对不对。”

    说话间,他不断往前凑,过度亲昵地拉近两人的距离。

    荣湛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微微启唇:“钟”

    “你得快点,”钟商的长睫扇动两下,修长手指落在衬衫领口处,“我约了视频会议,一个小时后。”

    荣湛还在消化前面的剧情,疑惑对方这番操作的用意,不等他搞清楚,更魔幻的剧情来了。

    钟商的手指颤巍巍解开衣服扣子,一颗两颗三颗

    直到衬衫滑落,露出肌理分明的小腹。

    时间仿佛定格一般,男人所有动作落在荣湛眼里都慢了半拍,他无法动弹,像雕像。

    幽暗朦胧之下的画面,钟商的皮肤呈暖色,光滑细腻,五官也变得格外柔和,晶莹的眼底溢出大男孩的羞涩。

    荣湛闻到了淡雅香甜的气息,一如幼儿的气息。

    很纯真,不掺杂任何别的东西,就像钟商此时看人的眼神。

    完完全全的信任,仿佛要把整个人生交出来。

    “嗯?”钟商见人半天没反应,试探性地发出疑惑的声音。

    荣湛低眸,又一次张嘴,却讲不出话,好像丧失了语言功能。

    钟商会意错了,认为哥哥想让他更主动。

    于是他转过身去,背对着人,突然感觉有点不好意思,脱裤子的动作变慢。

    他害羞扭捏,在别人看来却是光明正大的挑逗。

    “钟先生”荣湛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硬生生挤出三个字,试图打破怪异的幻觉。

    没错,他觉得眼前一幕匪夷所思,不真实。

    还是晚一步,他的话音未落,钟商已经褪下裤子,连带内裤一起,就这样毫无保留地把身体背后位展现出来。

    钟商的腰很细,但不脆弱,线条分明有力量感,一双腿又白又直,连脚后跟的形状都很完美。

    光影摇曳,气氛如细丝般缠绕,暧昧旖旎。

    荣湛可以控制自己的眼睛,但控制不了身体的反应。

    “钟先生,”他不得不把嗓音拔高两个度,“你这是在干什么。”

    先生?

    钟商的大脑宕机一瞬,下意识用手里的衣裤挡住私密部位,然后猛地转过身来,漂亮的眼睛顿时瞪圆。

    荣湛震惊地看着他,他也震惊地看着荣湛。

    “你你你”钟商抱着衣服不知所措,“为什么。”

    荣湛面露不解,这不是自己的台词吗?

    两人面面相觑,霎时间空气凝固。

    大概过了一两分钟,诡异的气氛终于有所松动。

    钟商反应过来,脸上迅速烧起两团火,刚才的衣服脱得有多慢,他现在穿的就有多块。

    稀里糊涂地套上裤子和衬衫,不仅衣扣系错一颗,到头来发现内裤忘记穿。

    他瞄一眼荣湛的脸色,窘迫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钟”荣湛想说点什么缓解尴尬。

    钟商截断:“你先闭嘴,听我说。”

    荣湛应道:“好。”

    钟商犹豫着要不要重新穿上内裤,想了想放弃,他将内裤揉成团随意一扔,整个人倒在精致的沙发里,竭力平复混乱心跳。

    片刻,他撩起眸子说:“不好意思,我把你认成MB,我喝酒了,”他指了指门口的酒水车,上面有剩余的半瓶伏特加,“我还有点近视,没看清楚。”

    荣湛往前迈半步,语气低沉好听:“真的认错人?”

    “不然?”钟商的两条长腿随意叉开,习惯性唱反调,“你想怎样,趁机讹人?难不成我的身材有辣到你的眼睛。”

    “没有,”荣湛很正经地解释,“你的身材很好,我我只是”

    钟商睨着他,紧张的五指不自觉收拢。

    荣湛想把刚才的所见所闻从脑海里甩出去,越是这么想,回馈的效果越强烈,钟商的脊背和臀部线条总是闪现出来干扰他的思绪,他觉得屋子里有点闷热,环顾一圈话锋突变:“钟先生,可以开灯吗?”

    “哦。”钟商一拍手,灯光自动亮起。

    视野变得明晰,荣湛的视线毫无阻碍地落在钟商身上,快速打量一番,胸口热腾腾的。

    他不再试图忘记,他清楚,这辈子大概忘不了了。

    “你找我有事啊。”钟商清清喉咙,好整以暇地坐直身体。

    荣湛像是在掩盖什么似的理了理外套,罕见的舌头打结:“那个想看看艾米。”

    钟商觉得离谱:“来这里看?”

    “”荣湛语塞,一只手探进外衣口袋,轻触兜里的口哨。

    他们的目光偶然相遇,又不约而同的快速移开,仿佛在守护各自的秘密。

    尴尬,蔓延至屋里的每一个角落。

    “喂,荣湛,”钟商打破这种氛围,好奇地歪着头,“你好像有点慌张,真稀奇,我第一次见你慌。”

    “没有。”荣湛声线还算稳重,不过眼神有些失焦。

    钟商先是皱眉,随即睁大眼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从沙发上一跃而起,顶着一张不怀好意的诡秘笑脸,慢慢朝男人靠近,每走一步,他脸上的笑意和狡黠就多几分。

    “不会吧”他来到荣湛面前,换上戏谑打趣的语气,“你有反应了?”

    荣湛保持镇定,不动声色地往后躲,“钟先生,我觉得”

    “先让我验证一下,然后你再解释。”

    话音未落,钟商的手便往下探。

    他的手速像专门练过一样,荣湛想拦没拦住,到底还是让他得逞了。

    一瞬间,钟商眸光闪动,比发现新大陆还要亢奋。

    “骗人,”他继续往前凑,笑得像狐狸,“你真会骗人。”

    荣湛握住他的手腕往起提,试图逃脱牵制,嗓音有点沙哑:“我骗你什么了。”

    钟商手中稍微用力,眼里充斥着捣蛋的意味:“你根本不冷淡。”

    “”

    荣湛无声叹气,尝试着掰开钟商的手。

    钟商固执的就是不松,嗔道:“干嘛,跟我玩纯情不让摸。”

    “放手,”荣湛用商量的语气,“我先走了。”

    “走?”钟商的心肠好到爆,“走哪去,要不要我帮你弄出来。”

    荣湛真是一个头两个大,现在这种情况他不敢乱来,也不敢逗留,真怕自己一不留神点头答应。

    钟商不依不饶:“你已经浪费半个小时了。”

    “抱歉,我改天再来找你。”

    荣湛趁人不注意,巧妙地快速脱身。

    紧接着,他头也不回的往出走。

    来的时候有多稳重,走的时候就有多慌张。

    他的脚踩在鹅卵石上,身后传来“吱呀”一声。

    钟商在落地窗前探出身子,冲着他的背影说:“荣湛,我不准你找别人。”

    荣湛闷头往前走,无奈地挥手:“别闹了。”

    钟商露出皓白牙齿,笑弯了腰。